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八年大悲寺僧团行脚体会报告(释亲义 比丘)

二〇〇八年大悲寺僧团行脚体会报告

◎释亲义比丘

顶礼三宝!

顶礼地藏菩萨!

顶礼宣化上人!

顶礼祥恩师及各位比丘师父!

各位善知识:

下面由比丘亲义来给大家作行脚报告。对外人来说,行脚乞食显得既神秘又神圣,充满了吸引力。可随僧团走了三次,内容大同小异:每天背着沉重的大包尽力行走,还让诵“楞严咒”,到点乞食过斋,随缘休息,师父给居士开示,注意写日记等,日子天天重复,倒有几分麻木。

头一年行脚日记写了厚厚一本,今年懒洋洋地写几个字作为提纲,回来后等急用时才临场发挥。二〇〇四年当居士时听报告,衣钵师父写得很流利,条理清晰,事理相融。不像我写的,颠三倒四,中心不突出,自己都不满意。如果师父不现愤怒相,也就不动笔了。

记得衣钵师父在报告中说,行脚即“抖擞”。可是我来大悲寺四年多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着,甚至字典都很少翻,脑海中有关尘世的记忆一抖两抖,渐有坐吃山空之感,有时心里有话又不知用什么词表达。去年听报告人多于往年,今年听说恰逢元旦假期,估计人更多,真的有几分惶恐。也许自己更适合在僧团中默默无闻地随众修行,好在衣钵师父在报告中曾说过一句:“心在变化,法在进行。”心才稍踏实一点。

想借做报告之机忏悔业障,随喜功德,尽力和法相融,并尽可能反映自己在过去一年中有何提高。同时,经过思考又对写报告的重要性和意义多了一层理解。在家时媒体上已逐渐将老百姓、公民等换成了“纳税人”,并强调纳税人有权力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事,如财务、招标等。亲义就想:出家人所需的一切都是在家人供养的,那他们在家人就应该知道自己“夺妻子之份”,舍不得孝敬父母的好东西拿来供养给出家人,到底换来了什么?是这些出家人的勇猛精进,还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总之一句话,以后我写报告或别的东西内容都会侧重于两点:一、对法的理解又深了多少;二、毛病又去掉了多少。否则宁可不动笔,省得折磨写的人,也折磨听的人。下面就正式做报告,以日期为序,事件用小标题分开。

八月二十一 出发

前两次行脚,因客观因素,师父让晚课后出发,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听说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出发,多少有点奇怪。猜想应该是外部环境转好的迹象,这都是三宝加持僧团,上下齐心协力的结果,来之不易。

有了两次体验,这回懒散了许多。过斋后才想到补袜子,并意识到如果洗一下也许更好。又想:库房应该准备什么东西,干脆扔给一沙弥师,反正受完大戒后,师父不让过多参与,协助管理库房就行了,那就“依教奉行”。最后几天才“良心发现”,下去看了几眼。但后来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无所事事,有点无聊了才借此散散心,反倒落个“发心”的美名。

每年的行脚是僧团不多的大事之一,何以如此消极应付?“出家一年,佛在心间;出家三年,向佛要‘钱’;出家两年多,虽没堕落到伸手要‘钱’,可佛又在哪里呢?”

时间尚早,就将所需物品大概整理了一下,堆在背包旁边,并瞎忙活库里的事,借机培点福报,不至于空钵。谁知十一点三十分左右,师父冷不丁让背好包下楼集合。我急三火四奔上二楼,冲进寮房,手忙脚乱往包里塞东西。有点后悔干嘛带这么多,留守寺院的亲显师父过来帮忙。等我穿上长衫背着包跑向大门时,亲行师父得意地报告:“亲义是最后一个。”师父在门外挨个训我们几个落后的:“不想去了是不是?”

“一切是考验,看尔怎么办?”当时我很想讲理:“说好两三点出发,临时变卦不守信用;我正忙什么正经事……”好在没敢说出口,难道是觉得伤了自尊心,出于自我保护敢和师父讲理?

记得做居士时常有点怕师父,可不知何时不怎么怕了,也许是受完大戒后吧,这种敬畏感消失了。写报告时才分析了一下:一、慢心起;二、我不怀疑师父是菩萨。师父毕竟是用色身弘法利生,年老体弱,只能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沙弥身上。这种现象在旁生中也存在,某本书上说,老狐狸快生下新仔时,就将半大的小狐狸赶出家门。有时找不到吃的,它们就又跑回来,便遭受一顿痛打直至离开,否则小狐狸永远独立不了,它们这个种族也将逐渐灭绝。也许这个例子举得不恰当,但我只是借以说明:我们没独立的能力不要紧,在心理上对师父保持应有的敬畏感,也许更利于我们的成长。

匆匆跑到队伍中,随后才知道是临时集合的,做演习。不禁有点埋怨师父:让人跑上又跑下,没一点出家人的威仪。不过令人心理有点平衡的是:有两个人匆忙中落了东西,给师父顶礼忏悔。因为师父已说过:包靠墙放好,不要再装东西了。不忏悔又装东西,不依教奉行,心里怎能踏实?师父随机开示:丢盔弃甲,哪能打胜仗?应提前做好准备。

回到寮房时,却发现手套掉在地上,这可是件大事。一般行脚途中起来早,没它就得挨冻。心想:能偷着装包里吗?谁让心血来潮来个演习?燃了指,手需要保暖。脑子转了一下:冻坏了师父会心疼的,我们应该孝敬师父,别添乱。又想:师父不让给背包装东西,又没说不让再带东西,可以装口袋。如此圆满地解决,我都有点得意,但“不要再给包里装东西”这句话,却让沙弥师吃了不少苦头。

往年行脚前后,寮房的虫子就多起来,很麻烦。今年师父让把窗户用胶带封上,并在门口作纱窗门楼。某沙弥师以前是木匠,他就带着几个人发心,出发前还在紧张工作。后来听说他本来想领一双厚鞋垫,时间紧,一时倒不出空,师父又下了那句话,他也就没领。在寺院不要紧,但行脚背个大包一天走好几个小时,原先那鞋垫薄,渐渐抗不住,后来脚后跟磨出了泡,肉都陷进鞋跟,成了四方块,碰一下就疼,何况还要背着大包,走几步就出一身汗。

一双手套,一双鞋垫,小事一桩早已成为“历史”,但聪明的比丘,老实的沙弥,在因地的不同表现,将来果位有何不同?我没好意思问师父。“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谁修谁得,自作自受。

一点三十分左右,大众分班上车。此次行脚共二十位出家人,五位护持居士。我们十八人一组,两居士随行,连带两个大客车司机,刚好坐下,还有司机躺下休息的地方。师父说:这是个好因缘。其实心清净,好事自然而至,不好的也能转一下。可惜世人只知在果上争斗,却不知在因上下种。而自己也只是在理上能“鹦鹉学舌”说几句,而在事上则一有好坏就起心动念,一点定力都没有。

上高速公路时,交警例行检查,要我们全体下车,还要带上证件。我们的复印件在包里装着。十几个沉甸甸的大包挤在车后,取东西可真要费不少事。后来经过交涉,隐约听管事的问了一句:“你能保证他们没事?”师父说:“能保证。”事情就这样给轻松地解决了,真让人感动。人民警察为人民,出家人,心欲脱俗,可色身也是人民的一部分啊!

后来想起去年在五台山受戒时,封坛前也要检查一下行李。我们五个人中,前边几个人都打开包查看,而后边两个人,执事师父都没让打开就通过了,还赞叹我们说:“大悲寺道风不错!”什么叫道风?可能与威仪相关,什么叫威仪?有威可畏,有仪可则。书上这么讲,不太明白,我的理解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身口意自然就带上这个地方的某些特征。大悲寺要求较别处能严一些,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外在的言行自然表现得更好一点。恐怕正是这些才让交警对我们产生了信心。一般地,我们习惯于等待或希望别人帮助我们,但为什么不反思我们是否给他们创造了帮助我们的条件?

也许是感动于交警的通情达理,排在前边的亲古师父及时提醒师父给他们结缘一张《解脱之路》光盘,师父也挺满意这个圆满的结局。但当时我观察到,对这件客观上的好事,我头一念就是不舒服,因为我没想到送光盘,我笨。接着赶紧提起正念自责,过了一阵才平静下来。随后又对别人提及此事,以示赞叹。第二天,我又借机当亲古师面提了一下,以示赞叹。

现在回想起来,倒感觉不是别人需要我们赞叹,而是我们需要赞叹别人,以对治嫉妒的习气。《普贤行愿品》讲:菩提属于众生,我们靠众生成就。又“万法唯心”,在外境上我们都提不起正念,就说明我们内心有邪念。也许有人会说:赞叹是假装的。但师父说:养成习惯,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就会发自内心去赞叹别人。这正是佛法奇妙处之一:借相摄心。

去年行脚报告中提到嫉妒一事,是亲惟师提醒我做某件事,当时想赞叹他一下,嘴半天都张不开或不愿张。今年情况能好一些,可惜仍未是第一念起赞叹,希望明年能脱口而出,毫不犹豫。可笑的是,头一年行脚前,《溯源》杂志刚好出头一期,当看到有亲惟师的一篇文章时,心中“咯噔”了一下,很不舒服。说来也巧,三次行脚时都发生与嫉妒相关的事。也许是三宝的慈悲,提醒亲义该在这上面下功夫,因为嫉妒属于嗔心,火烧功德林。让人高兴的是,此习气正一点点的淡化,但前提是在道场及师父的加持下。我甚至打妄想:将来成就了,就对人大声说,我是在大悲寺成就的,你们都来吃一顿饭,不摸钱!所以说,成就自己就是弘扬正法。

在高速路上某服务区,停车方便一下。遗憾的是,此时几位初次参加行脚的沙弥发现卫生纸和肥皂放在背包里了,只好大呼小叫借用。居士又临时请了块肥皂,这样给人添麻烦,也不知事后对肥皂怎么处理的。听说以前某次行脚,居士给几位出家人供养手电,师父很生气,因为没告诉执事人,又违反“一切供养归常住”的规约。说来惭愧,行脚前我还专门给新沙弥传授经验,他们也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但没一个人想到这件小事,与其说是业力,不如说是持戒不易。

八月二十二 行脚的第一天

晚上在诵“大悲咒”和打盹以及打妄想中度过,迷糊中车停在某处。沙弥师将包传递下来,不久师父就让背包步行,没像往常那样宣布行脚开始。我看了一下表,约2:30。队伍中有人出声诵“楞严咒”偈子,提醒大众用功。

一路低头诵咒,前两次行脚还有意识收眼根,这次却有几分奇怪:为什么要收眼根?多看几眼路边的事和物又能怎样?能解决面临的烦恼与痛苦吗?能了生脱死吗?如此一思惟,心自然容易定在咒上,眼睛等慢慢就成了摆设,定力随之增加,也算是种进步吧。

以往行脚途中休息时,我们爱围着师父说话,但今年人多,故师父要求原地休息。想给师父按摩或请开示都得提前让执事人安排。我有点不理解:“在寺院时,师父整天忙,难得亲近,行脚应是个机会。现在才多少人就这样,那以后僧团大发展,恐怕连看一眼都成问题。”想到这,心中不由生起一点不满情绪,但随之又想:“这么多徒弟,不可能都去亲近师父。佛住世时出家人有多少?常随众也就一千二百五十人,只有十大弟子才常常亲近佛。

想当初我们发心出家时(二〇〇四至二〇〇五年),师父常常和我们一起干活,谈笑风生,妙语连珠,随机为我们开示。现在师父身体不如以前,寺院建设工程也多了,发心居士也多了,想亲近师父也不容易。这应该也与福报因缘有关,虽然师父说过:亲近开悟的人,即使是靠近或碰一下衣服,因其心清净,也能消你的业。但我想:充其量也仅限于小业,离了脱生死还远着呢。比如冬天靠近火炉,得以温暖,但也就受到火炉的限制而不得自由,自己体内产生热量能驱寒,这才是关键。

《佛说四十二章经》第三十七章——念戒近道云:“佛言:佛子离吾数千里,忆念吾戒,必得道果;在吾左右,虽常见吾,不顺吾戒,终不得道。”戒是佛的法身,无处不在,何来远近?不光是戒,师父说过:就算是修法不同,心相应也能得加持。世间也有“母子心相连”,和“心灵感应”之说,应该也是心里常想念对方的缘故,这可能也是念佛法门的最粗浅的解释吧。啰嗦半天也就一句话:心中有佛,才能得加持,消业增慧,早日成佛。

但让人不舒服的是:我感到自己老有种冲动,想在师父面前表现一下,说几句话,做点什么让师父高兴的事情,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俗气。通过偶然的机缘,看到虚云老和尚有个徒弟叫具行的,其貌不扬,是个粗笨的农民,不识字也不会说话,耳朵还有点背,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这样的人自然没有多少机会和能力亲近虚老,有什么好事都让聪明人圆满地做了。但二三十年后,具行师父往生了,有的版本说是自己找柴禾点燃,有的说是三昧真火自燃,都是虚老讲的,让人莫衷一是,但我更相信后者。

往生后,具行师父身体成灰后还保持原形,轰动一时,社会各界纷纷拜访,个个顶礼,很多人都对三宝产生了信心。就连虚老也顶礼,哭诉具行师父默默一生,最后达阿罗汉境界,现在又有几人能做到?反观自己,好像很多地方都比行师父强,但将来能有此瑞相吗?财色名食睡,地狱五条根,师父慧眼,秉佛遗志,一一对治。不摸金钱去财,远离女众去色,日中一食去食,四个小时去睡,不攀缘不求人去名。但唯有名我感觉最不好办,因为大悲寺提倡发心服务常住,而所谓的发心,一旦有不良念头产生就会落在自我表现上。我有亲身体会,希望引起大家重视。此时再想到默默无闻的具行师父,愈发觉得稀有而可敬。也许师父闭关三年、止语三年,也就是想让我们少说多做,不打妄想,去除名利心。

九点多,分组搭衣乞食。以前师父说乞食能降伏我慢,可前两次不但没去慢心,反倒挺直腰杆,认为自己在弘法利生,种福田行教化,倒多了些慢心。故我今年对乞食提不起精神,写笔记也是几句话就交待了。

今天我们这组空钵,三人跑了十多家,就只有一家有人在,其余都是关门或无人。亲融师父报告中常仔细描绘乞食时对方的表情、语言及心理活动,而亲行师父又讲究所谓的乞食心理法,这些都非我能力所及,时间一长反倒有了几分胆怯。

这次师父让几个比丘带沙弥,教他们如何乞食,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更好地树立出家人形象,弘法利生,更何况教别人?故我提前声明:前两次我都跟着别人,啥都不会。别说乞食不会,就是对自己僧人身份我都犯迷糊,除了一身袈裟,头上几个香疤,自己都不知道哪儿像个出家人。如果扮演乞丐的角色,站到人家门口要饭,在老家见过不少,倒有几分把握。可如今落发出家,搭衣持钵乞食,倒让人犯难。听说“黄金白玉非为贵,世上唯有出家难”,我倒感觉自己想出家就出来了,也没啥难能可贵的。呆在寺院随众起居,也算过了几年出家生活,可一旦出来,想让不懂不闻佛法的人知道什么是佛法僧,心一下子没了底气,空了。

回去时,见到别人乞到食物,心生欢喜,的确有欢喜心。前两回见别人比自己乞得多,心中不舒服有想法,并迟迟放不下,看来现在心态能平和一些。不过听说师父一组乞到月饼,自己用色拉油做的,很不错。而我们这组经过的住户条件不算好,房子破旧,院子杂乱,应该做不出像样的月饼,也许能不能吃到像样的月饼都难说。同样的一个村子,如果真像分析的那样,从中也可看出福报的大小差别来。

虽然空钵,可过斋时吃了三个豆包、四块粘糕,一点也没亏待自己这个臭皮囊。听别人说,吃到自己乞来的食物时觉得清净,通过三次行脚,亲义从未有过此殊胜体验,是自己痴愚,还是别人清净?只能将来再作解答。

斋后不久即出发,吃饱了走路都觉得有劲儿,由此又引发两个话题:

一、初中《生理卫生》讲过,人体中的胃主管消化,混合食物一般得四至五个小时才能进入小肠,吸收能量。胃也能吸收一部分糖类等,可饭菜里又能含多少糖?吸收了能量才会觉得有劲儿,故吃饭后觉得有劲,更多的应是心理作用。当居士时曾请教过师父,师父让我自己考虑,也许这是师父的善巧方便吧。

二、饿着肚子能传法吗?曾打过妄想,如果单独行脚,那我乞食时就超过七家,直到吃饱为止,否则走都没劲,还能干别的啥事?但我又想:与佛戒很不相应,其功德自然不够圆满,感化众生的力量也就受到限制。另外,韦陀菩萨发愿护持出家人,只要我们抱着宁死不犯戒的心,菩萨岂能见死不救,眼看着我们饿肚子而袖手旁观?可惜凡夫就是凡夫,放不下这个色身,横不下一颗俗心,业重慧浅,想了生脱死,难上加难。但亲义倒很想试一下,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敢不敢发这个心又是一回事。

有位挂单师父头次行脚,经验不足。有次行动落后,我就过去帮助,可惜只是帮着装好背包,没帮他背上肩,还是师父伸的手。当时我脑子一下就蹦出一句话:“令众生欢喜即令诸佛欢喜。”平时都想在师父面前表现一下,讨老人家欢心,但师父高兴不是因为有人讨好他,而是我们做了与佛法相应的事他才欢喜。

斋后走走停停走到三点多,看样子要下雨,师父决定在居士找好的桥洞下休息。桥挺长,休息地石头多,高低不平,稍作收拾后,师父带头半靠在桥墩处歇息。不是靠着能舒服些,而是那儿石头最多,都不够躺下一个人。我们这边条件稍好,想让师父过来,他也不同意。奔六十岁的人了,还处处给年轻人作表率。也看过一些大德高僧传,多是重大事件或讲法,总觉得无太多感人至深之处。至少和师父相比,缺乏立体感和细微之处的真实感。这绝非是在高高的法座上高谈阔论所能表达的,度众生更多的是靠感化,而绝非说教乃至指责。做沙弥时还曾幻想能在杂志上多写几篇文章,也好度一度众生,现在倒认为那是件无聊的事,是幼稚的小沙弥做的一个可爱的美梦。

时间还早,我们有的打坐,有的写日记。远处淡淡的青山,近处潺潺的流水,雾色苍茫,如梦如幻。在此佳境中休息一下疲惫的色身,真是莫大的享受。几位新沙弥来了闲情逸致,“小桥流水人家,断肠人在天涯。”三年前也许会凑热闹,现在已无心打这些妄想,有啥用处?而且我们不是什么落魄失意的断肠人,而是自度度人,荷担如来家业的出家人。

八月二十三 第二天

可能是前生的业力吧,从小我就不善于表达,小学时从来不会总结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等上高中后,多少才能沾点边,而写东西说话等一不小心就跑了题。故今年我在每一节前边加上小标题,也许条理还能清楚一些。

一、听说昨晚有个沙弥师睡觉时唱“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然而我发现自己始终不能在头一念上赞叹,这不仅是嫉妒,恐怕还有骄慢心在里头。大戒师赞叹小沙弥,不就相当于暗示大戒师做得不好吗?《佛说四十二章经》中佛言:“除灭我慢难,不轻未学难。”如果不出来走一走,也就难以发现这些不足之处。修行,不仅仅限于禅堂与念佛堂,在日常生活中“随缘消旧业,不再造新殃”,动中得来的定才是大定。

二、去年有闰月,行脚时天气较冷。今年有点后遗症,就多带了几件衣服,还准备了一只厚手套,以防燃过指的地方冻伤,所以今天早上就戴上了,有人认为没必要。被人否定,我感到伤了自尊心,想讲理,还好没张口,赶快提起正念自责:这点境界都过不去,“三心未了水难消”啊。

三、某次休息时觉得脖子痒,顺手一摸,竟挤死了一只小飞虫。没想到生命竟如此脆弱,也怪自己没养成好习惯,才会感此不幸之事,但与在家时相比,也算有点进步了。有次在菜市场看杀鸡,从抹脖子到脱毛,不到十分钟,一只鸡就从笼子里跑到菜篮子里。不知其余的鸡心态如何,但难闻的气味,血腥的场面让人无法久留,仅此而已,至于更多的也没想过。而现在,自己虽然慈悲心不到位,常常因粗心大意踩死虫子等,但心都会自己缩一下。我认为是生理反应而非心理感觉,其缘故应该是出家时间长了,远离红尘染源,慈悲心自然就会增长,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四、某次方便后到小水沟洗手,有人提醒:小心有虫,应过滤。我认为刚下过雨,不会这么快生虫,再说又是小溪流水。可心中不踏实,问过师父后心才定下来,互相提醒也算是大众熏修的功德之一吧。上人说:修行就是改过。有人图清净,爱一个人独住深山,可一个人虽无人打扰,自然失去了很多发现习气的机会,毛病又如何改正?

