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大家好: 那天是很少有的一个晴天,太阳会不时的露出来,空气湿润,我们的队伍在大小公路上七穿八拐,似乎不同往年有大概的方向,终于顺着一条小公路钻进了一个小村子。村子上面正在建设一种很高很窄的桥,可能是用来通火车的,那个村子也就是我们今年行脚第一次乞食的地方。 这地方要说我多少有一些印象,除了乞食之外,还因为遇到一只没向我们乱叫的狗,和一位主动指路但很平静的人。 在走了好久都没找到合适休息的地方时,来到了这里。这里住户很多,但几乎没一个人,显得很冷清。师父在路边坐下,正对面是一根好大的水泥柱,柱子下面有两只狗,一只黑的,一只黄的。黑的在柱子后面离我们很远,但很热情,叫闹着把铁链拽得铮铮的响;黄的离我们很近,只隔着一条马路,看到我们了就左右来回的走了几圈,在左面蹲下,从师父看到沙弥,再站起来在右面蹲下,从沙弥再看到师父。如是的反复了几次,然后趴下来,睁大左眼看看师父,耷拉下来,又睁大右眼看看沙弥,又耷拉下来。如是的又反复了几次。它的一声不吭让我有了一些幻想:天下的狗看到出家人不再乱叫的时候,也许就天下太平了——出家人很多,他们看习惯了也就不会乱叫。 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去过斋的地方。在从公路下来向田地走的路口,迎面一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者推着老式的自行车与我们相遇,把师父拦下,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大概意思是说前面没有路,要我们不用去了。他语气很平淡,对我们也不同以往人们的那种好奇。觉得这里的人一定很特别。 过斋地选在田地间的一条小马路上,路不是很宽,坐下后就占了一半,两边的田地有绿色的嫩苞米,也有火烧剩下的秸秆地,有一棵斜倒着的大柳树很茂盛。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前几年行脚周围都是黄色,这年行脚的秋天却还是茂盛的绿色,说明气候渐渐靠近南方了。本来还是很有些顾虑——但那是不可能避免的,也就是现在受过戒做比丘了,沙弥人数又多,很有可能会让我带着沙弥乞食去。乞食并不要人担心,但要走街串巷的,我一糊涂迷路了怎么办呢?沙弥当然不敢随便乱看,自己又总是稀里糊涂的,要是回不来了,电话号码也没记住,那是很麻烦的。但大势所趋也没得选择,衣钵都准备好,队伍也站好了。我定一定神,想回头看看,终究是要认一认的,是哪个沙弥这么倒霉,总不能把人也丢了。等回身一看,乐了,是位老师父。我实际年龄是很大的,但似乎旁人大多看不出,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小师父”带着一位“老徒弟”在要饭,那他们一定是要笑话的。 师父后来不知为什么又左调右调的,形式就有了变化,开始时后面还有个老兵,现在就剩自己一个了。觉得周围有些压力,认为第一次乞食大概是没我的戏了,耳朵边上回荡着师父有可能会说:“噢!就你一个了,下回再说吧!留这儿收拾收拾垫子吧!”但终究没有想到,在亿万万人当中,天上掉下一个炸糕,偏偏落在了我的钵里。 队伍出发了,师父没说那些话,但自己心里说:“这会是真的吗?”有人提醒我去拿锡杖,于是大步跨过几个障碍直向靠在柳树边的锡杖冲去。当经过师父的拐杖时,师父在不远处大声说了几句话:“不拿那个,不拿那个!”意思是提醒我别拿拐杖,要去拿锡杖。听师父说,要我哭笑不得,猜想:“我在师父印象里都迷糊到啥程度了!”是不是这个因缘师父把我调出来?不好相信。但在受完戒了和师父一组去乞食,还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因为在前两年乞食过程中,历经过被几位比丘师父带着,他们的套路大体是一样的,但有许多细节的不同,原则上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都觉得有道理,可又没法判断哪种最适合自己,都很难分辨取舍。那么在身边最有经验、最权威的就是师父,想要弄清楚的话,最好就是能亲自看一看师父的乞食。于是这次真的就如愿了。 祖衣搭着还有些不习惯,拿着锡杖,路上泥也多,师父的脚步比起队伍来不算快,但自己跟着还有点吃力。到了街面上,最先几家就是分给师父乞的。队伍已经走远了,我们开始乞食。第一家没人应,第二家师父还是那样,侧着身子在铁皮门上轻轻敲了几下,非常轻——就是在世间人串门子也没有那么轻的,自己站在旁边听着声音都很小,可以说只算是点了几下而已。其实有一次最那啥的,师父敲门环居然用“一指禅”,就像过去打电报一样,嗒嗒嗒……师父哇,师父!您敲这么轻,院子里“小黑”都不一定听得着,更别说人了!等您要到食物,我都饿成啥样了?得!这么轻,那肯定没人的,叫门的声音也比平时说话又大不了多少。 合计着除非师父用神通,否则哪会有人应呢?但真的出来一个女的,问:“干什么?”师父用地道的东北普通话说:“出家人搁这儿过,想乞点食物,有没有?”女的迟钝了一下,师父就解释说:“就是要点儿吃的。”一来一往也都是老套路,很熟悉的。女人又问要什么吃的,师父说,“能吃就行,素的,不搁葱、蒜、荤油的。”女人大概是转不过弯来了,就从口袋里掏出了点儿钱伸过来。师父很平常地说:“出家人不要钱,就要吃的,剩的也行。”女人想了一会儿说:“有馏山药,剩的,我给拿去。”馏山药是土话,不是山药,咱们叫地瓜,也就是白薯。在门外等着时,有旁人在后面问干什么?师父说:“搁这儿过,要点儿吃的。”就把头转过去了。 给我两个感觉:一个是我们和问话的人没啥关系;一个就是乞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换成我,最起码要多上两三句,人家不问也要宣传宣传。后来想一想,这种人不一定真的想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就是搭讪一下解解闷罢了。 女人出来时拿了三根比师父手指头粗一点点的馏山药,好像还有两块馍馍。师父用手一边比划数量,一边指示方向,给我两根,他自己一根,很耐心,不惜口舌的。因为那时候要施主分,他们通常会有点紧张,会很迟钝,所以耐心的指示反而最省时间。那次乞过食回去了,向居士盆里倒的时候,觉得自己的东西比师父多了一些,仔细看看发现三根“馏山药”都在我钵里,师父那儿一根也没有,当时觉得:“哇,好神奇!”一定是师父用神通把他那根变到我这儿来的。但大约过了三四天突然想起来,那个女的,师父那样指示,还是把三个都塞我钵里了,而我那时也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有点愧疚。 第三家情况差不多,我们得到了一个馍。第四户师父在远处看出门锁了没人,就过马路到对面去了。那自己就着急了,心想:这眼看就没什么人家了,师父老人家要再不打打妄想,我就没份儿了,总不能白跟师父乞一趟吧!于是厚着脸皮凑到师父跟前说:“师父,让我去吧!”师父也挺高兴,就示意要我去。但没走出几步,就又回去了,觉得话没说完整,跟师父说:“师父您费心了,如果我有不对的地方您一定得给指示指示。”师父连声应了几声,才肯向住户过去。以前和师父一组的前辈们是怎样也没听谁说过,自己是这样随性说的,对不对也不知道,确实是啰嗦,但能更像个徒弟而已。 那家正好有人在门口锁门,他锁了好长时间,估计是特意在等我们。我上前去向他说明来意,他也挺不见外。我就说剩的也行,他就又重新开锁进门去了,一边开一边说,他家就他一个,没有其他人,就他一个人,等等。心里话:“你一个就一个好了,和我说,我能怎样?”但也注意,就是回向时不能说祝他全家如何,要说祝您如何如何才对。等他拿出几块干饼分好,正运足了气要开口,师父先给回向了一句“祝你吉祥”,扭头就走了。师父这样一来,弄得我好紧张,顺口也要说“祝您吉祥”,结果还是说成了“祝你全家”。施主一听倒没生气,但又滔滔不绝地说他家就他一个之类的话。看他那样热情,不好不理他,就又强调说,“那就祝您一个”,等等。 等回过身找师父时,觉得心动得挺厉害,反应过来:话说多了。到了下一家,叫过门,出来一个女的,看着我直瞪眼,八成是不会给的。但她人都出来了,也不好不理她,就向她说明来意。她当然是挺烦的,又摇手又说什么的。紧着回师父那儿,师父冲着我抬了一下眼皮,看了看。我有点要乐,心想:师父要观察我,大概看看,咱挨骂了是啥反应。开始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一转身就又平淡了,她骂就骂好了,也没多大关系。 再下一家,开着院门,模仿着师父的手法又叫了几下门,但没有回应。按以前别人教的,是要进院子。四五步、四五步的前进,可以把户主给“逼”出来。他不出来就要在院子里多站一会儿,要他多观察观察我们,指导思想是师父说的“要给众生种福田,有时要硬往下种”。这种方法过去用过很多次,但还是没学会,也不喜欢。觉得这是在朴实的中国农村,要是在美国啥的,估计早就被枪毙了。但这个方法应该也是师父教的。那要不进去呢?这时候不好自己随便举动,在师父面前要无知一些才好要师父教授,就回身问:“师父,没人应,用不用进去?”师父说:“不用。进去干吗?有人就有人,在外面问就行了。”于是又叫了两遍,叫门时,师父还在后面问:“有人不?有人就有人,没人就没人,没人就走。”后来还是没人应,也就回去了。 没乞几家,但觉得很充实,时间用得很短,反而很轻松。等到过斋地,师父坐稳了,就跪在师父前边问:“这次乞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师父开示。”师父说:“噢,都还行,就是回向时候说一句就完事了,不用说那么多,整得那么热情,就为口吃的,整得跟什么似的。”但还觉得不够,又随嘴加问了一句说:“师父,我乞食的时候,师父站得挺远,比以前比丘师父们告诉的距离远,我以后乞食,是不是也要站那么远?”师父回答说:“不用,我跟你不一样。回去把垫子收拾收拾吧!”本来还想再问问哪个不一样,但师父要回去,就不好再三打扰了。大概意思可能是说师父与徒弟的位置不一样,所以要站得远点。 前面的回答很受益,就容易理解师父为什么敲门的动作会那样轻,叫门的声音也那样小,与人交谈也那样平淡,可以很好地控制有所求的攀缘心。也就是那句:为口吃的,整得跟什么似的。另一方面也引起一个思考:如果只是随意地打门,似乎是少打了妄想,但事后的心动会很难控制,避免放逸有些吃力;轻轻地敲门,会感到攀缘心被束缚的压力,但事件前后不容易太散乱——以有为法来成就无为法是个有趣的过程。 过完斋离开村子,走得很紧,因为天气又开始变得阴沉,明显就又要下雨了,可能住宿的地方还是没有消息。路两侧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宽阔,但除了田地就是村庄,还是不好停下。这时发现师父走路有点一拐一拐地,要靠拐棍拄着走,后来越来越明显,才知道师父的腿脚有问题,但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事后想想,也许师父在那天过斋前腿就有伤,但没注意到,师父又没说,于是情况变得很不好。 师父腿有伤,天气又很紧张,前面什么情况不好说,只好在一个人家较少、公路宽阔的开发区停下。天上的云显得越来越厚,可时间还很早。有人前后探路,想就近找到合适的地方过夜。可听说这里四边几乎都没什么建筑,前边老远有个工厂,但很远。队伍在路口停了半个多小时,路面往来的人、车辆较少时,决定向路的深处走。本来以为有什么好地方,但走了一会儿停下来,周围还是一样,只好避开路口,在公路边的人行道上过夜。 位置分好了,为了防止突然的大雨,大塑料袋要预先铺好,行李也包好,人还要提前钻进去,这就太为难了。露宿街头可以等天黑了再进的,现在天还这么早,也没下雨,路上还有人,这样钻进去,总觉得和在沙滩上晒太阳一样——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赤条条的躺在那儿。小时候夏天再热也不露胳膊,思想很陈腐,该怎么办?是非进去不可了。但觉得这个塑料袋这么大,占着路不好,要向里卷一卷:两个角不对称,要整齐一下;里面铺垫不居中不好看,要调整调整;边上长出来的要向里缩一缩,短的要向外扯一扯……徘徊着就是不进去。向两边看看,别人都进去了,就剩我自个儿还在那儿转圈子。 旁边有人大概看出来了,说话刺激我,说的什么记不清了,但他一刺激,也就一横眉一鼓气的钻进去了。把腿子盘好,衣服裹得严严实实,观音斗就不戴了:在寺里戴,看着像阿罗汉;在世间戴不好,像老巫婆就更麻烦了。但还得觉得塑料袋也不想我在里面呆着,也在排斥我,这是心的作用关系,自己就好像那条晾在岩石上光着膀子的美人鱼,赤裸裸的,尤其是前面套在身上的塑料袋,摊在地上趴在那儿像个大尾巴,看着就不高兴,但也只能无奈地望着路对面茫茫的田野发呆,欲哭无泪。 过了一会儿,一辆轿车开过来停在我们前面,没有停到师父那儿,问在做什么等等。说过宿避雨,他还总也不相信。攀谈几句之后,应该也都说清楚了,可在临走前,他还是操着天津味儿的山西普通话,一连问了好几遍“你们是不是卖膏药的?”我低下头,乐了,心想:“就真是卖膏药的,你也不能买呀!还问这个干什么呢?”开始时他还问我们是不是少林寺的,回答“不是”,可能和这个有关。但和尚就一定和膏药有什么必然关系吗?现代人真的不可思议。 又过了一会儿,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形成人流,才得知前面有一座学校,工厂也到下班时间了。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听见脑海里打了一个霹雳,只好再感叹业力不可思议。前面的人越来越多,找出本书看,还能挡着点。有些人还不走,就在路中间站着,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我们乐——打击连连,怎么办?只有放下、放下……几个来回之后,不很紧张了,开始欢喜这样了,很坦荡,什么都没有保留地暴露出来,变得很轻松。 不同于过去,总在山沟、水涧、桥洞子过夜,感觉要有些屏障才有安全感,但躲躲藏藏的;这种透明相比之前就清净很多。但还有错误,对知见的执着放下后,又对环境产生了执着,以为快意的感觉是佛法——还是错误的。天晚时,雨就下起来了,宽广空旷的环境下,风雨的势力显得很猛厉,而我的塑料袋显得很渺小微弱,虽然之前对它不欢喜,但它还是在强风暴雨的黑夜给了我许多的庇护——塑料袋原来还是很高尚的。把鞋补了一补,很疲劳,就准备休息了。但也有些担心,路边突然多出白花花一大片,里边躺着人,也许要吓到过路人的,那也就没办法了。那天晚上和一般雨中过宿一样又湿又冷,但也格外要人回味。 顺着大路进入城市,走了有几天。那儿的人也很怪,都跟被电着了一样,走路时腿脚直扑棱,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跟机器人似的。有一次看了几眼,弄得一下午喘不上气来。生活频率太快,车在市区里开都是带风的,那些人很可怜,早上天不亮看他们在站台等大巴,表情就跟站在河边要永别了一样,很迷茫。我看他们很奇怪,他们也看我们很奇怪,人就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不可思议。 我们的行迹被暴露之后,有一些人特意来找我们,通常就是一两个人。和师父谈过话,我们要走了,他还不走,在不远的地方打手机。手机往脑袋边一拍,就一个人在那儿东看西看地说话,联络其他人。一两次不觉得什么,可几乎个个如此,就跟情报组织似的,很无奈。现代人生活一定很单调。 在一处公路桥下,为避雨过了两夜,凌晨连夜出城,还是为了避雨的因缘。天快黑了,钻进一片小树林。林子很密,种的杨树大约有四五年,也不高,树叶也落了,地上泥草杂乱。雨还是下得不小,紧着冒雨铺塑料袋,挂窝棚,钻进去,一扬头笑着说:“嘿嘿,风雨又能奈我何?”因为下面提前铺了旧塑料袋,可以看到下面的积水,但没有向里渗的情况。铺垫、背包、大褂全是湿的,最后平时认为最多余、最没用的两个半巴掌大的泡沫垫成了我最后的领地,居然可以侧卧着缩在上面。大概是头靠在包上,脚穿上水鞋——逼急了怎么都干得出来。 可没多会儿又坐起来,还是要补鞋底,那双鞋也是特意穿的,平时穿的布底二棉鞋,也是因为一些因缘没及时粘胶皮底子,顶着压力穿,就是想证实一下师父以前总会要提到的一句话,说:“咱们就是要有‘哪天说要走,背起三衣包就能走’的素质。”总不能这头师父要走了,我们还要准备准备,请双好鞋先磨合半个月,厚鞋垫、好袜子,那师父是不要等着的,早就没影了。虽然那双鞋三天多就要补一下,十几天下来脚丫子几乎每天都是白胖白胖的,但等和别人说起行脚的时候,就可以保证说:“行脚并不是一定要有多好的条件,只要肯去走,许多困难是可以临时想办法的。”认为我们行脚只有半个月,不应该只为自己去,我们行脚更多是为了给未来人安一安心。把鞋补好了,心情安泰,外面的月光透过塑料布映显出安详的影子,才知道世间也就是这些而已:一个塑料袋,一张屁股垫,挡风避雨一片安然。 前几个月生小病,咱们医院里正好来了几个大夫,就去看看。有位女医师说话声音听着像三十来岁,别人问她岁数,她说快六十了,我也看了几眼,可觉得也就四十来岁。她人很开朗,有人劝她说就来寺院常住,清净清净,她说要照顾老人,还要还房子钱。旁人说:“还什么房子钱?直接卖了不就行了。”她说要给儿子留着等等。当时一听就感慨,她就是能活一百二十岁也都快一半了,还要还房子钱,我们一个塑料袋口袋就完事了。快六十了,连个塑料袋口袋都没有,太可怜!世间人好像大都是这样,几十年下来,临了连个塑料口袋都没有。 清早天亮出发,路况和之前一样,但天气有转晴的迹象。没有很合适的地方过斋,干脆就在路边把包一放,就坐那儿吃。有行人在我们前面路过,食物就在他们的脚边,被人俯视着也很有趣。天地变窄了,天矮了,地也宽了。地面板子上有一种糯米做的东西,我叫它“抠门棕子”:一寸高塞在小细竹筒里,要抠着吃,就大拇指那么大。准备发发心吃掉了好了,等抠出来,下意识地向后一移,反应过来:离座了!很努力但没想出开缘,只能提前结斋了。看左右都忙活着,呆着也不好意思,但一低头,乐了,觉得口腔里忽然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还不错,也不是酸甜苦的那种,似乎是一种空的味道——空也会有味道!也许是说不明白。后来也没饿,挺怪,但终究还是有起心动念的现象,也就没多细追究。 那天又是在路上住宿,连人行道都没上,直接在侧行道枕着马路牙子过的夜,也没下雨。橙色的路灯把黑夜变得很温暖,马路牙子不高不低,那晚休息得很好,开始对“随处坐”有了进一步的感受。 天青色时,离开了马路牙子,到了上塞村,这是第二次乞食。师父还是老样子,等乞过两三户到我乞时,敲门手法还是很重。师父指哪儿我就乞哪儿,一条巷子先顺着一侧乞,到头回来时再乞另一侧,不会乱。第二家门环上有红布条,师父就向我指着说:“啊,红布条。”然后越过,去邻居家,门上也有红布条,但就没管,因为两家一起生孩子的机会是不大的。在巷子遇见一个女的在门口主动问我们干什么的,师父走在前面就做了回答,几句下来,女人布施了几块月饼。师父没让再往深里走,转过头乞对面的一家,到第三遍时女人在门口说:“那家人不在,赶集去了。”师父点了点头,我继续叫过第三遍没人应。到下一家,还没敲门,女人又说:“那家不在,可能也赶集去了。今天有集,大多人都去了。”师父点点头说:“哦,都赶集去了,没人。那走吧!”到了又一条巷子,情况差不多,也有人指示,所以那天自己只是空叫了几声就结束了。 但也很有收获,照以前乞食是不管旁人的,他说什么都当没听见,但终究还是听见的,心里很不好受。按世间讲不太尊重人,他说了咱也不听,他就站在后面看热闹,也是看笑话。但也有原因,在大队伍里能分到可以乞食的住户很少,每个人的机会就更少了,除去在外面锁上门的。实际上很多时候大门外锁着的那也不放过,有没有人哪能肯定呢!就是石头也要啃一啃的,磨磨牙。机会非常少,能喊几嗓子也算经历乞食了。 不像和师父在一块儿,有很多机会。知道师父这样做就安心多了,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权巧,乞食还是不能把依教奉行丢了的。第二天到了一个种着柿子树的小公园,是一个大晴天,阳光很暖和,精神满足。乞食时队伍向前面的村子去,师父带我去反方向的一小片住户去。这是第三次,这次完事就要重新分组,锡杖以后就不容易再拿到去乞食了。前几次当着师父没敢用,合计着要找机会用一用的。 进聚落后,第一家建房子,里面有几个工人,师父没理。第二家没人,第三家得到一整个冻饼,施主用刀分成四块后,还特意把切饼时掉的碎饼渣子也放钵里,表示一个整饼。他这样做,觉得他很有善根,能作一个圆满的布施。但遗憾的是,那个冻着的饼很硬,施主开始不愿意分开,就是想整个的给,师父说了什么让他分的饼,我没记住,很抱歉。到我时,正好前面大门开着,里面有位老太婆戴着大花镜,坐在小板凳上点钱,走到门口了她也没注意。我挺高兴,“终于发现机会了”,就站稳脚跟,把锡杖震了两下,来往几句知道她是帮别人看家的,但也没关系,还是很高兴。 到对面一家,他家大门是向阴的,没什么阳光,全是影子,门两边还种了好多藤科的植物,从远处看着黑乎乎、阴森森的。再近一点,看见黑门洞里坐着个男的也在看我;再近一点,嘴上好像叼着个烟头,阴沉着脸,一边看我一边磨刀,边上还放个大盆。我咽了一口唾沫,想怎么碰上这么一家了。不去,是要倒架子的,万一是要杀鱼什么的,也要去劝一劝。离他几步远快到门口了,说明来意,他问:“乞食物,有馍要不要?”我说:“行,能吃就行。”他终于笑了,叫个女的去拿,还说他家的馍不白之类的话,没太注意。看出磨的不是刀,是斧子,盆里也只是衣服,这就安心了。他又问了一些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等等,之后拿出多半个馍馍,确实不怎么白,大概是面的事,发灰。不知什么时候阳光也照到他们脸上,显出灿烂的橙黄色,两个人非常的欢喜,乐得不像样了,把我送出院子。师父那面还在和那位老太婆说些什么,一会儿人走了,等到师父身边了,她又回来了,拿出一角饼。后来几家施主都出来,知道她还是位居士,感觉她挺有福气,还经历过锡杖的摄持,很好的。 师父的钵比我的大,我的钵基本是满了,但没和他说,用手使劲按出一小块馍馍的地方,好和师父再去乞,因为能布施乞食僧的利益真的太殊胜了。到了下一家就到村口了,去乞的时候门开了半扇,先敲一敲门,问了一声,里面有女人回应,但没见人。问是谁,做什么?说明来意后,她问:“要什么食物?”我说素的等等。她嘟嚷了几句,也没听清。我看她问的很多,也许有布施的意思,就说:“剩的也行,能吃就行。”结果她笑笑说:“没有剩的,我做饭从来不剩。”我一听挺惭愧,判断失误,但从来不剩也确实很了不起,之后就回去了。等写日记时,想起这件事很古怪,没见到人,但听那声音就好像对这个人非常的熟悉,就如同相识几十年的老朋友。从来没有跟谁有那样熟悉的感觉,也许过去真有些因缘,现在就把它给了结了。 跟师父一组有不少优待,第一是时间上不紧张,表也不用带,可以全心去体会乞食。第二,分到住户很多,师父通常只乞两三家,剩的就都被俺包圆了,可以连续地去体验乞食。第三,有师父做模范,解决了之前的许多疑惑,可以清晰地去实践乞食。 另外,过去总认为乞食一定是有什么窍门,有什么技术的,其实它和行脚一样都具有非常强的可实践性,只要抓住几个基本的原则,方法上都是随机的。任何人都可以去,它有“要饭”的形式,但有佛法的内涵。要饭是一种职业,为了让施主布施他就会讲方法、用手段;而乞食则不是以施主的布施为根本目的,认为这也就是乞食被称为是“最尊贵生活”的原因,它是无所求的。 和师父乞过了,再次就到我去了,也没迷路,只要把村子的主路和支路看出来就行。那个村子印象最深的是有许多的孩子,也许是遇到放假了,之前还没碰见过这么多的孩子。到了一家门口,交涉完了,施主进屋拿东西,就围上来六七个,有个女孩拿着课本还在那儿大声读课文,过去也学过,大概是叫《美丽的爬山虎》,也不明白她冲我念这个东西干什么。还有人在吃饼干,我明明看见有两块,她也没给我,施主布施了她也没模仿模仿,失去一次难得的机会,不过将来还是会有的。 跟师父一组的时候,占了不少便宜:在分配住户的时候,前面组分的都是有数量的,等到我们组了就说:“后面的你自己随便吧!别去别的组那儿就行。”听着好像后面没几家了,你就认了吧!实际后面才是个大头儿,有好多好多家,后面几次都走不完。但大概其他组也知道这样,所以乞完自己碗里的,就跑来乞我锅里的。那个村子人不少,房子形式也多,砖瓦房和土房子交杂在一块的。当时没想到可能是贫富差别,认为是他们情趣不同,有人喜欢住豪宅,有人喜欢居陋室一瓢饮,住个小土房。在几所大房子边上有一间低矮的小土房,算上屋顶不到三米,顶子也是扭曲的,木格子窗户,有棵黑瘦的老树还很茂盛,有个小老头儿拿着小烟袋锅子坐在半个小磨盘上。我走过去说明来意,他就要我等着,走到门口拍了拍门,说了几句,听出他不是这家的。屋里也有声音,听不清楚,但听出说给过了。反应了一会儿,知道前面有人来过了,那就不好的,还要和人家解释。准备要走,老汉居然拿着几块干馍馍伸过来,紧着收下。他很高兴地和我聊了几句,但发现有人趴在门缝上在偷看我们,因为木门底下的一双大脚早就把他暴露了。过去门槛高,现代门槛没有了,底下就是个大缝子,一双粉红色的运动鞋,挺老大个儿。 回应老汉的时候没注意啥时候出来一个小女孩,攥着拳头,两条胳膊把身子夹得板直,缩着脖子,脸上半笑着,憋着没全笑,眼睛睁挺老大,看着我们连眨都不眨。我也看了一会儿,给吓得够呛,小声嘟嚷说:“坏了,这可麻烦了,碰见同学了。”又觉着不对劲,一低头,乐了。小学同学?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活没活着都不好说。看着也亲切,但还是赶快走了,终究早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回去的时候,看见其他几组还散在路边各户。自己组只有两个人,沙弥的年岁比我还小,有村民看见了说:“噢!都这么年轻,怎么都是小孩?”开始听着不大得劲儿,也反应过来:外行人印象里出家人都是又老又瘦,一大把白胡子,搭一身红袈裟,发生什么事了都一合掌,要么善哉,要么罪过。出家人的年纪,不是按生理年龄算的,所以看着挺小实际挺老,看着挺老实际很小,是很难分出来的。佛那时候最早也有年小的罗汉比丘,能把人扔到他方世界。 等过了那个村子开始进入山区,在一个杂石坑里准备过宿。秋天的山里是很冷的,周围又没有屏障。随行的居士来行热水,自己倒没喝的习惯,但挺感动。东北汉子,宽腰厚背老大的块儿,在世间也是做老板的,可来护持行脚。也是今年雨水多,队伍几乎一停他们就提着暖壶来倒热水,一个一个的都要问到了,停时间长的时候还要给行热水袋,其实也没什么人用,但他们还是天天如是,次次如是。特别像我这样的,在寺院时间短,当居士时候他们早来了多少年了,对他们都很恭敬。现在出家受戒了跟着行脚,他们也是一脸笑容,问寒问暖的。行过热水,又笑嘻嘻地揣着热水袋一个个的问,问到我也是“师父、师父”的称呼着,我谦虚地示意不用,他就又去问其他人。实际上在我拒绝之前,他已经经历了前面不少人的拒绝,可还是一腔的欢喜。 要是我,就直接把水向前面一放,谁想喝自己打就完事了。他们确实非常的谦下,非常的卑小,非常的清净。想到这儿,也就是居士在护持位,以护持位修行成果。如果像外面那样,拿点钱给师父发发红包,一定没法达到这个效果——也确实有恭敬心,但那不像认师父,倒像打发干儿子。古怪! 那夜过得不大安宁,起夜了五六趟,路上凹凸不平还尽是碎石头,弄得挺狼狈。天将亮时出发,山风很大,比咱们这儿的有劲。快到商洛时,在山谷口停下,准备乞食。天气有下雨的势头,时间紧,就只去了四组,三组向商洛去,一组回路去山沟里。回来后听去山沟里的那组说,遇见一户房子破得不像样,连电灯也没有的老人家。老妇精瘦,老翁拄着拐棍,是很困难的,但乞食时还是从柜子里翻出收藏了不知多久的几根麻花,几分犹豫着做了布施,于是组长被感动得几乎落泪了。 这种情况在乞食时并不少见,但这次引起了一些思考,以自己为蓝本认为:这种感动,表面上看像是一种善法,而实质是老人布施的行为震动了我们“因为贫苦,所以不必布施”的一种潜在悭贪的认识,是一个带着美好面具的无明。水把污垢冲化了,如果没有及时把污水倒掉,还要被欺骗去追求它,那是不好的。所以对相似的善法要谨慎,也因为这样,通过对贫穷和富有的乞食过程,就加深了我们内在“不论自己贫富苦乐都不分别地去布施”的一种印象,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作用力。于是得到一个结论:乞食作为声闻乘的行仪,却是成就大乘菩萨的一个窍诀。 在嘉五台过的时候捡到一只小黄狗,走出山区后在一个没有桃的桃园里又碰到四只“兄弟”,开始时也不清楚它们是不是野狗子,只是在休息时有人拿自己的舍食月饼给它们,它们凑上去,但没吃,只是一边闻一边摇尾巴。后来有一只带头吃了,其它的才跟着吃得挺高兴。大家觉得有趣,就各处划拉舍食喂他们,回来时说它们没吃过这些,好多都不敢吃。一听心里觉得,它们一生下来都没吃过这些,自己都吃这么多年了。凭什么它们没的吃,我却能吃?我以后打算也不吃了。这个事情很疑惑,因为它会影响我的次第食,干脆桌面的都回向算了。回向让大家都能吃到佛的食物,都能因为佛食最后成佛。 它们个个很瘦弱,眼只能半睁着,之后随行的居士拿了一盆面条,它们也没胃口吃,只是在一边趴着。它们之前都是吃变质的剩菜,肠胃估计早就有病了。可自己也想不出办法,只是给念几遍药师咒。在一边看着先前捡的那只牵过来,吃得挺高兴,吃饱了就去和那几只撒野,又扑又啃的,但小狗也不理它,它还老是那样。捡它时缩在纸箱里,见着人就打哆嗦,现在和人混熟了,就成了这个样子,不可思议。于是一低头,又乐了,也想到一个词——狗仗人势,估计它过去当过什么,现在还是这样,脖子上系根绳有主子了,尾巴也翘得打卷。狗也会这个样子,过去还没注意过,有点伤心。 在闯王寨碰见几个人,和师父聊了不少时间,得知前面村子很大,近处也没有适合的地方,于是等到天黑,我们打着手电在河沟的浅滩过宿。五六点借着夜色出发,在一个石场过斋后收拾背包上车,今年行脚就结束了。车子与往年不同的向前行驶,看到了本来应该行走穿过的地方,念一念咒给他们回向。 当车子进入山区时,偶尔的向窗外看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再看一看,发现路边有个一人来高圆柱形的石头堆,沿路相隔大约几里就有一个,高矮大小也不同,明显不是坟,也不像当地风俗。依自己垒石头堆的丰富经验可以判断,那些也许是某位佛教徒垒的石塔,大胆地做了一个猜想:在我们行走在这条路之前几个月,也许有一位孤身的行脚僧在这里经过,并用石头垒了石塔作功德结缘。Continue reading “二〇一四年行脚体会(释亲平比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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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二时头陀体会(释亲幢比丘)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西天东土历代祖师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首先,顶礼十方三宝及本师如来,顶礼历代祖师与大德恩师,以表佛法传承有源也,次祝与会大众一切吉祥。我的报告题目为: 云水花开,重走头陀路 ——记2014年二时头陀体会 云水行脚,了无牵挂,需要放下一切,时时反观自心,满足于仅有的资具,以智慧之眼洞察世间的真相。用佛法去印证与发现,寻找自己的道路。 古诗云:“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青目睹人少,问路白云头。”——行脚乞食,作为佛教最原始的教化方式,亦是出家人修行的根本。从西天到东土,从古代到现代,从圣人到凡夫,无数人次第相承,如花蔓相接,直到如今,为佛所赞叹与拥护。 虽然在工业文明高速发展、物质不断丰富的今天,很难见到头陀僧的身影,但他们并未消失,依然有个人与僧团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继续行走。有幸跟恩师出家,遵循佛陀的教义,实践这一殊胜的灭苦之道,实在要感恩佛菩萨与师父的慈悲加持、护法善信的竭诚拥护,还有前世种下的福德因缘。 今年是僧团行脚二十周年,也是我行脚生涯的七周岁。师父在开示中特别强调了今年行脚的意义,让大家认真准备并写好报告,作为一种庆祝,同时也是在回报众生。 八月十六到九月初二,从西安到商洛,行程十五天,伴随着霏霏秋雨一路走来,在风云变幻中体验无常的法义,在孤独寂寞里淡泊世间的缘分。当去掉所有的保护与屏障,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烦恼便暴露在佛法的光明中,无处遁形,消融后便是法的清凉与安乐。对于头陀行,每个人的感悟各不相同,用心去走,都会有所收获。 总有一种感觉,写报告就像在写故事,我不想当作家,却想讲一个好故事,因为自己也很喜欢听故事。抱着这种想法去写,却发现理想不现实,还会扰乱我的思惟,只好放下,努力去写就好。最终行脚中的事被时间的线一个个贯穿起来,里面没有喜庆的气氛,有的只是一些反省与思考。 但作为一个新的开始,这或许正是值得庆祝的,因为一个人幸运的前提是他有能力改变自己。 一、序幕 随着八月十五的临近,行脚前特有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在僧寮的每一个角落——准备、训练、等待。有了几年的经验,今年比较轻松,不用再为了该准备什么东西煞费苦心了。本以为自己有了些定力,可以从容的面对行脚,但一个特别的因缘让我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塑料编织袋,是师父在行脚路上不变的伙伴,从1995年师父自五台山走回东北时就与师父结下了因缘。而连接两者之间的一根细麻绳,一路上把师父的肩膀勒出两道深沟,也正因如此,那段行程令所有人印象深刻。再后来,背带换成了拇指粗的布绳儿,还套上了海绵圈儿,情况好了很多。但在行脚最后几天,师父的肩还是会被勒出两道红印,汗水一浸,又疼又痒。我看在眼里,心里也很难受。 今年准备给编织袋换一条宽的带子。打定主意,便付诸行动,找来两位比丘师父帮忙,三人集思广益,设计制作方案。想的时候感觉很简单,但做起来才发现要考虑很多因素,如:带子要多宽,软硬怎么分配,编织袋用什么方式封口,如何才能受力均匀不至于勒肩等,甚至还参考了人体工程学的设计理念。一个一个试,缝上试一试,不舒服,拆了再换下一个。这样缝了拆,拆了缝,从早上到晚上,坐香、诵咒全省了。开始的那天是农历十四,晚课的超拔也没去。 整整两天时间,不断地推翻以前的方案,设计新方案,三个人的反应都有些迟钝了。现在才体会到听话干活的好处:只要听安排,让怎么干就怎么干,不用费尽心思去打那么多妄想,最单纯的心才是最轻松的。时间飞速地流逝,白日渐渐地退去,耐心也慢慢地被消磨于无形。最后一针缝完,下定决心:这回再也不改了。 转天就是出发的日子,八月十六上午大家在藏经楼前集合,等候师父做出发前的训练。一大早师父就下去视察,一直没上来,其他人都安静地坐在原地,只有我心乱如麻,坐立不安。这是做背带留下的后遗症——用了两天的时间做背带,可自己的东西还没装好。过完斋就出发了,时间在等待中慢慢溜走,师父却迟迟不出现,而我只能呆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这对一个有心事的人来说,真是一种煎熬。以前总说“放下”,并没有深刻体会其中的意义,有了这次经历,让我再次思考“放下”这个词所蕴含的道理。做事时要尽心尽力去做,但不可陷入其中,所谓“应无所住”,就是在工作的同时随时要放下,这样才不会被你所做的事牵得团团转。而过分追求完美,有时并不是一种正确的心态。 在《敞开你的心扉》里讲:在泰国有一所森林寺院,新盖了一座大殿,到了冬天,大殿只砌好了墙,还没有上屋顶。这时僧人们放下手中的活开始进行冬季的禅修,有游人来到寺院参观,问住持和尚:“大殿盖好了吗?” “盖好了。”住持回答。 游人看了后很疑惑说:“这还没有屋顶呢?” “噢,今年的工程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是明年的事情。”游客闻之豁然。 其实事情永远没完没了,在修行中生活,只有学会随时放下才能心无碍,处处自在。在漫长的等待中,师父终于回来了,训练与开示后,大家回寮。剩下的时间正好够我准备的,在出发前什么也没耽误。 写到此,想起一首著名的禅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如此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们该出发了。 二、正式行脚 话说,昔日的佛教中心长安来了一群头陀僧,护法龙天一见心生欢喜,洒下清凉和雨水表示欢迎。这雨前后一连下了半月,导致城水暴涨,街道可以划船,终南山中山体滑坡,道路中断。头陀僧们一路走来,在连绵秋雨中淋了个痛快。终于有一天雨停了,太阳带来了久违的温暖。低头时,才发现雨水冲掉的不仅是身体的尘垢,还有心里的阴霾;脚下的路也改变了方向,通向更为宁静的地方。 八月十七傍晚,西安郊外的渭河桥下红光点点,那是头陀僧们借着太阳能警示灯发出的亮光在写日记。下午跨过黄河进入陕西境后就开始下起小雨,一直到现在都没停。桥下的地面是沙土夹杂着石块,刚刚被雨淋湿的背包一放下去便灰头土脸了。头顶上方有一片草丛,在分配位置时,有人发现地上有很多“土著居民”,好多好多,我们被分到聚集区的几个只好换了个地方铺行李,以免打扰到它们。桥很窄,雨点会随风飘进来。去给师父按摩时,师曰:“这儿比在车上好多了。”“嗯。”随着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下雨天的地面又潮,又有风吹,哪有车上好呢?虽然知道行脚在外,下雨时能碰上个桥洞就是最幸福的事了,如果没有桥的话情况更不妙,但如果有更好的地方还是放不下攀缘心。或许是今天的不知足,在以后的几天里,雨给了我更大的考验。 和去年一样,开始的第一晚在雨夜中的桥下度过。凌晨三点被叫醒,原地打坐。昨夜没用睡袋,气候温暖。虽已是深秋又下雨,但在此地即如夏夜般凉爽,野外露宿也成了一种享受。看来感觉到环境的好与不好,都是妄想的一种变化:习惯了感觉也不错,不习惯的时候感觉很糟糕。什么时候能放下妄想分别,也就不被境所转了。 早上空气湿润,还有下过雨后的凉爽;中午艳阳高照,走起路来汗流浃背;到了傍晚又秋风徐徐,凉意袭人。在一条园区公路的人行道上露宿,天上又掉下几滴雨点,预示着今晚又要有雨的考验。刚铺开装备不久,来了一群小朋友,天真无邪,围着师父问个不停。小朋友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一个小男孩说话真有趣,慢悠悠的:“泥(你)们是走来的还是坐车来的涅?“对师父的回答,为了表示惊讶之意,会异口同声的重复一遍,还故意把最后一个字的拖腔拖得很长,并且提高声调。王居士问:“你们会顶礼吗?”答:“不会。”王居士就示范给他们看,他们也跟着学,还相互纠正动作。小孩子很快就学会了,有几个小女孩临走时还意犹未尽地又顶礼几次。 在刚出家时,有过一个梦想:希望所有人都来出家,其中有好多好多小朋友,这样我就有好多好多的师兄弟可以玩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白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梦想而已。能够出家靠的是善根因缘,没有这个善根就不会有结果。所以要出家,平时培养善根因缘是很重要的。师父说:出来走就是给人种种子,有了这个种子就不怕他不来。当然结果的时间或许会很漫长。 亲愿师父的结缘品开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离师父最近,抢了后来人的机会,以后就给那几个小孩当师父吧。孩子们高高兴兴的回家了——佛法的确应该从娃娃抓起。 伴随着小朋友的离去,雨随风而至,豆大的雨点打在塑料袋上噼啪作响,风呼呼地刮着。用手压住袋口,防止雨被风吹进来。坐了一会儿想躺下,刚一伸腿就感到一阵冰凉——袋子渗水了,绳床的一端已经积了一大滩水,赶快转移物品。衣服、大氅、观音斗已经被水浸湿,身上又湿又冷,蜷缩在绳床的一头儿望着外面阴沉的夜色,心里莫名其妙,不知袋子为何漏水。想起昨晚住在桥下真是怀念,这一夜要慢慢地熬过去了,失落之际还在埋怨自己运气不好。真是“一切是考验”,能如此安住已经很不错了。昨天在桥下不满意,今天在此地又怀念桥下的环境,抱怨塑料袋漏水,若是明天没有塑料布就又该相信今天的好处了。因为有攀缘心就会有对比,总会不满足。习气根深蒂固,只有在极端的境界前才会暴露出内心深处的微细执着。 昨天还抱怨自己运气不好,发了一个破袋子。早上起来才知道,昨晚遭灾的不止我一个,好多人的袋子都漏水了。邻单德定师父凌晨就披着观音斗出来经行了——塑料布里太湿了,还不如外面。师父过来问:“昨晚上后面哗啦哗啦响,怎么回事?”“被水淹了。”我第一个告状,旁边人纷纷作证。师父笑说:“我说呢!昨晚一下雨就听见那边折腾,雨下得越大折腾得越欢。”后来让僧值师父统计了一下破塑料袋的数量,准备换新的。 上午进入灞桥区,人口密集,休息地和方便地都难找。不停地行走,背包压得肩膀疼、胳膊酸,脚也磨得不舒服。去年行脚时有一感受:行脚真是在自找苦吃。但吃苦了苦,宣化上人说:翻遍大藏经,没有一个祖师不是在苦修中成就的。在艰苦的环境里思惟佛法,不断地去掉我执,慢慢地我们就能放下对身体的执着,看清痛苦的真相。 肩膀勒得很疼,心里盼望师父能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可现实的环境不允许我们停留,只有不停地走。在人群中穿梭,往前一望,见师父一摇一晃的走在最前面,不禁黯然:才走一天,师父的脚就一瘸一拐了,今天又有几段上坡,走起来很费劲。作为一个引路人,师父付出了太多太多。 中午在灞桥下过斋,不远处就是灞河水,很浑,看桥的长度,河面已缩小很多。因为已进入市区,今天没有乞食。过完斋难得的休息时间,把昨天被水泡的衣服都抖搂出来晾上。站在河边向远处眺望,可以看见两座塔,高高的塔身窜出屋顶越过树梢。在西安这个佛教重镇,见到佛塔不算稀罕的事情,只是现在的西安已今非昔比了,许多遗产都被开发成旅游景点,赚取金钱,信仰被覆盖在世俗的欲望之下。 三、百衲衣 下午行至一加油站,去方便途中,“你们这僧服真有个性,故意的?”一工作人员如是问。“不是故意的。”现在百衲衣似乎已然成为大悲寺的标志,无论走到哪里,一看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是大悲寺的。 去年行脚时,某一天队伍停在乡村公路边休息,从远处来了一个卖大麻花的人推着车从我们身后经过,走到师父前面停下来,回头看看说了句:“这是大悲寺的。”当时前面的几个人就笑了。师父说:“这好,走到哪儿都不怕丢了,连卖麻花的都知道是大悲寺的。”不过也有人认为这是标新立异,故意做作。其实这没什么新鲜奇怪的,也不是标新立异,只是一种少欲知足的生活方式。但对修道来说大有帮助,如果把时间都花在穿什么衣服、戴什么东西、住什么地方上,那实在太不值得,就算是世间的成功人士也不会在这上面花太多心思,何况出家人呢? 古代的许多高僧,如道休法师四十年着一双衲鞋,南岳大师终身一衲衣,左溪尊者四十年唯一卧具,还有近代的虚云老和尚、体光老和尚等,都是过着少欲知足的生活并精进修行,其成就也很了不起。所谓贫寒生道心,在今天,百衲衣与头陀行更有它特殊的作用。 2014年11月份,香港的觉光长老圆寂。和师父谈起佛教里的这些老和尚一个个都走了,留下的没几个人,东北的老和尚也快百岁了。师父不无感慨地说,那一代人吃过苦,有修行有成就。成不成就的先不说,但是有修行就在那一代人。下一代的修行也不行,成就也没有。以前还能出几个禅师,现在也出不了了。物质越丰富,越容易使人迷失方向,堕落下去。在与经济发展挟裹而来的物欲洪流中,作为修道人,低头看一下身上的百衲衣,提醒一下自己:你已经舍俗出家,已舍饰好着坏色衣,执持应器以乞自活,应当放下万缘一心修道为是。在今天这个社会里,通过一件衣服、一种行持抵御外界的诱惑,保护一下我们的露水道心。这也是为什么要行头陀的原因之一。 走在城市里更多的是被遗忘的感觉,光头、破衣、大包似乎显得与周围繁华热闹的场景很不和谐。在繁华的都市里,行脚僧的队伍更像一道流动的风景,经常有路人会拿出手机咔咔地按下一阵快门,然后传到网上作为新闻来报道,但更多的是视而不见。 现代人的生活节奏是快餐式的,一切为了效率,如企业为了生产率,学校为了升学率,小学、中学、高中课业一天比一天重。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书包还很轻,学习也比较轻松。出家几年后就听说现在的小学生上学已经开始用手拉行李箱了,初中的学生晚上九十点钟才休息,而高中学生半夜才睡觉更是常有的事。节奏加快,竞争激烈,现代人很难有机会留一些时间来看看自己的内心,所以精神的空虚是无法避免的。所幸人间有信仰,有佛教,还可以找到皈依之处。作为一个传承真理的宗教,佛教的存在是世界的一种幸运。 跨过一座大桥后,队伍拐进一条巷子,再往里就是城市的中心地带了。有几位居士来见师父并供养新的塑料布。原先听说要在此安单,但在巷子深处有一混凝土搅拌站,大罐车不停的出入,一直到天黑也没有断,我们只好另找地方。重新上路,已是万家灯火,走进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中。 居士们找到一处大公园,水池石凳,高的松树林,矮的景观树,青石与鹅卵石相间铺就的道路,环境甚为优雅。住公园在行脚的年轮中今天是第一次,不觉有种新鲜感。在一条稍僻静的路上安单休息,亲融师父通知大家做好准备,晚上不下雨就住这儿,要下雨就接着走。刚生起的欢喜心又平淡许多。 在行脚中很容易体会生活的不确定性。随时都可以停下来,又随时都可能走,本来要休息或过斋了,却因某种因缘又上路了。2009年在吕梁,天下着雨,好不容易找到一座大桥,本想在此住宿,还没睡着就被管理人员以“半夜发大水”为由赶出桥洞,不得不夜过吕梁市。2011年行脚的一天,经过长途跋涉找到一处休息地,又因两位徒步旅行者的加入而转移。而2005年行脚,半夜起来走,一直走到天亮。这些行脚中的经历的确可以让人感受到没有什么地方是值得留恋的。所谓世事无常,因缘难料,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保持一种淡然的心态,不必执着于事物的好坏与对错,就不会有得失的痛苦。 四、龙王的礼物 半夜真的下了一场雨,白天供养的新塑料袋派上了用场。虽然雨下一会儿就停下了,但早上起来,睡袋还是被塑料袋里的水汽浸湿了。 今天是行脚第三天,早上走了四段路。龙王显然要和我们开开玩笑,第二段路刚起程不久就开始下雨,师父让穿上雨衣接着走,一会儿雨就停了,再次休息时大家把雨衣脱了。第三次起程后又开始下雨,再次把雨衣穿上,走了一会儿雨又停了。在立交桥旁休息,居士说前面快到城墙了。再次上路后小雨又缓缓地下起来,此时借着天光已能看见高大的城墙和上面飘扬的彩旗。第四次是在护城河边休息,再次上路时脱掉了雨衣。天光渐亮,我们从朝阳门进城。这段轮到我拿锡杖,边走边诵偈咒。 想起去年的一件事,有一天看亲度日记里写道:去年把钵“开了光”,今年就差主衣了,所以乞食时要努力争取机会。后来我拿锡杖,就想我现在是比丘了,手执诸佛的标志应当做些什么呢?正想着,前方快速冲过来一女人,急忙侧身闪避,女人贴着身边几厘米远冲了过去。真是好险啊。答案自然出现:身为比丘应当小心谨慎,少打妄想。进城后拐了个弯,又沿着城墙根儿走。这里是一条古道,地面用青石铺成,旁边就是古城墙,古老而沧桑,行人不多,很安静。雨还在下着,并开始变大了。这又要让我们穿雨衣?早上已经折腾了两次,穿上就停了,脱掉就下,真怀疑这龙王是不是还没长大,还是个小孩或者是老顽童。不过,这次师父没有马上让穿雨衣,队伍停在城墙边的一排树下避雨——说是避雨,其实只是少淋几个雨点,因为这树的树叶太稀疏。 身上的衣服被雨慢慢地从外到里浸湿,心里着急,盼望着师父让穿上雨衣,可是没有指示传来,只能等着,站在树下看着街上偶尔披着雨衣骑车而过的行人。心情渐渐的平静下来,观察自己为何会烦恼,原来那颗有求之心没有放下对自我的执着:住在桥下,希望有个更封闭温暖的地方;被水淹了,希望有一个好塑料布;天气热了,想要阴凉;下雨想要天晴;希望天天是好天,不冷也不热。而这些都是烦恼的根源。出来了就不要提任何要求,以一种无所畏惧的心去走,才不会被境转。 在这古城边的树下淋着绵绵秋雨,看着身穿雨衣过往的行人,虽然有雨衣却不能披,终于有一种感悟: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寻找外面的遮挡,不如在里面穿上一件衣服,风吹不透,雨打不湿,且永久不坏,这才是正确的方法。 终于,师父让穿上雨衣,不过这时衣服已经湿了大半,雨衣一罩,别有一番感受。Continue reading “2014年二时头陀体会(释亲幢比丘)”
二〇一六年行脚报告(释亲师沙弥)