五、今天下午肩膀开始发疼,不断变换姿势,后悔干嘛要带这么多衣服,放不下臭皮囊。偶尔生出少带几本书的邪念,随即打住。出发前,我准备了《楞严经浅释》、《法华经浅释》、《百业经》、《因果明镜论》、《沙弥学处》等,多少都有点重量。“千里不带针”,背这么多书自然会累人,可亲义正想借此方式以表诚心,祈求三宝加被,业消障灭,福生慧现,笨人只有靠这笨办法了。以前师父建议每天读一下《金刚经》,可我发不出心,老是应付差事。行脚回来发现对《金刚经》等有了兴趣,同时对上人讲的法也有了信心,于是从藏经楼请了一套《华严经浅释》三部大经,加上戒书、《地藏经浅释》等,发心拜一下,如果明年去行脚,希望都带上。上人慈悲,加持一下也许会早点开悟的。

六、今年行脚二十人中有十二位沙弥师,其中七位都是头一次没经验,有时他们做得不合适,师父就笑着指出来,很慈祥和蔼,很有长者风度,亲切得像邻居家的老人。前两次感觉不是这样,但我发现:当我们发心时,师父满面红光,精神很好,有时还和我们一块干活。记得当居士时,头一次听师父讲法的磁带,忘了是《口业之过》还是《依教奉行》,总之声音清晰有力,就像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让人惊讶。而四年后的今天,师父憔悴了不少,脸色少了红润的光彩,明显是气血不足,声音略显沙哑,记性、反应力也差了。

以前看见一本杂志上登了一组照片,父女俩合影记载了三四十年的变化:女儿由不会走路的小丫头慢慢长大成人,而父亲则从年轻力壮变老,对比太明显了,乍一看让人忍不住想乐。久而视之,悲伤之情油然而生,我们都会变老,都会死掉。死并不可怕,或许正因为有这个“死”,才会让下一代更好地生存发展。值得忧虑的是,当上一辈人完成他们的历史使命悄然离开时,下一代人是否有能力接好班,能否在继承中发展,继续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这是僧团上下每一个人都应该考虑的大事。

亲义以凡测圣,感觉到也许只有谁能了生脱死时,师父才能直起腰稍稍喘口气。佛制戒是为了让众生解脱,如果严持戒律的都在轮回,那谁还会“以戒为师”?所以师父才说:外面情况不好,众生业力所感,都怪我们做得不够。亲义常常祈求三宝加被,早一天能自度度人,自觉觉他,也许只有这样才算是对师父的大孝。

七、过斋时,一只小虫飞进钵中,用勺子舀出来,顺手无意识地往坐垫上一摔,一声轻响,再一看,它已经不会动了,这是今天伤到的第二个众生。去年行脚有只螳螂在亲显师父的背包上产卵,师父说他们有很深的因缘。前年行脚,有只喜鹊落在附近树上看望我们,我怀疑人鸟心灵相通,就对师父说“想骂它几句”,还没张口,它已飞得没影了。我很想知道我和它们到底是什么因缘,虽然上人说:不要想神通,那是修道的绊脚石。可凡夫心力不足,又怎能将芸芸众生观想成过去父母,未来诸佛?所以许多经典都提到宿命通,只有相信轮回才会相信因果,才能严守戒律。(许多经典也都提到斋戒,因为一切众生因饮食而住。)

八、有一次在道边休息时,最小的沙弥爬上身后的山坡观看风景,众人喝斥,发心教化。亲行师父还说:“你人缘不好,都来说你。”他傻乎乎一笑,就算完事了。若换成别人,可能就没有这么简单,不发火也得讲几句理,不过也许就没人敢说他了。记得有一次,我跟他说另一沙弥最近心情不好,他立马说那个沙弥长大了。我一听就乐了:你自己都是个孩子,倒科判人家长大了。他笑着坦白:“因为我小,所以很快活。有时也烦,但很快就不想了,长大了才有各种烦恼。”话语简短,含义却深,我惊讶得都生起了恭敬心。

人的烦恼最根本来自于我执,可为什么长大就有烦恼,就有我执?难道世法中的“成长”就是佛法中“我执的增长”?听说童贞出家易于入道,可能就是我执较轻的缘故,愿亲义生生世世童贞出家。

九、九点三十分,选好过斋地点准备乞食,可惜附近村子小,住家户太少,师父就派几组去。我昨天空钵,理所当然得去,但当时正帮忙铺苫布,亲融师父提醒了两次我才搭好衣。刚想去,师父又不让去了,只好坐下来等着吃饭,闷闷不乐,烦恼重重。感到既委屈又伤自尊,简直成了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八月二十四  第三天

一、早上醒得较早,想起来收拾完东西以便能帮师父的忙,又担心影响别人休息,落个抢功德之嫌。等了一阵,大众起来收拾,还好我劲大,几下就弄好了,过去帮师父装包。这本是分内之事,不值一提,可因为常常写忏悔日记,不断反省,养成了习惯,所以很快就觉察出自己有几分得意之想:看,我在帮师父的忙,我比你们都孝顺。真不清净,难怪《地藏经》上说,起心动念都在造业。

一沙弥师看我带的东西多,想分担一点。自己能拿的,路上又给别人,说不过去,就没给。后来想到:自己东西的确多,还拿师父两样东西,明显是贪功德,别人既然有心,就成全他吧,于是把师父的一件衣服送了过去。当居士时常爱和人抢着干活,还想办法超过别人,压人一头才心甘,十足的阿修罗性格。后来师父说:自己发心,也应该帮别人发,培养自己的慈悲心,大家也一块成佛。我于是便一点点有意识放下,并强迫自己鼓励、赞叹别人。四年多过去,多少好了这么一点,嗔心得以降伏一点,心性得以调柔一点。上人在《法华经浅释》中讲:发心布施或供养不能带嗔心、争强好胜,否则是修罗果报,有福没德,不能自私自利。我的理解是:无论在道场做什么,心要清净才能与道相应。

二、昨天晚上师父开示:走的时候有个别人乱看,有的还笑,没威仪,自己还不知道。

有句话说:一个好的画家首先得做一个好的鉴赏家。试想:不知道好坏,又怎能画出好画?上人讲:修行就是改过。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对与错,又如何去改?所以古德云:不怕念起,就怕觉迟。而如何“觉”呢?我以为有三:(1)自己能反观;(2)师兄弟随时指出;(3)师父慈悲指导。

可于凡夫而言,有几个喜欢别人说自己?就是师父也是随缘点化,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最好还是靠自己。我习惯于写日记,常分析自己与他人的优缺点,以便借鉴和学习。来大悲寺后开始写忏悔日记,断断续续写了四十来个本子了,厚厚的一摞,有什么用呢?大言不惭地说:有了初步的反观能力。我主要针对自己的嗔心,刚开始察觉不出来,仔细回忆一天的言行才能想个大概,慢慢地,回忆的完整性就提高了,而所需时间也在缩短。

但新的问题又随之出现,认识到错,不愿承认怎么办?就只有强迫自己去当面忏悔,以降伏我慢。刚开始膝盖发硬,嘴张不开,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慢慢地就转过来,以至于不给对方认错,心中都不舒服。有次忏悔后,我感觉自己浑身轻松,心就像琉璃似的透亮。(我对药师佛有信心,可能与此也有因缘。)

后来又意识到:纵使自己有理,可对方不高兴,他也会想找机会平衡其心,出口恶气;何况我性格粗鲁,常出口伤人,与其提心吊胆等着挨收拾,不如先去说句好话,安慰其心,双方都会舒服,慈悲心也会得以增长。师父说过:给别人顶礼能降伏我慢。怎么说你都有理,所以忏悔及写日记的好处不少。

现举一例子:二〇〇五年打药师七时,刚进斋堂不久的我就生病住院。回来后依医嘱,客堂开了一张条:一天三顿,少吃多餐。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师父忽然进来,也不知什么原因,反正我立马就意识到没有好事,趁其他人和师父说话的工夫,我赶紧从后门溜到老锅炉房烤火去了,估计师父走了才回去。他们一看见我就问那张纸条,其实让我早就扔掉了。现在回想起来都得意,有种孙悟空跳出如来佛手心的成就感。

事后我分析,应该是习惯于反省,从而对事物变化能保持一定的觉察力。当然,这得有个过程,我从初中就开始动笔,时写时停,差不多二十年了。不过不好之处就是敏感于别人的过失,有时比别人都能更早地意识到他自己的过失。这一点师父多次提醒,我不断忏悔,并从理上逐渐深入才改了一点点。这很麻烦,但这只是我个人的习气与业力,与写忏悔日记无关。

没出家前上网,得知下院出家师父坚持写忏悔日记,不识字的就让人帮忙,很是感人。不怕人知道自己的身口意业,这本身就是持不妄语戒。“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长期努力下去,心肯定会越来越清净的。

有些人也钻研戒本,也要求自己不犯戒相,死守戒条,结果往往是:一旦发现自己言行有过,立马去翻戒本科判,而不是生惭愧及忏悔之心。如果有谁指出其过失,他就可能拿戒本讲理。也许有人会说“三心不可得”,可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犯错?错了不改,以后还会错。我几乎都怀疑:不爱反思,不爱写忏悔日记的人就是虚荣心强,好面子,因为知错就要忏悔,多丢人,干脆别想;要不就是心力粗糙肤浅,大大咧咧,不思进取。

我曾劝告鼓动过部分沙弥师积极写日记,并坦白相告:如果我有什么值得你们学习的,那就是随时对别人忏悔。可惜,别说当面给谁忏悔,就是背后坚持写日记忏悔的,看样子也不多。我感觉忏悔法门比较适合我,如果某一天我开悟或证果了,希望大家不要推辞说我根性好,那是常常忏悔的缘故。然而整理报告时,我意识到自己粗心起来,有的事记不起,有时意识到错了却又不想忏悔,拖来拖去就以时间长了,以人家忘了为由“放下”了。你能放下,因果能“放下”吗?修道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时都不能松懈,看来得强逼一下了。

三、今天走盘山公路,远离村庄,无法乞食,接受居士供养。米饭水少了点,表层的有点硬,斋后居士来忏悔。辛苦了半天还要忏悔,在外人看来有点不近人情,但修行就是改过,错了就应该改,唯有如此,才能有法存在的地方。人情疏处道情亲,有情即轮回,无情才能解脱,但无情又不能失去慈悲。当居士忏悔后,众人纷纷安慰,我也想说几句,只是没好意思张嘴。我今天又多吃了几口,以鼓励其斗志。

四、下午在小河边刮头,河水“哗哗”作响,清澈见底,二十位出家人在此剃除三千烦恼丝,也算是给这块寂静的土地撒下了佛法的种子。突然出现一道有关三宝的风景,好奇的村民纷纷赶来观看,大惊小怪,少见多怪。开始我有点反感,希望居士说一说,但师父言行自如,我也就没多事。这可能与自己不善于和陌生人交往的性格有关,后来又想:能相遇必有缘,对他们而言,也许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回能亲眼见到出家人。佛菩萨度众生有教无类,不惜化成猪,你刮个头都怕人看见,恐怕还是威仪不好,所以潜意识中不喜欢别人看吧。

五、今天师父开示:乞食时间限在中午十点左右,否则提前想会动念,提前乞好食都不利于修行。无上福田,不贪、不动念,心才清净,才是大福田。

八月二十五 第四天

一、昨天晚上众人躺下休息后,亲行师父担心下雨,有位沙弥师发心去拿师父的塑料布准备遮雨。我过去拿时,见多数沙弥吉祥而卧,有两位还打坐准备不倒单,不由心生欢喜,惭愧自己做不到。

二、九点多乞食,按师父要求,要注意威仪,说话要有技巧。我们是法的传播者,不是要饭的。走了好几家也没乞到食物,两下三下我就有点底气不足,所以今年我常常让沙弥师多乞,也好让他们锻炼一下。

今天转了半天也就三家有人。头一家,一老者操方言说:“没有,锅里正给猪做食呢。”第二家,两口子剥玉米,手没停,也说没有,满面笑容,态度倒好。第三家,女主人在屋里说生小孩什么的,旁边人也帮忙解释。我以为人家家里生小孩时不喜欢僧人上门乞食,所以赶快走。路口有几个人远远看着,让人不太舒服,真是少见多怪。后来一想,如果在老家那儿乞食,不识字的老母亲恐怕也会俗气地扎堆围观,于是努力放下。整理报告时意识到:将众生观想成佛,于凡夫有一定困难,但观想成自己的父母,问题不是很大,也许可以对治看他过。

从胡同回到马路上,见有一组已返回,也就没有了屡败屡战的勇气,随之而返。因为对乞食没有信心,也就麻木于空钵的后果。斋后亲般沙弥说,我领着他和亲空沙弥一组,凑一块就是“一(义)般空”,所以第二次空钵。忘了当时怎么回答的,大意是:与陌生人交往容易紧张,他们跟着我也学不到什么。旁边的亲融师父说了句谚语一类的话,是什么“两人雨中行,雨不淋一人”,想一下应该是“共业”的意思,但我总觉得自己很窝囊,还让两沙弥师跟着窝囊,真是窝囊加窝囊。

三、今天早上起来后,我就将几本结缘的书交给居士处理。师父慈悲,昨天让收一下结缘品,以减轻重量。我不好意思,因为来时我专门到流通处请了几本,还拿了几本别的,希望借弘法利生之机消自己业。当时认为不多,怎么也能背到头,如果夸张一点就是:结缘不掉,死也能背回来。但两天下来就觉得累,当时也动念,还又怕人笑话,两天半就不行了?就再多撑一会儿也死不了。

今天日记有云:下午是个坎儿,累得要死,不停换肩膀,咒也诵得断断续续,很想倒下来就不动弹。可师父曾说:师父也想休息,没地方啊,只有咬牙硬挺。不断动念放下书,又不断发愿鼓动自己:走一步,就将一个众生度到极乐世界去。好在约诵到五至六遍咒时就休息一下,喘口气。一放下包,人就像散了架子,从头到脚哪儿都疼,赶快斜靠在背包上休息。一会儿靠右侧,一会儿又换成左侧,怎么折腾还是难受,不过迷糊一阵子的确能精神一点。

两三次休息后,渐渐有点适应,可脚还是疼。出发前脚就裂开了口子,现在又起了泡,雪上加霜。亲融师父慈悲,传授行脚经验:休息时脱下鞋凉快一下,能缓解疼痛。但刚一上路仍不敢迈大步,只有小跑,约十分钟后才敢整个脚大胆地落地。

当初写这么一段,只是想说行脚的不易和弘法利生的艰难,没想到的是,行脚回来两个月左右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比以前能好一些,对于这点师父也有所肯定。以前常常起不健康的念头,有时还故意联想,现在则很少有邪念,我都归功于背着上人讲的《楞严经浅释》、《法华经浅释》等行脚。

早上还书时,亲融师父看见了,说了几句话,现已忘了内容,反正不是好听的,忘了正好。在后来休息时,他又慈悲地当众发露说“现在才交书”,以消我的宿业。身边的果成师做事从来不慌不忙,一副贵人相,此时接过话头,张口就是:“当年乾隆皇帝说了一副上联,纪晓岚一听就说自己不会,而和坤想了一阵才说不会。”我还未明白其真实意,亲行师父解释:“果成比亲义聪明,昨天就上交了。”原来如此!我立马说:“大悲寺藏龙卧虎,不能小看任何人。”本还想说几句,可前边的亲古师笑起来:“大悲寺藏龙卧虎,亲义在大悲寺,不能小看亲义。”众一阵开心大笑。

我以前翻过一本逻辑学常识的书,亲古师刚才的话可能属于三段论什么的,一环套一环,顺理成章。然而让我有口难言的是,我本来想顺着亲行师父的话赞叹果成师比我聪明,可到头来却成了自我赞叹,为什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对照《因果明镜论》,此现象应属于绮语业的感受等流果:不善表达,说话啰嗦,语无伦次,让人心烦等。而《十善业道经》中云:“若离绮语……后成佛时,即得如来诸所授记,皆不唐捐。”师父说: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等都是从持戒中来。一比较,怎么不惭愧?来大悲寺四年多了,日中一食、不摸金钱等戒至少在相上是给守住,但没犯戒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普贤行愿品》:“我于过去无始劫中,由贪嗔痴,发身口意,作诸恶业,无量无边,若此恶业有体相者,尽虚空界不能容受。我今悉以清净三业,遍于法界极微尘刹,一切诸佛菩萨众前,诚心忏悔,后不复造,恒住净戒,一切功德。”以后亲义要勤求忏悔,最好现世得果报,辩才无碍,契合佛理。

四、从电话里得知一老居士住院了,师父让写张吉祥牌。老居士生病想到师父,众生有病就想到出家人,这是好事。有位居士不幸英年早逝,在晚课中作了超拔,我难过于自己无能为力。都说“一子出家,九族升天”,可自己能不能升天都难说,更何况别人乃至众生。师父让写吉祥牌,肯定会有所帮助。一张红纸都能利益他人,那续佛慧命的行脚乞食,肯定更能有益于众生,也许由此种下成佛之因也说不定。

观看《解脱之路》时,开始觉得平淡无奇,但看到行脚途中掩埋众生尸体那一段时,众生的痛苦,出家人的慈悲,背景音乐在苍凉沉重中蕴藏一种弘大的力量,不由得泪流满面。如果只是走几天路就能度众生,那于凡夫亲义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可又不自信,只有不断忏悔,祈求三宝加被,息灭贪嗔痴,勤修戒定慧,早日自度度人,自觉觉他。后来听亲藏师父说:未度众生,先结众生缘,写红黄牌就是结缘。以后应坚持下去。

五、昨晚挑选上交的书时,我留下了宣化上人讲的《四种清净明诲》,它与戒有关:楞严在,正法在;戒律在,正法在;头陀在,正法在。虽然我还看不懂《楞严经》,但放到书柜保存一下也算是对佛法的一种恭敬,对正法的支持吧。我也很少看《无量寿经》,但它是佛陀神力所加,最后灭掉的经,故我保存了两个版本。师父说:忙了一天,没空看戒,顶一顶戒本也能消微细的业。我想:就算不能消什么业,能保存几本佛经,佛陀也会心生欢喜的。因为经书是利益众生的法宝,引导我们走上解脱之路。

上人讲:《无量寿经》灭后,就剩“南无阿弥陀佛”,最后只剩下“阿弥陀佛”。而一旦此四字洪名一消失,娑婆世界中,释迦牟尼佛三大阿僧祇劫舍身命换来的法宝便全部消失,法灯不明,众生受苦。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弥勒佛下生时,此界才会有佛法,无量众生才得以解脱。凡夫亲义无法感知这些经书法宝对众生有多大用处,但既然是佛陀用身命换来的,那一定是有利于众生的。所以我怀着增上慢的心理,发个愿:愿最后一部《楞严经》由我保存,最后一部《无量寿经》由我保存,最后一句“阿弥陀佛”由我念出,乃至十方现在未来无量世界,只要众生需要我皆发此愿。

八月二十六  第五天

一、昨天晚上休息时下小雨,师父让套好塑料袋。亲行师父担心有人不会用,就过去查看,我跟着帮忙。有位沙弥师已躺下,塑料布蒙在脸上,不利于呼吸。头次行脚,经验不足,但也许是又累又困,懒得动弹,他连声说:“没事没事。”弄得我都有点尴尬,像逼人家似的。

想当初刚进斋堂时,有一次干活,我没按别人教的做,让对方起了烦恼,说我知见重,两人闹起别扭来。执事人劝我说:“你刚来不熟悉,多学习一下,等掌握了基本技巧后再用适合自己的方法。”到现在我对此执事人还心存感激,后来忏悔了一下就算完事。其实我当时是反感于与我闹别扭的人说话的态度和言辞,并不是不知道先继承再发展的道理,这应该是一个基本常识,人人都应懂。

比如我们现在跟师父出家,在没有相当的境界之前就不要以佛为师,而应以师为佛。有句话说:法赖僧传。在末法时期,于凡夫而言,想直接从佛经典籍中获得真实利益,往往是“以文解义,三世佛喊冤”。不是此路不通,而是我们的福报和智慧资粮难以具足,此时善知识就显得至关重要。印光法师又说:“法从恭敬中求。”如此就又推测大悲寺的“依教奉行和听话干活”上,在此不多说。

二、早上起来走了一阵,驱除掉身上的寒气后,放下包准备坐一阵。但在安排位置时,沙弥师拖拖拉拉的,有点放逸,师父就示现愤怒相,让我们背包再走,不久来到一桥上才停下来休息。这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师父让朝外坐,可在桥上里外如何分?习惯性地看了看前边师父等人才跟着坐下。不由得思惟此事:有师父带着,依教奉行很容易,随大众就行。可佛陀早已灭度,留下浩如烟海的三藏十二部,尤其是对正法久住有决定意义的戒律,后人又如何“依教奉行”才能真正契入佛理、悟佛知见?虽然师父希望我们用命换戒,但“破戒易救,破见难度”,因为破了“见”可能就不信佛,甚至不信因果,你又如何用佛法帮助他?

可叹的是,佛法东传近两千年,对佛经的注解数量恐怕已成倍于《大藏经》的数量,但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符合佛意?恐怕更多的是祖师意、大德意,纵使你是等觉菩萨,言行也仅能称“相似佛法”,而不可能是“全等佛法”。当然,这中间有因个人证悟境界不同,也有因众生根机随缘示现之别。所以师父多次明确表示:他不出书,最多是“内部参考资料”,而杂志取名“溯源”。溯本归源,续佛慧命,其意义就显得格外深远。

三、约九点三十分乞食。

(1)头一家,我叫门无人应,一过路的老人说“聋子”什么的。亲般沙弥嗓门大,就让他来喊佛号,不久出来个瘦高个老人,问了几句。我站在另一侧台阶下,看样子他想关门,又停下来,看不清老人在做什么。亲般说:“拿笔写。”谁知老人掏出的是纸币。亲空沙弥赶快解释:“出家人不要钱。”老人说:“家里没吃的,你们自己买吧。”婉言谢绝,合掌而退。

(2)第二家,一老太太出来,隔着栅栏门说:“没有。”亲空说:“剩的也行。”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有几分苍凉。而老太太一脸皱纹,目光暗淡,风烛残年,等待着无常的到来,与年迈的母亲相仿。出来四年多了,不知还在不在,都说“一子出家,九族升天”。可别说眼前这位陌生的老人,就是对将我们拉扯大的母亲,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剩的也行,剩的也行……”我只有在心中反复默念着,不是怕再次空钵,而是真的希望能给老人种下福田,借此善根,早日解脱。整理报告时,又想到师父曾对我的开示:你在这儿弘法,就有人在你老家度众生,互相感应,在大悲寺努力一分,母亲在老家就多一分得度的机缘。但受戒至今,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个菩萨戒比丘,只有不断忏悔业障,祈求三宝加被。

(3)第三家,房屋低矮破旧,白门帘上写着“家和万事兴”,这边多数人家都挂门帘,可能是风沙大吧。亲般喊了几句佛号,窗户那边有个老人不知喊什么,也许卧病在床,需要人照顾,没人出来只好离开。当居士时曾对别人说:将来如果成就了,就去帮助贫下中农,我和穷人有缘。可眼前物质帮助似乎更有效果,更具吸引力。我问过师父:佛是福慧两足尊,可为什么却让人种福田不是种慧田?忘了师父怎么说的,应该是福田比慧田好种,且福报积累到一定程度,从量变到质变,也就转化成慧田了。

天眼第一的阿那律尊者,又译“无贪”,前生为穷苦农夫,于饥荒年间将自己的饭供养辟支佛,九十一劫富贵,又以余福出家证果。用这个公案攀缘地教化在家人,也许人所乐闻。可自己是个烦恼重重的凡夫僧,一块贫瘠的薄福田,又能让供养者将来收获什么?说不定连种子钱也不够。

(4)第四家,门半开着,女主人出来后,说“生小孩,不好等”,随手关上门。此时才注意到门框上拴根红布条,但看其关门的麻利劲儿,估计本来就不想给,生小孩只是个借口。这是今年第二次碰到生小孩,都强调“生小孩”什么的,忘了老家是否也有此忌讳。后来因好奇就问师父才知道,原来生小孩家里不干净,所以不愿给,其实我们只要说“出家人不分别”就行了。

真可惜,昨天就碰上一家生小孩,但不知怎么回答,就离开。那家主人还算和气,也许能结个善缘。不过让人高兴的是,后来亲洞师他们一组也碰上同样的情况,按照师父教的,说:“出家人不分别。”结果种上了福田。那小孩在刚降生那天就有行脚的僧人上门度化,看来有点善根、福报。依此因缘,说不定长大后会来大悲寺发心出家,那就用这个美丽的妄想祝福他们一家人吧。

四、四点三十分休息时,师父手拄拐杖去找住宿地,我跟上去照看。我们艰难地从一桥洞下的土包走下去,我拉着师父的长衫,但起不了多大作用。底下倒好走,是个干枯的河道,平平地铺着一层沙子,石头不多,便于休息。师父说:“离路近怕影响老百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住宿地既要防潮、防风,还要没石头和草,这样安全又舒适,利于恢复体力。”平时也没想过这些,如此一看,想找个较圆满的露宿地还真不容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于是问师父:“一天下来累不累?”师父若无其事地回答:“不累,就是操心,要多说几句。其实你们自己会乞食,自己会修行。”在师父眼里,我们永远是最好的,都能成佛。

回来后,坐下来休息,有点冷,我就戴上观音斗。过了一阵子,谁把师父的观音斗送了过去,师父双手接过戴上。我也看见师父光着头,还以为他不怕冷,也就没管。记得《溯源》杂志头一期,下院哪位师父写了篇短文章,说师父闭关时八个月没补衣服。她们护持的居士还以为闭关时不应动针,后来出关时提及此事,师父才说:没有线。不攀缘,不求人,可连自己的徒弟也不求,让人难以理解。看过师父给道源寺和宝林寺开示的光盘后,我对师父说:“越看越害怕,做不到。”师父说:“慢慢来。”那就慢慢来,反正师父有大福报,跟着他不愁修道资粮,用不着攀缘。

没多久,师父让大家过去。快到桥洞土包时,见居士用大铲平路,我才想到:应该提前问问师父,提前解决这些问题,也少让师父操份心啊。唉,这就是一个人的办事能力啊。因为我有风湿痛,早上起来腰难受,今年就将坐垫放在睡袋里,亲行师父报告给师父,师父赞叹,说我能当参谋。从今天这件事看来,这只是师父的一个美好愿望,恐怕我只能适合扫地之类的粗杂活。大悲寺发展至今,上至当家师,下至门卫,想必都是前生愿力、福报、能力等因缘和合的产物,每个人都能尽心尽力把活干好。可是我凡夫的虚荣心作祟,有时想干点什么大事,也露露脸,结果因缘不具足,反倒常丢脸,也是好表现的报应啊。

五、师父脚不好,晚上得用药水泡一下,然后沙弥师发心按摩。今晚也不例外,后来没啥事了,护持居士就回去休息,顺手把地上的小石头捡起来。再大的石头也照样能睡觉,在我看来实在没有必要弯腰,而居士细心如此,可见其护持之心的虔诚。行脚途中休息时,居士常过来照看,挨个送水。刚开始见他们手提暖瓶的样子,我都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手脚不知怎么配合,动作都有些变形,就像小孩子面对陌生的大人。可自己除了剃个光头穿身袈裟,与他们能有多大区别?