常住慈悲,让亲师参加了僧团二〇一六年秋季的头陀行脚。行脚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要写报告。在行脚途中,师父就多次叮嘱大家记好日记,不写的是不想再来行脚了。但写报告,真是让人头痛,上学时就不爱写作文,考试经常交白卷,但这报告却不能不写。 没出家时,在溯源网上就看过一些报告,这使我对寺院有了些了解。那时就很想来出家,但看看自己这一身习气,有点没信心,读了一些报告后,发现这里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这里也可以犯错误,这里也会有烦恼。 行脚前,亲藏师父带领大家训练了几天,并讲了一些行脚途中的注意事项,如:大家一定要和合,不要随自己的想法走;要听从师父和执事人的安排;并且要注意威仪等。 八月十六,过斋后,我们在僧寮门口乘车到了停车场,坐上了送我们去行脚的大巴。 在车上,打算写写日记,但车太颠簸了,就诵起楞严咒,诵着诵着就睡着了。醒来时,车已经到了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服务区里人很多,看着车窗外的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回想起了自己以前穿着这些俗世衣服的样子。 看到车外有几个人在向我们车里张望,心里突然觉得在这人群中,我们这一车身穿灰色大褂的出家人,有些太与众不同了,甚至有点古怪。如果这时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那我会很不自在。想起《梵网经》中说:“一切国土中,国人所着衣服,比丘皆应与其俗服有异。”而且《沙弥律仪要略》中也说:“不得着色服及类俗人衣饰等。” 出家人衣着与俗人不同,这是戒律的要求,而现在却觉得这样在人群中有点奇怪,这个念头应该挺不清净。但平时在寺院里,来往的人也很多,从没觉得有什么,今天行脚刚一出来,就冒出了这种念头。也许是我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了,也许是还在留恋着白衣俗态,没放下世间的习气。僧俗有别,本应该是很自然的。 坐在车里,眼睛仍继续放逸,向车窗外看着,感觉眼前的情景很熟悉,自己以前也像车外这些行人一样,时常会在这种地方停留。接着又想起了很多事,过去的生活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觉得心头沉重,有些凄凉的感觉,恍若隔世一样。发现自己在怀念过去,留恋着世俗的生活,赶紧提醒自己,别想了。 在行脚路上,眼前的事物总能让我想起世间的生活,而且回忆好像是经过过滤一样,都是那些美好的。心中更是不断地挂念起父母,也只好是不断提醒自己:为什么出家?出来行脚,发现自己的世俗习气很重,在寺院里很少想的事情,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亲藏师父在车上说,每一天至少要诵十遍楞严咒,第一天就没能完成。下午坐在车上,诵着诵着就睡了过去,醒了又诵,诵一会儿又睡,醒了再诵,又昏沉……在车上的第一天基本是在昏睡中过去的。 在车上坐了近三十个小时后,八月十七下午五点左右,车在接连地穿过了几条隧道后,驶下了高速公路,又走了一小段,在路边停下,通知下车。看到车外有很多人,并且有锣鼓声传来,很想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 下车后,抬眼看了一下,见一大红条幅,看到上面有“行脚”两个字,周围全是人,也不敢再多看了。赶紧收回目光,看着脚下。如果让人看到这个出家人一下车就东张西望看热闹,这就不好了。但心中还是有些诧异,很难将这喜庆的锣鼓声与行脚联系起来。 下车后,整装上路,迈出了头陀行脚的步伐。村子里的小孩儿好像很多,身边总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和尚,和尚,这么多和尚,还有戴眼镜的和尚……对于我们的到来,好像很新鲜。 行脚时,我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包,里面有《梵网经》中规定行头陀时必须随身携带的十八种物品,还有睡袋、大氅、观音斗等东西,包被塞得很满,估计有四五十斤重。背上这样一个包,感觉身体已经很难直立,只得稍向前倾来保持平衡。 刚走了一会儿,便觉得背包的腰带有些松,肩膀被勒得酸痛,很想去调整一下背包。 在《经行》中有一句“两手垂少摆动人生淡”。师父说:“两手垂,这是代表我们放下,放下我们的一切。这个摆动多了,说明我们的心在忙在乱。我们通过两手垂,少摆动来淡泊人生,不再追求了。”而且师父还说:“这个两手垂少摆动,不是想象的那么做。在行道的时候,我们只要一出门,这个手就要下垂,从出门开始,手原先是什么姿势,一直到最后经行完了,还是什么姿势。” 过去,师父在冬天经行时,手指头冻麻木了,也不去握拳缓一缓。哈气水在下巴上结了多少条冰,手也不去碰一下。行脚前,我就想,这次行脚也按照师父说的那样去做。但没想到,刚走几步,背包就来考验,如果去调整腰带,这手就改变了姿势。如果不动手,那么肩痛也就只能是忍着了。 但忍了一会儿,越来越疼,手臂也麻木了,而且腿也疼,这实在是太难受了。心里想着今天这是刚刚下车,现在已经五点多了,应该也走不了多久,要不今天就当先适应一下,从明天正式开始。想着便用手往上托了一下包,这下感觉肩上的压力释放了不少,轻松了许多。但一会儿又疼起来,有了第一次的动作,当肩膀再次疼时,手很自然地就又去托了一下包,一点儿都不想再忍着了。 这行脚的第一天,没走多远,就在路边一处空地休息过夜了。 第二天早上,边走边想着师父在《经行》中说的一些要求,“眼观卧牛之地,面现呆沉小相,两手垂少摆动,下脚如踏棉云”等等的。 走了一会儿,又觉得被背包勒得十分难受,又想用手去托一托包,但一想到昨天已经决定,从今天开始手保持姿势不变,也不再去调整背包了。可心仍不老实,总是想去动一下。努力不去想疼痛,把注意力放在诵咒上,可过了一会儿疼得连咒也诵不下去了。后来发现,可以肩膀偏一下,让一侧肩受力多一些,另一侧就可以松一点,这样手不动,也能稍缓解一下疼痛。 就这样走着,直到休息时,卸下重负,顿时浑身轻松。师父在开示中说:“我们是见到一点苦马上就采取办法,实际上我们正是被环境所骗,被自己的业力所骗,你是心动了。”虽然手是没动,只是肩动了一下,但这都是在采取方法回避着痛苦,不愿承受,所以肩也是不应该动的。 九点多时,在一小河边的空地上停下过斋,附近人家较少,师父只安排了三组乞食。过斋后休息了很长时间才走,下午没走多久就进入了湖北境内。傍晚时,在一处收割后的苞米地里休息,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可能是因为行脚刚刚开始,师父想让大家先适应一下,今天走的路并不多,而且走不多远就会休息一会儿。 在这个苞米地里,大家发现有几座坟。在坟头旁边住上一晚,我想如果不是头陀行脚,应该没有人会愿意。而且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我也会认真地考虑一下,做没做好在这里过夜的准备。这想想都是会令人感到有点恐惧的事情,也许主要原因就是黄土下面埋的那是个尸体,但想想一个尸体为什么会令人感到害怕? 曾经,打开家里的冰箱,里面就躺着很多尸体。整晚守着这样一个“大坟场”,从来没怕过。而且以前每天面对餐桌上的各种尸体,还会觉得很美味。肚子就像一座化尸窑,整天繁忙地运转着。对于这些,从来都没怕过,却单单怕地下埋的这个,这好像有点颠倒。 在冢间住是头陀支之一,佛说在冢间住易得无常想。生死无常,谁都会死,而且随时都可能会死。师父说:“你时时把生死放在心上,你去努力,最后没有证不到的。”这话挂在嘴上挺容易,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但却没能放在心上。 在冢间住了一宿,并没有体会到什么生死的无常,倒是夜里下起一场雨,多少带来了些无常。昨天的黄土地变成了一片烂泥塘,一步一个泥坑。早上趁着雨小了些,大家互相帮忙,装好背包,走上了公路,继续前行。 而我则继续着与背包的抗争。行脚这一路,基本上很多时间都是在与肩痛做斗争。有人说,并没觉得包有多重,感觉还行。同样的包,每人感受不同,这也只能说明是自己的业障重。这个身体原本就有点问题,再压上这背包,特别是有时走得时间长了,或是走得快些,背包的腰带就会松,重量全都落在了肩上,有时更是难受得心里十分烦躁。其实只要动手紧紧腰带,托一下包,这就会好很多,但手还要保持姿势不变,所以这也就只能是忍着。有时想想,疼,忍着这是在修道;手动一动是会好一些,但这已经不在道上了。忍来忍去,这一路手总算是没再去弄包。 虽然手是没动包,但我并没有做到手保持姿势不变。有时拿着大铲或雨伞,手还是会调整一下姿势。有时下午天气闷热,汗水经常渍得眼睛睁不开,也得抬手去擦。有时心里想观察观察手动没动,但没想时还没动,刚一想它就动一下,还有时走着走着发现手的姿势已经有所改变了。 在走路时,还要求收摄眼根,不能东张西望,要垂目下视。平时眼睛已经看习惯了,到哪都要先观察一下,听到点声音,马上就要去看看。《经行》的头一句就是“眼观卧牛之地初方便”,要通过收摄眼根作为摄心的开始。 走在路上,尽量地收着眼睛,看着脚下。一是想通过这样摄心,还有就是护持居士的照相机随时都可能在拍摄,如果被拍到在四处乱看,这就有点煞风景了。虽然是努力不去抬头看,但脚下经常有一些被丢弃的食品包装等,当这些东西出现时,总想去看看上面的字。不知道怎么会对这些垃圾感兴趣,也许是因为自己平时就养成了到处看字的习惯。 虽然在走路时努力只看着脚下,但一到休息的时候,就管不住眼睛了,或者应该说是不想再管它,总要看看这,看看那。身体想休息,但眼睛不想。虽然道理上知道,应该时时刻刻回收眼根,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愿意放纵它,因为这看起来似乎会使心情很舒畅。 如果说这眼睛还可以努力控制它不看,不管外面有什么,还可以硬挺着不抬头,但声音,不抬头它也会听到。不想听,也得听。关键是听到后,还想听。特别是当听到路边播放一些歌曲时,心马上就跟着跑了。 一天,耳边传来了音乐声,旋律十分熟悉,是一首过去挺喜欢的歌,但已经想不起名字了。心里就想着歌词,回忆着歌曲的名字。还有一次听到一首曾经非常流行的歌曲,感觉走路都在踩着音乐的节奏,突然心里一惊,差点没脱口唱出一句。 佛制不得歌舞倡伎及故往观听。听到了音乐声,明知道不应该再继续听,但却提不起正念;还在继续分别着,想着歌曲的名字,心中还跟着唱起来,这已经犯戒了。平时就有这个毛病,时不时心里就唱起歌来,念几句佛号打断它,可过一会儿心里又不自觉地唱起来;再念佛,一会儿还唱,要纠缠好一阵子。这一听到了音乐声,更是在耳边回荡了很久。 《经行》中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不别石坑屎水直心去”。走路遇到屎尿不躲避,直接踩过去,可能没人愿意这样。师父说不净是我们有分别心而产生的。 路上时常会有一些牛羊粪便,踩上去都是干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一次,路边又出现几堆牛粪,左脚刚好落在其中一堆上。在脚贴上牛粪的瞬间,感觉出是软的,心想:这回是稀的。并不想踩下去,但脚已经收不回来了。师父过去经行时,大家都笑他踩上了牛粪,但师父怎么瞅那都是黄泥,而现在我怎么看它都是牛粪。想再次休息时看看鞋怎么样,但也忘了。 路上偶尔也会有石头块,遇到小点的还都能连踢带踩地走过去。但遇到大块的,没等多想,脚就加大步子迈了过去。脚已经养成了躲避的习惯,想不分别,给脚做点主,似乎也不容易。 《经行》中还说,走路时下脚应如踏棉云,落脚要坚稳不翘。 没走几天,一双新鞋,鞋跟已被踩扁了,严重变了形。看这鞋的样子就能知道这脚下得怎么样了。 师父说:“不会行道,你就不会行脚,你出去整个就是光遛一遛。” 想想自己这一路上,六根放逸,吃得饱,睡得多,整天散心懈怠,也真就是出来遛了遛。 这次行脚最遗憾的就是乞食的机会太少了。大部分时间都是走在山区,还有几天是走在城市边上,所以适合乞食的地方并不多。 记得小时候有算命的说我“二十岁不吃家里饭”,家人说这是上大学去了。但有时想想:上大学怎么就不吃家里的饭了?无论干什么,走到哪里,只要活着,永远都会有家。但看看自己现在,这还真就是已经不吃家里的饭了,不过却没能在二十岁。 一路上天天都盼着能乞食。关于乞食,师父说过很多,但不亲自尝尝,永远也不知道是什么味。虽然偶尔能乞食一次,也因为住房较少,只能去两三组人。直到行脚走了十三天,我才有机会去乞食。 这天上午八点多,我们在国道边一处河滩上停下。师父给分了组,并安排了每组乞食的区域。今天也只安排了三组,亲真师父带领我和亲佑师一组。 分组后稍作休息,我们便出发上了国道往左边走,进了路旁山坡上一个大院。靠右一户门前坐着几个人。亲真师父说明来意后,一位中年女子要给我们生米,听说生的不行,她表示还没做饭。亲真师父说:“剩的也行。”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端出一碗食物来。一听要分给我们三人,又端着碗回去了,以为他是取勺去了。一会儿见他拿着三包方便面出来了,问明没有荤腥后,亲真师父请他分给我们。一听说要分给我们了,我马上就想打开钵盖等着,但又觉得这样好像太急迫了,像是在等着人施舍,就又没动。等中年男子走到面前时,掀开钵盖让他放了进去。看旁边还有几户人家,中年男子说那边都没人在家。回向后,我们离开。 下一家门口也是坐着几个人。亲佑师上前说明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乞点食物。听这几个人说着什么,亲佑师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听到一男子话语中有“你们走”,像是在命令我们。我们三人就转身离开,看看没有人家了,就回到了过斋地。 生平头一次乞食,虽然是一直跟在后面,一句话没说,但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特别是刚出来时,走在路上,心跳明显加速,或许还是因为这个面子不好放。头一次出来乞食,再怎么说,心里也没底。 虽然是搭衣托钵,依佛制而行,自我感觉不错;虽然在佛教词条中乞食有着丰富的含义与利益,但别人并不了解这些,也许看我们就是来要饭吃的。而我们又不能向人解释什么叫乞食,说这能给你带来太多的好处。我们确实也就只能说我们是来要点吃的,说完,一切也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也许有人会布施,这还不错,也许有人拒绝,也许有人赶我们走,甚至骂我们,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放狗咬我们。各种情况都可能会发生,面对这一切也都只能是忍受了。因为我们是来乞食的,既乞饮食资养身命,又是在乞着放下我慢的法食。 总之,盼了十几天,终于乞上食了。心里又开始盼着下一次,希望下一次能有机会上前乞食,哪怕让我敲敲门,没人搭理也行,怎么我也算说了句话。但还有三天就要回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九月初一是国庆假期的第一天,国道上车辆很多,而且这一路都是狭窄的盘山道,听说前面已经发生了几起事故。为了安全起见,过斋后,师父让大家原地休息,并且今天也不走了。 想想明天就是返程的日子。也许明天就在这里过完斋,直接上车回寺院了。好不容易出来行脚一回,天天盼着乞食,却只乞了一次,而且我连个门都没摸着,只做了回群众演员,一句台词都没有。心中有些失望,这行脚也太不圆满了。师父让写日记,我也不想写,这一天天的,光走路了,有什么好写的。过一会儿感觉有点不对,发现心里越来越被失望的情绪占据了。赶紧念着:一切是考验,看你怎么办,睹面若不识,须再从头练。想想上人这句话,总是能平静很多。 下午时,听说明天有机会全体乞食,一听这话心里又高兴起来。 晚上,或许是知道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有人迫不急待地要给我们送行。Continue reading “二〇一六年行脚报告(释亲师沙弥)”
二〇一五年受戒报告(释亲崇比丘)
一年又过去了,而自己又得到什么了呢?头几天,一年一次的两个戒七结束后,我就和亲源师父说:“这报告亲崇真的很用心写了,但我不想念了。因为自己做得啥也不是,念这些没用的给谁听呢?”亲源师父慈悲地开导我,让我念。 不想念的想法是在打戒七中产生的。今年是亲崇第一次打比丘戒七和菩萨戒七。在戒七开始之前,恩师对我们有一番掏心窝的话,就像老爹给儿子交待快要破产倒闭的家业一样,还提醒我们:“破产的发展趋势还会延续下去,现在外面大多都说佛教的发展只有人间佛教一条路,戒律被普遍地忽视。为了把佛法推广到广大人民的生活中去,出家人迎合世间,连在家人的八关斋戒都守持不了了。更可怕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这是不对的。没有戒律就没有佛法,佛法即是戒,我们一定要捍卫我们的阵地,捍卫如来家业。大家打戒七不光是自己的问题了,这是关系到佛教存亡的问题,也是一切众生的希望。我们日夜不停地诵戒,这是佛菩萨最欢喜的事,不能让佛菩萨失望,也不要让一切众生失去希望。” 这是亲崇现在都还能记住的话。原话更全面,我念得没有那么深刻,也没有那种沉重的心情,但恩师说这些话时,我听得要掉眼泪了,心里对自己说:“这次戒七我决不能放逸睡觉,一定好好地念。”拼命的心都有。 结果头两天还一般般,虽然也有睡,但都是在念得很费劲时,一放松才眯过去,一般不大会儿就会醒过来。后来的十几天就完了,念诵时妄想像放电影——这都没啥,它放它的,我念我的,但诵着诵着就诵不下去了。歇下来,坐那不大会儿就睡了,而且越睡心力越弱,就成了恶性循环,这一天睡得心里一片茫然。 通过这个戒七我就真知道,自己搞那些嘴皮子的名词想法没啥用,真叫你干这事,你不肯干,说啥都不好使。就像过去我听别人讲的一个故事一样:一个国王老了,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那个国王就通知全国人民到一个水库边上,水库里全是满满的鳄鱼。国王就说:“你们谁要从这水库里游过来,我就把公主嫁给他,把王位交给他。” 这谁敢下去?还不等游就被分成肉饼了。这时候“咣当”一个人下去了,下去那人啥也不顾了,就拼命冲,咚咚咚咚……踩着鳄鱼就冲过去了。上岸了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蒙了。别人就问他:“勇士,你太厉害了,你咋过来的?”他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是谁将我推下去的?” 这虽然是个世间玩笑,但我觉得用来比喻恩师推我们啃这个干的不能再干的“戒七饼”是很合适的。恩师也不给讲那么多的理论,怕我们被知见套上,反而冲不动了。在啥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拼命冲,效果或许更好。而且有恩师天天来看我们,随时都看护着我们,真有啥问题,恩师就给解决。 你看我挺能唠嗑儿吧,没有用,自己做得啥也不是,光动这两瓣嘴皮,不去拼命冲,啥用也没有。所以我给亲源师父说我不念这报告了,结果还是厚着脸皮上来念了。亲崇不会写作文,写的东西都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希望别把大家听蒙了,愿大家但闻而已。 二〇一五年三月二十八,昨天晚上恩师开示:“戒即是依教奉行,依教奉行能转物;外面没有对和错的问题,都是我们自性的显现。”最后说:“大家再去慢慢消化消化。” 三月二十九,今天六点到永清寺了。亲舟师父带领我们去客堂顶礼戒常住。戒常住非常照顾我们,专门安排了一个大寮房还带厕所,真是贵宾待遇。永清寺的照客师父是我们的“老战友”,在一度大和尚门下剃度了,法名汇宝。 我们安顿好后,大伙一起打扫卫生。后有两位师兄弟跟我说牙具忘带了,我听后心里不高兴,强装笑脸建议他俩待会儿向亲舟师父忏悔。没带牙具我为什么会抱怨呢?第一,我认为牙具是出家人护戒必备的生活用品。第二,他俩说完了,我得想办法去给他俩弄。我不想去主动找居士,虽然不大点事,但在我心里开这口太那啥了,所以在心里怨他俩太粗心大意。 后来冷静下来才发现该忏悔的是我,常住安排亲因师和我为大家服务跑腿,关心照顾大家。可我一向都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真是没尽到“领头羊”这份责任。也说明一切问题都不是别人的问题,是自己做得太差了。恩师常常教导我们要为大众服务,两年的沙弥阶段,我在这方面做得太差太差了。 通过这次受戒领队的考试,我是考糊了,也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欠缺的东西太多太多。这个就好比自己本来是个刷盘子的,盘子都还没洗刷明白,结果这次被推上去炒大菜给大家吃。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炒,不是盐多了,就是炒焦了,反正就是左炒右炒都炒不好。这吃饭的就遭罪了,不吃吧,挨饿,吃吧,又吞不下。你说我这罪过多大,太对不起大家了,在此向大家忏悔! 四月初二上午,开堂大和尚和汇觉当家师父等巡视寮房。到我们寮房时,诸位师父你一句我一句,说:“这是大悲寺的戒子。”“哦,难怪屋里打扫得这么干净。”“他们十三人住十二张床,不用换寮房吧……”登记完就走了。 过完斋后,通知所有戒子拿着行李去广场集合。回到寮房,亲因师找我和他上客堂去。我问:“去干什么?”他说:“走吧!”“行!”每次去客堂都由他交谈,我就保镖似的站那儿就行。 说到这里介绍一下亲因师:他出家前是个有百万家业的生意人,特别精明,业务多得吓人,脑子特别能合计事。干活非常认真,很发心。以前我跟他唠嗑,他说:“咱们僧团人虽多,但大伙都是听安排,啥心也不操。这么大个寺院你不知道这背后运转起来有多少事,你光看表面没啥事,就比如斋堂,你看咱们每天捧着钵就去过斋,你知道这背后有多少事吗?你不知道这么大个寺院,上上下下啥事都靠师父在那周转……” 亲因师表示他修行也不懂,看经书也看不明白,出家了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他就把自己的心全部用在这幕后的工作上,全心全意去干这些事。为恩师分担点,就这么样干一辈子就完事了。当时给我听得挺感动,心想:“这人心真好,愿他事理圆融,因真果真。” 亲崇从小在农村长大,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唠闲嗑还行,要交际办事就不知咋弄了。当时恩师宣布我俩当领队,我心里就想:亲重师或亲知师比我更合适。亲重师是大伙非常赞叹的,处事待人各方面都很好。亲知师那是老江湖,在银行单位待了几十年,人际交往和沟通交流那是头脑明白,表达清晰。没办法,恩师说一,我从来不敢说二,心想:反正有亲因师,我就配合给他当个助手就行了。就因为自己有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本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最后弄得亲因师一个人忙半天,我却啥也不操心。事实证明,领头的确实不容易,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太难,太难! 接着说去客堂的事儿。 我们去客堂后,亲因师与照客汇宝师说寮房的事。最后的答复是:不用背包。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说亲因师:“你想得太多了。”亲因师说:“你不懂。咱分开了,以后燃香的时候怎么怎么的……” 回到寮房,向师兄弟们说:“去客堂问了,咱应该不用换寮房,待会儿去不用背包。”师兄弟们啥内情也不知道,都依教奉行。 过了会儿,客堂汇悟师来通知我们出坡,说我们活干得最好。我们问:“什么时候去广场集合?”他说:“你们不用担心,客堂都安排好了。”后来活还没干完,就打集众鼓了。我们赶紧洗洗手,往广场去排班。刚站好,就被开堂师父和汇觉师父发现没背包,把我们“加持”一顿,我们就成了几百人当中的特殊。 回去之后众师兄弟因此事挺上火,对领队颇为不满。我也蒙了,不知这戏是演的哪一出,不说了不用背包了吗?怎就挨“加持”了呢?我也挺上火,认为都是亲因师想多了。可真是别人的问题吗?不是别人的问题,该忏悔的是我:亲因师是好心,就一心想着大家以后不分开,办事方便。我是啥也不想,就陪着去办事。虽然亲因师与汇宝师交谈不是提要求,而是问话方式。但因为顶着大悲寺这个光圈,加上汇宝师是我们的“老战友”,一听这么问,那就说什么也得主动照顾了。 当时也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儿,但自己没能像当年恩师在五台山时,在斋堂行菩萨道那样,等大家都过完斋了,恩师才去过斋。桶里就剩点连汤带水菜,有人一番好心用勺子从这汤水残汁里控一控、捞点干的给恩师行堂。恩师那是不为所动:“你把勺子放下!”然后自己拿着勺子,什么稀的干的,来一勺完事了,遇到啥就是啥。 从表面看,这别人一番热心照顾,可遇到个脾气古怪、不近人情的人。其实不然,《楞严经》开篇就谈,众生无始生死根本是攀缘心,十方如来从初发心到终成佛果,都是直心为道场。恩师亦如是:只行真行,单刀直入,不来那套拐弯抹角的。《楞严经》后头又说:“若弃生灭守于真常,常光现前,根尘识心应时销落。想相为尘,识情为垢,二俱远离,则汝法眼应时清明。” 恩师亦如是:宁死不攀缘,彻底地放下自己,还发大心在斋堂里做饭,供养这些未来的佛菩萨。过斋都是别人都吃完了,自己才吃,就随时都有“这一顿布施供养给没有饭吃的人”的准备。如此地行道,不见道、不开法眼那是不可能的吧!所以面对对方给恩师行堂捞干的,很有恭敬心,恩师也是不客气,一眼就看出对方的生死根子,一声棒喝:“把勺子放下!”其实是告诉对方:你把攀缘心放下,把弯曲心放下。 但这么不近人情的呵斥,有多少人能把“勺子”放下,又把“勺子”拿起来呢?(攀缘心放下,直心拿起来。)这是很难的。就像开堂大和尚在戒期中说的那句:“现在有多少人能舍掉人我是非,往道上会呢?”一念错过,那就十万八千里啊。 扯得有点远了,我的意思就是说:我的心是攀缘弯曲的,所以没有法眼净,觉察不到生死大问题。虽在恩师门下剃度出家了,也在大悲寺“不攀缘,不求人”的家风里熏陶了几年了,佛说的、祖师大德说的、恩师说的法宝道理看得也不少,就在临去戒场时,恩师都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要依教奉行,转化外境,外面没有对和错,都是我们自性的显现。” 虽然有这么多种种的增上助缘,但一离开恩师,一出了大悲寺的门,那就皮毛不沾,翅膀光秃秃的啥也不是了。光心里知道我是大悲寺这座宝山出来的,俺恩师是上妙下祥大和尚。这种荣耀的光圈似乎变成了混吃混喝的凭据,该入心的不入心,不该入心的反而入心了。 大悲寺不攀缘、不求人、严持戒律的家风没入我的心,恩师的法没入我的心,就连刚说完没几天的临行咐嘱也忘了。说:“不对呀,我现在都还记得恩师说的外面没有对和错,是自性的显现,要依教奉行,转化外境,不要攀缘,攀缘就把自性无价宝出卖了。”这说起来可痛快了,但实际去做的时候,那可是念念之间的事啊。就像问寮房这件事,发现事情不对,就只知道是亲因师想多了。后来挨“加持”了,更是认为都是亲因师想多了,整来整去问题就全让亲因师一人担负了。亲因师心量真大,也默默地承当问题。而我太不像话了,认为自己没动口又没想就完全没责任。 大家看看:从头到尾我连一念的反观都没有,尽在人我是非中转着圈,“这事别怪我啊!我啥也没想,都是亲因师想多了,你们找亲因师算账!”这就是当时的那种心,真是落井下石,太无耻了!所以在此向大家发露忏悔,这种不负责任的小人心太要不得了。 也愿以后出门受戒的师弟们趁着还没出门,拼命干吧,把这个“我”干倒了那就妥了。“我”死掉了,才能把家风,把恩师的法化为自己的新生命。当然这个活儿不好干,不过也只有这一条活路,没有别的招儿。至于依教奉行、尊重戒常住、不攀缘等等的法,大家应该记忆力都比我好,理解也很深刻,就不用多说了。再给大家出个主意:问问自己真的得到恩师的法没有?对戒律精通了没有?把家风融为一体了没有?深感惭愧!咱离开恩师身边,出门了啥也不是,真知道自己啥本领也没有,一群难兄难弟相依为命。真有惭愧心,遇到事情就好办了。个人知见,师弟们慧鉴,阿弥陀佛! 四月初四,今天是文殊菩萨圣诞,很吉祥殊胜的日子。上午结大界,回来的路上,义嘉师父问我:“你们住哪个寮房?”我说:“13号。”不知他问这个是啥意思。介绍一下,义嘉师父是在妙吉祥寺学戒律的,对戒律好像挺有研究,虽然年纪不大,却有着长者的风范。以前看过一位祖师大德说,能弘律者,多是再来人,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中午过斋后,有人说有女众行堂,我说:“我不知道。” 下午广明引礼师父到我们寮房问:“谁是领队?”众指我,我被“逮捕”了。引礼师父看我年龄小,有点不靠谱,又抓了一位老班长说:“你年龄大点,你也一起去吧。”稀里糊涂跟着走。路上引礼师父说:“开堂大和尚有事找你们。”乖乖地进了大和尚的办公室,合掌:“弟子顶礼开堂大师父。”我俩没拜下去,大和尚就说:“别顶礼,别顶礼!”我俩合掌站着。大和尚说:“你们坐吧。”我不好意思坐,说:“我们还是站着吧,这样好点。”一旁的义嘉师父说:“开堂大师父让坐就坐,依教奉行。” 坐下来开堂大和尚就开始给我们讲故事:“过去有师徒二人过河,有位女的也要过河,那女的过不去,就求这位出家人背她过河。这位出家人背着女的过了河,放下女的又继续走。”公案只讲了一半,开堂大和尚问:“我说的意思你懂吗?”我说:“我知道。”开堂大和尚又说:“要回小向大,佛法是恒处中道的。”我愣了,不知他老人家到底想说啥?心想:“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做自了汉啊。” 大和尚看我没懂他的意思,继续给我讲故事:“过去我有个比丘尼弟子,出家十多年了,在普寿寺也是学戒。但学到最后,连最起码的人情道理都不懂了。”我越听越蒙:“究竟想说啥呀?”大和尚看我真够笨的,讲了半天也不明白,就直接说了:“你们持戒很好,但学戒不能学死了,我已经很照顾你们,给你们开了很多方便了,但你们还来提要求,我们做不了那么细。今天中午过完斋刚出来,你们里边一个小伙给我说:‘我们可不可以穿坏色衣?’我当时就很不舒服,很想说他,但我忍了。”和尚说这些话很严厉,可以算是呵斥了吧。听和尚这么说,我赶紧跪下磕头忏悔。 和尚又再次对我说:“佛法是恒处中道的,不要学戒学死了,一定要回小向大。”我一听这话心里很不服气,说道:“恩师也从来没有教过我们不了义。”想想自己这话真是搞笑,自己挨收拾了,把恩师搬出来。 一旁学律的义嘉师父听我这么说就问:“你们师父都是怎么教你们止持和作持的?”师父是怎么教我们止持和作持的?我蒙了,他不知道我是不爱看书的那一类,我书柜里就《楞严经》《佛遗教三经》《沙弥律仪》《沙弥学处》这几本书,放了两年也没翻几下。 但我知道戒律是融入在咱们僧团的日常生活中,我就以我的理解说:“我们那儿学戒和外面不大一样,我们两点钟起床,然后坐香、上殿……”我“上殿”还没说完,律师就打断我说:“我不问这个,我问你们师父是怎么教你们的?”我回答律师:“师父教我们和外面那种讲法的不一样,比如这个经,这个‘如是我闻’怎么怎么解……他不是这样讲,师父都是随方解缚地开示。” 律师问:“我们学佛,我们离开圣言量,那我们依的是什么呢?”这位义嘉师父真是广学多闻,开口就是文字般若,我挺怕他问我这些了。圣言量?依什么?我说:“像我在寺院里吧,一天就开吊车,在开吊车的过程中,它就要搞人我是非,非常痛苦。完了还得配合大家把活干好,听别人指挥。就这样天天在人我是非中挣扎苦修。慢慢地对书上说的空相就会有一点理解。” 律师没说话,开堂大和尚看着我,像禅宗问话一样问道:“那么离了人我是非,如何是一真法界?”我一听如何是一真法界,又愣了一下,心里想不能乱打机锋,自己也没实证,我就说:“这个我没法说。” 后来义嘉师父问:“你们都学过哪些羯磨法?”又是这些问题,我真有点发蒙了,不是没学过,而是教的时候我都记得不多,刚好来受戒时亲虚师父还给咱讲了一些,我说:“咱就学了受药、受衣、受钵、长衣法这些简单的。”他表示知道了,我就放心了,要再问下去我就得黔驴技穷了。 接下来开堂大和尚说:“你们以后早粥不用去了,(我心里第一念很想说‘我们去’,但随后又说‘依教奉行’,不去就不去。)过斋时还用你们的钵,但必须穿黄海青,不穿黄海青就别受戒了。”一旁的律师说:“咱这黄海青它不是五大正色的黄,这是土黄色,也是属于坏色的。还有就是在戒律中还有贴净法。” 律师又说:“你们登坛时就搭你们的双层咖色祖衣。”开堂大和尚又问:“你是领队?”“是。”“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你,你们的人别再来找事了,回去吧。”就地一拜,问讯倒退。 后记: 我们就像法王家调皮的孩子,本来家里的长者都非常照顾我们,无论是堂头大和尚、开堂大和尚、戒常住及开堂寮的师父们都看我们像自己的好孩子一样。因为坚持戒律能给佛教带来正气,带来光明,所以特别照顾咱们。 咱们好几个证件不齐的,大和尚悄悄地就给咱办;晚上那顿也同意咱不去;广场不背包的事也算了;海青的事也同意了;体检专门给找男医生;一顿饭都多给行堂……还有很多照顾,这都是因为咱们沾戒律的光,所以才有这么多的特别照顾。 记得有一天,一戒兄在斋堂就提一个要求,那就立马迁单,让他走。你说咱都提了多少问题了?只因为咱们肯坚持戒律,沾戒律的光,才这么样悄悄地再三地照顾我们。为什么说悄悄照顾呢?因为在善知识眼里,不管听话、不听话,他都是自家的孩子:持戒的好孩子,希望他日后成为一棵参天大树,荫护更多人;持戒不好的孩子,也要千方百计、尽心尽力把他感化改造过来。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明摆着照顾你,那别的戒兄弟就要来劲了,这不是搞成家庭矛盾了吗?所以咱悄悄地心照不宣就完事了。可惜咱真调皮,光合计自己那点事,又去问:“早粥可不可以不去?”咱去了就坐那儿也不用咱吃,不挺好的吗?又能观察自己是不是对食物有贪恋,又增加持戒的正念,又增加定力,还能默默地感化别的戒兄弟。 在逆境中能持戒、反观自心那才有点意思。但咱选择了回避外境,逆境的好处就没了。“女众行堂能不能换成男的?”咱不理解别人的为难,往年戒组都是用出家人行堂,今年估计有女居士来发心,就用女居士了。这十二三分钟吃饭都来不及,专心过斋多好,想的多反而把自己套上了。我也打妄想:“要是咱们寺庙的男居士多,每年发心个十几二十位的,去把戒场斋堂承包了,那多好啊。”又去问海青,刚好开堂和尚早就准备收拾我们,一一鞭策我们,让我们成长了。 家业不好荷担,成长也是有烦恼的。问题还是在于我,恩师把这么艰巨的跑腿工作交给我俩了,但亲崇在戒场中没事就往床上一躺,知道大家有问题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光心里想:你有问题你就忍着吧!所以造成了这一顿“加持”。但开堂大和尚那么“加持”我,我还是认为我啥也没干,都是他们去问的;我申请一个海青的事,别人还同意了——都是别人惹的祸。 这真是在寺院里就自己顾自己,现在到戒场了,要想不自私那是不可能的。这次受戒回来亲尚师对我这次当领队给了一个总评价:“恩师让他领头,他却是个缩头,一天没事就往那一倒。”唉!师兄,可你不知我是骑虎难下啊!头也没找着,却要我出头。我一出头那周围见着我的,心脏病都快发作了,我也很无奈,太对不起大家了。 四月初十,今天听到一种言语说:“日中一食的,一顿饭,一顿饭,一顿能吃三斤半。”意思是这一食吃的太多,太贪了。其实他不知道这只是一种表面的假现象。因为一食是佛制,出家人本来就是一食。一食能修行佛道,三顿饭那是世间人,不是出家人的吃法。三顿饭表面看着像是吃的少,但它与无为法不相应,那只能随顺我执走,随顺贪心欲魔走。 只有通过持戒才能发现欲魔,才能正式和它宣战。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持日中一食会怎么样呢?贪魔就发狂了说:“我以前都吃三四顿,还有零食水果,想吃就吃。现在你这儿也不让我干,那儿也不许我整,饭还只给我吃一顿,不行,我要多吃,使劲吃个够。”结果一顿吃了三斤半,吃完了别人也讥嫌,自己也不好意思,这是有点太贪了,吃这么多,下次一定控制少吃点。 在来受戒之前,在寺里也是反反复复和贪魔作拉锯战,一战就战了二年半,失败的时候多,做主的时候少。一看这个大米饭挺好,心里的贪魔就说:“再来一勺吧,下午还要干体力活呢!”一看大菜挺好,豆腐炖白菜,于是乎又听了贪魔的怂恿。结完斋,肚子饱饱的就开始后悔了:“唉,不说少吃少吃,怎么又多吃了呢?”贪魔就说了:“不用自责,下午多干点活就行。”Continue reading “二〇一五年受戒报告(释亲崇比丘)”
二〇一五年永清寺受戒报告(释亲尚比丘)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戒为无上菩提本”,这是在戒期中跟我们见面最多的一句话,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去仔细地思维和体会过它。到底什么是戒?说到“戒”字,一般的世间人都知道,譬如人们常说的戒烟、戒酒、戒毒。戒字虽一,用处不同,每个人对它的认识自然就有所不同。 其实说老实话,自己虽然出家了,对戒的真正认识还是比较懵懂的。《梵网经》云:“光明金刚宝戒,是一切佛本源,一切菩萨本源。”又云:“是一切众生戒,本源自性清净。”理上的东西自己悟不了,知见太多了,倒把自己整迷糊了。 想起来大悲寺后最初受的三皈五戒,戒条很简单,还没受就背下来了。但是在面临生活时,从来没有依靠“戒”来指导过自己,也就是从来没有提起过“戒”在日常生活中防非止恶的作用,整天还是像魔一样,起心动念不离淫、怒、痴,颠倒事没少干。都不知道去反省为什么会这样,还认为自己无法改变,总将希望寄托在出家以后,就这样烦烦恼恼地上了山。 以为剃度以后这样的情况会有所好转,结果却不然,就算把戒本背下来了,依然生活在煎熬与迷惑之中,烦恼还是烦恼。虽然出家了,心中没有感到过一丝的清凉。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才渐渐有些明白了,“戒”并不是指复杂的语言和繁琐的文字,它就是我们的依靠,它的作用是让一个持戒的人学会如何无忧无虑的生活。 是啊!我需要的是正确生活的向导,离开了生活谈什么都会让人觉得不切实际。怎样正确的生活呢?这就需要我们对“戒”有更深入更全面的了解。因缘和合,也就有了这次受戒之行。 3月28日,准备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快要出发了,却发生了意外:两位跟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考验才拼上来的伙伴,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迫留下了,心中不免有些落寞。“因缘”真有些让人看不透,会不会轮到我呢?不知道! 回望即将结束的沙弥生涯,没有太多的留恋。大概是听了有些老戒精彩的受戒报告的缘故,虽然不知往前会怎么样,心中依然止不住对受戒的向往。想起刚学佛不久,看到宣化上人所作的一首偈子里说:“殷勤寄语僧青辈,振兴吾教在比丘。”那时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比丘,但是觉得比丘一定很重要。 不过看看《宝粱经》,现在真有些害怕了,比丘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依教奉行!只是人变得有些傻傻的,都这样了,还老犯迷糊,大概是这二十多天的“功课七”造就的吧!整天做梦似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昨天中午,僧值亲昌师父给我们做了简短开示,告诉我们“发菩提心求上品戒”。不过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没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菩提心?为了这个菩提心,倒是没少打妄想,但是想去受戒倒是很真实的。 晚上师父开示,主讲“依教奉行”,还有就是“少开口说话”(真的很重要)。我们去受戒,师父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就只有靠师父的法来为我们作向导了。想起了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在修行的路上,我们对于师父来说就像乳臭未干的孩子,因为这受戒的特殊因缘,不得不暂时离开父母。在这个时候父母总会千叮咛万嘱咐,就怕我们在外面遇到什么麻烦。可是自己呢,就像初出之犊,对即将面临的新环境充满了好奇,一点也没意识到危险,丝毫不曾体会到师父的苦口婆心。 对于师父的开示,亲尚记得的不多,理解更有限,觉得在寺院怎么样,在外也不能变了,别的让领队忙吧。俺需要做的就是管好自己,尽量不给队伍添麻烦。 一切准备就绪,去拜别师父。我因为晕车晕得厉害,得提前吃药,现在药劲上来了——就像吃错药了似的,身上冒汗乏力,觉得脑袋都不会发号施令了。师父不多的开示里就记得“早点去,早点回”。 这一次还是由亲舟师父领我们去,他送过好几批了,有经验。坐在车上迷迷糊糊的,记得中间去过几次洗手间,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大声说话:“到了,到了!”睁开眼睛,顺着车窗好奇地向前望去:只见距车不远处的公路上,一座石砌的建筑物(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牌楼),上面几个有些掉色的大字显示“永清圣境”。 不知是啥意思。这段时间脑子里进水了似的。哎呀,整天哪——怎么形容呢?用它睡觉好使,要是考虑个什么事情,不是出错,就是罢工,不知是哪个零件运转上出了问题,想想挺气人。平时还勉强将就,现在出这情况可不是好事。再左右看看,没有寺院的踪影,心里有些不高兴地嘀咕:“刚才谁说的到了?”顺便打量了一下,我们坐的车正在朝着一条不宽的乡村公路深入。 闭上眼睛,没什么正念,继续入睡。再次睁开眼睛,看到渐渐靠近的仿古建筑。“哎!好像真的到了,怎么刚才看不到呢?奇怪。”车从侧门缓缓驶入寺院,在一个彩钢房边暂停了下来。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我们这一大批戒子戒期中活动的根据地——新戒堂。 看看周围没什么人,不知道什么情况,想想牌楼上的字,这才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永清寺了吧。“圣境”两个字的含义没体会出来,大概是自己太凡夫了,境界太高了整不明白。但是这种环境,让我很有亲切感——毕竟是寺院。下车整理好个人物品,排好班由当家师亲舟师父带我们到客堂去报到。这些外交上的礼节,我可是两眼一抹黑儿,只能大家做什么我跟着做什么。 登完记后,由客堂一位出家师父带我们去寮房,一路上有几位出家人提着行李与我们擦肩而过,搞不清楚什么情况。又穿过一段走廊,我们被安排在了二楼一个拐角处的房间。房间不算太大,还单独有一个洗手间。看看有些凌乱的床铺,想起刚才碰到的几位提行李的出家人,他们应该也是来求戒的吧,比我们先入住这里,然后为我们腾了出来。 心里冒出几个字:鸠占鹊巢。觉得很惭愧,戒常住对我们太客气了,自己没有修行,这是师父的德行感召,我们这是光头跟着月亮走——沾光。抬头看了看屋顶,感觉有些像梦里似的。先不合计了,大家一起动手打扫卫生。亲舟师父为我们分了床铺,再交待一些事情后出去了。 这次发心随行护持我们的是大连的孙居士,来之前有一天收坡时,在路过居士寮的广场上见过他。见他背着一个包,还以为他是来发心出家的。出发前在客堂告假时,亲源师父给我们介绍过他:“护持寺院十多年的老居士了,还去护持过行脚。”护持有经验,还特别发心:我们来的路上,去洗手间后,他都是等到把最后一位送上车了才离开的。现在又为我们找这问那——他对这里也不熟悉。 我们很快安顿下来了,他自己还啥着落也没有,还在为我们找东西。这时来了两位居士,也是常护持大悲寺的,专门来看我们。自我介绍一位是来受菩萨戒的,一位已受过了,来护持,都在斋堂干活。当他们知道孙居士的情况后,告诉孙居士,过几天他们那边有居士要走,让他去他们那边。两位居士见我们刚来,看看就回去了。孙居士忙完我们这边的事情,也出去了。屋里一下静了下来,各自休整。断断续续好不容易背完了一遍楞严咒,接下来不知道该干啥。希望到时候考试可别出问题,休息休息。 今天在永清寺过了来戒场的第一次斋,像跳水比赛似的——“扑通!”没了!要不是东西落斋堂了,真有些不敢相信俺已经过过斋了。这也太速度了吧?以前听老戒们说外边过斋时间短,究竟怎么个短法现在终于明白了。不过就咱这饭量,还要吃得有威仪,我看靠断食这种方式真够呛,要不试试别的方式?想想自己没那功夫。(后来听说有人在家里就开始减量食了,就是为了来戒场准备的。)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别到时候威仪也丢光了,肚子也没填饱。本是破釜沉舟,结果还弄得丢盔弃甲。“舍命护戒”可不是靠两片嘴皮说一说就完事了的。端起钵来,还记得自己是个出家人就不错了——惭愧! 今天是月底了,晚殿后回寮准备诵戒。这时有人看到楼下有活干,建议去干活。可能是没接到客堂的通知吧,大家意见不太统一。最后举手表决,抽衣、穿大褂去干活。其实干活咱们已经算迟钝的了,别人一开始就干上了,也没听有人通知他们。本来肚子就空空的,再不捞点儿活儿来补补,那岂不是太吃亏了?不过穿大褂干活真有些不习惯。收坡回来,搭衣诵戒。 四月初一,听到有声音招呼起来打坐了,睡得比较轻,一下就醒了。看了一下表,凌晨2点不到,脑袋里闪过一串问号。下面又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击床板的声音,在黑夜特有的宁静里,这声音显得特别有破坏力,心中有些不悦。 又来一阵,忍不住开口了,原话忘了,大概是说:“不能这样叫,《受戒须知》里不是让我们要小声吗?动静太大了会影响到隔壁和楼下住的人。”还有人也开口了——说的意思一样。心中有些后悔:别人发心为大众服务,虽然有些地方没有把握好,但是这种发心,是非常值得赞叹的。自己动了念头——最好别说话。 这时我发现窗外有人影走动,来回几趟后走开了,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动静招来的,在心里向他表示忏悔。 大悲寺的作息时间和戒场这边基本不一样,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在所难免。晚课后执事人有事通知——当时还不知道那位就是开堂隆悟大和尚,还没听清楚说什么,就看到有几位新戒跪在戒堂中间的地上领取“奖品”——香板。接下来听了开堂和尚讲的话,才有些明白了:好像是有个别的戒子没去上殿,一人奖励十香板后,并当众予以“表扬”:“上殿时这里有病,那里有病,一说到发钱,下雨都去——那场面很是令人‘感动’。”众人大笑。 这里的人穿得大致一样,都是黄海青,分不出来谁是谁,就见着一个不一样的,过斋时搭红祖衣,坐第一座的。可我怎么看也觉得他和相片上的堂头和尚不像,难道是我眼花?不会吧!怎么看别的不花呢?以前听说过选择性失忆,难道眼花还有选择性的,搞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位师父是我们七尊证之一,真不是自己眼花。 下午的时候发现感冒了,回来以后额头上热乎乎的,脑袋也有些迷糊了,应该是发烧了吧。找了几颗药服下,休息了一会。 听到集众鼓响了,排班去戒堂。大众到齐后,执事师父先强调了一下规矩上的事。然后就是查受戒手续,让手续齐全的先回寮房,不齐的留下。亲尚一听,完了,我可是缺不少。大概是往昔的因没种好吧,为这事担忧过。后来亲源师父开导我说:“大不了不要戒牒,只要让登坛受戒就行。”听了很受用:是啊,我就是来受戒的,别的还真没合计过。让受就留下,不让就回去,那还能咋整? 我们师兄弟七个手续不全的留了下来。不一会领队小声通知让回寮,搞不明白啥情况,跟了出去。走了不远,领队他们想了想又让回去,我们又回去站在那里——心里有些发懵,不知道咋回事。这时有两位执事师父过来了解情况,一听大悲寺的,感觉有些奇怪。 这时汇觉师父过来了,了解情况后,让我们先回寮房统计一下都缺些什么,然后交上去。 回到寮房后,大家因为这事议论起来,怎么弄,不会。先是亲用师发心为我们整理统计,可能是经验不足吧,没成功。最后止闲语的亲知师看不过去了,出来发心,这些对他来说不算啥事。整理好后,由两位领队还有亲知师去客堂交涉,我们在屋里自习。没事在那打妄想,回想起今天的一件蠢事: 今天午斋时,有位师父拿了纸条在过斋前念,自己愚痴起了嗔念。后来听说那叫什么“供斋条”,就是今天发的钱什么的大概都是谁供养的,都有哪些愿望。亲尚孤陋寡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在以前的受戒报告里老戒师父们好像真没介绍过,供一唱完就见有位师父拿着厚厚的一叠纸条,站在斋堂的中间,扯开嗓子“今有某某怎么怎么地,怎么怎么地”——就开始喊上了。哎呀!像念什么咒似的,有些没完没了的架势。 我坐在那里妄想纷飞,本来就着急,担心时间不够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害怕剩饭)。再看看这没完没了的架势,开始不安地在心里合计起来。后来听说有人看过表,这里正常的头斋时间基本就在12分钟左右,最短的才7分钟——也就是今天。不过当时由于着急,感觉快结斋了似的——俺要了三个馒头一勺菜,心想这下可要剩饭了。要是早知道这情况,我就少要些,还是怪自己太贪了,这“老贪波罗蜜”行持得太好,这下起烦恼了! 蹦出一个不好的想法:我以后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我非把那些纸条丢到水库喂鱼去。为什么要在斋前念呢?过完斋念不行吗?当时被这妄想骗得心急上火,完全迷失在妄想里了。想到十法界不离一念心,嗔恨心是地狱正因,要是到时候自己真去享受铜汁铁丸这种“高级待遇”去了,说什么我也不相信自己是因为这点东西下去的,就为了三个馒头一勺菜。人在境界里很少能合计到这些,太可怕了。 后来没有剩饭,自己吃完了,还等了一两分钟吧,才结的斋。吃得还算有威仪吧,起码没有那种吃面条似的嗖嗖声——在越着急时,对这方面的防护心越明显,可是别的就傻眼了,不知为什么。 说起吃饭的速度,咱还是有基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一点正念都没能提起来。觉得自己像一只脑袋被门挤出了问题的猴子,为了吃到一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香蕉,急得挠腮抓脸,吱哇乱叫的样子,简直是可笑之极。 在妄想里做个乐不思蜀的刘阿斗容易,要做一个卧薪尝胆的勾践太难了。别的先不说,在五观堂里,哪里还记得自己仍然是那个“给吴王喂马的亡国奴”呢?钵一端上手,脸往钵口一贴,像一张饼似的,吃得不亦乐乎!像赶上了荒年似的,威仪丟得一塌糊涂。腊月三十拿什么去交差?