居士恭敬出家人,是恭敬佛、恭敬法,恭敬的不是你这个凡夫,所以后来一见他们送开水来,我就提醒大家做好准备,免得居士久等。也许有些居士喜欢听这些,但这些只是说明表现其虔诚心的一个小小方面。今晚有风,有点冷,不知何故竟想起上高中时,冬天常见的砂锅米线。试想,在居士弯腰捡地上的小石头时,如果他知道有位“未来佛”竟打妄想吃砂锅米线,又会做何想?

书上说:不能让在家人知道出家人的过失,以免讥嫌乃至对三宝失去信心。于是我们有意无意作以掩饰或回避,但躲得过初一,能躲过十五?躲得过居士,能躲得过龙天护法?能躲得过因果吗?亲义在此自我发露,没别的想法,只是想说明去除习气的艰难。仅就持戒而言,也许我们做得很不错了,但《楞严经》上说的摄心为戒我们做得是否圆满?好比看东西用肉眼,放大镜,显微镜看,其结果自然是不相同的,我们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努力。

在家时没怎么想过吃砂锅米线,怎么出家日中一食了反倒动念想吃?猜想:应该是在大悲寺这种修行方式下,能最大程度地翻出习气种子,进而消灭。也许有人会说:我不日中一食,心也清净。的确有可能,因为你可能在别的地方因努力而有相应的定力。但依我今天的体验来分析,这种清净有前提条件,层次有限。也许现在日中一食还打妄想吃砂锅米线,但我们方向没错,一旦心清净起来,远非不持日中一食能比。佛说:“一切众生皆依饮食而住。”有因果在这儿。

八月二十七 第六天

一、昨夜风大,休息地又在风口,我小声说了一句:“这是风口。”后边不知是谁赶紧小声提醒:别挑地方。以前有人在师父选好的地方后发表个人意见,结果师父就重新再找,直到这个人不敢乱挑为止。出来几年了,我们慢慢都变得老实了,但我说“风口”不是我怕冷,而是师父要睡在上风处,给我们挡风。

记得小学语文课本中有一段是:“秋天来了,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一群大雁飞过来,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这的确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但科学家发现,大雁排成一字或人字,是最大限度地利用空气流动时产生的上推力。最前边的领头雁就要迎接最大的空气阻力,飞一段后,旁边的大雁就得换一下;在后边的大雁受的空气阻力逐渐减轻,故小雁一般都排在后边,备受呵护。

在因地修行时,佛陀曾做过雁王、鹿王、象王、猴王等。如今师父带着我们走上解脱之路,可又有谁能帮师父挡一挡寒夜的风?就算有,师父也不会同意,只是将塑料袋套一下了事。后来风大了,将塑料袋吹得“哗哗”作响,我过去将师父头部的卷好。亲行师父说:“风再大点,把塑料袋都能刮跑。”缩在睡袋里的师父无所谓地说:“用石头压一下就行了。”一听这话我不由得笑起来。

去年行脚,亲行师父还专门让我看师父脚上的水泡。水泡挑破后涂上紫药水,真不算好看。背后也曾听人说师父是大菩萨再来,可这双起了泡的大脚分明是双普通人的脚,也没离开地面啊。经书上讲:“诸供养中,法供养最。”于是人们争着身披祖衣,法座高升,代佛讲法,普度众生。又有几个人愿意出来,蜷缩在睡袋中让人用石头把外边的塑料袋压一下?是否有人怀疑这是无益苦行,故意抬高自己?

二、半夜醒过来一次,觉得有点冷,也许是被冻醒的,连时间也懒得看,就又接着睡。后来随大众起床时有点不想动弹,也不想帮师父的忙,心中还不由得埋怨:干嘛要跑出来?在家诵咒打坐也有殊胜功德,真是自找苦吃。等我收拾得差不多时,见几个人在帮师父,这才过去叠睡袋,发现脚部那儿已有霜花了。

三、戴着手套拿禅杖,手仍有点冷,忽然想到居士还没戴帽子。原先库房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绒帽放在外边,让他们自己拿,谁知出发前有的居士不要帽子,就都没拿。部分人没要不等于所有人不要,这时想用也没有,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一一放进背包呢?小小的失误给居士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与其忏悔不如坦然受报,将来也和居士一样,冻上一回就长教训了。

四、分组乞食,村子在山坡上。

(1)头一家,远远看见有人在院外边忙着,白衣白帽,显得干净,走近才知道是个男的。“没有,我们忙着呢。”态度倒挺好,甚至还有几分笑意,但就是不给你。其实往门口走时我就估计没希望,因为他看了我们一眼又继续低头干活,如果想布施,差不多会主动问或停下手里的活。

(2)第二家没人,我们走后,人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好像现在才听见动静出来看一看。回头乞会让人讥嫌的,所以继续往前走,就是这缘份。

(3)第三家,女主人给钱,自然不能要。男主人拿出三袋方便面,说他们家没做饭,亲空看了一下,说有动物成分。于是主人第三次回去,拿来俩月饼,说是素的,然后分成三份。跑了一趟又一趟,我们自己都过意不去,但主人始终微笑,就像是邻居来借东西。想布施的不厌其烦;不想布施的,一句话就打发了,也不知道我们前生是怎么对待人家的。亲空说方便面有动物成分,我估计是指调料,不打开就是了,但是不接受就更能加深出家人不吃肉的印象,也是件好事。

(4)第四家,由亲般敲门,一老者供养两大月饼。让他帮忙掰开时,老太太从外边回来,一脸沧桑,拄着拐杖,很欢喜地看着我们,显得慈祥、可亲。晚课净土文有一句话是“身无病苦,如入禅定”,即功夫达到一定程度时,就算身体有病苦,心中已无苦的感受,好像入了禅定一般。普通人当然做不到,但无论生活怎么清苦,脸长在我头上,给自己一个微笑,给别人一声问候,这点心力总是会有的吧。“口里无嗔生妙香,面上无嗔真供养”,听说有人在乞食时被轰了出来,难道连一点微笑也舍不得给吗?或者是家中贫寒得连一点微笑都没有吗?恐怕这才是真正的穷人。

五、今天有点累,过斋时没胃口吃,没劲端钵,后来依平时的饭量硬往里塞。斋后休息时,冷不丁来了个警察,大高个儿,威风凛凛,人却和气。他合掌问候师父,并掏出证件,他说在网上看到少林寺与大悲寺的对比情况,赞叹大悲寺修行,又说自己看不懂《金刚经》。师父开示说:要把《金刚经》当成扫帚,清理垃圾,每天扫几下,慢慢就开智慧了。随后又来了几个人,我们几个就帮忙结缘经书。我带了两本《地藏经》结缘给一信佛人,可惜他还没皈依,希望三宝加持,让他早日满愿。能碰上信佛的,让人多少都有点“知音”的亲切感,毕竟这是行脚以来头一次结缘法宝,如果送不出去,没人要,多少都会让人失望的。

这次我还带了《溯源》杂志的一、二期和一本《经行》。看是看过,但基本上只是起个供养或保存的作用,不如结缘出去,让有缘人接受法雨的滋润。当这位所长请示师父时,我就拿过去悄悄问了一下亲融师父,亲融师父说:“算了吧。”我猜此所长可能只是个信佛人,而这三本书都有一定深度,也许以后看会更合适。等他们走后,我对师父说:“以后谁给师父顶礼,我就送给谁。”师父笑着答应了。

下午某次休息时,有个青年人停下车,迟疑了一下才过来。戴着眼镜,有几分书生气。他蹲下来和师父谈话,没顶礼,我也就继续低头写日记。忽然亲洞师对我说:“这下满你愿了。”没明白,抬头看时,却见师父站起来,青年人给师父顶礼,我赶紧把书拿出来送了过去。青年人到车上取什么东西,师父便顺手翻看了几下,高兴地说,这书可很珍贵,他都没有了。我稍等了一下,见青年人还没回来,就给居士交待了一下,回来继续写日记。事后才想到:由别人传递一下可以降伏我慢心、有所得心。大悲寺不成文规矩:给别人结缘品,最好让客堂做。这样的话,对方感激的是常住,而非你个人。

六、这两天晚上冷,有意无意打妄想,想吃些热的、稀一点的东西暖暖身子。不由得感叹:二十来人在一起大众熏修,刚走几天就这德性。当年师父二人由五台山行脚至茅蓬闭关时,历时五十三天,行程三千多里,日中一食,不摸金钱,就两个出家人,这中间得克服多少困难?得有多大定力?佛经上常有“勇猛精进”之说,但此时长远心犹显得更重要,要是从成佛的整个过程而言,这二者同等重要。反省自己:我自己又做到多少?从居士到沙弥到比丘,感觉到一点点放逸起来,慢心倒大了。不由地想知道:到底是成佛的路太远,还是我们的心不老实?除了忏悔,似乎别无他法。

今年放生乌龟的多,在没妥善处理之前,我发心换水。开始还积极,后来就成了例行公事,最后竟发牢骚:怎么还没拿走?出家人养乌龟不方便,无可奈何换一下水时,还要喊个听话的沙弥来帮忙。真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好汉架不住一个磨,所以我对坐在寮房里研究戒律没多大兴趣,就像温室里的盆花,经不起实践考验。师父闭关时三年不说话,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以前看过《菜根谭》,是古人用于修身养性的书,其中有句话说:“嚼得菜根,百事可矣。”即耐得住寂寞,才能成就一番事业。闭关也许是最高层次的“寂寞”吧,现在我还做不到,心性急躁,表现欲强,那以后就尽量少说话。说时尽量慢,让别人能一次就听清楚,力争心平气和,为将来闭关作准备。

七、今年还行,师父的脚没起泡,现在还不怎么疼,但仍得按摩,因为有旧伤在,而且又上了年纪,马虎不得。有位沙弥师发心,晚上用塑料袋把师父的脚一套,又省事又保暖,既羡慕又惭愧。他爱坐香,行脚途中可能一直未躺下休息,每当他忙完时,别人已休息了,还得一个人套塑料袋,很不方便。本打算给他先准备好,昨天晚上给忘了,今天晚上又给忘了。举手之劳,帮人个忙能算什么?可就是举不起来,真气人。但前者有远离之念,后者有融入之心,一离一融,自然显出大小来。

我认为小乘在降伏对外界事物的贪欲中逐渐放下“我”,而大乘则是在舍己为人时放下“我”。于凡夫而言,除了忏悔就是发愿想做菩萨。愿亲义能在不久的将来,如观世音菩萨般,身生千手千眼,帮助所有众生出离苦海,我尽未来际发这个愿。

八月二十八  第七天

一、今天早上没昨天冷,但仍不舒服。醒了一次,又缩成一团继续睡,还是别人推才起来。昨天早上不想起来帮师父的忙,今天早上是忘了帮师父的忙,明天早上是不是还要等着师父帮你的忙?正忙乱收拾时,一沙弥把师父的绳床拿来给我,多少有些惊讶其动作快,但没赞叹。事后还不服气地打听:怎么起来这么早?我的东西还没准备好,师父催了,心生烦恼,埋怨师父太严,不慈悲,而且身体不好,老胳膊老腿,要不是有人帮忙,我看回回都是倒数第一。

在准备时,忽然意识到脑海中似乎一直在诵父母恩咒:“南无密唎多,哆婆耶婆诃。”去年在行脚报告中已说过:梦见前生与父母是仇人,虽然常给别人写红黄牌,但很少给他们写,通常怨恨他们。在今年行脚前,我到流通处多请几本书带上,偶尔见到带光盘的《父母恩重难报经》。不知何故,忽然感到自己以前对父母不好,七老八十的,风风雨雨活一辈子也不容易,于是就带了几本,权当忏悔,并回向给他们,令他们早日解脱。难道是冥冥中有所感应?昨天还结缘出去几本,可又担心记错了,当时手忙脚乱的。

二、有位沙弥师是头次行脚,现在脚后跟已磨出水泡,走一步都吃力,累得后背都出了汗渍。在寺院不为衣食发愁,只要一心办道就行了。出来行脚会遇到各种困难,对定力、愿力都是个考验。

有首偈子是这样的:“佛在世时我沉沦,佛灭度后我做人,忏悔此身业障重,愿见如来金色身。”见到了又如何?两比丘欲见佛,一比丘没喝有虫水而渴死的公案尽人皆知,佛又怎么说的呢?《佛说四十二章经》中有“念戒近道”一章:“佛子离吾数千里,忆念吾戒,必得道果;在吾左右,虽常见吾,不顺吾戒,终不得道。”日中一食、不摸金钱、行脚乞食等乃佛制戒律,想解脱,只能依教奉行。也许有人会说:在禅堂、念佛堂也能成就。但我们不能忘了人家以前的基础,而且成就肯定有个快慢。

我的个人体会是:行脚的加持力与平时就是不一样,其它如戒七等也有殊胜之处。希望以后多打几个七,打七及行脚的确需要我们付出很多,但多劳多得,因果在这儿放着,错不了的。业障现前时,咬牙挺一下,逼一逼也就过来了。明年行脚,我还动念带上宣化上人讲的“三大部”——即《楞严经》、《法华经》、《华严经》的浅释,拿不动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拿是一回事,不能丧失斗志和勇气,人都是逼出来的。我们不能只是赞叹佛陀在因地时的种种苦行,我们应当“常随佛学”,何况只是多背几本经书法宝,还没让我们“剥皮为纸,析骨为笔,刺血为墨,书写经典,积如须弥。”亲义现在也还发不出这个心。

三、这几天师父让居士多拍些过斋的镜头,面对摄像机,不由自主的就紧张起来。如今坐在这儿读报告,也觉得心里不踏实。翻看因果方面的书得知,前生做坏事怕人看见而遭受惩罚,恐怖之心相续,感此果报。虽现量看不到前后的因果,但道理错不了,恶有恶报。

僧团里有人僧相好,有人威仪好,有人身体好,有人声音好,有人记性好,有人发心好,有人又精进好。相比之下,自己不由得矮了半头,可心中还不服气,老看人过失,就像谁说的:个子矮的人不想办法给脚下垫几块砖,却给别人脚底下挖个坑。用心不良,到头来这个坑也许是给自己挖的。佛住世时,也多次示现前生犯戒,今生得果报。三次行脚下来,我发现自己多少对因果有了新的认识,忏悔之心一点点虔诚起来,看来宣化上人的书没白带。

四、搭衣乞食,我们这组因一沙弥动作慢而落后,师父喝斥,斋后该沙弥忏悔。

(1)头一家,我喊佛号,主人还没出来我就自我介绍开了,人家没听清,等出来时又说了一遍,自己都觉得失态。开门的是位老者,他听明白后回家拿了三个包子,准备用钵接时,才想到馅“鸡蛋的”。我们反复解释老人都没明白,后来掰开了就要往钵里放,应该是种世俗的诚心吧。看样子他家里没别的,最后老人说:“那就没办法了,不是我不给。”双方都很欢喜,前生有缘,今生再续。

(2)第二家,亲空主乞,女主人一听,就说有馒头,但又说想问几句话,并让进屋坐会儿。三人面面相觑时犯糊涂,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情况,屋自然是不能进的。主人开始说她家里来什么人。我以为是看不见的非人,可以让她问师父,谁知却是她女儿与对象分手后,男方常上门闹事。我一听就想笑,法师能降妖捉怪,又不是对付人,何况我们还称不上法师。亲空担任照客之职,在客堂应该见过类似场面,可他也说不会。

最后大方的主人还是拿来三个馒头,“原先有六个,刚才来了几位大师,给他们三个。”不由得奇怪,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也省得让我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还笑:既然能称我们为“大师”,就应该多给几个馒头,我一个人就能吃六个。转身欲离开时,女主人仍不甘心地问:“你们能不能整一整?”两沙弥不作声,我也忘了什么“大悲拔苦”的大愿。看她着急的样子,一定很苦恼,我只好以大戒师的身份说了几句话,估计不会让人产生歧意,说:“皈依三宝,念佛,念观音菩萨,求佛菩萨加持。”都说发愿普度众生,可一旦面对苦难的众生又手足无措,看来都是闭门造车,纸上谈兵。呆在寺院等着给居士讲法,但和行脚乞食弘法利生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两种体验。

(3)第三家,亲般主乞,门开着一扇,主人没出来,倒跑出来一条狗堵住门,并大声叫唤着。后来听到院里有动静,女主人出来,二话没说,拉回狗,“哗啦”一声就关上门。我们又转了几家,没人,于是就返回。

五、下午又来了几批人请法,其中有一个石矿负责人说,他严格抓安全,不许喝酒闹事,人走光了也不开方便。工资高,上保险,十年没死一个,年年标兵。自己不抽烟,不打麻将,每月放生。以前走的,有的又回来了,当初若看人情就害了他。还补充一句:都是老菩萨加持的。

师父表示赞叹,说也有人劝他改一改规矩,但他绝不让步。有戒才有佛法,才能让众生解脱。寺可以没有,戒不能没有。事实上,只有严持戒律,居士才能发愿舍命护持。为了众生,我们充满信心,无所畏惧。

一提到戒,师父就有了精神。今天来的人较多,师父不顾疲劳,一一耐心回答问题。而我的头有点痛,早就躲到一边休息去了。去年亲顿师准备行脚的东西时,我问他:“是想散散心,还是想弘法?”“当然是弘法了!”亲顿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次回去,亲顿师父要是反问我,我就说:“跟着师父弘法去了。”符合事实,不算妄语。

六、准备过斋时,有人看望师父,几分钟后有事离开,看样子有点身份。但师父侃侃而谈,与平时无异,一点都不紧张。有句话说得好:上与帝王同坐,下与乞丐同行。此等境界恐怕只有行脚僧才能经历,普度众生也许只有在行脚过程中才能做得最圆满。有句话说:“能饿千家饭,不饱一家恩。”意即就算乞食一千家还是饿肚子,也不为吃顿饱饭到一家。一切众生皆依饮食而住,故与饮食作斗争就是与生死作斗争。而乞食是为众生种福田,增善根,充分体现了头陀僧的博大胸怀。所以在凡夫亲义看来,行脚乞食应该是自度度人最好的方式了。

八月二十九  第八天

近十点时乞食,因村子小,街道两边巷子多且短,师父就让分开,每组三条巷子。可前头两组一直往前走,我也不好意思越位,身后两位沙弥也未表态,就只好跟着,于是随着前一组左右分开乞食。

(1)头一家,从门缝隐约看见有人,听动静好像是拄着拐杖,半天才出来,铁门有点紧,好不容易才打开。六十来岁的老妇人,满脸皱纹,憔悴不堪,说话有气无力的:“没有。”又说她有病不方便,“你们到别家看看。”很明确的答复,再解释已属多余,还给老人添麻烦。院外有株山楂树,绿叶间挂满一串串又红又大的山楂,让人怀疑是小苹果,可惜不属于我们,难道我们需要它们吗?大家都知道“舍得”,先有舍才有得,但并非舍什么物质上的东西就能换得什么,舍掉的是贪嗔痴,得到的是“清净法身”。那时即便病苦缠身,也奈何不了这颗自在的心,可惜没多少人明白,能做到的就更少了。

(2)亲空乞第二家,没有后门,他从旁边走过去,又回头笑着摆手,谁知那家刚去过了。

(3)亲般乞第三家,路边有几个小孩玩,见我们过去就跑回家,门口几个人正忙着,说:“刚来过了。”手都没停。还有几家锁着门,也不想再让别人厌烦了,就空钵往回走。后来才知道,四个小组出去,前两组向前乞,后一组往回乞,我们这一组就夹在中间,自然所剩住户不多。村口几家好像没人乞,但已失去了勇气,身后二沙弥看样子也没此愿力,我们三个于是返回,我已记不清道了。

师父他们一组先回,我们是第二组,多少是有点早。遇上一条合适的街,往年都是师父走在前边,最后一组先从队伍中出来乞食。今年不知何故,师父让我们走前边,随机散开乞食,我感觉还是跟着师父好,新沙弥需要锻炼,老空钵也不是一回事儿,于是请求师父重新分组。今天是诵戒日,据说以前诵戒日都能乞到,我们倒破了先例。自行脚以来,我一直没信心给众生种福田,空不空钵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连累了两位沙弥师,跟着白跑一趟,一肚子气也不知朝谁去发。

当我们这组第二次空钵时,就有人传授经验:乞几家没情况就让沙弥乞。“基本上都是他们乞的。”我感到自己在讲理,推卸责任。“难怪你们乞不着,原来比丘在后面。”旁边不知是谁说出他的知见。这可怎么依教奉行?没乞到食物,左右都不是人了!