总不能拍着肚子向阎王说:“我吃东西比别人都厉害。”“铜汁铁丸怎么样?”财色名食睡,地狱五条根——听着挺吓人,一到过斋啥都忘了。搭衣在恩师法像前忏悔。 四月初二,早上重新分班,站了几个小时,觉得那个累呀,回寮后有些散架了似的。平时放逸习惯了,到了戒场再收敛,就太晚了。正在寮房自习时,有不少执事人一起视察,在经过我们房间时,大家赶紧下床合掌,站在那里,也不知咋回事。只听到有人说:“这是大悲寺的住在这里,不用看,他们13个人只有12个床铺,就不用搬了。”后面几个字听得就有些模糊了。接下来的情况就不知道了,后来领队他们又去客堂找活干去了。 午斋过完回向时,有执事人通知:下午重新分寮房,2点钟各自带上自己的行李到广场上集合。回屋后各自整理好行李,领队通知下午我们就直接去广场,不用带行李。听得有些迷糊,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心想能不换当然好,不用搬来搬去的,省得麻烦。 没一会儿有人找我们去出坡。集众鼓都敲响了一会了,活才干完,根本没有回去的时间,赶紧找地方洗手去集合了。当时好像就我们没带行李,显得很是特别。没一会儿戒常住的当家汇觉师父过来问道:“你们怎么没带行李呢?”领队交涉说是客堂同意我们可以不带的。 汇觉师父转过身去,向在客堂帮忙的几位戒子问道:“是谁说的?”没有人回答,气氛明显不对劲,不过还好没挨加持。后来才知道,汇觉师父还是永清寺的知客。最后把我们13班分到新戒寮13号,9个人9张床铺刚好,后面的4位让分到别的寮房去了。 坐在新寮房里,领队告知大家让先等等。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领队来通知我们去拿行李。回去拿行李时,已有别的班的戒兄们入住那个房间了。我们赶紧把行李搬走,当时起了想法,随缘是最好的,太执着一些东西不太好。是啊,师父在为我们开示时就“依教奉行”讲了不少时间,要做好真不容易。 听说后来有人又想去客堂,还是为了把这十来号人弄到一个房间,诸多理由吧,让人给劝下了。当时听得有点儿出入,但是听了这些,想想下午的事,心中特别迷茫,才出来几天时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离开师父了似的。记得刚来时,我们住的地方还是戒常住特别安排给我们的。自己没有责任,没那么多想法,觉得有吃的、有住的已经很好了,还有什么好合计的?没事休息休息,复习复习功课,要是觉得闷还可以出去走走,想想《受戒须知》。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了,不一定是好事。 接下来是照相、考功课、体检,功课考得很简单,基本顺利通过。照相和体检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首先是照相。听说以往这里传戒都是统一穿坏色的海青,这一次是因为堂头和尚主持修建的另外一座寺院完成,是搞开光还是什么原因,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因为这事吧,改成了要统一穿黄海青。 轮到我们照相时,亲崇师觉得不太好,去向引礼师父说了咱们的情况,最后人家同意了我们还穿坏色的照。在交涉的时候,在场的有个别的戒兄看不过去,发表了意见,说我们想搞特殊,不守这里的规矩等等的话。亲因师不服气,跟他理论,表情挺激动。当时真想过去向那位戒兄顶礼,忏悔带感恩。忏悔咱们业障太重,让他动了念头,感恩他再次提醒了我们不要搞特殊,要好好守戒场的规矩。开堂和尚和本堂的师父都特别照顾我们,老给我们开缘。想想挺惭愧,都有些忘了我们是来求忏悔的。 最后去体检时,领队向开堂寮的师父交涉,结果别人不接受我们大悲寺带来的体检表,就要这里现场出的,但是现场负责体检的人员基本是女众。经过一番周折,最后好不容易换了两位男医生。抽血、量血压,轮到我们量血压时,程序正常完成后,我发觉那位医生盯着我看,眼神怪怪的,我也用怪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下他大概是反应过来了,跟我说什么……原话忘了,意思是你的心脏很好,没有问题。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的“发动机”出啥情况了呢。怎么前面体检过那么多次,一次也没检查出来呢?虚惊一场。非常时期,可别出问题。 体检完后准备离开时又出了问题:亲识不知咋整的,就两项还整落了一项,两位男医生都走了才发现。最后还是孙居士去找人来给他补上的。写到这里呢,简单介绍一下亲识师,听说他在俗是温州人,讲的却是一口大概连温州人都迷糊的粤语版普通话,有时候还带跑调儿的,让不少人傻眼过。平时就知道他盘腿能忍,忍到什么程度呢?这里我就不细说了,反正很有特色。亲识师不爱说是道非,话不多,在戒场我们搬寮房以后,在寮房老看不到他,感觉他快把厕所当寮房了。他和另外一位(变脸最快的比丘)在戒期中,把厕所的卫生维护得像寮房似的。 四月初四,今天是文殊菩萨的圣诞,忙得让人有些发蒙。晚课后有执事人通知,戒期正式开始了。回到寮房休息时,广明师父来了,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把亲湛师、亲崇师叫走了。他俩去没多久就回来了,亲崇说去挨呵斥了,又把他们被召见的情况大概讲了讲:开堂和尚说已经给我们开太多缘了,教化我们持戒别太死了,要回小向大,发大菩提心。让穿黄海青,不穿就别受戒了。自己当时记得不多,应该是有人又去找人家提要求,让人家不高兴了。共业,没办法。 领来黄海青,穿上以后,低头看看现在这一身装束,想起了憨山大师的军中吟:“缁衣脱却换戎装,始信随缘是道场。”才短短的几天,怎么会这样?让人感到很郁闷。当时起了不少想法:是啊,本来应该向别人学习的,怎么觉得我们是去教别人呢? 四月初五,从今天起,我们早斋就不用再随众去斋堂了,这是丢了西瓜后,捡回来的芝麻——还不知这芝麻是好是坏。早殿后回寮休息一会。今天挺忙,请引礼、引赞师父,开堂和尚都一一作了介绍。我是基本没记住,然后请堂头和尚——都来这些天了,第一次见到堂头和尚,大概是他太忙了。接着上供,然后让原地休息了一会,就去斋堂了。 领队去问引礼师父说:“我们没带钵。”答:“没事,那有碗。”没钵,这一顿自然就化为乌有。坐在那里打妄想,想起在这里看到的,顺治皇帝出家诗的前两句:“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那没钵呢?没写。提示:大悲寺五观堂——“天下无钵吃饭难”。Continue reading “二〇一五年永清寺受戒报告(释亲尚比丘)”
二零一四年行脚体会(释亲宣比丘)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头陀行法! 顶礼头陀行者!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常住僧团! 各位出家师父、各位在家居士,阿弥陀佛! 前言 在中国这块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上,每逢草木回归的时节,就会有一支几十人的僧人队伍,如清风一般,缓缓不滞地穿过城乡,穿过山野。白天他们行囊负肩,手执锡杖,垂目而行;夜晚则随遇而安,以天作屋,以地为床,与风雨共眠。他们身着衲衣,不捉金钱,乞食为生。这就是佛陀传给出家弟子的头陀清凉。 许多国家的僧团至今仍持守这种集体修行的方式续佛慧命,自度度他。“文革”以后的中国,头陀行几乎销声匿迹,而这支僧团从九五年至今,一直在孤独地行持着,默默地走过了二十年。二十年的磨炼,二十年的成长,其中的酸甜苦辣又有谁能说得尽、道得完! 第一章 二〇一四年农历七月十五,为期九十天的夏安居结束。安居期间出家人不出山门,一心精勤办道。圆满一次夏安居,夏腊就会增长一岁。这是很重要的一项修行活动。而另一项重要的修行便是一个月之后的秋季头陀。出家人离开寺院不是观山玩水,而是进行更艰苦、要求更高的一种野外修行。它能快速导向涅槃,而且更具大乘精神。 九十人的僧团,人人都参加夏安居,而行头陀只能去三十人。对于一个出家人来说,年年行头陀尚不为多,何况是轮流去?大家平时虽是努力摄心少言,然而对行头陀的法喜与向往之情,仍禁不住从举手投足、只言片语中流露出来,成为一种相照的法喜交融,像温暖的阳光一样笼罩着僧团。 农历八月十一晚上,月明夜静。僧众齐集三楼法堂,听师父宣布行头陀的名单及有关开示。偌大的法堂始终只有一个轻柔的声音。虽然大家都愿意去,但留下的毕竟是多数。去的代表大众好好努力,回来分享心得体会;不去的好好护持,成就他人也是成就无我——一颗诚心两种准备。头陀的殊胜在于离欲清净,更在于依教奉行。此时法堂的灯光透过玻璃显得比月更皎洁,比夜更安宁! 第二章 对我而言,行头陀并不轻松,心里总有些压力。同样的背包,别人背没什么,我背就挺吃力。别人使劲往包里加东西:经书、光盘等结缘品,我则尽量往包外减东西。当然,十八种物不能少,要求统一带的也不能落,最后再怎么减也有三十多斤。按以往的经验,背三十多斤的包走十五天,就算我硬挺下来,肩膀也疼得刻骨铭心。据说下院尼众行头陀的包也很沉,而她们去的地方更寒冷,真是让人惭愧。可也没办法,人比人气死人,谁让我业障深重呢?但我也不能因此而退缩。 按人数比例,我们每个外出行头陀的僧人,背后都有两位留守僧人默默地护持和无言的嘱托。像亲舟师父、亲般师父、亲惟师父等等,他们出家这么多年了,才去过一回。而外边还有数不清的四众弟子、有情众生的拥护与期盼,头陀不但是我们出家人自身解脱的需要,也是法界众生离苦得乐的要求。虽然我自己有些困难,但是头陀不正是因为有困难才更有意义吗? 第三章 农历八月十四上午,我正在寮房准备头陀行的物品,亲祖沙弥敲门进来问道:“亲宣师父,我的包还能装东西,你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帮着背的?”我一听,笑着说:“我记住你的话了,我现在还能背得了,等我背不动了再说。”亲祖听了,笑笑点点头离开了。 有沙弥保驾护航,这使我心里的压力轻了不少。当然我不能还没开始呢就让人代劳。虽然我没有别人背得多,但对“尽心尽力”的锻炼不能少。师父说过,尽心尽力才能成佛。但你总不能在过斋的时候去练尽心尽力吧?而行头陀则是个很好的机会,正好把自己逼到边缘,逼到虚妄的边缘。 亲祖的来意让我挺欣慰,一个新沙弥从来没有参加过头陀行,却能看到别人在行头陀时的需要。我想归根到底还是沙弥的行持做得好。当对比丘师父的恭敬心到位了,就会用心去护持,而不是仅限于对比丘师父合个掌、让个路。 像亲祖这样的在僧团里还有很多,不单是弟子孝顺二师、沙弥恭敬比丘、下座比丘恭敬上座,而是上升到师兄弟之间的互敬互助。比如给生病的、年老的或公务繁忙的师兄弟送泡脚水,换洗缝补衣服,整理寮房内务,而有的换洗缝补还是悄悄进行的;至于送药、看护病人、送饭行堂、进行物理治疗如刮痧、拔罐、按摩、艾灸等,更是家常便饭。师兄弟远远胜于亲兄弟,尤其是在行持大乘菩萨戒的僧团里,从刚剃度做沙弥就被教育要以服务大众、舍己利他为宗旨。沙弥虽然没有受菩萨戒,但沙弥律仪同样包含大乘菩萨戒的精神,而每年秋季行头陀也正是这一精神的体现。 第四章 农历八月十六过完斋,一回到僧寮,参加行头陀的僧人马上快速洗钵刷牙,然后在僧寮门前集合。头陀行还没开始,已经能闻到那种紧张的味道了。三十人在外统一行动,必须得有部队那种听从指挥、迅速果断的作风,否则队伍将寸步难行。当然我们的依教奉行比部队的服从指挥,所涵盖的范围更大、更究竟,而在动作迅速方面要求则没有部队那么高。 今天我们集合的速度还行。师父没来,我们在原地休息待命。在我边上站的是德定师,他是来自台湾的一位挂单比丘,今年在我们这里结夏安居,现在又随我们一起行头陀。德定师平时不苟言笑,修行很刻苦,跟着我们日中一食、四小时睡眠、上殿、坐禅、诵咒、出坡,一样都不落,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修行人。 此时我们每个人肩上都背着三衣包,手里拿着观音斗。德定师看了看我的观音斗说:“你的很薄,我的很厚。”我一听赶紧安慰他,说:“我的是旧款,你的是新款,改进过的。”紧接着我又进一步解释道:“我的外层面料薄,防风挡雨的效果不如你那种厚的好,而我的内层面料是绒布的,往头上戴时不如你那种顺滑好套。” 我对这番安慰之词的条理清晰、理由充分而感到满意,相信德定师也找不出什么破绽而能欢欢喜喜地“顶戴受持”。果然,德定师没有对我的观点提出任何质疑,而是微笑地看着我,用他那台湾国语特有的表达方式来了一句:“要不要换?”此时心里正暗暗得意的我一下就傻眼了。本来以为两人不过是相互抬抬杠,耍耍嘴皮子就完事了,没想到他来真的,要跟我换,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他也很有礼貌,看我半天说不上话来,也没有相逼下去。这时师父来了,我们重新站好班,一番军训口令之后,次第登上卧铺大巴。背包集中放在行李仓,个人的三衣包和观音斗则随身携带。客车向上一回行脚的终点进发。 然而汽车还没开出寺院多远,我便晕车了。出家以前我几乎是不晕车的,没想到出家以后一回比一回晕得早,一回比一回晕得厉害。我安慰自己,那是因为出家后内心一年比一年清净、平稳了,所以对车里的气味和颠簸也就越来越敏感了。还好,躺下后感觉会变迟钝,能缓解不少。 此时我的心念又回到了上车前。为什么自己当时没同意换?我记得那时从脑海里闪过两个顾虑,一个是换观音斗如不如法。我们常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许拿自己的旧衣物换别人的新衣物。我的观音斗用了六年,也算是旧衣物了。说到这里,有人会问:“你愿不愿换?”先不说,问题是有谁会这么傻,拿新的来换你的旧的? 有一回,下院的尼众到外面的戒场去受大戒,其他寺院的戒子非要拿新衣服换她们身上的百衲衣。别人换旧的目的且不管,但我想,常住不允许我们换新的原因是为了让我们“守旧”,斩断我们得到好衣、新衣的渠道,防止我们见好起贪求之心。 德定师要用他的新观音斗换我的旧的,也无可厚非。既然我们都说对方的好,两人交换一下岂不是皆大欢喜?也许人家对我还是一番好意呢!至少可以在行头陀期间调换一下,之后再换回来,这样也不会违反常住规定。可是,我怎么没同意呢?当时我还有第二个顾虑。我那时为了安慰他,专挑好的说。其实我自己也觉得他的观音斗厚,在行头陀时携带和使用不方便,我也不愿在行头陀时用他那种观音斗。 面对这一境界,我没能及时提起正念,这么做是与菩萨戒的不悭吝戒相违背的。自己平时没有养成事事先考虑别人的习惯,一旦遇到考验,不是大的过不去,就是小的没觉照出来。要是换成其他师兄弟,可能二话不说就换了。我决定找个适当的机会跟他交换。 然而遗憾的是,直到行头陀回来,这个机会也没有出现。真正应验了一句老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也只有在佛前忏悔的份儿了! 第五章 农历八月十七,上午八点半左右,卧铺大巴驶进平遥服务区,停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九点半,我们就在车里过斋。这辆大巴车是张居士家族的,给我们的出行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在车里过斋虽然挤了点,但还是比较省心省事的。这么多的出家人在高速上赶路,又是日中一食,既不下高速,也不进服务区的餐厅,能简简单单吃饱饭就很不错了。然而护持居士还是把斋饭做得很美味、很丰盛,而且居然还有巧克力。我们能看见的只是几位护持的男居士,而在他们身后还有多少护持的心呢?居士的护持非常不容易,非常尽力。 写到这里,心里沉甸甸的,眼前变得朦胧起来。不一会儿,脑海里出现一幕景象:一位护持居士打趣地说,“没事,师父!只要你们敢行头陀,我们就敢护持到底!”让人听了忍俊不禁。他的意思是,我们出家师父在中国行头陀不容易,而他们的护持是应该的,不算什么。也许这就是我对大悲寺护持居士的印象吧。他们的护持总是尽心尽力,不辞劳苦,然而在出家师父面前却表现得很轻松,把一切功劳都推给出家师父,这让人既感动又惭愧。相比之下,自己只是一个粥饭僧,无修无证,虚受信施。 而这种心情同时还来源于师父。师父带领我们这些弟子出来行头陀,无论护持居士把斋饭做得多好,只要是如法的,师父都不反对。但是,谁又会知道师父平时自己出门时是怎样过斋的呢?身边一个男司机,也是个护持的老居士。中午过斋也是在车里,几个馒头、一点凉拌菜,就是一顿了。吃完了继续赶路。其实两个人要想吃好一点很容易,只是师父自己则不在乎这些。他老人家心里只有众生。 我们上有师父无边的恩泽,下有居士入微的护持,是上也甜,下也甜,我们也成夹心巧克力了! 第六章 过完斋我去了趟洗手间,准备洗手时,看见有一个水龙头的水一直在淌,便走过去接水。这时才发现原来它是感应式的,估计是感应出问题了。我用手擦了几下感应器的接收窗口,看是不是被污垢覆盖了,但水还是没停。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心想,找这里的保洁员说一声吧。我刚转过身,差点没吓一跳,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保洁员,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站在我身后了。还好,他不是气汹汹地看着我。我冲他指了指水龙头说:“坏了。”但他好像并不在乎那个水龙头,也许他早就知道了。只见他笑容满面地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用山西方言说了一句话,意思是“你们挺了不起的”。我怕他会继续跟我唠,冲他笑着点了点头,就赶紧离开了。 至于人家为什么对我们竖起大拇指,只能是个谜了。不过,当时自己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没能如如不动。作为一个出家人,别人对我们是赞叹还是辱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够不够格。这个夹心巧克力会不会让世间的八风给刮跑了? 第七章 农历八月十七,傍晚七点左右,我们到达上一回行头陀的最后一站,西安市郊。下车的地方是一座桥,此时天正下着小雨。师父让我们到桥下避雨,就地过夜。这里的气候比较温暖潮湿,土地上有很多小爬虫。护持居士和沙弥把虫子扫到一边,把地面平整好。师父那边早已经有几个人在帮着整理了。 我打着手电,一边念着大悲咒,一边小心翼翼地铺开防潮垫。随后,下身钻到睡袋里,上身披着观音斗,坐着写日记。 抬头仰望大桥,桥挺高但并不宽,只有两条车道。此时天空还下着雨,刮着风,不时有雨点随风飘到脸上、身上。如果半夜风大雨大会如何?一股愁苦之情油然而生。每次出来行头陀,首先看到的就是无常的影子。在寺院安逸的环境里生活太长时间,容易让人失去危机感和紧迫感。我们似乎忘了自己始终是在奔向死亡。就算你一生一帆风顺、无病无苦、无忧无恼,生死未了,大苦很快就会到来,而受苦的时间将超过千生万劫。佛陀告诫我们,一失人身,沉沦三途,万劫不复。 世间法尚且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然而无常最难超越之处不是无常本身,而是对它的无知与无觉。无常之苦非凡人所能理解,因为它超出肉眼所见的范围,常人看不到无常的真正面目,也就不会去忧患无常,更不会去寻求出路。 所以佛陀来给我们忠告和指路。然而头陀法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后人拒绝或遗忘?往往是因为人们相信自己的眼睛胜于佛陀。 第八章 农历八月十八,凌晨三点起来打坐。五点左右,我们的队伍离开大桥,沿着国道往前走。此时天色渐亮。诵了几遍咒开始参话头,看见前面的背包,自然生起一念——迷彩军用包,赶紧提起话头“念佛是谁,念佛是谁”;又是一个“迷彩军用包”的念头,再提话头“念佛是谁,念佛是谁”;“迷彩包”、“念佛是谁”…… 慢慢地背包的念头减弱,其他妄想开始出现:“路面有点脏”,“念佛是谁”;“走多长时间了”,“念佛是谁”;“哎呀,踩到水坑了”,“念佛是谁”;“袜子湿没?不知道,得过一会儿才知道”,“念佛是谁”;听到杂乱的买卖声,“好像是个菜市场”,“念佛是谁”;“闻到菜市场的味道”,“念佛是谁”;“有肉包子的味道”,“念佛是谁”;听到边上有一个声音,“这些是真和尚”,“念佛是谁”;“迷彩背包”,“念佛是谁”;“张居士家族的别克商务车”,“念佛是谁”;“走了多久了”,“念佛是谁”;“肩膀有点疼”,“念佛是谁”;“疼”,“念佛是谁”;“又踩到水坑了”,“念佛是谁”;“袜子好像有点湿了”,“念佛是谁”;“疼”,“念佛是谁”;“快点休息吧”,“念佛是谁”;“疼”,“念佛是谁”;“疼”,“念佛是谁”…… 在轻松安逸的时候,很容易打各式各样的妄想。一旦痛苦来临时,其他妄想就开始减少,随着疼痛的增加而越来越少。最后主要是疼痛与话头之间在作拉锯战,内心慢慢变得单纯起来,清净起来。可见痛苦是修行很好的助缘,当然,前提是你不能被它吓倒。 二十世纪泰国的四果阿罗汉阿姜曼尊者,他的僧团也一直在行头陀。他在训练弟子时,则把这种有益的苦修推到了极致。弟子生病时不给治疗,而是让弟子保持正念,继续禅修;或把弟子派到悬崖边,或有老虎猛兽出没的地方,或停放死尸的地方,让他们在那里打坐。弟子处在这种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下,很难再有心思去打乱七八糟的妄想。此时,治病或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是进入禅定。弟子们只能把心专注在念佛、念法等所缘上,于是很容易就切入禅定,用法的力量战胜绝境。当然,这些弟子都是已经有一定禅修基础的,自控能力比较强了。 至于初修禅定的,则适合借助行头陀时遇到的轻度痛苦,如肩膀疼、脚底起泡、肌肉疼、关节疼、疲劳、风雨、冷热等,来帮助去除粗重的妄想。而行头陀的最终目的是通过进入禅定,见到实相,断除对世间五欲六尘的迷恋,放下对身体的贪爱,去除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不贪生不怕死,才能不再有生死。 第九章 第一天,还是走在西安市的郊区里,上午九点左右,进入国道边的一个村子。背包刚放下,警察到了。也许这里我们早该来了,村民对佛教很不了解。 警察看了我们的证件后离开。师父把我们三十人编成十组,又把村子沿着主干道大概分成十个区,每组一个区,分头进行乞食。沙弥亲识、亲宽跟我一组。乞食前我强化了一下正念:我是依佛制上门乞食,要努力做到得不得食物都欢喜接受,食物是好是差都不去分别。我一直坚信,无论做什么事,正见第一。知见正了,邪法也会变成正法;知见不正,正法也会变邪。最究竟的正见是无念,若达不到无念,至少应进行正确的思惟。Continue reading “二零一四年行脚体会(释亲宣比丘)”
二〇一一年受戒体会报告(释亲宣比丘)