二、一件不愉快的小事,让人想到“做人与成佛”的话题。在家时有个女邻居信外道,并积极动员别人加入她们的“生命之道”。几位老太太很不以为然,因为在外道眼中,佛菩萨、神仙等都是“魔鬼”,而我母亲还有个人看法:我不看你的神,我看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做得都有问题,又怎能让别人对你所喜好的东西升起信心?

大家都想弘法利生,可如果身口意不清净,又能感化谁?出家人出家人,先作合格的人再做合格的出家人。行脚途中有位挂单师父说,在世间他是个废物,是三宝拯救了他,可以前有些做法甚至不如居士,有时别人都嘲笑他不像个出家人。师父说:对你个人有利,对佛教无利,不如还俗。

在批阅草稿时,师父建议说话题虽有意义,但与行脚关系不大。可我觉得母亲那句话多少有点道理,所以在较大修改后仍写出来供养大家,以助道业。

三、虽然晚上冷,大家都早早休息了,可我又不小心踩死了一只仍四处活动的虫子。对因果认识有限,但是当踩死它时,我的心还是收缩一下,我想:它一定很痛苦,作为虫子,它是不会希望自己被踩死的。作为我,当然也不希望把它踩死,可为什么仍把它踩死了?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定业难转。可怜的六道众生,在因果面前无能为力,只能循着业力不断生灭变异,就像这只无辜的虫子。凡夫亲义出俗为僧,欲了生死,可此时普度众生又能给它什么帮助?唯有祈求三宝加被,令其离苦得乐,早成佛道。

四、行走途中,一五十岁上下的老人听居士介绍后有了信心,供养了一些水果,师父婉言拒绝,老人不断讲理由,有点委屈:“出家人慈悲,方便一下,满众生愿。”说的倒是内行话,但出家人守戒,居士就应该护戒。随行的居士上来耐心解释,看来是实在没希望了,老人快步走到我们前面,干咳着,有几分尴尬。我们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师父在前边说着什么,没听清。走了几步之后,却见那位老人站在路边,地上摆着一箱纯净水,他正双手捧着水,挨个供养给我们,“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相信彼此的笑容是真诚的,心是欢喜的。有了戒,便远离了俗尘,不由得你不清净。戒如大地,一切善根由此生长。高楼万丈从地起,荷担如来家业应脚踏实地。

誊写行脚报告时又想到:为什么老人会想到送纯净水呢?护持的居士不可能攀缘提醒,否则师父也不会让他们来,我猜应该是老人有了信心,供养之心虔诚所感。

乞食时有这种情况:明明有水果等,却仍说“没有素的”。难道是不明白“素”的概念吗?我倒更认为是双方的福报因缘所致,因果真实不虚,只有少数人才会问一句:水果行吗?别看就短短一句话,几个字,如果没有前生的善缘,主人是不可能想到的,否则与因果律相违背。如果没有虔诚的供养之心,就不可能多说一句话。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有因缘和合才能乞到食物。既然已踏上这条路,我们就不应该责备别人无善根、吝啬,应反观自己。正如师父所言:我们做得还不够。也许自责时会使慈悲心生起,慢心也会调伏,这是佛所赞叹的。

走了一阵之后,又碰上一女众,她询问护持居士,还想做些供养。后来绕过我们,到路的另一边与几个人说话,此后情况不明。但她这一念善心也是难能可贵的。

五、五点多诵戒,平时师父身边人多,啥事也用不上我操心。但今天在野外诵戒,条件简陋,我竟想到提前准备高座,热水什么的。有脸不露就觉得自己没心眼、愚痴。平时头怕冷,诵戒时天色已晚,师父未戴观音斗,我们都不好意思戴,竟然也不觉得冷,不知何故。诵完戒后,师父马上钻进睡袋暖和身子。听说诵戒时会使许多众生都能受益,可又有几个人愿意在寒风中打着手电诵戒?后来亲融师父说他不像去年那样抗冻了,今年还不如去年冷。我也是,差不多一样重的包,去年只是后背疼,今年腰、脚后跟都疼。师父说:“老了,一年不如一年。”言为心声,恐怕师父也有同感。都说养儿防老,可面对像我这样不争气的徒弟,师父是否有后继无人的担忧?

九月初一 第九天

一、早上起来叠绳床时,背面竟湿漉漉的,难怪昨晚师父在躺下后又起来套塑料袋,可能是谁问了一下,否则就睡着了。早上打完坐再次出发时,师父肚子不舒服,应该是昨晚诵戒时吸了冷气,这些是高踞在法座上普度众生的法师们所无法体会到的。也许有人还不屑一顾,认为是哗众取宠、无益苦行,不如老实地念佛,规规矩矩参禅。但佛陀说:常行头陀,正法久住。想成佛度众生,那就按佛要求的来。在誊写报告时,又想到:怎样弘法利生,靠的是嘴吗?

二、重新分组乞食,我与亲指、亲律沙弥师一组。村子大,我们分散开,随缘受报。

(1)头一家,我主乞,女主人出来,张口就说:“没有。”“剩的也行。”她一听,转向回屋,不久拿出三袋方便面,说是素的,回向后离开。奇怪,为什么前脚出来说没有,后脚又转回身去拿?还微笑着。难道这是我们前生张口就是妄语的果报吗?

(2)第二家,亲指师乞食,女主人大方和气,先给钱,后说有剩饭,让等一会儿。出来时拿了四个梨,说:“饭吃完了,梨行吧?”一人一个,剩下的一个女主人拿着,亲律提示,让亲指师收下。还是他反应快,此情况我都不知怎么处理,想多种福田又怕攀缘。后来才想到,主人既然能拿出来,就有供养之意,我们应帮助她圆满其功德。昨天师父说我“老了”,今天看来,和他们新沙弥一比,亲义不老也得老,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也许诸佛菩萨、龙天护法看在我多带了几本经书的份上,用这个梨来提醒我:不努力就得落后。

(3)第三家,亲律喊佛号,一老太太出来,耳朵有点背,大声解释几遍后她才说没有。还是他有耐性,要是换成我,早就没信心了。陌生人拿空钵站在门口,还能干什么?但多与主人说几句,得到明确的答复,也许更有利于加深其印象。誊写报告时又分析到:对于别人来说,乞食能降伏“我慢”,而我在世间时是一个失败者,如今出家了也有自卑感。所以通过乞食应树立对三宝的信心,认可自己菩萨戒比丘身份,赞叹清净福田僧。如果身着俗服,我就是我,可搭衣持钵,我就成了僧宝,代佛传法,看来以后得参参这个话头。

(4)第四家,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说父母不在家,也不知道中午吃什么。他刚一出来时我还动念,年轻人比老年人大方。因为老年人辛苦一辈子,知道“粒粒皆辛苦”,所以珍惜,有时反倒显得舍不得。可面前这个小伙子戴眼镜,清秀斯文,应该不会说假话。

记得出家后头一次乞食,我跟在亲行师父后面,那家有个瘦高个小伙,他家院子不小,我们只说了一遍,他转身就回屋拿了四个馒头,说:“就这些了,都给你们吧。”毫不犹豫,现在想来都有点感动。但“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如不自了道,披毛戴角还。”平时在寺院与俗人接触少,行脚乞食与布施者面对面交流,人家把自己能吃的送给我们出家人,我们不说惭愧于过去的放逸,至少也多少应有一丝精进心生起。这些细微的心理变化,如果不出来走一走是难以体验到的。

时间不早了,反正已乞到食物了,于是就往回走。我感到自己有点俗气,空钵或不空钵,心情就是不一样。但到底是别人看不起空钵,还是自己认为空钵,没福报丢人现眼?

通过今天的乞食,我感觉到他们几个沙弥在乞食时各有特色,可惜不知道该让他们从自己身上学习什么。当初我们做沙弥乞食时,师父差不多手把手教,从如何敲门、说话到站位,某些细节都要指点一下。可往后僧团中人越来越多,哪能都亲自教导?再过几年,恐怕要靠我们传这些常识给新沙弥了,想起来就有点紧张,福报不够。

有的时候连人都见不着,空钵时谁能有个好心情?只能忏悔自己德行不够,言谈举止、内心修养不到位,无定力,只能让人感到俗气,像个乞丐。想至此,都不敢提什么弘法利生,还是先把自己由俗人度成一合格的出家人再说吧。

原先还担心重新分组后,我们这组再空钵,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今天还行,不过这多半是靠亲指师动脑筋,他一一分析,哪条路有人来过,哪条路没人来过,不慌不忙,次序井然。我则一脸茫然,纯粹瞎碰。“家有一老是个宝”,这也是我为什么担心他们几个年纪较大的沙弥被称为“某某师”的原因之一。后来提及此事时,亲融师父说:“他是电工,会分析线路。”有点像笑话,倒提醒了我一件事:山上出家人中不少都能在以前所从事的职业中,完善着自己的性格,可是反观我自己,前三十年的经历却对今天的生活造成种种障碍,习气毛病一大堆。

师父不止一次说我,行脚回来后,有次还用拐杖敲了我一下:“看你还看不看人过失。”有时得意于自己写忏悔日记,可现在一想:正因为你毛病多,所以才有那么多东西写。亲藏师父文化水平不高,这可能是不需要写东西的果报,其内心清净,文字已成了障碍,这一点不服不行。

三、今年怪,阳光也不算毒,但几天下来,我们每个人的皮肤都变了颜色,黑或黑里透红,有的都晒暴皮了。白色的牙齿,白色的眼球,再走几天,估计和藏族人差不多了。估计与路边树木不多有关系,也可能是空气污染严重,破坏了臭氧层,紫外线长驱直入。不明白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为什么要以破坏环境为代价?恐怕还是不明白万法唯心的道理,一味向大自然掠夺,却不知降伏自己的贪嗔痴,其结果只能是饮鸩止渴,自掘坟墓。

由此又想到,所谓的“经济佛教”、“慈善佛教”,说得难听点就是心外求法,教内外道。捐点钱或帮着发展经济,只能救燃眉之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心净国土净”,还是应在自己心里下功夫。内无三毒,外无三灾,这就又到“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上了。有点跑题,不再多说。

四、今天斋后有居士过来请师父开示,感觉开示前后能有两个小时。阳光刺眼,我们大都用东西遮阴,师父没戴斗笠,不是不想戴,应该是示现与居士平等。以前师父讲过,某年冬天,一群人中就他戴观音斗,他发现这事后也就摘下观音斗。天很冷,刮着寒风,身子冷,但心不冷,因为它是公道平等的。

今年有个挂单师父临走前送给我一件小礼物,后来有谁提醒:“一切供养归常住。”打电话问师父,师父说:私下赠送,不属于供养,主要针对外来人员,但最好交到库房,因为别人没有,易动念,自己易增长贪心、慢心。师父在严格要求我们的同时,更准确点说,在严格要求我们之前先严格要求自己,这样就更有说明力,更易于感化别人,更能激发起众生的信心,使他们有勇气跟着师父走。

人们常把教师比作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后来看到一首小诗,大意是:不,我们不想做蜡烛,想做油灯,添点油还可以继续发光发热。但我感觉师父就像蜡烛,烧一点,就少一点,师父就像个铺路者,想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作解脱之路,铺进每一个众生的心头。

五、今天大众福报因缘成熟,途中遇到一片小树木,师父让休息一下。好多天才碰上这么一块沙漠中的“绿洲”,凉风习习,爽快极了。写日记时,沙弥师拿大铲过去埋一只狗,后来又说活过来了,竟有这等奇事。感叹于自己三十年的不顺,无贵人相助,将心比心,于是便过去看一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那是只京巴狗,身上有几处掉了毛,露出红红的肉,不好看,估计是因病被遗弃的狗,几乎要饿死。后来居士用箱子把它抓了回来,大家围到师父跟前观看。小狗眼睛又大又圆,我还记得骂喜鹊的教训,所以不断夸它挺漂亮。

我们看着它,它也转来转去看着我们,一点都不害怕,莫非这也是种善缘?只是不知它前生造何业,变成一只生病的被人遗弃的小狗,但又积了什么德,碰上一群行脚僧。前几天,不知居士从哪儿弄来一只刺猬,准备一块带回去。行脚多年了,可能这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奇怪的是,当再次行走时,感觉背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亲行师父也有同感,不知什么原因。

六、中途大概有两次,师父放生小虫子,以前没注意到,估计有特殊因缘。真想知道,在相上背着包诵楞严咒行脚,在法上又是怎样地利益众生?

九月初二  第十天

在此后的几天,我翻看《法华经浅释》,行脚日记写得不多。中午搭衣持钵乞食,村子在山坡上,路不太好走。

(1)头一家,我说明来意后,一个半大丫头说:“没有。”我说:“剩的也行。”她就进屋看了看,出来时用碗端了一点枣,大方地笑着说:“都让我吃完了,估计就个位数。”个头也不大,就没分成三份。但后来见有的组让特意分成三份,以示公平,也许应问师父。不过让人感觉好笑的是,“剩的也行”是我最有用的理由。如果主人已明确表态“没有”,再说别的似乎有点为难人家,而说“剩的”则含有这种意思:主人家热情好客,没新的,又不好意思拿剩的,就推说没有。只是忘了和其他人交流一下,也许他们有更合适的办法来应付此情况。

(2)第二家,亲指师乞食,男主人很随和地拿出钱,让我们自己买,我们连忙拒绝。他见我们不要,又说:“剩饭,冷的行不行?”得到肯定回答后就端出一碗米饭,亲指师让分成三份。主人看了看在后边站着的我们俩,笑着说:“那我回家再盛一碗。”就直接倒进亲指师钵里,然后又第三次回屋端出一碗,拿小勺分给我和亲律。整个过程男主人都很客气,并且此种客气不像故意表现出来的,凭直觉,应该是这家人平时就随和热情。值得一提的是,我发现亲指师福报大,这几天大都是他乞来食物或乞得较多,应该是他前生欢喜布施或积极供养三宝的果报,面对共业中的别业,我不由得惭愧。

(3)亲律随后乞了几家,有的没人,有的没给。后来走进一小胡同,有人在门口干活,明白来意后,女主人拿来三个花卷供养,我们回向后离去,整个过程没费多大劲。听说在因地布施时心清净,在果地得到时就相对要容易些,因缘果报丝毫不爽,也许明白了因果,这个世界就会太平许多。

我们三个都乞到了,脚步似乎都轻松起来,返回时见前边一家门开着,决定再乞最后一家。我喊了几声佛号,一五十来岁的老太太出来说:“早上没吃。”“剩的也行。”老人就用小碗盛了一点小米饭,还有咸菜和一双筷子。她家大门开在侧面,故没有看见后边两人。“菜里有蒜葱没有?”“没有蒜葱。”忽然又说:“哎呀,我放了点葱花。”于是转过身用筷子扒掉,再一看,还有菜汤不好办,老人就用筷子一点点抠去上面葱花给我们。原本就不多,这么一折腾,等最后分到亲律钵里时,估计就只有几粒米了,老太太倒爽快,意思意思一下算了。可为什么不再盛一碗呢?这就是福报因缘。

时间不早了,匆匆返回,可忙中出错,走岔了道,眼看着师父等在山坡底下,可就是下不去,有点生气。刚才此处有两个女的,可能是在看师父他们在干什么,可当我们过去时,为什么不提个醒?沿路返回时,见前边有另一组,心想:不可能太晚,影响大众不太好。

后来亲指师说:今天他乞食时有个女的给了点小米饭。向我问一些细节,可我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看来前生真没好因缘。

晚上在路边杨树下过夜,不冷,师父等人都没打开睡袋,真有几分随遇而安的洒脱。晚上车辆不断,听说这一带工矿企业较多,应属较繁华地带,可天上星星暗淡无光,恐怕也是环境污染所致。一路上,凡是天上星星明亮的地方,其河水都清亮,依“万法唯心”来分析:难道所谓的“经济发达地方”,人的心倒不纯净起来?

佛住世时,出家人三衣一钵等就能自度度人,可现在手机、电脑、房子、票子、车子、身外之物多,成就者有几人?僧人如此,俗人那就更多了,而欲界天人,宫殿随身飞行,思食得食,思衣得衣,皆依修行而得。欲界天人都如此,那了生脱死的罗汉乃至菩萨,其境界自然无法想像。凡夫贪着五欲,犹如蛆贪恋屎坑,无法自拔。如今幸得人身,又随师出家,不努力就是白白活一回,与蛆无异。

九月初三  第十一天

一、上午走过宣化城,挺大,中间做过几次短暂的休息,因为行人多,稍喘口气就走。一路上我基本都是低着头,看前边人的脚后跟。鼻子不太好,闹市区各种味道也没怎么去理会。就是声音不好办,尤其是路两边店铺放的流行歌曲什么的,一分神就跟着跑了,咒也就诵得断断续续,不禁埋怨起来。但心里明白:是自己定力不足,外边噪音才会乘虚而入,正如俗话说的: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师父说:世间的丝竹管弦等乐器有模拟性,表现力强,动人七情六欲,故最好远离;佛家的法器,多打击类,利于提正念,回收六根。

唐朝时的窥基法师,带着三车“宝贝”到寺院准备出家,一听钟声即明白自己的前世,遂即退回,但仍落下一个“三车法师”的美名。在家时我喜欢听观音圣号,在寂静的夜晚,单单是那木鱼声就能让人流泪,真希望就此开怀,放下尘世的一切。《楞严经》的二十五圆通中,观音菩萨的耳根圆通最适合娑婆世界众生修行。恐怕这是此界众生耳根敏感的缘故,但同时也说明耳根是一大漏洞。成也耳根,败也耳根,显然耳根只是个工具,关键还是“心”。

初次行脚,用观音斗控制视线不放逸。去年心情不太好,没心思向外看,观音斗可有可无。今年已知道看得多了没用,说不定报告中就多一些杂七杂八的内容,不清净,尽力保持咒不断线,鼓励自己:只要诵就能消业,就能利益众生。亲藏师父的行脚报告是干巴巴的流水账,不过听师父的意思:这是心里清净,受外界干扰少的表现。但我却以为:这是师父嫌我的报告太多,年年一大堆,妄想重重,看得他头疼。

二、一路急行军,十点多才算走出市区,自然不能乞食了。路边有一高大建筑物,前边空地较平整干净,仿佛专门预备着等我们。背对马路,席地而坐,引磬声响起,念供,食存五观,三匙发愿,丝毫不乱,一如在寺院。可前边有居士摄像,后边有行人围观,又不禁紧张起来:自己这副德性,能让谁对三宝生起欢喜心?但又想,这么多出家人,别人为什么单单就看着你?自作多情,想必也是我执的一大表现。听说怕表现不好的人,往往是表现欲过于强烈的变相流露。师父三年闭关止语,想表现也表现不成,看来以后也少说话就能减少乃至降伏自我表现欲,能提高定力。

三、斋后在几棵大树下休息,阴凉地不够,大家随机散开,有的仍被热醒。师父(打电话)询问妙融师父有关下院行脚情况,她们从长春往哈尔滨方向走。师父说:想走遍全中国。我就问:“是否包括下院在内?”师父说:“包括。”一听这话,我心中有了点想法:双方的背包差不多一样重,一天也走约四十里,日中一食、不摸金钱、野外露宿等。可我们是堂堂比丘,七宝之身,可一天下来也就几十里地,于是建议师父多走几里。这时谁说:女众耐力大。这可能是我听到的唯一赞叹下院女众的话,但我却觉得这是找借口,为自己的懈怠找客观理由。既然弘法主要靠比丘众,那我们就应该处处比女众强才行。我尊重所有人,包括妙融师父她们,但我从来不服气谁。师父这么累,我希望自己比别人更快成就,能助师父一臂之力,哪怕跑跑腿也行,也许做不到,但得朝这方面走,大家都应该发这个愿。

九月初四  十二天

一、早上发生一件小事,让我再次明白:佛灭度后,以戒为师。但在未明了戒条之前,应以师为戒,依教奉行,在继承中发展。如果不会走就想跑,与客观规律相违背,这是以凡测圣,我慢的体现。这就牵扯到对师父信心的问题。大禅堂的佛像庄严肃穆,让人望而起敬,但在师父指挥我们往上抬佛像的过程中,有多少人认为不可能抬起来。连这点小事都怀疑师父,更何况明心见性的大事?印光大师说:“法从恭敬中求。”也有人恭敬师父,但只是世俗的客气,真正的恭敬应从信任中生起。“信为道源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信念三宝才能离苦得乐,信任师父才能了生脱死。佛对阿难说:“你的全部成就来自于善知识。”如果某一天有幸成就了,那我就大声地宣扬:相信师父就能成就。某佛学杂志上有段话颇有道理,摘录下来以供养大众:

(1)弟子对师父的信心越深,所得加持越大,成就越快。

(2)视师如佛,即使其客观上无佛之功德,弟子也能得佛之加持;视为菩萨,得菩萨之加持。但若视师如凡夫,即使其真有佛菩萨的功德,弟子也得不到加持。

(3)善星比丘随侍佛陀,但疑佛为凡夫,并查找其过失,后堕入恶道。

今天乞食很艰难,跑了许多家,只有三家有人。

(1)头一家就在道边。分析以前空钵原因,我感觉可能与犹豫不决,没有次第乞有关。于是我今天直接过去喊佛号,出来一位老太太,说没听清,看样子不是主人。再喊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众,两手沾着面,说:“才做呢。”让等会儿再来。这时候不方便说“剩的也行”。但我想,如果换成是师父,主人也许会洗手去拿东西。福报大的人,到哪儿都能受欢迎。

在此乞食时,有个过路的女主人掏出一把枣问:“你们要不要枣?”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主动供养,心更虔诚。她很高兴,我们也欢喜。后来她又从口袋摸出几个供养给我们,共十四个,分成三份。这是三年来头一次经历的事,不知前生积了何等善根福报。但听别人说,以前有个卖豆腐的主动供养豆腐给他们。相比之下,几个枣算什么,惭愧。

(2)第二家,女主人先给钱,谢绝后回屋。听见和她一个小女孩商量给什么,有翻东西的声音,好像还说要洗手什么的。头一年行脚乞食时还能诵咒,观想三宝放光加被有缘人等。所以去年某沙弥报告中有“呆呆地等着拿食物”,觉得傻得可爱,赞叹其描写生动。可今年倒好,虽不是呆呆地等着,可也是麻木不仁,一副无所谓,有超脱劲儿,想道:跟着师父反正饿不着肚子。这些是后来补上的,要不师父就让删掉了,又嫌我不争气,就知道给他脸上抹黑。

不久后主人出来,拿块蛋糕,半个馒头,应该是家里全部的“素食”。看样子这家人有福报供养福田僧,但却无缘亲近三宝,否则就不会拿蛋糕。真希望能种下成佛的因,翻箱倒柜的,也难为人家了。只是不知道,半个馒头分成三份能让她们明白些什么。

(3)第三家,老太太讲的方言听不清,解释后仍站在门口没动,犹豫了一下,最后明确地问了一下,主人也明确回答:“没有。”时间不早,快步返回。师父让大戒师带两沙弥乞食,我都觉得别扭,怎么个“带”法?就这个成绩?