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 ——二〇一一年受戒体会报告 ◎释亲宣 比丘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佛法僧三宝! 顶礼剃度及依止恩师! 顶礼坛上十师! 顶礼堂头大和尚! 顶礼开堂寮诸师! 顶礼大悲寺常住! 顶礼永清寺常住! 二〇一一年农历二月下旬,大悲寺有十五位戒子赴山西盂县永清寺求受比丘戒和菩萨戒。历时四十天后,顺利归来,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虽然受戒之行已经结束,但它留给我的不只是戒体和记忆,还有许多的收获和教训。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相信我能做得更好。 其实修行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重来。不断地去掉我们的习气毛病,不断地放下我们的执着、贪爱,直到无为清净。所以今天是昨天的重来,明日又是今日的重来,而以后的戒子便是我们的重来,乃至居士将来也会成为出家人的重来。愿在重来之中,不再是遗憾的重演,而是我们自性之光的重现! 出于这一愿望,我将自己此次受戒的主要经历和体会写成报告供养给大家。自己无修无证,只是恩师座下一个普通弟子,错误在所难免,还望大家布施欢喜,不吝赐教。 第一章 别了,珍贵的沙弥阶段 三年前,我有幸于上妙下祥恩师座下剃度出家,并受持沙弥十戒。从自己未学佛懵懵懂懂二十多年,到学佛受持三皈五戒,到在家过午不食,再到出家受持沙弥十戒。随着持戒的增加相比较来看,自己感到戒律不是枷锁,戒律是破枷锁,无戒律才是枷锁。持戒多不但不会增加负担,反而使身心更轻安。何况戒为无上菩提之本,修行佛道,自度度他皆应严持戒律,如人求宝无有厌足。出家僧人之所以堪为人天师表,其根本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行持着更高更全面的具足戒和菩萨戒。于是自己发起求受具足戒和菩萨戒的心愿。 虽然自己很想成为一名菩萨比丘,但是更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菩萨比丘,所以自己把受戒作为一个长期的目标,先在沙弥阶段打好基础。恩师也教导我们:沙弥阶段十分重要,很多习气毛病都容易去除,等做了比丘就难了。所以大悲寺的沙弥,至少磨炼一年才会去受比丘戒和菩萨戒。 为什么说沙弥阶段这么珍贵?一者,沙弥的身份卑微,我慢我执比较轻,易于接受指使和教化;二者,沙弥的行持是比丘行持的阶梯。比丘戒是兼制沙弥戒的,沙弥学处的很多内容是包含着比丘戒的精神的。但比丘戒中大部分的内容,沙弥并不清楚,所以沙弥除了五种事情之外,做其它的事情都要先禀告剃度和尚,以免无知犯过。但是沙弥犯过,罪比比丘要小,只需要向剃度和尚忏悔即可。而比丘忏罪就没这么简单了。可见沙弥是在一比较宽松的条件下预先学习比丘的许多律仪。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向比丘过渡的阶段。 而菩萨戒也是兼制沙弥的,菩萨的精神也融入到沙弥学处之中。可见在沙弥阶段,把沙弥学处做得越好,将来做菩萨比丘会越轻松。 就我个人而言,让我做十年沙弥也不嫌长。 虽然自己希望多做几年沙弥,但也得听从常住的统一安排。然而自己在此次受戒期间犯了不少过失,才逐渐明白,能延长做沙弥的时间固然是好,但更重要的是应该抓紧利用好已有的沙弥时光,把握住今天,严格要求自己,这才是珍惜沙弥阶段最好的方法。 如果沙弥阶段可以重来该有多好!而我如今只能吸取教训,去做好一名菩萨比丘。把今天视为生命最后的一天去珍惜,人生的价值会得到最大的延长。 二〇一一年正月,行脚乞食报告会刚一结束,常住就通知我们这十五位已出家两年以上的沙弥,做好准备去受戒。戒场是永清寺,得戒和尚是上妙下江大和尚。 在去戒场的前夕,自己把在做沙弥时所犯的身口意过失写下来呈给恩师忏悔,一来,让恩师定夺自己是否够受戒的资格;二来,若能去受戒,也可以清清净净地,心安理得地去了。 临行前拜别恩师及阿阇黎。恩师说:“要讲的平时都已经讲了。总之,一句话:如履薄冰!” 是啊,恩师对弟子们的要求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平时在寺院做好了,去哪都不怕。而我对恩师的话,在受戒期间又有了更深地认识。 第一次去永清寺受戒,对戒常住不了解,大悲寺常住决定让监院亲舟师父和我们一同过去。农历二月二十三凌晨两点半左右,我们十五位戒子连同亲舟师父及两位护持男居士,一行共十八人乘车离开大悲寺,驶向山西盂县,驶向我们沙弥生活的终了——永清寺。 第二章 第一重惊喜 在车上,亲舟师父告诉我们一个喜讯,这也是此次受戒之行的第一重惊喜。 那就是永清寺戒常住同意免收我们大悲寺十五位戒子的授戒费,也不会收取其他名目的费用。这是对我们不摸金钱的认可。 然而我们在永清寺挂单,一住就是四十天,衣食、药、卧具等种种生活所需皆由戒常住提供;受戒所需的袈裟、钵、具、海青等也由戒常住统一给发;还得礼请十师授戒及开堂寮诸师(二十三位)进行三十天的全天封闭戒教化,所有这一切的开支若按世间培训的标准来看,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何况我们还是来拜师求受无上佛戒,求受做人天师的教化。我们用什么来供养十师及开堂寮诸师,我们用什么来回报戒常住?我想到这些不禁感慨万分。 而且这还是大悲寺的戒子第一次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免费受戒的待遇。虽然大悲寺以往戒子也没钱可交,但是用其他方式作了补偿。如今,是大悲寺僧众用自己长期的行持,是以往的戒子们用他们在戒场的表现,为我们赢得此次在永清寺的礼遇。 没起程之前,自己曾对受戒与碧山寺无缘,只能到这个没听说过的永清寺而感到遗憾。如今渐渐觉得自己会为在永清寺受戒而倍感殊胜和荣耀。也许我们与永清寺往昔有不小的因缘。 永清寺始建于北魏时期,素有“先有永清寺,后有盂县城”的说法。该寺鼎盛于宋、金、元三代。长老昂公于大观二年至寺院担任住持,曾经一度门庭兴盛,高僧云集。又由于年代久远,寺院碑记残损严重,期间的兴衰难以考查。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戒常住建议我们提前半个月到戒场,但因为一些手续的问题我们耽误了几天,最后是提前十天动的身。 不过,让人不解的是,所收戒费不变,却让几百位戒子提前十五天报到,这无疑会增加戒常住不小的一笔生活开支。这是什么道理呢? 听说寺院是刚修复的,还是第一次传戒,难道是让戒子们去帮忙干点活?也好,不收我们的戒费,就让我们为戒常住出点力吧!然而后来我才明白,根本没有活让戒子干的。就巡夜、打扫厕所、斋堂、客堂有几个岗位,也被早来的戒子分完了。戒常住在整个受戒期间强调最多的,就是希望戒子们能得到一个清净戒体。为此戒常住克服重重困难,为戒子们提供便利,让大家能专心学习,安心受戒。由此看来戒常住让戒子们提前去,可能是为了给大家一段时间把心沉淀下来,平稳、顺利地去受戒。不管怎么说,自己当初是把戒常住看轻了。 而当时的我们对戒常住还是有太多的不了解。虽然戒常住在电话里同意免收我们的戒费,但其他方面呢,是否还会认同我们并提供方便? 根据过去的受戒经验,我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让用钵,就用一个碗;宁可少吃或不吃也不能过午;争取用坏色主衣会有较大的难度等等。总之此次去受戒如同上战场,要跟自己的贪嗔痴做艰苦地斗争。 汽车载着我的希望,也带着我的决心,向山西方向快速地行驶而去。经过一天的风尘奔驰,于晚上七点半左右到达永清寺。 在永清寺的客堂,监院汇云师父等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为我们办了相关手续。许多戒子闻讯也过来观看。而此时在客堂里,还能听到从不远处的般若堂传来上百人连绵不断的佛号声。汇云师父跟在场的其他戒子说:“大悲寺日中一食,多向人家学习学习!” 给我们办手续的也是发心来帮忙的戒子。他说,你们大悲寺很有名气。从他的语气能感到,这不是跟我们客气才这么说的,而是大悲寺真的很有名,之前我也没想到情况会有这么“严重”。 恩师说过,大悲寺在外面名气变大了,对我们也好也不好。人家对我们的定位高,我们只能对自己要求更严! 办完手续后,亲舟师父被安置在比丘的寮房,我们十五位沙弥被单独安置在一间有二十张床位的房间。这是戒常住特意为我们留出来的。房间里的用品一应俱全,不会让我们在这里居住四十天有任何的不便。后来我们才知道这里还有几十戒子、上百戒子挤一个屋子的。他们可都是交了戒费的。戒常住对我们的关照令我们深感不安。 农历二月二十四,第一次到般若堂与其他戒子们一起上早课。僧值师父说,以后大悲寺站西单第一排。而东单第一排是打法器的。出堂时,或出位绕佛时,打法器的在最前面,接下来就是我们了。 戒常住对我们的过斋问题也很关心和照顾。过斋时间安排是上午11:15过头堂,三十分钟结斋,去头去尾过斋时间不到二十分钟。11:45过二堂,12:20过午,过斋时间能长一点。戒常住不但同意我们用钵,而且为了让我们吃好吃饱安排我们过二堂。 我们在斋堂外边站班时,斋堂的人让我们先进堂,并让我们坐西单的头两排。当我坐下来时才发现对面东单头两排坐的是戒常住的比丘师父。而我们此时只是沙弥。虽然二堂时间稍长些,但也就二十多分钟,所以也没敢多吃。最后一共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一起吃完放下钵了,没想到斋堂的人居然还给我们行水洗钵,并把洗钵水接走。离开斋堂回到寮房,亲舟师父问:“有谁没吃饱的?”我吃了七分饱,觉得也可以了,就没有作声。 农历二月二十五,上午快十一点时,戒常住突然通知我们过头堂,而且过头堂的就我们大悲寺的,没有其他人,让我们自己念供、出食。念供就是代法界有情供养十方三世一切佛、菩萨及僧众;出食就是布施鬼神食物。结斋后,我们自己作回向。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今天停电了一段时间,中午以前斋饭做不出来。而我们又是过午不食的,为了让我们能正常过斋,戒常住让斋堂先做一点。戒常住对我们的照顾平实而周到。 在短短的几天里,我们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僧人日中一食,反而不会饿着;僧人不摸金钱,反而不必为钱的事担心;僧人持好戒律,方方面面都会得到护持。 另一方面也看出戒常住对戒律很恭敬,对持戒很护持。其实我们在戒律的行持上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然而戒常住就已经对我们大加赞叹,大力护持,使我们在惭愧中不得不暗暗地把自己充实,不负自己出家一回。而且戒常住这种僧赞僧、僧护僧的德行,也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的。 另外,我们能在尊重戒律,护持修行的戒场受戒,并成为大悲寺第一批无偿受戒的戒子,这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也是我们四众弟子共同的荣耀。这表明不摸金钱、日中一食等行持在中国佛教界正越走越稳,路子越走越宽。 第三章Continue reading “二〇一一年受戒体会报告(释亲宣比丘)”
二零一五年行脚体会报告(释亲学沙弥)
一心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一心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一心顶礼上亲下藏阿阇黎 依稀记得,儿时的我记忆深处总是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人,静静坐在河边的枯草旁。这幅颇有诗意的画面,却暗示儿时自己对尘世的厌离及对清净的向往。总觉得人生不应该只是像大人们所说的那样——养儿育女、传宗接代……应该还有更加真实的意义。究竟什么才是人生的真理?无从得知。直到有一天遇到了恩师,才终于得知,人生原来是修行佛法而走向解脱的过程。 对于初次行脚的沙弥来说,行脚更多的则是发现自己的习气、毛病及忏悔的过程。行脚前夕,师父在法堂为大众做了行脚前的开示:“行脚是求证的过程、实践和发扬佛法的过程,给末法带来希望。末法就像烧柴火,怎样变成正法很简单,多添柴火就不会灭。行脚就是添柴火。”师父开示完,接着公布行脚的名单,等听到确实有自己的时候,这颗不安的心才算平静下来。 僧值师父为我们做了行脚之前的训练,还特别地提醒我们,今年的因缘与往年不同,有阿阇黎在,你们的考验不小。亲洞师父为我们讲述了当年在阿阇黎领队时所发生的“汗洒杏花村”的故事,这让从未行过脚的我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中午过完斋,我们乘上大巴车,经过几十个小时的行程,终于到达去年行脚的终点——麻街岭隧道。道旁是一片空地,四面环山,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师父通知今晚就在此安单了。随着夜幕的渐渐降临,这颗不安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头陀生涯”。 第一章 行脚之初体验 凌晨三点醒来,迅速收拾装备装进背包。沉重的背包使得脚步更加平稳,心也随之坚定起来,注意力被分散到肩膀上,无暇打更多的妄想。穿过长长的隧道,天色依然漆黑一片。虽然看不见,却觉得别有一番情趣,心里不由得又浮出那幅画面:“云游四海,随遇而安。”像是唐僧西天取经般的场景。 肩膀被沉重的背包压得格外疼痛,不时地耸动着背包,使得疼痛得以缓解……一边走一边诵咒,发现自己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只要周围稍有动静,注意力便随之而去。这强烈的攀缘心对于修行,毫无疑问是致命的。发现问题也是解决问题的开始,于是设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咒上,只要一打妄想马上集中。 这一程走得很轻松,几乎没有感到肩膀的疼痛,偶尔会忘记了自己在行走;倘若注意力一散,疼痛便又立刻现前了。继续集中注意力在咒上,这一段路走了很长,却像刚走一会儿一样,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经行能发长远心的原因吧! 时间只是一种妄想,心若摄住了,时间也就随之而消灭。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就是一直向前走,一直往下诵。思维不能拐弯,脚步不能犹豫,就这样直来直去,才能摄住心,才能朝“应无所住”的方向前进。通过这样不断地摄心,发现思维变得迅速而流畅,而且在休息的时候会自动用功。 继续向前走,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为行脚的旅程增添了几分诗意。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师父通知拿伞,我们匆匆停在一户没有人的屋前,撑起雨伞,坐在包上休息。雨一直下个不停,身上有些地方都湿了,背包也被打湿了,感觉自己像个四处漂泊的浪子,找不到栖宿的地方,只能任凭雨水洗礼。被雨水淋湿后,一股沮丧的心情随之而来,反观自己已被外境所转。 过了许久,雨渐渐停了下来,天已亮了,起身插起伞,背上包继续向前走。刚刚的沮丧情绪早已烟消云散。回想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路过的那些地方,见过的那些人,再也不可能重现,一切如烟,稍纵即逝,了不可得,只有脚步不停留。这是我对行脚的最初体验。 第二章 另一个自己 早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停下来打坐。这样一动一静的修行方式非常的殊胜,真可谓“行亦禅,坐亦禅”,这是在禅堂里所达不到的效果。只因天气太冷,坐了一会儿又忍受不住了,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又做了一个关于世间的梦。这几天总做有关世间的梦,也许是去除内心污垢的表现,这是好的征兆。 起身背上包,感觉包也不是那么沉了,心情也愉悦了起来。也不知为什么而快乐,也许就是这样吧!真正的快乐没有为什么,因为它是无所住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心情也越来越愉悦,默默地走在队伍中,为自己是一名行脚僧而感到自豪! 行脚途中雨经常伴随着我们,成为修行中的助缘。这不,天空又下起了雨,走了很长的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避雨,我们只能一字排开,站在院墙边打着伞休息。远看像是一道特殊的风景,摄影师不时地抓拍这幅画面。 师父通知今晚在此住宿。沙弥师们纷纷展开苫布,在一番周折下铺好了苫布。人钻进苫布里,雨水打在苫布的外面哗哗作响。虽然里面很简陋,但是心里却是很自在,有种无所求的感觉。静静地躺在苫布里,默默享受这份远离尘嚣的淡泊和自在,这种淡然的心态使我找到对待事物的一种态度,就是既不追求也不回避,只是淡然处之。 雨下了许久,亲晟师父安排我们晚间分组巡夜,以防止夜间雨水流进苫布里面。夜里醒来,小心翼翼地爬出湿漉漉的苫布。外面的雨停了,空气难有的清新,四周非常的安静。有人没有睡,在外面读诵经典,令我很是赞叹。我也出来走走,感受这番难得的清净。 借着昏暗的灯光,依稀看到一位男居士朝着师父的方向不断地礼拜,也不知他拜了多久。心里被他的虔诚所感动,一股强烈的惭愧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对师父的恭敬心差远了。同时感知自己种种不足的地方,常常埋怨别人做得不好,殊不知都是自己的过错。想起宣化上人的话:“真认自己错,莫论他人非。他非即我非,同体名大悲。”他人即是自心的显现,应该常怀感恩的心来对待每一个人——平常难得有这样的反观,这时心中却映得这般的清晰。也许只有在心里较为平静的时候,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才会浮现出来。 第三章 无言的乞食 因为低头摄心的缘故,总感觉这几天走的路是差不多的,像是在绕着圈子打转一样。穿过长长的马路,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乡村小道,沿着小道向前,队伍第一次走入了村落。听见周围的人熙熙攘攘,不知在议论着什么,也许是对行脚僧的到来感到非常的好奇。余光中看见一位老太太拄着拐杖,弯着腰站在门口,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记忆中小时候奶奶站在门前,等待着我放学回家一样。心想今天应该是个乞食的好因缘,走了两天终于可以乞食了。 早晨的天气很冷,两只手都冻僵了,再加上南方的湿气,有点感冒了。一会儿太阳从山尖上冒出来,和煦的阳光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过路的人朝我们喊:“看,少林寺的。”这让我多少有点委屈不平,难道他们真的见过? 我们在一座立交桥下放包,准备今年行脚的第一次乞食,大家纷纷兴高采烈地搭上衣,谁都不愿意被落下。自己的动作本来就比别人慢,偏偏这时发现钵套的带子穿反了,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越是着急心越乱。看见大家都排好班了,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就这么地吧! 师父对队伍进行分组,每组三人,一个比丘带两个沙弥,最后一组只剩下亲一师父和我两个人。师父说:“你们俩就跟我吧。”这突如其来的殊胜因缘让我的心情顿时转悲为喜,默问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吧?没想到幸运之神竟然会眷顾我这个愚笨的小沙弥。 跟随师父穿过马路,到达村子的一头。初次乞食,心里非常兴奋且紧张,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威仪。第一户人家,红色的铁门,只露出一条门缝,师父在门上轻轻地拍了三下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方不方便?”里面的人没听明白。师父解释“就是要点吃的”,回应我们的是,主人不在家,他们只是看门的。我们转身离开。 向前走,这几家门都是关的,路人说他们都不在家。右拐弯来到一户人家,这家门是敞开的,里面没有人,师父敲门:“家里有人吗?”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位男人的声音大声说:“家里没人!”师父用教育的语气回了一句:“你不是人啊?”说完转身离开。我想师父也许是要教化那男子“不要打妄语”吧,给他种个因,将来迟早会结果的。下一家仍然由师父来乞,说明来意,男主人说没有做饭,给予提示:剩的也行。主人回应,剩的也没有。继续向前走。 这一家没有大人,只有两个小孩,向他们说明来意,小男孩也不说话,只是天真地朝我们笑。师父问是不是不方便?稍等片刻没有回应,我们便离开。行至一座小桥边,对面还有许多人家,没想到师父决定“打道回府”。 初次乞食,竟然连话也没说上,这让我多少有些意犹未尽,只能依依不舍地跟着师父走回来。也许师父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破除弟子的知见。王居士见我们回来便说,这里的人看起来很富有,他们对出家人的印象并不好,原因是这一带曾有假和尚出没。难怪他们家家户户拒出家人于千里之外呢。 少许,大家都陆续回来,大多数都是空钵,也有乞到柿子和饼的。亲宣师父竟然说乞到“甘露”,原来也是空钵。大家都坐在位置上等待迟迟未归的亲藏师父,一会儿,只见他们三人都满钵而归,手里还提一袋走回来。亲藏师父有几年未行脚了,亲宣师父感叹地说:“亲藏师父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这用词也太妙了,真是赞叹亲宣师父的口才。 人都到齐了,开始过斋。第一次品尝到乞来的食物,非常的清净、甘甜,这种甘甜超出自己所品尝到的所有味道——并不是食物本身的味道甘甜,而是因乞食而生起了舍弃我慢的清凉法味。 初次乞食可以跟着师父,这让亲学感到三生有幸,师父的一言一行无不是对弟子的教化,值得弟子生生世世去学习。 第四章 平心地 队伍停在一个山崖下的小沟里,我们坐在树下休息,见亲遍师和亲寿师把伞打开插在包里,然后人坐在伞下打坐。亲统师笑着说:“快看他们的样子,很像阿姜查。”我回头一看,也被他们的样子逗乐了,还真的有几分像,自己也效仿坐在树下。 一会儿,师父通知今天就在此住宿了。地面坑坑洼洼的,沙弥师们纷纷用方便铲把地面平整好。我却发现自己坐的地方竟然有一个大土包,心想:“这要是晚上睡在上面,岂不是彻夜难眠啊。”于是便悄悄地用大铲把这里仔细地平整了一遍。 一会儿,铺上了苫布,把包放在刚刚平整过的地方,感觉挺好,沾沾自喜,心想今天总算能好好休息了。正打着妄想,这时师父走过来,指着地上说:“旁边怎么空那么多?”我顿时感到情况有些不妙,连忙说这边的地不平,有个包。师父问:“在哪里?让我看看。”我用手指了指给师父看,没想到师父却说:“哦!那你就睡在那吧,放心,晚上不会下雨的。”师父的话让我顿时傻眼了,我傻傻地看着地上,刚刚的妄想全部泡汤了,只有无奈地睡在土包上。 没想到师父竟然用这种方式来破除弟子的分别心,真是甘露。想起师父当年在五台山时,睡觉的炕上就有一个大包,师父说“这是一个大福报”。如今自己也在这样的包上过夜,应生欢喜心才对。《楞严经》记载持地菩萨经过生生世世的努力,不断地平道,最后遇到佛,佛给他讲法:“当平心地,则世界地一切皆平。”如今师父见弟子平地,也让弟子平心地——感恩师父的慈悲教化。 晚上睡在土包上,看着天空繁星点点,心里却异常地平静,心生感触:不是地不平,而是心不平。自己常常心里不平,对于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有一天去问师父,早上去,师父说中午有时间再过来;中午过去,师父让12:30再过去;等到12:30再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师父已经出去了,只留下空空的屋子。此情此景让我顿然有种无所得的感觉,师父虽然一个字没说,却像是在说着无声的妙法。 后来看到师父的一段开示,让我略有所感,开示如下:“禅宗的大德赵州和尚,凡是参禅的去了,都告诉你‘喝茶去’。你这么讲他叫你喝茶去,你那么讲他也叫你喝茶去,什么意思?就是让你不要去讲,也不要去说,干嘛呢?让你马上识得真心,马上要无念。不是真叫你喝茶去,而是叫你一切放下,一切都不要去想,你当下就得到你的自心。”自己又一次深刻体会到师父无限的智慧,更坚信修道的一切都是由师父来成就的。 第五章 没有钱也能活 天空又飘起了小雨,有些寒意,冻得人不自觉地缩着身体。陕西的天气变化层出不穷,一会儿小雨绵绵,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大雨倾盆,一会儿寒风萧萧,就像妄想一样,灭了这个又来了那个。 今天有幸继续跟随师父学习乞食,还有亲瑞师。阿阇黎带着剩下的几组到村子的另一端去乞食,我们则在离休息地点较近的地方乞食。师父拄着拐杖,亲瑞师拿着锡杖,我跟在后面。 穿过马路,来到一户人家门前,破旧的房屋、阴暗的胡同,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里面有一位男主人,师父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主人没有明白,师父解释道:“就是要点吃的。”主人回答:“没有做饭。”师父耐心地说明:“剩的也行。”回应我们的是:剩的也没有。 转身向前走,师父让亲瑞师去乞,走近门前,亲瑞师模仿师父的语气向主人说明来意——亲瑞师还是比较沉稳的,毕竟行脚三次了,乞食对他来说已经轻车熟路了——女主人从屋里端出几个花卷布施。发现有韭菜,亲瑞师解释道:“出家人素食,不要韭菜。”女主人把韭菜挑出来,亲瑞师让女主人帮忙分一下。这时我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却发现只有两个花卷,被分别放进师父和亲瑞师的钵中,见状我悄悄地收起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感觉有点虚伪,却被师父一眼识破,淡然一笑。 我们转身离开。路过一户人家,家里的小孩正在吃饭,师父让我去乞。初次乞食竟有点像上刑场,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匆匆地走到门口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方不方便?”女主人一脸茫然地走出来,我连忙向她解释:“就是要点吃的。”反观自心,有求心很重,语气显得很不自然。 女主人回屋端出几个带葱的花卷,师父上前说明:“有葱的不能要,素食就行。”女主人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师父平静地说:“出家人不要钱。”女主人的态度立刻转变,有些赞叹却又无奈地说:“那也没什么了。”这时旁边一位年轻的男子迅速回屋,不一会,笑呵呵地拿出一块饼来布施。师父说:“有点儿就行。”并让他给我们分一下,我们每人得到一小块饼。 “出家人不要钱”使得众生破除了“没有钱,无法生存”的认知,从而看到了“离苦得乐”的希望,种下了解脱的种子。 沿着小路一直向前,里面有不少人家,不是没人就是不给,我们原路返回。 第六章Continue reading “二零一五年行脚体会报告(释亲学沙弥)”