回去时,是倒数第二组回来。昨天未乞食,前天最后一组,有点进步。居士过来收集乞来的食物,满满一大盆馒头什么的。自己钵里六分之一个馒头,四五个枣,实在少得可怜,一时间觉得很尴尬。啥事都落后,吃得比别人倒多,情绪低落。过斋时吃别人乞来的东西是什么心情?

在寺院有时发心干活,开始还有不满的杂念,后来想为常住布施劳动力,帮他们早成就。我在发心,我在帮助别人,我如何如何,总之感觉都是很高尚的行为。可今天这个鲜明的对比一下让我改变了看法:以往所谓的发心,不是为常住,而是消自己贪婪、吝啬的旧业,为自己发心。后来无意中听亲融师父问居士,才知道他们今天给盆里添了馒头什么的,否则头一圈就不好行堂。看来刚才是虚惊一场,但慢心终于得以控制。师父早就说过,乞食能降伏我慢,三年了才做到一点点,业障深重,无言以对。

三、斋后,有七八位居士请法,师父就转至汽车后边,以便我们休息。阳光刺眼,众人都找东西遮住头,可师父——奔六十的老人了,还要在太阳底下开示。

今年寺院有几个工程同时开工,师父就得上上下下跑,里里外外操心,尽心尽力给僧团创造一个合适的修行条件。凭我在斋堂的经验,别说干什么,就是站一天也累人。法会时过斋的人多,锅碗瓢盆随机堆放,中间休息时简直看一眼都觉得累,只好闭上眼睛,啥也不想,也不愿说话,甚至动个念头都觉得累。斋堂人员一般最后过斋,有时把人累得觉得咽东西都费劲,逼着自己吃。如果没经历过,说了也许还有人不相信。

想想看,我们普通居士都是这样,作为一寺之主的师父能不累吗?身体能好吗?(师父删改我的报告,有几部分:一是啰嗦,无条理。二是扯得有点远,中心不突出。三是爱说笑话,不严肃。四是赞叹师父,斋堂这段经历本没想写,赞叹师父的几句话被删掉了,只好写自己,取正面衬托之意。)

有次见师父吃药,我在报告中较详细地描写了一下,师父给删掉了,怕落下鼓励徒弟变相赞叹的嫌疑。我在当居士时就听人说,有什么病,师父加持一下就好了,我也相信甚至还起了贪心。可直到现在,也不知啥因缘我才偶然间想到:我们病了,师父加持;师父病了,谁又加持师父?

九月初五  十三天

一、早上起来后,因为没有合适的休息地,就一直走到六点左右,才在路边一较平整的空地打坐。一口气差不多走了十里,累得我伸直了双腿,直喘气。幸好天冷,没怎么出汗,要不就得用身子暖干汗水,这个过程又冷得人发抖。天气热时爱出汗,身上都长了痱子,缠着亲藏师父领了两套薄衣服,否则换都来不及,真麻烦。舍利弗尊者就是这样,又怕冷又怕热,智慧第一,可得病也第一,听说那是他前生不敬师父的果报。师父曾说我爱讲理,有“抗上”倾向,看来真有这么一回事。尊者是示现,亲义就只有受报的份儿,除了忏悔还能干什么?这里啰嗦几句。

学了戒以后才知道舍利弗尊者爱生病,以前所接触的经书法宝,往往都是讲述菩萨、罗汉的神通智慧,看得多了,渐渐就把他们当作圣人一样给供起来,高不可攀,唯有顶礼膜拜。学了戒以后,相关的资料看得多了,慢慢就有了新的体会,菩萨罗汉都是人。这一发现让人生起欢喜:他们能成就,我也就能成就。也许这正是诸佛菩萨示现同类同行本怀,给业障深重的罪苦众生以信心,想必师父也时常给我们以信心。如此,大众就应精进起来,莫辜负老人一片苦心。

二、搭衣乞食,今天时间不多,路又通,师父就派几组出去,我们是其中一组。

(1)吸取以往教训,不犹豫,不分别。路边有家人,我们径直走过去,一小男孩迎了出来。我只说了一遍,他就回家,好像大人也听清了,出来时拿着两个大馒头,有点干。让他分成三份时,他只掰成两半,再强调平均就有点为难他了。见地上掉了一点馒头渣,有点做作地捡起来放到钵里,并动念希望主人看到。听说有“污钵”一说,我没看见出处。去年与亲顿师父乞食,刚出锅的米饭掉到地上,亲顿师父在捡起来时,主人还回头看了一眼,在“污钵”与“惜福”之间做何取舍?我也没问过师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随缘吧!如此顺利的“开门红”,心情不由愉快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凡夫的所得心在小小的境界面前一下就暴露无遗。

(2)第二家,听见有人说话,亲指师父叩门,主人布施三袋方便面,问了一下是不是素的。男主人四十上下,开朗,笑着说:两口子打工刚回来,没别的。打工艰难,供养容易,可人们往往舍易求难,与其说人们愚痴,不如说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人定胜天”。“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可惜我执越大,离解脱之路越远。

(3)第三家,门口有辆摩托车,亲律乞食,心存某种希望。出来一个高个年轻人,衣着鲜亮,伸手掏钱。钱只是物质的代名词,本身无善无恶,但当人们认定“钱是万能时”,它便成了魔,左右着我们的神经,于是“金钱”成了有志之士诅咒的对象,成为逸士高人超胜的一个标准。唯有大智佛陀,一针见血指出,对物质的贪欲才是真正的魔。但责怪别人容易,责怪自己难,站在“我”的基础上处理问题,永远都在轮回。

听说不要钱要素食,年轻人就说没有。我在后边真想笑,手上拿着梨吃,却说没有素的。看他的样子是想给,只是不知给些什么,于是解释了一下:“没有啥了。”实在没辙,亲律推出最后一句话:“剩的也行。”“那回家看看。”让人奇怪的是,年轻人站在那儿一个劲儿晃动身子,不知示现什么。出来时端着一大碗面,“早上没吃,家里才做饭。”给钱自己买吧,好像有点拿不出手似的。问:“什么油?”说:“清汤挂面。”凭常识也能看出来,但此一问能加深印象,故并非无用的闲话。这也是乞食的功德之一:种福田,传佛法。

听说让分成三份,他又回屋拿出一双筷子,毫不厌烦,显得主人心态平和。不像我,易急躁,虽出家几年,仍没进步多少,与其说教化众生,不如说互相学习。最后给亲指师父钵里捞面时,剩点面汤,我让倒进去,年轻人说:“倒进去不好吃。”亲指师没吱声,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不知该怎么接话茬,想让倒自己钵里,又觉得不合适。回向后离开。

现在都有点后悔,师父曾说过:他们从五台山下来时,有次到一家乞食,家里条件不好,主人身体也不太好,只剩一点稀粥,和涮锅水差不多,主人倒很大方,捞了捞给他们。我记得师父说:可惜没把汤倒进去。由此推断,我们应该要下剩的面汤。善心即福田,但不明白的是,主人家嫌不好而不想给,此善根又能得何种果报?

(4)时间还早,就又转了一下,有户人家院子挺大的,五六个人在干活,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出来,弯腰合掌,一句“阿弥陀佛”,一下接近了距离。经历三次行脚,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但看他略带调皮的样子,估计并非信佛居士,也许电视看多了。他掏出钱,走到跟前时我才解释“出家人不要钱”。头一年跟亲融师父乞食,见主人走到院门口时,亲融师父才说明情况,有时还得让人家多跑几下。这不是添麻烦吗?师父说:这可以加深印象。

另一约四十岁的男众跟出来,硬要我们拿,我们只得后退并反复解释,自己都觉得有点做作。作为凡夫,还达不到“黄金与牛粪等同,手掌与虚空无异”的境界。然而就这样着相的持戒,据其他组讲,竟然还造成过小小的震惊,由此也可从侧面说明人们对金钱的依赖性有多大。年轻的男众问:“没有素的,葵花饼行吗?”这一带种向日葵的较多,院里几个人也正在收拾割下来的葵花饼。当他回后边一排屋拿东西时,中年男众从院门口一溜屋子里拿出一袋方便面供养给我们,然后又去忙活,看样子是前后两家合用一个院子。

此时我们站在门口,年轻的说给,只是一时没出来,要不要等一下?两沙弥师没吱声,也没动,看样子是想等。不久,年轻人拿出一袋方便面,和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话,也许是问方便面合不合适,随后过来做了供养。现在想起都觉得可笑,我心中一直打葵花饼的主意,甚至都设计好台词,一回去马上大惊小怪喊:看,我们乞到葵花饼了。前几天空钵,心情压抑,借机扬一下眉,吐一口气,谁知竟是这个结果。另外我还意识到:虽说乞食能降伏我慢,但对像我这样自卑的人来说,有时坚强一下,脸皮厚一点也许更好。开头几天空钵,如果再多走几家,情况也许会好转,老担心给人家添麻烦,遭讥嫌。但种福田也很重要,自傲或自卑都落在两边,应舍弃。

过完斋,师父原地给居士讲法,我们到选好的地方休息。走了一阵没找到,一时间七嘴八舌,各种主意纷纷出台。大家你说我笑,如出笼的小鸟,自由了,解脱了。后来选中高速公路下的坡地,七拐八拐,好下不好上。最后亲行师父决定另选地方,说带俩“探子”转一转。一沙弥自称“小探子甲”,马上有几个自告奋勇作“小探子乙”。师父才离开几分钟,就放逸成这样,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的牢骚又引起一阵笑。

就此事,大家不妨想一下,没了师父,大悲寺会成什么样?也许外面有更加灿烂的阳光,更加新鲜的空气,更加广阔的树林,但同样也有更大的风雨雷电,更凶猛的敌人,以及别的不如意处。曾有人起烦恼而离开僧团,而后打电话说:在外边当住持都不如在大悲寺当居士。出去才知道师父、僧团犹如臭氧层,抵挡紫外线及各种有害物质入侵。天天在一起也许有点厌烦,离开后才知道其可贵。

师父以并不健壮的身躯给我们示现种种苦行,可我们这些温室的盆花又能经得起多大的风浪?《大悲莲花经》上说:当阿弥陀佛灭度后,观音菩萨相继成佛,极乐世界自然转为七宝世界。那时再念阿弥陀佛还管事吗?佛法都有成住坏空,更何况咱们一个大悲寺?

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多下些功夫,争取在师父还在时能把握生死。尤其是老居士,年纪大,身体不好,就算将来靠师父拉一把,自己现在精进一下,到时候也能让师父少费点力气吧。上人说:修行就是改过。老居士护持道场,尽心尽力,那在与习气毛病斗争时也不应该落后才是。我比较喜欢忏悔法门,常写日记,如果谁觉得其它方法不太得力,缺点一时难以克服,可以试一试。

四、我到远处方便后回来时,才知道在离休息地不远处有辆车冲下山沟。我过去看,见一男子站在坡上,沟下的一辆黑色小汽车前后盖都破了,东西撒了一地。随行居士帮忙,我们离开,不安全,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么高摔下来竟然没事,真是奇迹,也许是前生有善根,与行脚僧相遇,大事化小事,也未可知。

有人分析:他也许认为是碰上我们才让他出事的。然而当亲行师父结缘给他楞严咒等护身符时,人家竟然不要。一时间我脑子都转不过弯来,难道出家人的东西是随随便便能得到的?我不是指责人家不识抬举,而是他冷落了别人一片善心,以后还想不想让别人帮助你,关心你?他的心已偏了。

九月初六  十四天

一、昨晚在一干枯河床过夜,准备好后,众人各自忙活。我则打开上人的《法华经浅释》,越往后日记越不想写,平平淡淡,无话可说,这可能也是对定力的一种考验。河底铺了一层细沙,平整干爽,河水什么时候消失的,已无可查考,只有这些渺小的细沙默默地注视着人世间的沧桑。

前三十年的坎坷让我养成了多愁善感又怀旧的性格,喜欢在静静的夜晚独坐斗室,放一段古曲,让忧伤的情绪把每个细胞浸透。《红楼梦》中插曲《葬花吟》在家时常听:尔今葬花人笑痴,未卜侬身何日丧。印光老人说:把一个“死”字贴在脑门上,道业易成。我常想,十年二十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临命终时又是什么样子?“身前悠悠身后茫茫,人生百年草头霜。”《解脱之路》这首歌听着听着,会让人落泪。

我们都会老,都会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到临头时该怎么办?现在一想起我就睡不着觉,习气重重,定力有限,常让人有种有劲使不出的焦急感。这本书翻翻,那个圣号念念,恨不得心一下子清净,开悟证果才好,也知道着急不好,可想改也改不了,愁上加愁。

二、上午某次休息后上路时,可能师父发觉丢了什么东西,于是回去拿,让我们先走。没多久,师父又是一路快步跟上我们。无论是就年龄、戒腊,还是身份、身体而言,师父完全可以让大家停下来休息,自己回去找,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我想没人会说什么,甚至可能还会有人乐于帮忙,但师父没有给自己开方便。有时我们中间谁因故落下了,师父还时不时问一下,或者让走慢点,以便赶上。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师父在表法,可我相信师父早已养成了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习惯,不愿搞特殊,能将就就将就。师父希望自己能和大众融为一体,甚至作垫脚石,帮助别人先成佛。反观自己也算发心,可总摆脱不了一个“我”字,我在发心,我在帮助别人,我如何如何,又常常求公道、讲理,而且妄想不断,止也止不住。难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因为有管理库房的小权力,出家才几天工夫,衣服就一大堆,连亲藏师父都说库房成了我家的了。可师父的衣服就几件,百衲衣,很长时间才洗一次,不管干不干,第二天就穿,亲行师父只好让小众发心连夜烤。一条毛巾破旧得不如我们的擦脚布,鞋垫坏了不让换,亲惟师用补鞋机缝在鞋底上,拿不下来。师父才是真正的依教奉行,恒顺众生。

大悲寺常住规约之一:一切供养归常住。可有人指定要供养师父,怎么办?师父就让拿过去,他看一看,圆满其功德,然后又放到库房。以前有人供养苏子、黄瓜籽粉治师父的脚,结果过斋时每个人都能分一点,到头来师父反而用不了多少,那东西听说挺贵的。

因为日记写得少,报告写不下去,为凑字数才加上这些的。跟着师父修行,这类小事太多了,司空见惯,让人都有点麻木了,不对大家说,也许永远不知道,师父也不希望人知道。

三、乞食时,我们和亲融师父一组去了较远的一个村子。

(1)头一家,家里的狗大声叫着,比我的声音都大。女主人出来,一脸福相,相貌很端正,半开着门说:“没啥,还没做呢。”“剩的也行。”转身回屋,和谁商量着,等了一会,她拿出三个素月饼。我们回向时,女主人开心随意地笑着,之所以用“相貌端正”来描绘,是指女主人虽为女流之辈,但有一股正气,丝毫不容轻视。猜想:此正气可能仍与比丘尼的清净之气有所不同,也许就是有为法和无为法在相上的不同吧。

乞食时,很多主人都大方地微笑,让人感动。可亲义早已养成皱起眉头,一副埋怨人的愁苦状,不知给别人能留下什么好印象。常说应有普度众生之心,但现在看来,还是先学会微笑,宽容也能感染周围的人,也算是种供养吧。愿三宝加持,尽此报身后生生世世,僧相庄严,见者欢喜。

(2)第二家,扣门时狗在叫,我感觉里面有人,可能是亲指师威仪斯文,声音小,估计主人没听见。但随后狗不叫了,里头静悄悄的。如此提防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就算是乞丐上门,也不至于吓得躲在屋里不吱声,何况我们还是舍一得万的福田僧。前一年师父乞食,我说:门上还贴着“吉星高照”的横联,可为什么就是不给呢。师父说:你不该指责人家,这是慢心的表现。可这家的确与众不同,不想给,“没有”两个字就把我们打发了,何苦折磨自己?亲义再怎么没威仪也不至于将人吓成这样,我感觉自己失败得莫名其妙,以后再考虑其中因缘。

(3)第三家,四十来岁胖胖的男主人出来,听说要素的,说回家看看,拿出三小块地瓜,说:“就这些了。”刚好一人一块,难道这也是福报因缘?猜想:如果有四块,在我们乞食前狗饿了,主人给它一块,就只能给我们三块。我曾问过师父等人,难道主人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比如不给狗吃地瓜,给别的。答:凡夫没有多少定力,只能随业流转,而固有的贪嗔痴又在境界面前造新业;如果有了足够定力,才能相对改变一些。

撰写报告时又想到:乞食时有的一说就给,有的说“剩的”才给,想必这都是我们当初布施供养时心态不一所致吧。我想也许深信因果了,自己爱埋怨别人的习气才能得以克服吧。

(4)第四家,门开了一扇,女主人端盆东西出来,亲律刚想开口,人家不耐烦地关上了门,我们相视而笑。往回走时,经过刚才给地瓜的那家,男主人可能嫌自己布施得少,就掏出钱让我们自己买点。不由感叹:两家紧挨着,态度竟有天壤之别。师父曾说过类似的话:我们与他们两家因果关系不同,人家也许相处融洽。

但依《因果明镜论》来分析:男主人一家应有乐善好施的习惯,女主人一家相对应差一点。就比如阿那律尊者,前生供养一辟支佛,九十一劫富贵,余福出家证罗汉果,应该是他有布施的善根,才能感应到供养辟支佛这一殊胜因缘。否则,即便是他与此辟支佛有缘,破例供养,因其心力不足故,其果报也不圆满。

当然,我只是借此机会说明养成好习惯的重要性,并非指责女主人家如何如何。我倒羡慕那位辟支佛,仅仅供养了一顿饭,就能让一个人证阿罗汉,如此度众生,简直是种享受,希望自己早日成就,让有缘都解脱。

(5)第五家,亲律扣门,主人把门开条缝就关上,随即又打开,指指门框。又一家生小孩的,我赶忙接上话头,“出家人不分别。”门大声地给关上了。今年也怪,前后三四次碰上生小孩的家庭,一次也没种下福田,虽说是共业,但我更希望是前生自己未布施的果报,而非此小孩善根不足的果报。如果自己空一次钵就能让世上少个善根不足的人,那天天空钵都行,反正师父福报大,跟着他饿不着肚子。

四、准备过斋时,打雷了,匆匆过完斋就下起了雨。刷完牙,还没洗钵,师父让披上雨衣上路,但没让穿雨鞋,不久来至一桥洞下休息。鞋虽然湿透了,但大家一致庆幸:这雨下得好,让吃完了饭,要下得早点,可就麻烦了。当时下雨,匆忙烦乱,也没怎么想这事,要淋大家都被淋,何必大惊小怪的,写报告时才意识到这场雨来得绝非偶然,有两件事作注解:

(1)结夏安居,师父让居士搭防雨棚作临时斋堂,《解脱之路》光盘上就有这些镜头。二〇〇四至二〇〇五年都在藏经楼台阶上坐着过斋,今年怎么例外?当时我就断定:今年雨水多,要不师父不会多此一举。果然,隔三差五就下雨,我都怀疑自己有了他心通了。

(2)可能是二〇〇六年的一天,别处暂时没有活儿,执事人安排我们几个人下文殊阁的瓦。刚拆了一小块,师父让停工,执事人不乐意,谁知第二天就下雨了。执事人又让我们盖上没瓦的地方,别看面积不大,斗拱飞檐,费了半天劲儿才盖好。当执事人让我们上去干活时,想想昨天他满肚子不高兴的样子,就故意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就躲开,免得惹火烧身,成了出气筒。当时执事人一脸忧愁,情绪低落。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僧团二〇〇〇年二月初八正式来大悲寺,这点小事也许有点修行的人都能办到,但有几批僧人都因违缘而无法安心办道,被迫离开。咱们能压得住,这就不是一般的修行所能办到的,我认为这是师父的持戒苦修,感应到三宝加持的缘故。

师父说:“受戒有漏洞,外魔就乘虚而入,见缝插针。”当居士时,常住不许看某些大德的书,不理解。现知道“邯郸学步”,赵国首都人走路好看,有人发心去学,他在大街上见每个人走路都觉得好看,一会儿跟这个学,一会儿跟那个学,最后啥也没学会,爬回了家。八万四千法门,了生脱死,可众生业重慧浅,不跟定一个师父并能长远地行持,就很难成就。跟师父学又不想听师父的话,能学到什么?

依教奉行,前者发长远心,相信师父而剃度。而在学戒报告中,我也提到一件事:一戒兄弟说他们道场主修楞严,建好塔,准备装修,后来有了内部矛盾。他师父日中一食,好像还不倒单,修行也算可以了,但还是压不住,气得离开寺院,在外边圆寂,现在寺院成了烂摊子。受戒时他师兄打电话让他回去接管寺院,他一口回绝,没能力。楞严灭,正法灭,你想弘扬正法,妖魔鬼怪能放过你吗?他想来大悲寺,可一天一顿饭试过了,实在受不了,现在不知云游何方。最后他有点羡慕地告诫我:名师难遇,佛法难闻,人身难得,好好努力,争取了生脱死。

虽然师父说:没有戒就没有大悲寺。但戒是死的,人是活的,法赖僧传。没有师父,我们中间又有多少人会日中一食、不摸金钱?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大悲寺?小时候看过一本书,敌人攻破城门,文武百官从小门撤退,在人慌马乱中一时打不开,有一武将力大无穷,用双手举起大铁门,等该逃的都逃走后,他实在没力气了,自己倒被压在铁门下,悲壮而死。打个比方吧,我们在三界火宅中流转生死,师父以无尽的悲心与愿力举起解脱之门,等着我们通过。师父有长寿眉,再等咱们三五十年没问题,抓紧时间,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出去一个是一个。不是出去了就完事,最好能帮师父举解脱之门,这样能多跑出去几个。

五、过斋时有村民围观,我是过敏性鼻炎,饭菜一热就流鼻涕。我在家时就没离开小手绢,可过斋时老擦来擦去的,没威仪还恶心人,听说还没有特效药,看来只有多忏悔了。如果能有所好转的话,明年的报告我就以此为例,鼓励大家多忏悔。

六、在雨中走了一阵,后来雨不下了,师父让短暂休息一下。大家的鞋差不多都湿透了,有人发牢骚,嫌带着雨鞋又不让用。等到休息地时,他良心发现,让我看他日记,说刚才起了烦恼,得忏悔。我赞叹他,不过,如果能坚持写日记,估计能提起正念,进行观照的时间或许还能再短些。

七、傍晚时,师父决定在一大桥下过夜。师父等人过去查看休息地。回来后,师父训话:你们应该尊重师父,师父站着就不能先坐下。一场雨,衣服、鞋袜等都打湿了,又刮着寒风,估计大众情绪低落,表现较差,故师父借机消我们的业。温室的盆花,几滴雨、一阵风就让我们狼狈不堪,现了原形。如果这个皮囊是臭的话,经过风雨后应该更臭,又有几个人扔掉了?可见皮囊是“香”的,我们舍不得。

八、居士及时供养了鞋子,否则没得换,湿漉漉的,的确也不是那么回事。干爽的新鞋子,温暖着脚,温暖着心,空气似乎都温暖起来。写到这里,不禁想知道:师父当年从五台山开始僧团的头一次行脚时,有没有下过雨?有没有淋湿了鞋子?那时谁又会供养师父一双鞋?就是想喝口热水也得上门去乞。

大悲寺的建设已跨越了艰苦的创业阶段,进入稳定的发展期,持戒修行的观念渐渐传播出去。三宝加持,各种供养物纷纷送上门,以便出家人安心修道。但结果又如何呢?前段时间我们到新斋堂干活,口渴时我到老门卫处喝水,谁知刚一入口,一股怪味就让人有点恶心。原来这里用的是井水,和山上居士供养的桶装纯净水一比,自然不好喝。不由反思,二〇〇四年发心时就是喝井下水,也没觉得难喝,为什么现在出家了,又受了大戒,身心应该更清净才是,怎么反倒分别心加重,觉得不好喝?

我分析,应该是所用水的不同导致了第一反应的不同,如此下去,多年之后,也许亲义一喝井水就要闹肚子。再扩展开,现在供养好,还算安分守已,一心办道,多年之后,如果供养不好或者没有供养,是否会离开或还俗?所以师父说:“修行不能讲条件,否则妄想坚固,对内形成执着,对外制造束缚,都不利于解脱。”

在此亲义并非指责居士贪功德,乱供养,也没有借机做忏悔之意。因为当我喝井水感到恶心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应该是无始劫以来积累的业力所感。由此推断:红尘中三毒炽盛,感应到供养物不清净,与我们内在的三毒相呼应,想让一颗俗心静下来,难上加难。师父所用背包、衣服是破旧的,鞋袜、毛巾等都是破旧的,和库房里的供养物相比,师父所用的简直就是一堆破烂货。但此时回头看,竟如水中明珠般,让人心一下清净了几分。不由得寻思:自己床底下的“小库房”是不是该清理了。

九月初七  第十五天

一、昨天晚上,师父怕雨下大潲进来,就移到桥墩处,恰好避开风头,一下暖和了许多,也算个小小的福报吧。最后几天较冷,居士请来了热水袋。难为他们想得周到,如果不是为了放脚底下将袜子和鞋垫烤干,我是不会用的。行脚前库房准备了几个热水袋,挨个问,只两三个人要了,现在又冷又潮湿,才想到它的好处来。

二、早上起得较晚,仍下雨,师父让就地打坐。风雨交加,打湿了观音斗,师父就让披上雨衣。真是风来了,师父如何如何;雨来了,师父如何如何;风雨交加,师父又如何如何。天亮后雨也小了点,师父就让背上包上路,否则也不像行脚。如果再不走,等着吃饭,那不就成了一群“雨系比丘”(说明:此处来自“草系比丘”的典故)?在路上发生了一件小事,让我意识到:自己怕做错事,怕人说,从而讲理起嗔,伤害人。

三、来到一大桥底下休息,沙弥铺苫布,按过斋次序坐好,诵楞严咒。桥宽七十至八十米,一人多高一点,形成过堂风之势,冷得难受。但有师父在,大家都努力发声。我断断续续磕了两年大头,气力足些,相比较能轻松点。平时准备好,关键时才能顶住,希望大家都来磕大头,既能忏悔,又能锻炼身体。过斋时冷得人发抖,师父慈悲,让念完供后戴观音斗过斋,饭菜很快就冷了。难为护持居士了,我们冷可以披件东西,他们还得赶点做饭。而我诵咒时又常打妄想,散心杂话,信施难消,一时还改不掉,真急人。过斋时,为次第食故,有人没喝热饮料,师父表示赞叹。

四、最后两三天,师父的脚又不行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行走速度明显慢下来了。今年真是万幸,撑到现在脚还未起泡。今年来放生乌龟的特别多,我怀疑师父的脚与这有关。问师父,师父不作声,估计又怕我在报告中写进去,有攀缘之嫌。

五、可能是昨天吧,帮师父收拾背包时,不小心弄破了一点。师父从五台山下来到现在已十多年了,一直用编织袋装十八种物等,早就该换了,有啥舍不得的?可师父就是放不下,今天才说:“该换了。”不过这样也好,破旧不堪的样子,与师父相伴十来年,放到展览室,也是历史的见证,告诉后来者祖师行头陀的艰辛与自律。

六、诵咒过斋时冷得人发抖,那古人在此又如何生活?此处现在也算不上繁华。在古代,据我仅有的地理知识来判断:此处应该属边塞,至少也是人烟稀少的边境。在家时爱边塞词,雄浑悲壮、苍凉,常常让人热血沸腾,又感慨万千,记得有几句词是:“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为了保家卫国,或者统治者称霸的私欲,古人用血肉之躯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而几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为续佛慧命,让众生不再受轮回之苦,跟随师父在寒风旷野中行脚乞食。也许脚下就有防守将士的遗骨,不禁庆幸又有几分激动,跟着师父也算是“普度众生”了。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可曾记得昔日金戈铁马的悲壮?天上变幻莫测的云彩,能否知道今天行脚乞食的艰辛?长年呆在寺院,人都麻木得成了井底之蛙,走出来才知道:青灯黄卷、古佛旁的禅意实在有点悠闲;奇峰古木、白云间的清净的确有些浪漫。虽然一路上未遇到多少人,讲多少法,自己身口意表现得也不算好,但师父说:只要走过,必然会撒下成佛的种子,因缘和合,必定会让有缘众生走上解脱之路。

昨天在山谷休息时,启开一瓶纯净水,习惯性地施了点水,借布施之力,消自己前生所造恶业。不留神,一只小小的蜜蜂飞落在瓶口上,将一滴水吸平了。不禁好笑,它真会找地方。几秒钟的小插曲,日记本上都懒得记,但回来写报告时,这只小蜜蜂又悄悄落在我的思绪上,难道这是三宝的点化吗?稍作思惟,一下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段文字自笔端流淌。行脚途中,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就能满一个众生的愿,那三界之尊的佛陀所制定的头陀行,乃至三藏十二部,又不知能让多少众生满愿。行脚乞食,我们需要,众生也需要,愿亲义生生世世都能身背经书法宝行头陀,“一钵千家饭,孤僧万里游”。

九月初八  第十六天

一、昨晚也在桥洞下过夜,高且干燥,有层细沙,适于过夜。最后一夜,居士已出发准备迎接。醒来时记得做了两个梦,后来都给忘了,好像是有关前世的事。可惜这只是梦,如果能在定中知道前生事,现量感知,不由不信,那恐怕就能放, 下许多。所有的争抢、吵闹,到头来都是一个“死”,一个“空”,一个“一无所得”。

天气变冷,有人感冒,早上起来时有人大声吐痰,竟吓了我一跳,心中有些不乐意。虽然戒律中没规定不许大声吐痰,但扩展开来,显然与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不相符。如果戒条上有规定,我们就做,戒条没有,我们就不做,那就是着相执戒,不是真正的守戒。佛制戒是让我们清净、慈悲,所以应摄心为戒,尽力不要影响他人。以前在网上曾看过一个故事:晚上有个人在路边小便,恰好旁边有个鬼,因此人福报大,鬼不敢动弹,结果就弄了一身脏东西。由此可知,佛制大小便前三弹指等条,就是教导大家生慈悲心。反过来,当我们心怀慈悲去行住坐卧时,就是在守戒,这也许能给以一味专钻戒本为守戒的出家人一个启示。

二、夜色沉沉,师父的拐杖敲着马路“嗒嗒”作响。当有人在高高的法座上大转*轮普度众生时,一位老人却带着一群信任他的人,默默地行走在几乎不闻三宝的荒郊野外。“以戒为师,正法久住”,《楞严经》在,正法在,有头陀,正法在,可为什么大智佛陀将衣钵传给头陀第一的迦叶尊者?因为行头陀时,既要守戒又能诵楞严咒,既能自利,又能利他,是最好的大乘菩萨行为。

在此并非自赞毁他,而是想给如我一样的普通人一点鼓励。美国的阿波罗登月计划据说是假的,但其宇航员的那句话却成了名言:我走的一小步,对人类来说却是一大步。几十年后,如果中国佛教如世人所期待的那样,持戒苦修,健康发展时,那我们现在每走的一小步都将珍贵异常,而师父拐杖敲击马路的“嗒嗒”声,经过连锁反应也必将变成春雷唤醒大地,化作钟声传遍十方。

三、天渐渐亮了,不知何时,忽然见有人趴在地上,以为是居士拍特写镜头,没在意,后来又见几个,发觉其衣着等有点陌生,抬头一看,却是几位老居士顶礼。不由心生欢喜,合掌问候。师父说:老居士是僧团的一部分。但与其说常在寺院呆着就算一部分,不如说法相通,心相契,有道是:戒和同修。老居士对我帮助很大,能呆在大悲寺,一部分靠自己努力,一部分是师父加持,一部分是僧团加持,一部分就是老居士的影响。写报告时想出一句话:我们是居士的法身父母,居士是我们的色身父母。也不知对不对,反正就是我的感觉。

四、最后一天乞食。

(1)本来想往村子里走一走,但又怕分别,不次第。在村口头一家,我们就过去,土坯房,院子晾着衣服,门开着,估计有人。喊了几声佛号无人应,听说窗口有人影,但没人出来。现在土坯房已很少见了,经济情况可想而知。我从未鄙视过穷人,但我想说: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贫穷的原因,这样可能一直穷下去。

(2)第二家,一年轻女主人客气地说:“正给婆婆做饭,她现在在医院。”方言不好懂,听了个大概。我磨蹭了几下,又说:“剩的也行。”她仍是客气地说:“没有。”比起横眉冷对已算不错了,也许真的没有,那就权当布施欢喜吧。

(3)第三家,老人在门口坐着,说:“下地了,我不管事。”看情况这家住户的经济条件都不算好,可惜帮不上忙。

(4)第四家,亲指师敲门,从门缝中见一穿红着绿的小孩跑出来,欢快的就像迎接亲人。我有了盼头,满怀希望,谁知她开门听明白后,小丫头立马又关上门,还插上了,我怀疑她都没听清。大人不给,小孩可能会给,可一旦小孩不给,十有八九甚至百分之百,大人是不会给的。身教言传,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悲哀,为什么小小的孩子都学会以这种方式自我保护?在她们眼里,出家人就是要饭的、讨债的?听说别的组有的被轰出来,有人还问:“年纪轻轻怎么干这个?”

在他们看来,人生在世就是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等孩子长大了,自己就老了,然后就等死。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人都是这样。他们坚信,或者说是无可奈何地接受,因为别无选择,看不到别的出路。我想,大城市现在都普及网络化,那农村再偏僻也应该能买得起电视机,应该知道人有各种活法。

正如有人问我为什么动念出家时,我如是回答:监狱里没空过,佛前的香火没断过,各有活法。可为什么仍有人把出家当成一种不正当的职业?至少不应该是年轻人所应从事的职业?恐怕问题就出在教育上。分析一下:一个小孩童蒙无知,幼小的心田如果种下因果、轮回、解脱的种子,长大后则应该能守五戒行十善。而接受西方科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等唯物思想,长大后也许有一技之长,服务并发展于社会,但他的心却偏了,思想变质了,不明白奉献,只知道竞争。

鲁迅先生为什么弃医从文?医生能治众生身病,治不了心病。怎样才能唤醒人们麻木的精神,醉酒般的灵魂?鲁迅先生选择了文学,文以载道,道以兴国。然而鲁迅先生再怎么伟大,再怎么是民族的脊梁,终归是有为法,他还没意识到我们还有一个佛性,只有将它剖析出来,人们才能从根本上得到自由平等,得以解脱。

所以说,能从更大范围上传播佛法的头陀行就显得异常重要,对此我们应该充满信心。然而末法时期众生业重慧浅,今日种下解脱因,只能在六道轮回中苦苦等待得度的机缘。佛说众生都能成佛,但眼前这个见我们就关门的小丫头,你何时才能成佛?

(5)第五家,亲律敲门,一老妇人出来,反复说:“有糕点。”但我们不能吃荤,我问路边其他人,他们说:“是素的。”我就说:“出家人不分别。”可她一直说我们不能吃,这个理由还是头一次听到。围观的村民都笑了,说:“如果他们不要,你就再拿回去吧。”最后她实在推不开,只好回去取,看来今天不会空钵了。我忍着笑,难道五百年前我们也这样对待过这位老妇人?我再次感谢:信因果对学佛的重要性。

在我们等的时候,村民问我们从哪里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他们倒显得大方?难道没得到其利益?不久老妇人出来了,说:“没有了,吃完了,下回来再给你们。”我们平静地转向离开,这就是因缘果报,只是奇怪:为什么老妇人一个劲儿说我们不能吃?写报告时,我狠狠地想了一下,得出一结论:五百年前,我们三人上门乞食,老妇人好心供养,但我们贡高我慢,见食物不好吃就没要,并拂袖而去,以此果报感得今天老妇人坚持说我们不能吃。

时间不早了,空钵就空钵。返回时,又见路边有几家,便决定再顺便看看,在我的记忆中好像都锁着门。在这条街最后一家敲门时,有个村民说主人在前边,转到马路上,一四五十岁中年人正在院子里干活,黑胖,相貌忠厚老实,看样子前后两间砖瓦房都是他家的,和头一家土坯房相比,福报已算相当不错了。走了半天仍空钵,乞这最后一家已记不清是什么心情了,女主人出来要给钱,让人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分不清“素”和“熟”,说:“都是生的。”又说:“没剩的。”后来才想到,他们应该能听清我们的话,也知道素是什么概念,只是方言重,是我们听不清。

可为什么习惯性地说别人?难道是自己爱埋怨别人的习气在作怪?反观功夫不够,老向外看。“家里没有”是肯定的答复,“那去买吧。”路边好几个人在说话,有人提醒,女主人笑笑。等女主人回来时我们一人有了一个大白馒头。

前几天有次也是从道边人家乞得大白馒头,难道住在路边的人家都热情好客?果真如此,那就是前生的愿力和善的习气所致:住在路边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另外,最后两家都有人帮助我们说话,张口说几个字实在不费吹灰之力,人一天得说多少话?然而也许随口说的对我们来说却有莫大的鼓励,并在关键时候帮了一把,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从因果看,应是我们前生用语言帮助过别人的果报,所以与其指责别人没善根,不帮助人,不如从现在就开始说好话,“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而且菩萨随类现身,以四摄法利益众生,四摄即“布施、爱语、利行、同事”,说好话也是分内事。或许是这次乞食感动我又思惟此事。“那去买吧!”一句话,四个字,却使得这次乞食得以实质性的飞跃,真如雪中送炭一般温暖人心。然而炭能值几个钱,可就是没人愿意送,有道是:雪中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

也听说过一些出家人的事迹,别说成佛,也许连做人的资格都不够,所以我认为出家人先做个合格的人,再谈出家。师父也说过:“如果一个出家人的言行与在家人无异,那干脆还俗去。出家也许对个人有用,对整个佛教却起破坏作用。”我认为这些“光头居士”是不健全的人。不是亲义这个人惹不得,给一个馒头就啰嗦半天,而是我早就想说这些话,馒头恰好成了助缘。合掌回向祝福他们时,我特意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这些种福田的参与者,我没看清具体表情,只记得他们和气地微笑着,让人感动。

乞食结束,不算圆满,不知以此方式画个句号有何深意,却明白他们和我的父老乡亲是一样的平凡普通,勤劳善良。也许前生就是六亲眷属,用小米饭把我养大,教育我如何做人。他们对我们的微笑就是对行脚僧的赞叹,就是对三宝的赞叹。树高千尺,叶落归根,就算为了这么一个微笑,我们也应该走下去。后来又想到:我们持戒修行,身口意清净,这些人与我们有善缘,所以赞叹我们。我们信佛,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他们就赞叹三宝,从而种下解脱之因。由此可见,提高自身素质及广结善缘对弘法利生的重要性。

五、今天师父没吃饱,头一圈照例行乞来的食物,以圆满其功德。第二圈主食是一大块粘黄米做的糕,后来师父说:当时他钵里还有东西,粘糕大,不知能不能吃完,就没要。第三圈是饼子,居士当面给他挑没有糖的,有分别心,不平等故,师父也没要。亲融师父又问:那水果咋回事?回答:“还以为会再行一次主食,就等着,谁知没动静,只好结斋。”

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清师父此举有何含义,只能推测:师父严于持戒,在外人眼中,大悲寺不摸金钱不可怕,大家都不摸,再说也不缺啥东西,唯有日中一食吓人,吃不饱怎么办?饿了怎么办?事实上,很多经典都提到“斋戒”,饮食是淫欲的助缘,“温饱思淫欲”,而淫欲又是轮回的最大障碍,故斋戒直接关系到了生脱死,这一点师父看得很重。

二〇〇五年我在斋堂行二堂,有天师父因故过二堂,一切按部就班。突然进来几个外来居士,男女分开坐,我就两边跑。忙得不亦乐乎,一时把师父给扔在一边不管了,当时从法座前经过时,我用余光看到师父看着我笑,最后叹了一口气,放下钵,身子往后靠了一靠,此时我才意识到师父停止进食。以前听老居士说过:出家人的钵不能空的时间太长。等我急急忙忙一样样再端过去时,师父再也没要,可能连水果都没动。

而可笑的是,此前我一次次从师父眼前经过给居士行堂时,我脑子里竟然打妄想:让师父看看我有多麻利,一个人应付这种突发情况,一点都不着急,这就是定力!事后想给师父忏悔时,客堂有人请法,没敢去。随后想:忏悔消业不如坦然受报,将来让我孝顺的徒弟也饿我一顿。

几年过去了,我若不说这件事就没几个人知道。在要求别人守戒前先严格要求自己,就能让人心服口服,所以现在听到谁自我赞叹日中一食,又说外面吃几顿饭时,我心中就不得劲。父母在,不敢言老,有师父在,你知道什么叫“日中一食”?香喷喷的饭菜放在你面前,却不能吃,那才叫日中一食!

六、斋后找一空庄稼地刮头,亲行师父给师父刮头,我趁机收集了一点头发。原先也没想过,后来听谁说,亲藏师父在茅蓬时就收集师父的指甲、头发什么的,所以才动了念。将来如果证明师父是某菩萨再来,那这么点头发可就成了宝贝。后来见太阳晒着师父的头,很快就干了,不好刮,我就拿着师父的斗笠遮住太阳。然而,此举连我都觉得幼稚、可笑,可我又能干些什么呢?在家时两手空空,出家后更是两手空空,能帮上师父什么忙?薄福之人,想发心,连门都摸不着,以后人多了,恐怕见师父一面都不容易。

大家把头刮得差不多时,有个沙弥师拿卷卫生纸挨个问谁要,马上就要上车了,还怕拿不动?我张口就讥笑了几句,谁知师父却要了一点,以鼓励其发心,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又造了业。以前事业不成功的原因之一即是无人鼓励,很受打击,很多年我都怀恨在心,然而直到现在才慢慢学会问自己一句:整天埋怨别人,你又鼓励过谁?