二〇一六年秋季行脚乞食体会(释亲坚沙弥)
前言 夏去秋至,在彼此交替的季节中,我迎来了出家以来的首次行脚。此行脚曾让自己生起过无数的遐想,向往,不仅仅是因为对行脚乞食的新鲜感,更是对世俗的演变,真的想探究。其实无论是自己的哪一种想,我都会将其往美好的方向推进,自己的翘首期盼,有太多茫然,然而自己却从未去认真剖析这此起彼灭的妄想。 这一次行脚的经历,让我体会到想和现实之间似乎有太多差距。无休止的雨水中,那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大山,可怜至极的乞食因缘,都一度让我失望,最后绝望。想不到初次行脚竟以这样的一个局面让自己去体会,对行脚的幻想被无情地打破。因为没有一个甘于平淡的心,所以才会有失望。或许这也是必然的一个经历,修行的成长也正是从失败的无常变化中,去磨砺自己的内心,让躁动慢慢变得平淡。 这次报告自己很不满意,因为日记记得不好,再一个写报告的期间思路出现偏差。最重要一点自己的确很放逸,真该好好忏悔,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时间。最后在短暂的几天中匆匆赶完,然后再去修改也十分费力,真的想时间倒流一下,可我又没有“月光宝盒”,不能将时间重返,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出发前的日子 十一日名单公布后,在不情愿中出了一上午的坡。自己在很多的时候都是在不情愿中硬拉着自己去做,习气像一头倔牛一样,拉不住就得跟着它跑。虽说自己心里很别扭,但我知道不能随着自己的懒惰想法走下去,是我自己正念不足,不知道为大众服务是一种无比珍贵和难得的机会。 出家了,能认识到怎么做是正确的,出坡干活培福修慧,在这个过程中去我执习气,增进道业。可是久了却生起疲惫、懈怠,得好好忏悔,这机会稀有难得。将来寺院完工后,干活的机会可能会更少,何况个人若情愿将自己的毕生奉献给三宝,回报给众生,这是多么的殊胜。想想这些理应生出惭愧,俗话说:“知耻而后勇。” 下午紧急集合,阿阇黎和亲慧师父、亲幢师父教我们如何收拾背包和物品。新人手忙脚乱,自己曾打过一个妄想,我收拾东西应该不会太慢,毕竟受过一些军事训练。打完后知道错了,可是晚了,果报就是最后乱七八糟的一通收拾,一旁两位比丘师父在笑,这一笑让我更加地忙乱,既扣不上,又塞不进去。若不是一位比丘师父的帮忙,这不知又要塞到什么时候。规定的三分钟时间,我们用了二十多分钟,啼笑皆非地结束了这次演练。慢心的果报如影随形,不加小心结果很难堪。 回味这一天,上午因行脚而高兴,下午因没做好而丧气,一度喜一度悲,境界之风把我吹得支离破碎。回想几日前,在禅凳坐着等待出堂,迷糊中师父给自己讲法,意思是嗔时不应嗔,急时不应急。这两句话似乎正是对几日来自己的状态的一种提醒,师父的加持弟子不会用,面对境界常常惨败,有愧于师父恩德。 出发 八月十六,午斋后出发,集合在僧寮广场。我又迟到了,我经常迟到,为什么?因为自己没有把大众的利益放到第一位,总在自私的心中盘算自己。事虽小,可是这种懈怠心却能让人堕落到不能自知的可怕地步,修行应如履薄冰一样前进。 在车上的一路没有太多的交谈,一直是处于半昏沉状态,外面的风景自己也无暇观看,只顾昏沉。周围的人很多在闭目摄心,自己更不敢乱看。车到服务区上厕所,第一次以出家人形象踏入人群之中,内心有些不习惯。擦身而过的世间人让自己心里有些紧张,尽管尽量让自己放松一些,可是仍是感觉到外界传来的异样眼光,低着头控制妄想,不管外界的反应,如此,内心会变得踏实不少。 八月十七 十七日下午驶达去年的终点,沙场附近下车,有一帮人锣鼓喧天地迎接,拉了一条横幅,写着祝愿行脚圆满之类的话。自己没敢多看,找到背包,站好队伍。阿阇黎带队先走,随后师父赶上。这包沉得很,内心有些发怵,还有这么多天,都要背着这个大包,也只能无奈地叹叹气。 《楞严经》云:“汝现色身名为坚固第一妄想。”若不放下身体的感受、触觉,往前修是不可以的。背包沉而且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疼痛,正好是用功修行的时候,在难行中去行,要比在易行中会倍增定力。 背上这个压得让人要吐血的大包,行走中并不那么容易摄心,道旁的学生跟着队伍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心更不好摄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不习惯还是占据很多。但这也许只是一个过程。 下午出发没过多久,天就暗下来,找到了一个乱石堆成小山丘的地方休息过夜。一夜繁星布满夜空,温度不低,还时时有小虫子陪伴在我们左右,从我们身上获取它们所需的营养。虫子的叫声显得此夜很寂静,周围无有人烟,偶尔的车辆,也是急驰而过。此夜过得很安详。 八月十八 在早晨的一顿催促中收拾东西,很不情愿听到这个消息,不过还是得赶紧准备,不能耽搁队伍的进程。准备就绪,我们披星戴月地走在一条山间公路上,没有语言,只有行走中的脚步声,摄心,参话头,诵咒。自己选择在心里诵,这样能更专注一些,光嘴上诵感受不到咒的清净,心如果诵,起伏不断的咒声回荡在心中,妄想袭来时咒的相续将其击垮,逐渐地专注,会忘掉外面的环境。心只在咒上,在这种行走负重的过程中提起功夫,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因为自己的程度太浅薄,很容易被外境感受牵着走。不过还是能够切身感到经行一段路后,突然放下背包,人的确很容易能够静下来。 队伍今天停在河南境内的最后一站,在一处芦苇的河旁休息过斋。乞食分了三组,我和侍者师父、亲隆师一组。这里的住户较零散,周围的住户看着很多都像是搬迁走的,心中有些没底,走在队伍的最后。第一次乞食忘了威仪,不断抬头张望,亲幢师父和我们到第一家,他家没有围墙,站在门口时,心里有些紧张,没敢细瞅。只听那个女主人说:“和尚来这化缘了。”亲幢师父随之解释一下,具体说什么忘记了。那个男主人进屋掏了一张纸币,我们说“出家人不摸钱”,男主人似乎有些惊讶,说:“真的不要钱。”随即回屋拿了饼干和花生,到我钵里时将近满钵,心中有些得意。 第二家,简陋的客厅,走出一位女主人,我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之时,她便厉声指着院里拴着的一小狗,操着一口听不太懂的方言:“这狗咬你我不管……”没有机会表明来意就被拒绝了。 下一家轮到我主乞,黑乎乎的屋子边上坐着一位老人,神色呆滞。我告诉他我们是来乞食的,他当时说什么根本听不懂,也没布施之意,转身离开。在路上遇到送供养的女信众,由于看她手上有串念珠,认为她是信众吧。她说:“师父,给你们一些花生吧。”亲幢师父让她给我们三个人分一分,到我时连袋子都放进钵里,并说了一句:“都给你吧。”我感觉当时自己内心有种变化,对她的行为产生一种好感,心里被布施的食物占据,却忽视了欲魔的袭来。 随即又轮到亲隆师主乞,亲幢师把机会都留给我们,他还很紧张,我也并不轻松,只有亲幢师父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显得格外轻松自如。 来到路边的一个两层小楼,大门是防盗门,亲隆师主乞,他可能是紧张过度,敲门的时候头低得让人觉得他说话是在对着地上的什么东西讲话,开始背台词:“阿弥陀佛,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女主人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屋取了一些饼干布施。我们离开时,对面刚才没有人的那一家开门了,一位女主人拿一些花生布施我们。分到我时,我说:“满了。”指着亲隆师说都给他吧。亲幢师父忙接过话茬说:“你拿袋。”随即主人把袋放我钵上,还没咋的就忘记了依教奉行。沙弥一切应听比丘师父安排,就算什么事也应该先问比丘师父,而不是自作主张。沙弥是一个卑微、降伏慢心的阶段,若在这个阶段没有时时对慢心的警惕,什么事都要自己做主,将来比丘的生涯可想而知,恐怕生死的主没有做成,却做了习气毛病的奴。 最后一家,亲幢师父指示我主乞。路边的一户人家,坐了一群人,同样摘花生。乞食跟花生结上了缘,不过内心却觉得对得到花生并不满意。我往前走了几步,接近摘花生的人群,来了句:“谁是这家的主人?”好像是来找碴的。亲幢师父忙告诉我:“说是来乞食的。”我又马上换了一种方式来问话,一群人中有位年纪挺大的老妇人说:“这家人不在家。”并要布施我们一些花生。一听布施,我很乐意地接受,并叫他们俩人过来。亲幢师父过来后问道:“你们能做得了主吗?”这位老妇人十分干脆利索地回答:“能。”接过花生,我们沿途返回。 回想刚才这次乞食,我听到能布施就满心答应,如果他们不能做主而我们收下岂不是犯了盗戒吗?自己粗枝大叶,还好有心思周密的亲幢师父,这个教训应牢记。乞食时若遇到好心乐施者,应观察布施者是否是用他们自家的食物布施。乞食是第二位,戒律的防护应摆到第一位,世间人没有戒律的约束,对此不会有所顾虑。同时这样对能否做主的一问一答,也能让世间人明白,出家人的行为举止必须是在守戒的前提下进行的。亲幢师父的机智让我很是佩服。 回到过斋地,大众静候我们的归来。我们坐下一同静候另外两组的归来。不大一会儿回来了,一组空钵,一组有饮料月饼,孰好孰坏,已无关重要,好和坏都是心中的过客。过斋时上方火一般的骄阳烤着我们,强烈的阳光晒到钵上令钵发烫,手都不敢触碰。公路在我们上方,村民们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侃侃而谈,又得注意威仪,不敢乱看。浑身热得受不了,食物也是热的,乞来的食物混和饭菜已是烂乎乎的一片,什么味都没有。饭吃起来甚为费劲,烫嘴又烫手,煎熬中过完这顿斋饭,真是考验人。 中午休息一段时间起程,大概四点左右到达湖北,湖北的公路要比河南的公路干净整洁得多。河南好的公路更像是山间村路,水泥地面,破旧不堪,不敢想是通往各省的国道。湖北的柏油路平整、干净,下脚走起来也舒服。不过河南的人们似乎十分乐善好施,不管怎么样,行脚的步伐不会因外境的好坏而停止,路虽有异,众生佛性无异。 这里关注我们的人并不多,可是他们却都说我们是上武当山的。和尚和道士都分不清,无语。信仰的缺失和混淆,是今日的普遍现象,这是众生的悲哀。佛教的普及又不能像电视、冰箱、电脑一样到各家各户,只有通过我们不断走过千家万户去改变错误的观点,树立正信的佛教。 晚上安单在公路下方的一片收割后的芝麻地,当我们大家都将包放下之后,师父拿着拐棍指着玉米地中间的几个土堆说,这旮有几堆坟。冢间住,十二头陀之一啊。师父真会选地方,我们这一大群人围着这几个小土堆一样的坟住了下来,其中有人还故意向坟那边靠了一靠。自己打开绳床垫,背靠着一个大石头。 写日记,不知什么时候,又随着自己放逸的习气倒了下去。睡着后,感到身上在掉雨点,不太想动,睡眠的力量实在太大了,下雨了都懒得动。过了一会儿,雨点开始大了起来,僧值师父通知盖上塑料布,不动不行了。把包和人都藏在塑料布下,鞋掖在塑料布的下方,又入梦乡。 外面一阵骚动,亲念师在哗啦啦整理塑料布,于是便问他怎么了。他说塑料布漏水,想帮他,可是困劲又大,看着没事又倒下睡了。雨愈来愈大,周围地上泥泞得像沼泽地一样,只有自己身下的土地还算干燥。 外面不时有动静,居士还赶来掖塑料布,有人出来挨个问情况,自己真不想动,却听到外面有人遭水灾。有人打着伞干脆呆在外面,自己出于自保也没问一问情况。一旁的亲念师还未钻进去,出于良心的发现,又问他怎么了,他说塑料布下面漏了一滩水,他无奈只能打伞呆在外面,又问他需要帮忙吗?他客气地说:“不用,你呆在里面吧。”我不客气地收下了,又入梦乡了。 过了一会儿,有居士过来帮他,将行李装进塑料布夹层里去。实在太惭愧了,赶紧出来,外面下着雨,打算帮忙,似乎也没帮上什么忙。亲念师进了塑料布夹层里,为了安全起见,自己也将人、行李一起钻入夹层里,不小心里面灌进了水,也不管了,躺进去再说,雨依然挺大。真的挺惭愧,身为师兄弟的,只顾自己安乐,对别人的处境不管不顾的,还不及居士的发心,自己有愧。只为自己求安乐,不管别人苦不苦,在困境中才看出自己的私心还是很大的,平时口头上那些慈悲之类的话语真经不起风雨。 早上起来,收拾东西,背包湿了,三衣包湿了,大褂湿了。尤其大褂,雨大时自己拿它当枕头用,雨都不知道灌进去多少,顾不了那么多了,塑料布上沾满泥水,顾不了了,塞进去吧,天还下着雨呢。穿上鞋套,脚上沾满了大泥巴,每只脚得有五六斤重,包沉死了,拄着伞,艰难地从芝麻地上了路。 雨未停,打着伞,背着包,伞有些遮前不遮后,包一点也不防水,压得人“吐血”,脚上的大泥巴在路边处理掉一些,艰难地往前走。 中午,找了一处石灰堆空地,师父一声令下,我们坐成了半圆形,钵里已有雨水了,过斋也很考验。我这个伞小,把儿短,整个人窝在伞下,后面的行李也未盖好,伞把儿放在盖板上,到处划,差点没把钵碰翻了。盖板上泥和水、食物混合着,伞又不听使唤,腿夹不住,艰难地吃完这顿饭,整个过程,让我心惊肉跳,又要照顾伞,又要照顾钵,差点没把钵掉了。 过完斋,查看一下后方的行李,盖着的罩包布完全是个装饰,雨透过它又进入包,可悲啊! 过完斋上路,又遇一拨警察,远远望去,有穿制服的,没穿制服的,师父坐着轮椅从后面赶上去。后听说:“他们态度挺好,走时说有困难别忘记打电话给他们。”师父给他们讲了一些信仰自由的法律法规,并结缘一些光盘给他们。 八月二十 晚上,安单在公路旁的凉亭下面,早晨出发时雨已停下了。早晨背上背包时,感觉左胳膊血液通畅了,心里想是不是要不疼了?走了一段后发现并非如此,血液通畅了,肩膀依旧勒得生疼,生疼的主要原因还是包里包外都是湿的。 漆黑的夜色中接着上路,队伍很像一支执行秘密任务的部队,不同的是他们对抗的是外在的敌人,我们对抗的是自身的敌人——无明烦恼之贼。 队伍从山中驶进了有人烟的地区,往前是一个县城。在经过县城时,诵咒渐渐专注,隐约之中妄想渐少,可还是会干扰诵咒。感觉自己慢慢在融入咒中,微微感到前方有光,开始没注意,过一会儿有些留意是一片光。天亮了,又无车,哪来的光?眼又忍不住往前挑,控制一下,没忍住,抬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低头诵,又出现了,心里好像很执着,只管诵不管它了。后来,诵咒便没有那么专心了。看来有什么动静也不能管,一注意这心就乱了,还是自己好奇心重,不在心里下功夫,光想从外境上得到感应,忏悔这样的错误。 不知走了多久,太阳露头了,真是稀客啊,不久我们便找到了一块过斋地。乞食的幻想破灭了,也吃得比较多,走一走人就很能吃,吃了七个大包子,一勺饭一勺菜,小食水果,竟也没吃饱。不过自己的饭量比起虚老和尚可能差远了,佛源老和尚说:“虚老能吃时一人吃一桶包子,桶大约是水桶那么大。”师父和性空师父当年俩人吃一大盆面条竟不够。只是虚老和尚和师父他们都是能吃能修,自己是会吃不会修的凡夫,不是一个级别的。 晚上安单地方可谓是这几回中最好的,是一片水泥地,从公路拐进约有一公里左右才到休息地。附近群山围绕,一旁有片竹子林,这像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年代看来也并不久远。山势连绵将四周包围,此处人烟稀少,出家人在这里暂宿、修行,是一个理想的环境。 经历了雨水和潮湿的折腾,今天的一夜睡得算是最踏实和安详的一夜。夜里的星空显得格外明亮,苦后的安乐更加甜蜜。 早晨出发,夜中行脚得打手电,今天嫌麻烦没打,后来一想万一踩着虫子怎么办,戒律应防护于未然,后来还是打开了。早晨很凉,冻得缩脖子。上午的行程穿越了一条漆黑的隧道,一辆辆汽车风驰电掣地呼啸而过。受它们感染,没顶盖的农用三轮车跟着它们狂奔起来,安全意识、隐患都被追求速度的司机抛在脑后。队伍过隧道便停下休息,环境很好,有背荫处,也有能坐的长条凳子。 孙居士买水时,从女众手中接过,自己看到觉得不对,怎么能直接接女众的东西呢?仔细一看,噢,居士啊。心里觉得很好,戒律产生的习惯,若能时时地提起,就能持戒严谨了。其实自己持戒并不好,真没有那种十分严谨的心,惭愧,倒是常犯看到别人的毛病的过失。 今日的行程依然在大山中,路盘绕在大山之中,高低起伏,走在静谧的山中,详和、安宁。路上不时有擦身而过的汽车,更多的是静静地前行。虽说只是走,可毕竟有几十斤重的大包,遇到上坡更为费劲,有些举步维艰。世间的话,任何事都有它的两面性,它的含义指好和坏的概念、对和错的概念,而在佛教中都是一种概念,就是修心的概念。不管好和坏、沉和不沉,都应努力修行。包虽沉,可在用心的基础上经行,心会很平静,会觉得动念头说话是很累的事情,包无形中对经行而言起到一种加持的作用。 阿迦曼尊者在证悟四果阿罗汉时前期的一段时间,就常背着三衣钵、伞具,经行在田野、山中,使定力不断加深,心愈来愈清澈,促成了后来解脱的成就。师父说过:“经行能助开悟。”尤其在山中,环境更利于经行,自己来前也想将行脚的经行机会好好把握,可是也并未做到,到外面就迷了,浪费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今晚的露宿地依旧不错,一旁竟有一个旱厕,不过用了这么多天的“天然厕所”,进旱厕明显不适应了里面熏人的气味。 住宿点也是一片水泥地,前方景色尽收眼底,不过自己是个近视眼,看不清什么,只能见一排排高楼大厦和丹江河水。路过车辆不时有人下来观看,男男女女,我们这有居士照相、摄像,他们可能以为是拍电视剧的。 他们对我们很好奇,我对他们也很好奇;他们很想了解我们,我也很想了解他们。这是一个不太对头的事情,我怎么能对他们好奇呢?心中有了欲望才会去张望这些世间人。 八月二十三 本来以为,丹江离我们很远呢,没想到今天上午便走到了。师父这一身病,走这么远很不容易。师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去年下午还能走,今年却实在走不了了,只能坐轮椅。Continue reading “二〇一六年秋季行脚乞食体会(释亲坚沙弥)”
二○○五年行脚体会报告——释亲均
目录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 第九天 第十天 第十一天 二○○五年行脚体会报告—-释亲均 我佛如来入村、城邑、聚落乞食,能令众生发无上道心,若有盲者见色,聋者得闻,乱得正念,裸者得衣,饿者得食,渴者得饮,无有众生为贪嗔痴所逼……我等释子怎能不谨遵佛制,二时头陀——行脚乞食。 上乞如来之佛法,以破烦恼证法身,下乞世人之食衣,用资身命得修真,这是一名真正的比丘尼以清净乞食而活命的准绳。福报啊,在这末法年代,亲均能在妙祥僧团的下院——海城道源寺依上妙下融尼师出家修道,真是佛菩萨加被啊,感恩!礼敬!!阿弥陀佛!!!除了感恩之外,还觉得这殊胜的因缘也许是宿世种下的善因吧,如果是真的,亲均现在继续发愿种善因,生生世世随师行头陀,以度芸芸众生。 第一天 公元二○○五年,农历乙酉年八月十七日凌晨二点,我们一行十八人由寺院乘坐大客车至叉沟路口开始行脚,还有十来位护法居士,他们发心一路随我们尼众僧团行脚、乞食,并做好护法工作。同行的还有大连的孙居士、沈阳的某位新闻记者,他们得知我们尼众僧团再一次集体行脚乞食,也赶来采访这第一手材料,因为在这末法年代能有这样一个尼众僧团实在是罕见。我们这个尼众僧团现有僧人二十八人,集体持日中一食,不捉持金钱,每年按佛制行头陀行——行脚乞食。每年的行脚都是由当家师上妙下融尼师亲自率众而行。 皎洁的月光给我们行脚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师父在前,手擎锡杖,我们随后,师兄弟们手持八把方便铲(方便铲:行脚僧行脚一路用来掩埋伤亡众生用之),再加上十来位护法居士,这一行人看上去,我心里好欣慰。世尊当年带领众弟子托钵的画面浮现在我眼前,这个画面一出,虽然背的大包重三四十斤,也倒不觉得沉。行脚的背包里面装有睡袋、气垫、牙具、皂角、三衣、瓶、钵、坐具、香炉、漉水囊、手巾、刀子、火柴、镊子、经、律、佛像、菩萨形像等十八种物,此十八种物是行头陀者必须随身之物。《梵网经》中云:“此十八种物,常随其身,如鸟二翼。”除此之外,还有手电筒,因为以往行脚每天都走到八、九点钟,甚至更晚,如果不利用手电筒照路,恐伤脚下众生。还有居士供养的洗脚盆、雨衣、卫生纸等用品,再加上帐篷,大包装得满满的。我们这些比丘尼何德何能,能让居士发这么大的心来供养这么多的物品,以及路上必备的物品,是因为我们能持佛的戒。众生需要正法,虽然他们暂时放不下世乐,不能出家修行,行如来这一法,可是他们赞叹、随喜这一戒行,有了这一欢喜心,他们便种下了善因,将来也会放下贪欲,做一名真正的持戒的释子。 头陀是佛法的需要,是末法众生的需要,现在世人更需要,但最需要的还是我们尼众,因为尼众较大德僧说来,贪恋欲望,无明烦恼,真是无法相比,是头陀行的戒法一点点撕去了我们尼众的毛病习气,是头陀行的住持才使佛法久住于世。 今天是第一天乞食,世俗有句话,“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所以我祈盼今天能乞到一些食物。虽然乞食是为众生故进行乞食,非为食乞,但贪欲心还是占有一定的位置。根据往年的经验,每天都会有人空钵,不过你放心,即使空钵而回的也不会没有食物吃,这里是六和僧团,其中有一“利和同均”,哪怕只乞到一个馒头,师父也会把它掰成一个个小块,均匀的平分。佛陀的平等,现在世人见不到,只能在佛弟子的行持上表现出来。身教胜于言教,这不是最好的表佛陀的平等慈悲吗?师父把我们这十八人分成三人一组,两名比丘尼同一名式叉摩那尼或一沙弥尼为一组,因为佛不允许我们比丘尼独自一人入村,甚至见闻处都不可以离开。师父更是遵守佛制,平时在寺院里比丘尼都必须有互才可以行走,式叉尼和沙弥尼亦是如此,更何况现在进入村落行乞。看一看整齐的六组尼众,个个精神饱满,因为我们心里知道,我们这看似软弱的双肩都负有如来的使命,二○○五年的乞食序幕正在这里悄然拉开。 今天乞食的地点是孤山镇碾盘村。因为八月十五正是农民秋收的季节,辛勤朴实的劳动人民最欢喜的时刻,因为这里有丰硕的果实,因此有好多户农家小院的门都是锁着的,这是乞食难得的原因之一。连乞几家都是锁着门,后又来至一家门前,一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见我们走来,不吱声说话,便狠狠地把胳膊一甩,还瞪了我们一眼,我知趣地想走开,可是一想这样走开不可以,他还不知道我们的目的是啥呢,于是厚着脸皮喊了一声“阿弥陀佛”,见那男子的脸变得更阴沉了,就离开了这一家,心里好难受,既然行头陀的比丘尼到了这一看上去生活水平不算富裕(从房舍看来)的农家,却没有给他种上任何一点福田,实在是惭愧自己德行不够,因为经上曾记载一贫人因为布施供养头陀者的原因,七天就变成一富翁的公案。 再往前走,来到一户正在砌大墙的人家,农村人家就是这样,有了房子还要用大墙把房子的周围围起来。正在施工的人们停下来看我们,我上前喊了一声“阿弥陀佛”,那人群中竟然也有人喊了一声“阿弥陀佛”,我接着说:“阿弥陀佛,我们是行脚路过这里,向你们乞一些食物。”他说:“你说的是啥意思?”我又解释说:“我们是出家人,向你们乞一些能吃的素食。”那人又说:“素食是什么呀?”我说:“素食就是没有用众生的肉而制成的食物。”那人又说:“我明白了,就是大米饭、馒头、茄子等东西对不对?”我心想这家差不多能布施,要不然,他不会问得这样详细。谁知他又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去?”我又耐心地回答:“我们是海城道源寺的,往荒沟去。”因为前面的镇子是荒沟镇。因为想在这里乞一些食物,所以必须在这里接受人家的盘问,现在这些人明白了我们的目的,竟然说:“啊,那这家家里没人,你们走吧。”我一听心里又想,问了这么多又不给食物,浪费我们的时间,真是不对,因为我们乞食的时间是有限量的。咳,已经乞了两户人家了,佛制乞食只可以乞七家(没人看家的不算)。 又往前走了一家,降下慢心上前拍了两下大铁门,喊了一声“阿弥陀佛”,里面的女主人应声而出,拉开一门缝问:“你们干什么的?”我回答说:“我们是行脚的比丘尼,路过你家,乞一些食物。”她一听便明白了意思,回屋取了一盆饭端出来说:“往哪放啊?”我说:“往我们钵里放。”并趁机说:“我们出家人过斋用钵,不用饭碗。”她说:“这是钵吗?”我应着说:“是。”并给她讲了佛制出家人过斋,以及用钵的好处。因为时间的关系,不敢久留,更不敢多说,三人一行急速走回集合地点,已有好几组乞食的比丘尼先回来了,见大盆里装了好多一样大小的馒头,心想这是谁有这样好的因缘,乞到这么多的馒头?