忘了是哪天,在路边休息时,因某事和亲行师父争论了几句。当时我累得浑身难受,说话都吃力,可他一个劲给自己讲理,唾沫星几乎能溅到我脸上,实在有点烦,“我错了。”就这么一句话,他立马不吱声,满意地走开了。身边的一沙弥师看了后高兴地说:“他就缺少这个‘我错了’,以后多说说。”

《佛遗教经》云:“若无净戒,诸善功德皆不得生。若离惭耻,则失诸功德。”在此,我把它等同于忏悔,如此可得出戒律生诸功德,忏悔护诸功德。忏悔是一修行法门,简单讲就是承认我错了,可见这句话意义重大。可惜,那天我也是有口无意,随便说的,并非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想正儿八经从心中说出这句话,没几个人。

在我看来,只有知道错的人才想改恶从善,才能去守戒。而想守戒的人难免不犯戒,忏悔消业,以后不犯,就可以守得住。故忏悔与守戒相辅相成,不可分割,同等重要。可回忆一下,从居士到沙弥到现在,又忏悔过多少?给几个人顶礼过?何况顶礼降伏我慢,生恭敬心易得法。

七、下午约二点上车返回寺院,二〇〇八年行脚宣告结束。受戒报告中提到,往返五台山时,别人多少都有晕车反应,可我啥事没有,去时想带晕车药,师父不让,因为相信师父的缘故,不再考虑此事。然而这回坐车时,我却意外地吐了,估计是慢心作祟。下午刮头时,师父对其他人说,给肚脐上贴膏药能止晕车。记得以前也试过,没多大效果,而且出发时只感到有点不舒服,故没依教奉行,结果只有后果自负了。

八、今年行脚回来,师父让在女寮门口下车,背包走回去。我认为这样比较好,以前都是在山门外不远处下车,老居士等早已长跪等候。如此一来,有点像迎接国王大臣,多少有点优越感,易起慢心。而背包走回来易于找到行脚的感觉,也许于整个气氛更和合。可能此举有着相之嫌,但我等凡夫在达不到空性之前,借相摄心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九、在外行脚,方便时没有鞋换,不清净,故在进大殿前都要脱掉鞋。我知道应将鞋朝外放,但大家未统一,也就怎么方便怎么来。谁知师父开示后出来时,却发现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好,都朝外,不由得嘲笑自己懒散,这点事都麻烦别人。修道不论事大小,摄心时时刻刻都应注意。

十、第一次行脚回来,见老居士等手持香花,搭衣长跪在路两边。有的还不断顶礼,不少人轻轻地哭泣。如此庄重,一时间我膨胀起来,感到自己肩负着解脱众生的重担,激动得痛哭流涕。去年行脚回来,同样的场面,冷静了许多,“人家迎接的是师父,不是你”。今年从女寮门口出发,已进入行脚状态,努力诵咒,或者说已麻木了。当大众排班上山时,刚才激动人心的场面已不复存在,一切宣告结束,平淡的出家生活又要开始了。

别说只是迎接行脚,就是四月初八、七月十五两个大法会,几千人通宵拜忏,第二天晚课,又能有多少人?法会犹如水面投入石子,几圈波纹之后,又恢复往日的平静。而世俗的一些好日子,如春节、中秋等,在大悲寺也只是个名词而已。

记得剃度后头一次过春节,除夕夜我们几个新沙弥还在回忆过去。原以为师父等人也能聚一聚,总结过去,展望未来。谁知毫无动静,当时还有点受不了,怎么这么冷清?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没有。而现在已习惯这种平静,既然已出家,就应远离尘世的一切,才能去杂染得清净。开弓没有回头箭,才能直达目的地。

有的挂单师父说:“和外边相比,大悲寺守戒更严,所以显得更清净。”我看,这话只说对了一部分,摄心为戒,如果这边守戒,那边又放逸于俗情,边修边漏,心又能清净多少?所以《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只要能让我们回收六根的,就都应该做好,这才叫守戒。

更为重要的是,能来大悲寺发心出家的,应该都是冲着了生脱死来的,正因为有这个“到彼岸”的共同愿望,才能让我们安安稳稳地坐在渡海浮囊上,才能积极主动地去守住相关的清规戒律。

戒是佛法的根本,而想解脱的心愿却是守戒的根本;只有想解脱才能去寻找解脱之路,经过努力最终才能解脱,所谓“一切唯心造”。也有出家人来参学,想把大悲寺的修法带回去,可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学的只是教条的戒律。师父说:那是文字,不是法。文字让我们执着,只有法才能让我们解脱。而法在行,不在说,只有做到了才能自度度人,自觉觉他。可啰嗦半天有多大用处?就此结束,并以此句话结尾:行脚归来话沧桑,但行持莫思量。

二〇〇八年二时头陀行脚乞食体会报告(释亲洞 比丘)

二〇〇八年二时头陀行脚乞食体会报告

◎释亲洞比丘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顶礼摩诃迦叶尊者!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大悲寺妙祥僧团一年一度的二时头陀行脚乞食,在二〇〇八年阴历八月二十一日一点二十分正式开始。

上午早课结束后,恩师就在法堂给全体僧众作了重要开示,具体安排了今年的行脚人员和在寺留守人员,从而保障行脚和寺院内施工顺利圆满。今年的行脚乞食队伍是历来参加人数最多的,素质精干,是僧团的主力。其中比丘八人,沙弥十二人,护持居士五人。我们乘车离开寺院,上路后,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经过山海关、北京等来到丰宁县境内,通过县城,在郊外下车。经过整理行装,由师父带领,比丘在前,沙弥随后,亲行师父领队,代亲昌师父作代理僧值,正式开始了今年的行脚乞食头陀行。

行脚乞食头陀行是正法的体现,是行菩萨道,在末法时期尤为重要。它为众生带来光明,能让更多的众生知道还有正法存在。因为只要有一个人行头陀,正法就多住世五百年。遵照佛的戒律,严净毗尼,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就能走上解脱之路。

行脚乞食首先要严持戒律,依教奉行,放下自己的所有知见,做到难忍能忍,难行能行,脚踏实地,实实在在。

比丘能够乞食得有善根,福报因缘具足方能做到。比丘有三种含义:一乞士,上乞佛法,下化众生;二怖魔,远离魔王,不为眷属;三破恶,破烦恼无明之恶。比丘乞食时要次第循乞,不分贫富贵贱,平等对待。

二时头陀,是指比丘乞食时为正月十五日至三月十五日、八月十五日至十月十五日。行脚时必须具备十八种物,外带针线、防雨衣等。

行脚乞食不但能够消业障,还能去掉我慢,帮助自己改毛病去习气。作为一名菩萨比丘,虽然自己未度,但是愿度他人,发菩提心,让众生见到头陀僧,皈依三宝,持戒修行,同成佛道。

八月二十二日行脚乞食第一天

清晨空气凉爽,大众一字排开,站好队形,经过整理后正式开始今年的行脚。迎接我们行脚乞食的第一位众生是个小猫,它以独特的方式恭迎头陀僧的到来。说起来,今年行脚已是第三次,多少有些经验和体会。这是在恩师的教导下以戒为师,依教奉行,修行上所得的一点成果。队伍顺着412国道向张家口方向行走。首先要紧跟着师父不掉队,自己看住自己,收摄六根不放逸,眼观卧牛之地,聚精会神,集中精力,口念耳听自己诵咒,不敢打妄想。完成恩师所规定的任务,每人必须得诵十遍楞严咒,多者不限。因为上人曾开示:楞严咒是天地灵文,佛法兴,《楞严经》兴,要和阎王斗就得诵楞严咒,镇魔避邪,应当学。

行脚正是经行的好机会,恩师曾给我们做了不少开示,自己稍有些领悟,要回收眼耳鼻舌身意,谨防家宝不被六贼盗去,还能做到六根布施。心里清净,走起路来不会觉得特别累,两三段路后把咒诵完。接下来念佛摄心,少打妄想,保持身体能量。当我们行走到一村庄时已经十点二十分。大众准备开始进村乞食。恩师分配三人一组,由比丘师父带领沙弥循乞,以便实习。我带着亲戒沙弥、亲幢沙弥为一组。搭衣持钵,列队走在师父后面,走向村子,开始今年第一次行脚乞食。

当我们来到第一家时,我在门前喊道:“阿弥陀佛!”这时见这家的女主人站在院里对我们喊道:“别让狗咬着。”她听见喊佛号后,知道我们的来意,就推脱说:“你们挨个门上别家看看。”我见此情形,没有希望得到布施,就对她说:“阿弥陀佛!”转身离开。

来到第二家。到大门前,我对院里喊:“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从里面走出女主人,我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主人听完说:“家里就我一人,啥也没有。”这时我想不能让她错过难得的培福机会,补充说道:“只要能吃的,素的就行。”但她仍然坚持说:“早上吃的豆角,啥也没有了。”我一听,确定实在没有希望乞到食物,说了声“阿弥陀佛”,带着亲戒沙弥、亲幢沙弥离开。走了两家没有乞到食物,这时看一下手表,时间紧迫,心底下想到:今天要空钵。

到最后时见到师父正在前面循乞,看到我们过来,问道:“乞着没有?”我回答说:“还没乞着。”于是到了最后一家,在大门前,我喊道:“阿弥陀佛!”这时见到院里站着男主人,拄着双拐,等待他来到近前时说:“阿弥陀佛,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男主人一听,说:“也没有啥。”拄着双拐向屋里走,说回屋看一看,我们于是就在外面等待。过一会,亲幢着急,沉不住气地说:“走吧。”还是亲戒有经验,说道:“等一下,主人说回去取了。”

不一会,男主人出来了,到近前时掏出五元钱,我对他说:“出家人不要钱,只要食物。”亲戒也说:“出家人不许摸钱。”这时从外面回来一个中年人,拄双拐的主人就对他说:“您帮我一下吧。”于是二人一同进屋找食物,不一会取出四个花卷,分别放在我们的钵里做了布施。临走时我对他说:“阿弥陀佛!愿你全家吉祥。”然后抓紧时间返回过斋地点。今天头一次乞食有点收获,没有空钵,觉得很满意。回到过斋地点已是十点四十分,这时师父也早回来了。

师父选择的过斋地点是在一片新收割过的玉米地里。大众开始念供过斋,在一旁的护持居士摄影录像。结斋后,漱洗已毕,整理背包,师父带领我们上路继续行走。到一条沙沟时就地休息,写日记。下午行走时,由于是刚刚开始背上大包,身体还没适应,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冒虚汗,双肩酸痛,这也是消业的好机会。作为比丘,行头陀,发菩提心,护持正法,就得难忍能忍,难行能行,实实在在,脚踏实地去做。圆满自己的行愿不是靠嘴说,而要内心清净。“外练筋骨皮,内修心意识”,坚定道心,放下身心得大自在。

晚上由于天气不好,师父选择在一座大桥下休息,这是在外行脚最好的住宿地点。佛说:“知足者常乐也。只要不贪恋追求享受,虽卧地上犹为安乐,不知足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出家之人,四海为家,远离喧闹的聚落,四大皆空,了无牵挂,持咒念佛,常行头陀。夜晚虽然外面下起了大雨,但我们平安愉快地度过了这一夜。

八月二十三日行脚乞食第二天

清晨三点多钟,大众起床,背上包上路,师父带领我们继续行走。因为刚下过雨,天气太凉,身体素质下降,经常上厕所。当时包里的水没有了,只好求亲义师要点水救急。后来亲古师请师父开示,师父说:“不能直接跟居士要水,不要显得理直气壮,应该有感恩心、惭愧心。因为这水全是居士发心买来的,实在没有水时,应当到水沟边把水过滤。自己想办法,就当作自己一人在行脚,不求人,不要有依靠想。有水时要留点后手,免得没有水时困难。”

我们走了几段路,经过一个村庄,因为还没有到乞食的时间,只好继续向前走。来到一个山弯时,在路边只有十来户人家,由于我们人多,师父决定派亲古师和果成师带两位新沙弥去乞食,照顾他们昨天空钵。过斋地点在路边一片空地,待他们乞食回来后开始过斋。师父要求:过斋时要次第食,不分别,行脚乞食时乞到什么吃什么,包括居士的供养也是如此。今天的食物很特别,先是行乞的食物,接着是拌花生米和炸辣椒,最后是夹生的饭,真是“凉、干、硬”汇合,这真是考验。经过一番较量,囫囵吞枣地过完斋,导致胃里难受一天,减少了对食物的贪欲。

休息时弟子向师父请法,我问师父:“恭敬不如从命对吗?”师父开示说:“那就是依教奉行。”又问师父:“乞食时为了能乞到食物,而给施主讲法来换取食物,信施难消吧?”师父开示说:“因为心不清净,起贪心,也是对法不重视,有损僧人形象。”

漱洗过后,整理背包,继续上路行走。这里全是盘山路,上大坡,越走越高。傍晚来到一座大山下,在旧道址(上)休息。大众师按照师父的安排分开两处住宿。铺上绳床,打开睡袋,我仍然多坐少卧,真正体会到露地住的感觉。

八月二十四日行脚乞食第三天

清晨三点多钟,大众开始起床,打好背包,继续上路行走。这里是一段盘山路,没有村庄,过斋时无法乞食,全由居士供养。师父选择大道边一块空地作过斋地点,过斋后就地休息。这时来了几位女众,她们是经过这里偶然见到我们行脚,觉得非常难遇,向师父打听情况后,知道我们是大悲寺行脚僧,说有因缘时再过来。师父结缘她们几本《解脱之路》光碟,这也是她们的福报。其中有一人说:将来看破红尘也要出家修行。还虔诚地拍照作为留念。

下午终于走下盘山道,来到一村庄,因为今天是剃头的日子,见到一条小河,清澈见底,没有污染,很难得。于是大众师开始在桥边剃了头,引来不少的村民过来观看。我们这支行脚队伍就像流动的寺院,头陀僧的形象也在度化着众生,为他们种下不灭的种子,待到善根福报、因缘具足时就会发芽、开花、结果。

我们在休息时,见到几个人正在小河里用电瓶电鱼。师父说:“等到因果成熟时,他也让人电。”这就像人的影子一样,做恶做善都有相对的果报。《楞严经》中,佛说:“杀心不除,尘不可出。”如同人死为羊,羊死为人,互来相啖。要了脱生死,首先断杀。因为一切众生都是前生的父母,杀众生就是杀父母,杀生现前得短命、生病的果报,来生要下地狱。

晚上来到一个沙滩地休息,亲行师父和几个沙弥尽孝心,给师父按摩,来缓解一天的疲劳。师父的脚伤发作,需要上药,这也是弟子培福报的机会。他们又拿来热水袋为师父保暖。老人家虽然年老,脚又有伤,但是仍然带领我们行头陀,以身作则,为我们做了榜样。这都是众生的希望和光明,能令众生皈依三宝,持戒修行,发菩提心,圆成佛道。

八月二十五日 行脚乞食第四天

清晨三点左右,大众开始起床,背起背包,师父带领我们上路继续向前行走。不多久,天下起雨,幸好有一座小桥,大众师一起到桥下避雨,抽点时间写日记。等到外面雨停下来,继续上路行走。九点多钟路过一个小村庄,师父选择村外道边树林中作过斋地点。我们搭衣持钵,排队走在师父后面进村乞食。我仍然带着亲戒沙弥、亲幢沙弥为一组。来到第一家,只见女主人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人,我上前对她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主人似乎没听懂,我又补充说:“要点吃的,素的就行。”在旁边的人也跟着解释,女主人听后坚持说:“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我一看没有希望,决定离开。

我们从山坡上绕了一个大圈,回到村庄,来到第二家。由亲戒上前乞食,他敲门喊道:“阿弥陀佛!”院里的女主人对我们说:“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别让狗咬。”我们一听,也是没有希望乞到食物,于是离开。来到第三家,亲戒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从屋里走出女主人,亲戒说:“出家人路过,要点吃的。”女主人问道:“馒头行吗?”亲戒回答:“素的就行。”我一听,有希望,今天不能空钵,就和亲戒、亲幢准备接受布施。说心里话,要老是空钵,心里也有点不得劲。不一会儿,女主人取出一个馒头,由她掰开,分别放在我们的钵里做了布施。临走对她回向说道:“阿弥陀佛!”我们决定返回过斋地点。

今天乞食体会到,出家修行真是“修福不修慧,大象披璎珞;修慧不修福,罗汉托空钵”,要福慧双修才能圆满。亲幢告诉我:“女主人布施时撞着手了。”我告诉他:“以后要注意,沙弥还可以,如果是比丘就麻烦了,应忏悔。”大众过斋以后,漱洗完毕,稍作休息后上路继续行走,路过百草镇。

在河边休息时,有一头骡子,亲义师问:“这是什么?”亲行师父告诉他说:“出家人不持戒修行,今生不了道,将来就会变成它这个样子。”真是“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今生不了道,披毛带角还。”和我们有缘的骡子为我们作现身说法。

晚上师父选择一个沙滩地作为住宿地点,先由沙弥平整沙地,分两处过夜。居士发心烧热水供养大众师,又铺开大苫布,防止下雨时淋湿,尽心周到。

八月二十六日 行脚乞食第五天

清晨三点多钟,大众开始起床,背上包,上路继续行走。路过东万口乡,到达巴图营大桥时休息,师父决定在桥边小路旁过斋。大众搭衣持钵,准备进村乞食。

我还是带亲戒沙弥和亲幢沙弥一起乞食。来到第一家,由亲幢上前乞食。敲门后喊了声佛号,不一会儿,出来一个男孩开门说道:“我不是这家的。”亲幢一听就要离开,我告诉他:“等一下。”这时这家的女主人正好回来了,亲幢上前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素的就行。”女主人听后,思考一下回答说:“等等。”说着进屋去取食物。不一会儿,取出两块月饼分别放在我们钵里做了布施。临走向她说道:“阿弥陀佛!”

来到第二家,还是由亲幢上前敲门,喊佛号。不一会儿,出来女主人,亲幢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主人一听,转身回屋取出一碗大米,亲幢急忙说:“大米不能要,要熟的、素的、能吃的就行。”女主人二次回屋,取出一碗大米饭,放在亲幢沙弥钵里做了布施。临走时回向:“阿弥陀佛!愿你全家吉祥。”

接着来到第三家,刚到大门口的亲幢沙弥见到男主人正好出来,就对他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男主人一听,就对院里的女主人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楚,好像不愿意搭理。接着男主人走开,女主人关门送客。我们一见,没有必要解释什么了,决定向回返。路上遇到亲行师父一组和亲义师一组乞食。等回到过斋地点时见师父早已回来了,最后等亲古师一组回来,开始过斋。

在过斋时,乞来的是大果子和馒头。由于自己起贪心,多要一勺豆浆,吃大果子时把袈裟弄脏,真是果报立即现前。内心惭愧,忏悔。过完斋,漱洗已毕,稍作休息,整理背包继续上路行走。前面大部分是上坡路,休息时写日记,晚上到一处沙滩地休息住宿。

八月二十七日 行脚乞食第六天

清晨三点多钟,大众起床,背上包继续行走。路过龙门所镇,十点左右来到一个小村庄,有两处住宅人家,师父选择一条干涸的沙河道为过斋地点。大众开始搭衣持钵,师父分派我们两处乞食。我还是与亲戒沙弥和亲幢沙弥为一组,师父和亲融师父在近处乞食。

我们去村庄最远处乞食。来到第一家门口,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这时从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走吧,别让狗咬着,家里的狗特别厉害。”真是可惜,错过培福报的机遇。

来到第二家,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不一会从屋里走出男主人,等他到近前时对他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他一听,就说:“还没做饭呢,没有呀。”我怕他没听清楚,补充说道:“素的、能吃的就行。”亲幢在一旁又说:“水果也行。”男主人坚持说:“没有。”我们一听,于是离开此家。在路上我告诉亲幢:“已经提示他了,就不能再说水果也行,免得对出家人没有好印象。”

来到第三家,到大门口,我见院里有女主人和一个男孩在院内,于是向她说道:“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主人听后,进屋取出两个馒头布施给我们,放在钵里。临走时回向给她:“阿弥陀佛!愿你全家吉祥。”

接着来到第四家,亲戒上前喊道:“阿弥陀佛!”不一会女主人从屋里出来,亲戒对她说:“出家人路过,要点吃的。”女主人一听转身回屋,等了一阵不见出来。这时在门外干活的男主人听明白我们是来乞食,很乐意布施,急忙回屋看一看女主人怎么还不出来,好像是叫她快一点。不一会儿,女主人取出两块月饼布施我们,放在钵里。嘴上还说道:“就你们两个人呀?”她认为我们只有两人,觉得很抱歉。男主人问我们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告诉他是辽宁海城。临走时我说:“阿弥陀佛!”亲戒说:“愿你身体健康。”

来到第五家,亲幢上前,到门口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不一会出来女主人,亲幢对她说:“出家人路过,要点吃的。”女主人听明白后转身回屋,取出四穗苞米布施给我们,放在钵里,还说:“热乎,刚煮的。”显得很乐意布施。临走时回向:“阿弥陀佛!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

今天的乞食很圆满,于是决定返回过斋处。见到师父和亲融师父一组也回来了。大众过完斋,晾晒被淋湿的绳床、睡袋等。正在休息时,来了一辆警车,从车上走出三人,其中有当地派出所的和镇里的领导,他们可能是接到举报来查看情况。他们来到师父近前时,有一个人拿出证件让师父看,说:“我是当地派出所的,是个所长,过来看一看。”他说他认识师父,是从网上见到的,通过网络看过《大悲寺和×寺的对比》这篇文章,印象深,而且知道我们是行头陀,持金钱戒和日中一食。通过谈话,师父结缘给他们念珠、经书和光碟。他们还请师父在书上签字,收藏。所长特意回去买来纯净水,虔诚地供养行脚僧。

我们行走一段路后,在道边休息。这时有一名开着轿车的男子下车,走到师父面前很虔诚地给师父顶礼。他说是从网上得知我们行头陀要经过这里,特意赶来。师父给他开示并结缘他经书。男子非常感动,非要供养钱,是几张百元大票。师父坚持拒绝说:“出家人不要钱。”男子仍然坚持说:“这是供养三宝的。”师父告诉他:“出家人要钱就是犯戒。”最后男子终于收起了钱,恭敬地再次顶礼。

这次遇到不要钱的真和尚,能够让他终身难忘。亲义师见男子很虔诚,把自己带的唯一的《溯源》杂志和老版本的《经行》拿出来结缘。师父说:“我都没有这书了,真是难得,难舍能舍。”有人曾说:“接收供养的金钱可以拿去做功德,比如供斋、救济穷人、支援灾区、修庙等。”但这和持金钱戒没法比,持金钱戒就是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舍掉布施了。

佛说:“若我弟子,以我为师,而捉金钱,非我弟子。”只有持戒的清净僧才能为人种福田。手捉金钱是犯戒行为,虽然做点功德,那只是在满足自己的贪欲后拿出一部分,用施主的钱买个虚名,为利益沾沾自喜。如果对财色名食睡看不破,放不下,就不能拔掉地狱五条根,又怎能了脱生死?终了欠下施主一身债。

行头陀,行脚乞食,严持戒律,日中一食,持不捉金钱戒,身穿百衲衣,露地坐,少欲知足,除我慢,消业障,增定力,护持正法,续佛慧命,成为真正的佛子,走上解脱之路。

下午,王居士等七八个人特意赶来看望师父,准备供养行脚僧,见面后虔诚地向师父顶礼。师父告诉他们前几天行脚过程,并且给他们做了开示,并结缘了光碟等。这次他们还带来我们行脚队伍的新成员——小刺猬,是他们从半道上买来的,作为放生,免遭被人杀害,挺有善根与慈悲心。接着跟随我们一起行脚。

休息时当地派出所的所长因为开会路过,又再一次见面,并且供养师父极地背囊、睡袋。晚上特意赶来供养三暖壶热水,态度热情,想得周到,真有善根福报。通过他在一天中三次供养头陀僧,改变了我对警察的固有看法,真正的警察是人民的卫士、百姓的公仆、护法的菩萨。

晚上住宿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大众开始分两处铺上绳床、睡袋。今天的温差很大,晚上非常凉。由于自己持戒律不严谨,休息时愚痴、懒惰、怕麻烦,将内衣套在短褂外,不威仪。师父告诫我:不应当这样做,影响僧人形象,让众生失望。事后向师父真诚忏悔。

八月二十八日 行脚乞食第七天

清晨三点多钟起床,打起背包上路继续行走。这几天见到牛、马、猪、羊等,心念口言:“汝是畜生,发菩提心。”并给这些众生念三皈依,使发菩提心。这样不但能提高自己的慈悲心,也能让众生解脱。愿它们都往生净土,见佛闻法,证道成佛。