后来听他们闲唠才知道,是护法居士怕我们乞的食物不能填饱肚子而供养的。真是有心计且有乞食经验的护法居士啊! 因为过斋的地点是离学校不远的一块空地,等我们过完斋,有好多学生好奇地跑来问师父,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佛在哪里?阿弥陀佛那里上课留作业吗?师父耐心地给他们讲解、教化,并给他们结缘一些《素食与人生》、《觉海慈航》、《大悲咒、心经》等书籍,并教他们读大悲咒,一字一句地教,天真无邪地学,这一组镜头实在是难得,《三世因果》这本书给学生带来了欢喜心,一个小女孩说回家后给奶奶读读,奶奶就不会说命不好了。望着她天真的笑,我心里也笑了。 过了一会,师父便让我们收拾行囊开始下午的行脚。走了一小会,在一块空地上,我们放下背包开始休息,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师父怕我们走急了,太累,便让我们在这放松一下,做行脚笔记。 打开笔记本,想起○三年的第一天乞食,当我们过完斋后,有一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见我们乞食,回到家里取来了土豆和大米,作为第二天的供养,可是师父知道佛不允乞生谷(生谷者,谓一切谷类,如大小麦、胡麻、大豆、小豆等)。如来为慈愍我等故,尚行乞食,令诸弟子少欲知足,故而不允乞生谷,免去了佛制出家众不应自煮、恶触、内宿等等过失,出家众如法行乞食法,世尊常所赞叹也。且持钵乞食有种种之功德,《分别善恶报应经》卷下(大正一·九○一上)云:若有比丘持钵乞食有十种功德,云何十种?(一)威仪无缺;(二)成熟有情;(三)远离慢心;(四)不贪名利;(五)福田周普;(六)诸佛欢喜;(七)绍隆三宝;(八)梵行圆满;(九)命终生天;(十)究竟圆寂。如是功德,若常持钵乞食便可获。经过师父的再三讲解,那老人家才笑着说:“行,等你们再路过我村时,我一定早早做好食物,等着供养。”○三年的第一天与今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休息了一阵子,有的人竟靠着背包睡觉了,看着大家的疲惫样子,我心里觉得这正是头陀行的行持。 一整齐的乞食行脚队伍又沿路开始行走,路边有好多众生被路过的车轮夺去了生命。《梵网经菩萨戒本》云:“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故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既然经中有这样记载,路边的伤亡众生怎又忍心不管呢?所以尽管背着包,蹲下捡众生很不方便,看见了还是要捡的,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是在养孝养慈啊。后面的居士把我们捡来的众生一并掩埋,还一边埋一边念往生咒为它们回向,并告诉它们不可生嗔恨心,一切都在因果中,是在还报。能有行头陀的尼众为它们掩埋尸体,它们一定会放下这个假壳子的。之所以居士掩埋,是因为比丘尼不可掘地。因为地能生长植物,且有许多众生居住在里面,不能因掩埋尸体而伤害地里众生。 当走到镇政府门前时,天已经黑了,现在已经八点半多钟了,师父一声“休息”,大众师放下背包,准备在这块空地上过夜。我们睡的是防露水的帐篷,每个帐篷能睡三个人,地上铺着用打气筒吹起的地垫,又有睡袋,所以尽管天气渐冷,却冻不着我们。因为第一次用帐篷,我们还不咋会用,师父便教大家咋用,又有居士帮忙吹气垫,所以很快便把过夜的一切准备就绪。师父又为大家安了单,因为佛不允我们尼众独自一人睡,又不让同白衣睡三宿,所以师父便按佛制安排好我们。师父分好一组,便让我们这组人钻进去休息,当最后一组休息下来,师父又检查了一遍,才自己钻进帐篷休息。 第一天的全程已经超过了四十里。 第二天 睡得正香的我们,听见师父亲手作相的板点声和“起床了”的声音,赶紧起来准备背包,为新的一天行脚作好前方便。 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甩一甩胳膊,肩有点痛,用力按几下还可以,踢一踢腿,也可以,没有勇气检查脚趾头,因为太痛,可还是脱下了袜子,现实就是现实,不管怎样,都要面对。因为我与师父同住一个帐篷,看着我悋惜身体的动作,师父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一笑,是师父的慈悲,是师父的鼓励,是师父的加持。于是我用针把两个脚趾头的泡挑破,放出一些水。泡是破了,可同时又有了一种新的痛觉,一直放不下色身的我现在突然有了一种力量,迅速穿好袜子,收拾好一切,整装待发。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是因为看到了行脚的用具吧,因为一见这大背包,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行头陀行的比丘尼,延续释迦如来法脉的使命油然而生。 三点多钟,我们一行人又上路了。皎洁的月光,使我的心里又增添了丝丝的安慰,看样子今天的天气一定很好。因为心情好,背包也没觉得太沉。黑黑的夜色被我们行脚的比丘尼的脚步渐渐冲淡,天已经亮了,我们的衣服和背包上面挂了一层淡淡的霜。有赶路的行人好奇地停下脚步、车子来观察我们,有的人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师父回答说:“是行脚的。”又有人问:“你们到哪里去呀?”师父又答:“到荒沟去。”“你们为啥不坐车呀?”师父又答:“行脚就是走着的。”那人又问:“你们不累吗?”师父说:“不累。”并告诉他们当年释迦牟尼佛带领众弟子的行持,他们还是不理解地摇摇头,有的偷着小声说,这群和尚真是傻子,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用脚走路的。虽然他们骂我们傻,可心里还挺高兴,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是和尚,如果我们真能是和尚就好了,可惜我们是业障深重的尼众。因为是尼众,佛制的头陀行有十三支:(一)粪扫衣支,(二)三衣支,(三)常乞食支,(四)次第乞食支,(五)一座食支,(六)一钵食支,(七)时后不食支,(八)阿练若住支,(九)树下住支,(十)露地住支,(十一)冢间住支,(十二)随处住支,(十三)常坐不卧支,而我们只能行持其中八支。对于比丘尼,阿练若住支及时后不食支是由于学处所禁止的;露地住支、树下住支与冢间住支的三支,实行的确很难,而且比丘尼不应离开第二女性而独住的,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很难获得同志,纵使获得亦未免合众同住之烦,这样亦难成就她受持此等头陀支的目的(以上摘自《清净道论》),所以我们尼众只能有余下的八支可行,实在是惭愧自己是个尼众。 前面已进入三间房村,见村中央有一块空地,于是我们大家把背包放下,又开始去乞食。首先乞的两户人家都是锁着门的,第三家一位约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一听我们的声音,便带着可怜的声音笑着对我们说:“等一等,原来你们也是女的啊,见你们三人还以为是和尚呢,又不知你们是不是骗人的和尚。”我解释说:“我们是海城道源寺的出家人,我们既不化缘也不要钱,只是路过此地,要一点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她说:“不要钱的和尚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不就是要点饭吗,好,我回家去取来给你们。”只一会,她便端来一盆米饭,上面还有两块玉米面饼子,装在我们三人的钵里。看见她热心的布施,又见她家破旧的房子,使我想起经上记载着,大迦叶因接受了一贫穷妇女淘米水的供养,使其变成富翁的公案。虽然乞的食物够吃的了,看一看时间,距过斋时间还有一段距离,继续往前乞,因为我们不是为了要饭填饱肚子而乞食。又来到一户人家,只有一位六十多岁的男子在家,那老者见我们远远走来,好奇地看着。我上前喊了一声“阿弥陀佛”,那老者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我回答:“我们是行脚的出家人,路过这里乞一些能吃的食物。”那老者说:“早饭吃了了。”我说:“不只是要饭,能吃的东西都行啊。”老者从大门的底下扔出了不知多少毒蛇(注:此喻金钱),我们说:“老人家,我们出家人不乞钱。”这时孙居士把毒蛇又给他塞了回去,老人家愁了,说:“饭啊没有了,给钱还不要,这怎么办呢?”他又接着问:“那生茄子你们吃吗?”我回答说:“能填饱肚子的素食物都可以。”老人家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便从地里摘下了新鲜的大紫色茄子,供养给我们。看看时间知道不早了,我们回到了集合的地方,还是有几组师兄早早回来了,因为我们远远看见已有好几把方便铲整齐地排在那里了。一路发心护持行堂的余居士和王居士等早已把早回来那些师兄们乞回来的饭菜倒在了一个大盆子里面,生吃的菜和水果放在了一边。盆子里的各种饭菜被勺子均匀地搅拌在一起,什么米饭、馒头、玉米、小米粥、玉米面饼子、高粱米饭、豆包、面条等等,咸菜、豆腐、大酱也在其中。看着这些布施者种下的福田,我风趣地说:“好丰盛的斋饭啊,比八宝粥一定要好吃呢。”说实在的,看着这两盆饭,心里想,嗐,今天要饿着半个肚子了。开始准备过斋了,大众师依次而坐,随着“供养清净法身”的起腔,每人钵里的饭食均匀地倒入。这时,又由盘锦江居士等供养了热菜、热饭,挨饿的念头顿时消散了。在寺院里也是日中一食,可是这两天在外乞食过斋,觉得更是清净香甜,大概是这两天走得太累了吧,身体消耗得太多,所以吃起饭来无有妄念,倒也挺好。随着“萨哆喃”的起腔,为布施者种下祝愿。结斋后,我本想去调查一下这两天空钵者的感想,可是看她们不自然的表情,却不好意思问了,因为谁愿意空钵而回呢?其实,释迦如来舍转轮王位出家成道,入里乞食犹有不得,况我无福薄德之人而有得耶,是为乞食法行者。现在的空钵代表不了明天,过去多劫种下的因,是今天要承受的果。虽然乞着多少,和是否乞着,回到这里都一样平等受食,因为我们行持“利和同均”。 两天的乞食生活过去了,过完斋,师父领我们稍微往前行走了一段路,遇到一个不错的斜坡空地,便让我们休息下来。大众师们把包放在一边,有的靠着包开始休息、缝补、做日记,总之每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我靠着包瞌睡了一会,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被谁盖了一件观音斗,惭愧自己行力不足,慈悲心不够,自己累了就休息,没有看一看大众师是否休息好,有什么需要我去做,而现在是别人关心我,真的不好意思。休息了一会,自己觉得体内的能量充实了很多,所以再走起来不觉得有累的感觉。走了一段路,有人跟随问我们:“你们是白云山的尼姑吗?”我回答说:“不是。”“那你们是哪的?”我说:“我们是大悲寺下院道源寺的。”那边有人说:“那你们与大悲寺有关系吗?”“当然有,我们依止大悲寺的住持上妙下祥和尚修行。”说此话的同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那我问你,”那男子说,“你们也吃一顿饭吗?”我回答:“是的。”“你们庙里没有功德箱吗?”我又回答:“是的。”“你们也吃全素吗?”“是的。”我又回答,我反问之:“你咋知道得这么多?”他说:“我是木工,去过大悲寺做活,在那住了些日子,看到那里的和尚是真的,外人走了,全是和尚时也不吃荤的,而且那里的大和尚和大家吃的一样,穿的破得没法说。你们这些女同志也这样吗?”我点点头,本来出家人给居士讲出家人的生活,可是现在大悲寺的修持法,他却知道好多,给我们讲了许多。也好,自己为自己做见证是假的,而别人为自己做见证是真的。 我们走到路边一空地上时,天又黑下来,一打听这是三间房村,师父决定在此处过夜休息。大家安置好已经十点多钟了,孙居士在此机会想好好了解一下我们下院,师父不顾一路疲劳,跟他谈了起来。孙居士护持过上院师父行脚,把看到的一些值得学习的经验告诉我们。等我们休息时,已经十一点多钟了,那种困和乏的感觉早就来围绕我了,可是师父与人家说话,我又不能不护戒,这一看师父要休息了,可给我乐坏了,谁知师父又去挨个检查帐篷,等真正钻进帐篷时,已经十一点半多钟了,咳!总算让我休息了。 第三天 还是师父的喊声把我们叫醒,一出帐篷,觉得今天很冷,于是披上观音斗行走。今天的路程好象上坡很多,所以走起来挺费劲的,一个大长坡约有二三里路,等上了大坡回头一看,好一派风景,“都摄六根”的声音立刻出现耳边,赶紧收回眼根,继续赶上队伍。师父见大坡已上来,便让我们打坐稍歇一会,这时孙居士赶回来说,前面的村庄只几户人家,再前面的村庄也只有几户,今天乞食怕更困难,就不要乞了,一路护持的居士会送饭的。师父立即做出决定,留下两组乞食,余下的人往前赶路,她们的背包放在了孙居士车上,这样她们乞完食会很快赶上队伍。我和华性师是最后一组乞的,头一家只乞到一点凉水,第二家只给了一碗稀粥和两个包子,最后一家长长的院子,远远看见一位老人坐在板凳上不知干啥,好象挺忙,走进院子的一半,喊了一声“阿弥陀佛”,以为老人家没听见,可见她却偷眼看我们,觉得好笑,反正我们已经进来了,再往前走几步,又喊了一声“阿弥陀佛”,那老人家还是不做任何动作,我们仔细一看,才知道她正在那把杀死的鸡往下拔毛呢。说实在的,要是刚才就看清楚她在搞杀业,才不会准备向她乞食呢,我们怎么能让充满鲜血的手往我们的钵里放任何食物呢?我们边往回走边念往生咒为其回向。 过完斋后我们立即上路,只走了一小会,一路护持的黑龙江严居士和大石桥的小丰居士从迎面的小树林里走了出来,看他那高兴劲,一定是找到很好的休息场地了。进去一看,真是风水宝地,穿过一个小木桥进入一片沙地,粗沙上还有好多鹅卵石,看着这些小石子形状各异,心里想,我是哪一块呢?是圆圆的,还是棱角锋锐的,还是扁扁的?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些小石子呢?感悟自己的修行阶级吧。一丛丛的灌木一堆堆的不整齐地生长,也好,在上面晾一晾睡袋、帐篷,满有用的。在软软的河滩上席地而坐,旁边又有小树的荫凉,加上小溪水的流淌,真是一片人间净土。有了这清凉的小溪水,大家伙的心情好了许多,有人舀出水来洗头洗脚,洗一洗袜子,反正阳光充足,等走时不干也差不了许多。小河的水我们敢用,是因为临行脚前师父为我们配备了滤水囊,滤水囊是用密绢而制成的网孔,因为选的材质好,所以用起来放心,不会伤害任何众生。因为这是佛教我们这样做的,《梵网经》中有详细记载,可备自查。行脚已经三天了,有好多见闻的事件需要做笔记,因为师父临行前嘱咐我们每天必须做笔记和诵楞严咒,在这超越了别墅的环境中做起这些功课来,真是摄心,心里真是感谢护法居士们的用心,能找到这么好的休息地方。特别是东宁的严居士都已经五十多的人了,还跟我们一样走,边走边护持。护法啊,加持这忠实的护法居士吧。师父让我们在这儿休息了好一段时间才赶路,背好背包,师父清点人数后说:“饭也吃了,还休息了这么长时间,这回得快点赶路了吧。”我会心地笑了。因为现在还是在岫岩地带,所以路边有好多做广告的玉石像,听说千山的玉制仰天大佛就是从这里采集的材料,只可惜现在见到的都是一些吉祥物,什么鹿啊、大象啊、天鹅啦、企鹅、小兔等等,要是这些能工巧匠都把这听话的石头雕成佛菩萨像,该有多大的福报呀,这玉都大县将是另有一番富饶的气象。 行至兴隆乡时,我们又被黑暗所笼罩,是因为天空见我们这些尼众已经走完三个四十里的路程,催我们早些休息吧。走到一个建筑公司前,我们停住了脚步,下道在一大门洞里面准备过夜。师父一声令下,我们又开始准备休息,有好多人围来观看,问这问那,都是我们前面所被查过的问题,还有两个二十来岁的男孩见我们打气垫得用力气,便主动帮我们打气。这里的百姓给我的印象,象小说里说的一样,纯洁朴实。这时有一位五十来岁的陌生男子,自称是建筑公司的守门人,他要找师父,说有话要说,我以为遇到麻烦了,恐怕是不让我们在大门洞里扎帐篷吧,可一听,我完全误解人家了,原来他见我们是尼众,又观察了我们一会,觉得我们不可能是坏人,起了慈悲心,让我们到初具规模的大楼里面去住,师父趁机给他们讲了头陀行者的行持。他们见师父婉言谢绝了住空楼,宁可住未完工的门洞,又是女众,便更生起了敬慕之心,随口说道:“这些女的是真出家人。”他们见我们有的打手电做笔记,便拉来了临时电灯,边接边说:“这回我们可见着真的出家人了。”听了他们的言下之意,我深有感触地想了一会,深深体味到了末法众生“佛法未灭人自灭”的语句。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多钟了,今天总算是早早休息了。 第四天 因为昨天晚上休息得好,所以没用师父喊就醒来了,四点来钟我们就上路了,行到北洋河桥上稍歇了一会。这里的水清澈无比,扶栏向下观望,仿佛奔腾的河水在鼓励我们象它那样不停奔腾,直至见佛。中午在一公园门前过斋,当我们放下背包准备乞食时,有好多人过来问讯、顶礼,三年的乞食还是头一次在异乡有这么多的居士。他们送来了矿泉水、馒头、粘糕、果子、豆浆和香蕉等食物,因为他们好多人看过大悲寺的光盘,听我们是大悲寺的下院,所以大行布施供养,因为大悲寺师父的修持让他们认可。他们还让豆腐店老板做了两盆豆腐供养,可是师父乞食回来发现,豆腐里面还有油菜,便给供养豆腐的居士讲了油菜是波旬变的公案,不可以吃,退回了这两盆豆腐。那居士不但没烦恼,反而让师父的行持更感动,更敬重头陀行中的比丘尼。说实在的,谁不想在这二十四小时才吃一顿饭的时间吃上一口家炖的热乎菜,可是为了持戒,去掉贪爱,师父又领我们舍去了一点贪。这时又有一路护持的居士送来了米饭和罗汉菜,可是负责行堂的居士起了爱恚心,师父没有伸钵,我们当然也没有要,只吃了馒头和果子,好在有豆浆和咸菜。在过斋过程中有一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小孩向师父要钵里的食物,被护法居士不明理地拦住了,而师父却慈悲从钵里舀了一匙放在一块塑料袋上,放在地上,如法地舍给那个小孩子。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看出了当地善根具足的百姓对出家人的信赖。 过完斋后,这里的人群当然不会放过这请法的机会,围着师父问这问那,不管是佛法起缘还是与现实生活的结合,师父都是那么耐心地开示解答。这些人热了可以遮一遮脸,或者支上小太阳伞,可师父却在那晒着。师父玄妙圆融的慈悲开示,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群。我们热了,也累了,到一边休息,看一看血肉之躯的师父,真想让护法居士别让这些人打扰师父了,可是不敢,怕师父生气。因为师父曾经发下大愿,“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佛菩萨慈悲,龙天护法护佑,让师父没有疲倦,让她的身心永远年轻,让佛的话语上接下流地从她的甘露门涓涓流出,滋润这些饥渴的人群。现在又有几个在行持头陀行的比丘尼啊?正如这些人说的那样,这样的苦行以为是和尚做的,没想到我们尼众也能如此修行,所以他们要来我们的尼众下院,看一看我们平时是怎样修持。师父又给他们结缘了一些书籍。 上路后,我们刚走了一段路程,又有人从后面追来,送来一些矿泉水。他们这些居士知道我们持不捉持金钱戒,怕半路口渴,所以骑车送来大批矿泉水,供养我们每人两瓶,无形中又增添了两斤的重量。惭愧自己业障深重,不贪不会有这样的供养。 晚上九点多钟,我们又开始支帐篷准备过夜。 第五天 又是三点钟师父把我们叫醒,当我们行至红旗乡甲长岭村时,见一个男孩手捉一只青蛙,边走边看我们,有时冲我们笑一笑,他这一笑,让我们抓住了与他说话的机会。当问他小青蛙会不会疼,会不会想妈妈时,他立刻懂了,便把青蛙放在了路边的田地里。杀生放生就在刹那,可是果报却截然不同。 当我们行至一闹市区时,各个大排档散发的刺鼻怪味不时地钻进鼻孔,令人呕心,什么牛排、火锅、烧烤等匾下更是无法呼吸,可怜的众生在这里被任意宰割,却被认为理所当然,因为这是刽子手用钱买来这些众生,专门屠宰供人食用的,任凭它们怎样呼叫,却没人救它们,反而大吃。吃完的残肢骨节乱倒一处,无人理睬,任人踩踏。六道轮回啊,太可怕了,看到这一幕,更促进我时时提起正念,免遭三途轮回之苦。 当我们行到镇子的中心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各个门点的彩灯霓虹灯都争先恐后地闪着怪怪的眼睛,照得我眼花缭乱,要不是由师父带领,真不知往哪走。车笛尖锐刺耳的声音在都市的大街上狂呼乱叫,车的大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好乱啊,比起山里无法忍受,真感谢上妙下祥师父能让我们在三家堡这块寂静的大自然里静心修持。师父绕开繁华的街道,领我们进了一条偏静的小巷里准备休息,一个修理部的主人向我们问了一些前面人已经问过的问题后,发心用修轮胎的打气筒给我们打气垫,他家的十来岁的男孩子也帮忙用打气筒打。虽然我们应该自己做这些事情,但是为了给人家一个种福报的机会,让他们欢喜地干吧。我们支帐篷时,他又把门灯打着照亮。因为有了大灯,行脚的比丘尼们又开始认真地做着笔记,看着她们的认真劲,我想,好好记下这一刻吧,因为有了头陀者的记载,便有正法的代表。 第六天 今天乞食的地点是前庄村,首先到的一家是两个老者,这两位老人都带有病业苦,脑血栓留下的后遗症,身体略有偏瘫。当我们向他们乞食时,他们无论我们咋乞都是不想布施,可是我们不想放弃让他们往我们钵里放一点能吃的东西,因为看他们太可怜了,再看一看他家破旧的房屋,想起了佛说的贫穷布施难。实在看他不想布施什么了,就说我们口渴了,想乞一点水,那老者便布施了我们一些水。 今天晚上的休息还没有过这样的境界,本来已经选好在一户人家的后面,有一大块空地,我们支帐篷时,那家的狗汪汪叫,后来竟把邻居家的狗也给咬得一起叫。尽管我们把声音缩到最小,它们还是起哄地乱叫,好象是不欢迎我们。师父突然说我们不能住在这,因为现在狗乱叫,影响人家休息,等明天早晨,狗要是再叫咋办,劳累了一天的农民得不到好好的休息,会顺口造业的,并告诉我们收拾帐篷、气垫又一次出发。本来以为才九点钟可以早早休息,又成了泡影,还得继续赶路,更确切地说是找能休息的地方。拖着沉重的步子,不情愿地在带有凉风的初夜中行走,大约走了二里多路,在一个食品加工厂院内与人家说明来意,才停下休息,已经十一点多钟了。 第七天 今天我们行到了红旗乡,这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稀落的几户人家点缀着清秀的山庄,又是一个人间净土,空气清新,乡情清雅,可是对于我们乞食的人来说,可不太好,住户只有几家,去掉锁门的人家,几乎只剩十来户人家。我们乞的第一家给了一些米饭,第二家的主人很热情地布施了两块豆腐,是现上街买的,第三家是给了一些花生。只乞了这三家,在往过斋地点赶的时候,只见一位老师父和一位小师父无奈地站在路边,估计她们没乞到食物。等到了一看,好多人都空钵,多数人家给了一点花生,我们一行二十余人只乞到一盆饭。在一户搞蘑菇大棚家的水泥地上,我们准备过斋,二十多人看着一盆和着咸菜和菜的饭,互相看了看,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惭愧自己以往的吝啬,得来今天的果报,看着心里实在是惭愧。一盆饭,每人一勺便剩下一点点了,护法居士用红糖和水给大家补充一点,正在这时,海城的王居士等供养来了一些热饭、热菜,是他们的及时供养,填饱了我们的肚子。在大棚里面打工的人看我们过斋,怀着好奇感出来观看,只听一位年小的女孩说:“这些人都不吃肉吗?”“是的,和尚都不许吃肉。”一位年长的接着说:“是带眼睛的都不可以吃。”“和尚真苦啊。”听着他们的议论,我心里觉得,这一带的百姓才是真苦啊,闻不到佛法,却认为吃素是和尚做的事,造了业都不知道。 过完斋后,我们找了一块宽宽的路面,在旁边结界诵戒,当时还下了小雨,更增添了清净。小雨一会就停了,清新的空气倒也不错。七十多岁的老师父下午有点累了,赶不上队伍,可是她老人家却风趣地说:“我人老心不老,年纪再大我也要行头陀、行脚,迦叶尊者不是给我们表了法吗?”我心里好赞叹,随喜她老人家的行力,这位老比丘尼已经跟随师父多年了,在盖县茅蓬时就随师托钵乞食,用老师父的话说:“我身体老了,师父慈悲不嫌弃我,我这一生跟定她了。”翻开历史的篇章,民国新安灵云寺比丘尼能修率徒众五人,曾行脚安徽、江苏、山东、河北、四川、北平,身无分文,亦无干粮,一路艰辛,沿途乞食,因她深信女人必能成佛,虽云女人多障,亦不过要女人发大心耳,亦唯女人苦恼多于男子,故女人发心必诚切于男子,女人当自念其苦,思三途,奋勇修,出三界,达涅槃。能修赤足登山至雪山时,雪深及膝,数日不见一人,长途冒雪不稍反初发心。前辈既能如此,我等依佛制行脚托钵,衣具齐备,且有护法居士如理护持,怎能不好好行持这一圣制。Continue reading “二○○五年行脚体会报告——释亲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