行走时,比丘师父轮流交替拿着锡杖,“执持锡杖,当愿众生,设大施会,示如实道。”锡杖乃三世诸佛所持,以彰智行功德,净除烦恼业障,可用来表法,众生见到欢喜。

我们行走到郑家庄时已经九点多钟,师父选择了路边的一片空地作为过斋地点。这是片土豆地,居士发心平整好。远望前方有座大山,景色宜人,是个理想的过斋处。大众开始搭衣持钵,排队跟在师父后面进村乞食。

我仍然与亲戒沙弥、亲幢沙弥一组。来到第一家,我上前敲门后喊道:“阿弥陀佛!”只见院里有个小孩站在屋门口,我喊了三声佛号,毫无动静,不见主人出来,于是离开。

来到第二家,到门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不一会儿,出来女主人,有一只狗汪汪地朝我们叫着。女主人呵斥着,让它别朝我们咬。我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她听后说:“就有两个馒头。”我告诉她:“多少都可以。”于是女主人回屋取出两个馒头布施我们,分别放在我们钵里。临走时回向给她:“阿弥陀佛!愿你全家吉祥。”

来到第三家,亲戒上前,敲门喊佛号。不一会儿,从屋里出来女主人,没有开大门,观察着我们,很戒备的样子。亲戒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主人说:“没有。”我一见她没有布施心,决定离开。我想往回返,说:“走吧。”亲戒不甘心,还要继续往前循乞。我告诉他:“师父刚才路过,已经在前面乞过了。”于是往回返。路上遇见果成师一组,就一同回到过斋处。等师父回来后,大众开始过斋,有王居士等供养的水饺及水果等。

过完斋稍作休息,漱洗完毕,背起包上路继续行走。师父选择一条僻静的干河道作为休息地,晾晒潮湿的睡袋和绳床等。王居士领来几位居士,其中有宣化古城的,请师父开示,并结缘他们《宣化上人开示录》。“财法二施,等无差别,檀波罗蜜,具足圆满。”出家人的本分是以法布施,和尚的开示能使人开智慧。人身难得,佛法难闻,善知识难遇,这都是他们的善根福报,而得到三宝的加持。

路上休息时,王居士领两位企业家来拜见师父,请教如何摆脱当前经济危机,走出困境。师父告诉他们:要种善因,少欲知足,多放生,总结经验,等待机遇。并结缘他们《楞严经》、楞严咒和师父讲法开示、《解脱之路》光碟。最后,他们向师父和大众师顶礼,欢喜返回。晚上大众师在一处路边空地上休息住宿。

八月二十九日 行脚乞食第八天

清晨三点多钟起床,打起背包上路继续行走。通过一条隧道,一边走一边诵着楞严咒,接着摄心念佛。走过几段路后来到一个小村庄,已经九点多钟,大众在路边休息。师父选择河滩地作为过斋地点。这是一块平坦的沙地,面积很宽阔,正适合多人过斋。我们搭衣持钵,列队跟在师父后面入村乞食。

这个小村庄是河北省文物保护单位,村外有古长城遗址。这段古老的长城比秦始皇修建的万里长城还古老,显得饱经沧桑,已没有战国时期的宏伟壮观形象。随着时代的变迁,留给人们的只是揣想。

我今天仍然与亲戒沙弥、亲幢沙弥为一组。来到第一家,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过了一会,从屋里出来一女主人,我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年轻女主人一听,说:“等一下。”说着回屋去取。正在这时,从外面又回来中年女主人,后面跟着亲行师父一组,见我们在这家门口等着,转身到别处去乞了。因为这家的中年女主人答应要布施给亲行师父食物的,所以说乞来的食物应有他们一半的份。中年女主人对我们说:“这家今天刚生小孩,不干净,怕对你们不吉祥。”我对她解释说:“出家人不在乎这些,没有关系。”女主人一听我们的解释,放心地说:“你们等一等。”说着回屋取出三袋方便面布施我们,放在钵里。临走时回向:“阿弥陀佛!愿你全家吉祥。”

接着来到第二家,亲戒上前乞食,这时见这家的女主人站在大门前,亲戒对女主人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主人听后说:“没有食物。”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要做布施。我急忙说:“出家人不要钱。”亲戒补充说:“能吃的就行,水果也行。”女主人仍然说:“没有。”我们见此情形,说道:“阿弥陀佛!”转身离开。

来到第三家,亲幢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院里面有人问:“干什么?”亲幢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门打开后,出来男主人,一见我们在门口等着,一边关门,一边说:“我忙着呢,没有时间。”我们见此情形,只好离开。

来到第四家,亲戒上前,站在大门口向院里喊道:“阿弥陀佛,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站在院里的女主人一听,知道了我们的来意,进屋取出三个玉米饼子,放在我们的钵里。临走时回向:“阿弥陀佛,愿你全家吉祥。”

前面还有许多家准备要乞,这时刘居士提醒我们已经十点十五分了,于是我们决定返回过斋处。回到过斋地点时,还说起这件事,觉得那家小孩真有福报,刚出生就有两组头陀僧上门来乞食,为他们家种福田。这时见师父也已回来了,大众开始念供过斋。

过完斋,漱洗已毕,背起包上路,继续行走。路上有一女士要供养钱,亲融师父拿出一盘《解脱之路》光碟,让于居士结缘给她。我们来到一处沙滩地休息,写日记。

继续行走时,又遇见一男子站在路上虔诚地向行脚队伍打问讯,口里念着“阿弥陀佛”,接着买来水果、食品做供养。师父说:“我们日中一食,过午不食。”刘居士也在旁边告诉他不要,这是戒律,只能用白水。男子手里拿着水果和食品说道:“师父慈悲,得满众生愿呀!不然留明天用,放在车上吧。”刘居士坚定地说:“不可以。”当他听到可以用白水时,急忙向前走,特意买了一箱纯净水,真诚地供养每位师父作为布施,真是难得。

“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拿什么才能为众生种福田,只有靠持清净戒,行头陀,以戒为师,日中一食,持不捉金钱戒,不为名,不为利,减少睡眠,精勤办道。想要成就必须苦行,学忍辱,实实在在去行去做。

在行脚乞食中,难免要接受施主的供养,而大多数接触的是女人。作为比丘,这可是道难关,乞食当中见到女人,起心动念都要降伏自己。内心清净,食物才能变成甘露;如果起污染心,食物将不能食用,起毒药作用。

淫欲为生死的根本,障道的因缘,犹如毒蛇,万恶之首,可使修道之人毁掉身命,毁灭法身慧命。《楞严经》中,佛说:“淫心不除,尘不可出。”作为菩萨比丘,一切男子为我父,一切女人为我母。行头陀,持清净戒,诵楞严咒,常念观世音菩萨圣号,对熄灭淫欲心很有帮助。消除无始劫来所造诸恶业,护持正法,把功德回向法界众生。

晚上来到一片空地中休息。今天是诵戒的日子,佛云:若持戒者,即见法身。若护法者,即护佛。半月诵戒,即见我也。比丘和沙弥分别在两处诵戒,比丘这边由师父上座。开始礼佛,结大界后,先作忏悔羯磨。天色已黑,师父用手电照着先后诵完四分律比丘戒和菩萨戒,然后解界,诵戒结束。这时天气凉爽,师父分派住宿位置。居士发心送来热水袋保温,缓解大众师一天的疲劳,以保障行脚顺利进行。

九月初一行脚乞食第九天

清晨三点多钟,我们起床,背起包上路继续行走。路过锁阳关隧道,经过休息后继续行走。九点多钟来到一个小村庄,师父选择大道边的空地做过斋地点。今天乞食重新分组,师父让我带亲虚沙弥、亲愿沙弥为一组,他俩是初次行脚乞食。我们搭衣持钵,排队跟在师父后面进村乞食。

来到第一家,我上前敲门,喊了三声佛号。门是开着的,但无人应答,见此情形离开此家。

来到第二家,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不一会儿出来女主人,等待她到近前时,我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她说:“没有。”我解释说:“只要素的、能吃的就行。”她一听,说:“那给你们方便面吧。”说着回屋取出三袋方便面放在我们的钵里做了布施,接着问:“你们是什么地方的?”我答道:“辽宁的。”临走时回向:“阿弥陀佛,愿你全家吉祥。”

来到第三家,亲愿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不一会儿出来女主人,亲愿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不知方不方便?”女主人一听,心情不乐地说:“没有,走吧,我要关门了。”真是无话可说,关门送客。我们见此情形转身离开。

来到第四家,亲虚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三声佛号后仍然没有人出来,毫无反应,于是我们决定返回过斋地点。我们回到过斋处,见师父已经乞食回来了。大众开始过斋。

过斋后,漱洗已毕,稍作休息,整理背包上路,继续行走。在休息时,海城的周居士领来几位企业家专程赶来拜见师父,并请求师父为他们写字。师父给他们写了“无求”、“一念不生,万法庄严”,他们珍重地收起,表示要好好保藏。

队伍来到小树林休息,有人说:前面有一只小狗在道上被车撞了,要死了。师父慈悲地说:“得把它抱过来,到前方有宠物诊所时好好治疗一下。”于是亲行师父领着几个沙弥把小狗抱了回来,装在纸壳箱里,取食物放在车上,加入我们行脚队伍中。这条小狗真有福报,因祸得福,大难不死,能遇到头陀僧,并且和小刺猬一起拉回寺院,真正得到了好归宿。晚上师父选择一片空地作住宿地点。小狗见有人走动,不停地叫唤,为我们当警卫。

九月初二行脚乞食第十天

清晨三点左右开始起床,背起包,上路继续向前行走。休息时从宣化来了一家人,他们是药品推销员,头两天曾拜见师父,今天特意乘车赶来供养纯净水。让她家的小孩给师父顶礼,并介绍前方宣化城道路情况,还说有事可以打电话。这一家人真有善根,师父结缘给他们楞严咒。

经过行走,来到一个小村庄,师父选择一条沙沟里作为过斋地点。我们开始搭衣持钵,排队走在师父后面,进村乞食。我仍带着亲虚沙弥、亲愿沙弥为一组,走到村庄最远处。来到第一家门前,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只听到里面有狗叫的声音,无人答话。三声佛号过后还是没有反应,于是离开此家。亲愿说这家的女主人只是从大墙上观望了一下,没有开门。可惜错过培福机会。

来到第二家,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不一会出来女主人,后面还跟着小孩和一只狗。小狗朝我们汪汪地叫着,像是欢迎我们,女主人来到近前,我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主人说:“给你们钱吧。”我急忙说:“出家人不要钱。”女主人听后说:“米饭行不?”我说:“行。”女主人说:“我给你们去取。”我应声说道:“阿弥陀佛!”于是在外面等待。不一会女主人取出一碗米饭,分别放在我们钵里做了布施。临走时说道:“阿弥陀佛!”

来到第三家,亲虚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不一会出来女主人,亲虚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主人听后就说:“等一下。”回屋取出四块蛋糕和一个地瓜。我们告诉她蛋糕不能要,因为里面有鸡蛋,最后只好让她把那个地瓜放在亲虚钵里做了布施。临走时回向:“阿弥陀佛!”

接着来到第四家,亲愿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不一会儿,出来女主人,亲愿说:“出家人乞点食物,不知方不方便?”女主人听后说道:“没吃饭呢。”亲愿补充说:“素的、能吃的就行。”女主人从口袋里拿出钱要给我们。亲愿说:“出家人不要钱。”女主人经过思索,似乎想起有剩的食物,于是转身回屋取出三个馒头放在我们的钵里做了布施。临走时回向:“阿弥陀佛!”今天的乞食很圆满,决定返回过斋地点。亲愿说:“从行脚乞食开始到今天,头一次乞着食物,觉得很高兴。”

到过斋处时见师父早已回来,最后等亲义师一组回来后,大众开始过斋。村里的人从对面山头向我们观看,觉得很稀有,头一次见到出家人行脚乞食与过斋的场面。僧人的形象将永远留在他们的种子识中,播下了不灭的种子。

过完斋,漱洗已毕,因为这个地点太小,天气又非常热,师父决定马上离开。经过行走,来到阴凉处休息。我们开始晾晒绳床、睡袋、雨衣等。休息过后继续上路行走,晚上一直没有找到理想住宿地点。天黑时在大道边杨树下住宿,今天真正体会了树下住的感觉。

十月初三行脚乞食第十一天

清晨三点多钟开始起床,背起包,上路继续向前行走。今天行脚队伍经过宣化古城,在城区内穿过。现代的城区车来人往特别多,车鸣狗叫,人声嘈杂,各种噪音不绝于耳。汽车尾气、垃圾味、烟味、化妆品味、肉腥味,臭气熏天,犹如火宅,但麻木的人们司空见惯,不觉是苦。

这是真正检验自己是否有定力的时候,也是对自己眼耳鼻舌身意的有力挑战。如果想不被外境所转,保持行脚队伍的正常行走,只有摄住自己的六根,聚精会神诵咒念佛。由于昨晚天气凉,穿得多,今天气候又非常热,没有地方脱掉,路程走得远,又累又热,腿又跟着痛,一起凑热闹。

当时心态不知不觉上下起落,不断打妄想:来年行脚不来了,何必遭这样的罪,退失道心。接着又提起正念,作为一名菩萨比丘,发菩提心,行头陀,护持正法,靠的是行愿力,去行去做,过去所造下的诸恶业,只有行菩萨道才能消除。宣化上人曾开示:吃苦是了苦,享福是消福。

在城市行走,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师父带领我们走在人行道上,选择人少的地方行走。比丘更得时时谨慎小心,因为城市里的女人随时都会冲过来跟你抢路,要守清净戒,得随机应变,避免麻烦。行走中,有一人不可思议地突然跑到师父身边,拔出一把刀,口里喊着“一二一”,连续跑在队伍前面,像是开道,当保卫。最后我们要走出城区时,他朝我们行脚队伍喊道:“祝你们一路平安。”

路过洋河大桥,这时已经十点多钟,师父选择了一处非常理想的过斋地点,在道边大墙下阴凉地。我们真是放下背包得自在,轻轻松松地排队、休息。今天在城区附近没有村庄,无法乞食,斋饭全部由居士供养。这时围观的人很多,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念供过斋。

过完斋,师父让我们漱口后马上离开,上路行走。来到一块玉米地旁休息、刷钵、漱洗,抽出时间方便、脱掉厚衣,为腿病上药治疗。下午在另外一处休息时,有几位年轻人乘车赶来拜见师父,师父给他们作了开示。听说有一人要出家,师父对他们说:“出家因缘人人都有,自己要把握、争取。只要自己能看破、放下,不再去贪恋五欲快乐,只有出家持戒修行方能成佛。”接着师父结缘他们《出家功德经》、楞严咒,念珠等,希望他们早日出家修道。最后这几位年轻人顶礼,欢喜而去。

通过行脚,自己体会到真正的依教奉行:当师父叫弟子做什么时马上去做,不讲条件,自己的理由都是在辩解、推脱,“我识”太重,要有惭愧心、感恩心。

晚上在一片空地休息住宿,轻松自在地露地住。

九月初四行脚乞食第十二天

清晨三点多钟开始起床,背起包,上路继续行走。在正常的情况下,头三段路内能把十遍楞严咒诵完,接着摄心念佛。自己诵咒不敢打妄想,一旦分神,马上出错,还得从头来。不像人多诵咒时偷懒,打妄想,遍数虽够,但质量不好。

九点多钟,来到一小村庄,师父选择村外一片空地作为过斋地点。我们开始搭衣持钵,排着队跟在师父后面进村乞食。我仍然与亲虚沙弥、亲愿沙弥为一组。来到第一家,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见有一男孩从这家大门里出来,站在道上观察,对我们说:“这家没人。”我一听,觉得因缘不具足,转身离开。

来到第二家,只见大门处站着二位老人,像是这家的主人,一直看着我们过来。我刚到门前,还没等说话呢,男主人急忙说:“这家没人,走吧。”我们没有作解释,离开此家。

来到第三家,我上前喊道:“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不一会儿出来一个小女孩,我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她听后说:“还没做饭呢,等一会给你们做点行不?”我告诉她:“不行。”接着对她解释说:“只要素的、能吃的就行。”她仍然说道:“真没有呀。”真可惜,连续乞三家都没有收获,心里想:今天要空钵。

来到第四家,亲虚上前院里喊道:“阿弥陀佛!”只见院子里站着二位女主人,听到佛号后,走到近前。亲虚说:“出家人路过,乞点吃的。素的能吃就行。”女主人听明白后,说:“有两个馒头。”说着回屋去取。她可能是怕我们三人,两个馒头不够分。回来时又取出三袋方便面,分别放在我们的钵里做了布施,临走时回向:“阿弥陀佛!”

因为师父乞食前交代过要快点,所以就不继续向前乞了,返回了过斋处。这时候,师父也早已回来了,接着准备念供过斋。过斋以后,洗钵刷牙,准备离开。这时来了辆面包车,有七八个居士下车拜见师父,并供养二十双鞋。他们是从天津特意赶来的,师父给他们做了开示,并结缘经书、光碟等,最后他们向师父顶礼告假,开车返回。临走说道:“祝你们一路平安。”

休息过后,上路继续行走。路上遇到一辆面包车,下来两名男子,掏出钱要供养,师父说:“出家人不要钱。”他们俩说:“留下买水喝吧。”师父告诉他:“我们有戒律,不能要。”那人虔诚地将钱丢在地上,师父告诉他把钱捡起来,并且结缘他俩两盘《解脱之路》光碟。两人恭敬地说:“再见。”开着车欢喜离去。

有人认为接收金钱可以为施主种福田,但是作为清净比丘是不可以摸钱、存钱、花钱的。当你接受金银供养时,福田变成了盐碱地,哪有福田可言?自己犯戒不算,起贪心、堕落,被糖衣炮弹打倒,损福废道,还要受地狱的果报,连累施主把业造。拿人家的钱财要给人家消灾,无功受福禄,寝食不安。行头陀,持不捉金钱戒,不要钱是最慈悲。佛说:财色招苦,犹如金银毒蛇,人应远离,断欲无求,必得道矣。

晚上天黑时,师父选择在玉米地旁住宿。

九月初五行脚乞食第十三天

清晨三点多钟开始起床,背起包上路,继续向前行走。路过浑井镇,今天觉得挺凉,所以多走些路程。九点多钟来到一小村庄,师父选择村外打谷场边作为过斋地点。由于村子太小,我们人多,师父只派亲古师、亲义师、果成师三组进村乞食。

师父慈悲,照顾我腿痛,没有让我一同去乞食。我们留下来的人员整理背包和过斋的位置,做到过斋时秩序井然,威仪周全。正在这时,来了两辆汽车,有十几位居士下来,他们是特意赶来拜见师父并请开示的。

待三组乞食人员回来后开始过斋,过斋后,师父让我们马上离开,到前方拐弯处休息,师父和亲融师父留下来给居士讲法开示。我们来到前方时,见这里有斜坡和山涧,亲行师父觉得这地方不理想,就到前方打探,我趁此时间下到山涧底方便。

当我刚要走时,只听见上面有汽车“吱嘎、咣当、稀里哗啦……”,接着有辆轿车从二十多米高的悬崖上翻滚着落在我的眼前,轿车当时报废。我念道:“阿弥陀佛!”想要过去看看车里人的情况。这时见有一人精神紧张地从车窗爬出来,经历了生死的考验。这时亲诚沙弥跑过来问我怎么样,我说没事。那人垂头丧气地说:“还没事呢,整成这样。”我当时的想法是这样:只要人没事,剩下汽车损失有保险公司赔偿。

世间人对钱财放不下,为了钱财宁可舍掉生命,去造种种的恶业,真是颠倒愚痴。目睹了这次事故场面,觉得人命生死真是在呼吸之间。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后只有抱空拳,唯有业随身。生死来临之前,无常会随时出现眼前。人身难得,佛法难闻,善知识难遇,应精进修行,但念无常,慎勿放逸。

经过休息后继续行走,晚上来到一处沙滩地休息住宿。夜晚从北面飘来阵阵恶臭的味道,顿时感觉得恶心、头晕、呼吸困难,后来得知附近有全国最大的皮革加工点。行头陀难忍能忍,难行能行。不吃苦中苦,怎得甜中甜?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九月初六行脚乞食第十四天

清晨三点多钟开始起床,背起包上路继续行走。走出二十里左右才觉得没有臭味了,心情好转,诵咒念佛。路过化稍营镇,来到一煤场处休息。师父选择一片豆子地作为过斋地点。今天乞食时间短,师父交待要快点回来。共分两队,从村南、村西二处进入乞食。

我仍然与亲虚沙弥、亲愿沙弥为一组,搭衣持钵,从村南边开始乞食。来到第一家,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里面没有反应,好像没人,于是决定离开。

来到第二家,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不一会出来两个小女孩,到近前时我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小女孩不假思索地从口袋里掏出钱要给我们,我急忙说:“出家人不要钱。”女孩说:“那没有啊!”我解释说:“只要素的,能吃就行。”女孩想一想说:“等一下。”转身回屋取出三块月饼,分别放在我们钵里做了布施,临走时回向:“阿弥陀佛!”

来到第三家,我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不见有反应,刚才过来时,见这家有两位老人在门口干活呢,见我们走到上一家乞食时,男的进屋,女的在看热闹。原想:这家有人,兴许能乞着,没想到来了一个闭门羹。善根福报真是不一样,跟上家两个小孩比差得太远。年岁大知见多,以至白白地失去这次难得的培福机会。

我一见时间快到了,决定返回过斋处。这时天空阴云密布,要下雨。待乞食人员全部回来后,师父决定马上过斋。经过一阵紧急行动,迅速过完斋,接着马上刷牙,没有刷钵。师父说:“穿上雨衣,准备上路,到前方找避雨的地方。”

刚上路就下起了大雨,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接着刮起了风,由于没有穿防雨鞋,走出不远,鞋和裤子被雨淋透了。这时感觉腿脚冰凉,确实很难受。师父的脚本来就有病,却拄着拐杖,坚持着带领我们行脚,这次又遇上大雨,真是“雪上加霜”。经常上药按摩不见效果,从那沉重的脚步就可以看出师父的德行和行力,他老人家是真正和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带领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解脱之路。

经过一番风雨的考验,就知道自己的修行到底怎么样,不用嘴上说,全由佛菩萨裁判。不管怎样,境界得到好转,前面有一座大桥,我们就进入桥下避雨、休息、写日记……等待雨停下来时,师父带领我们继续行走,准备到八里外高速公路大桥下休息。刚走一会,又下起了雨。我们披着雨衣,冒着雨不停地行走。这次队伍走的速度明显减慢,我打起了妄想:要是这样的速度行走,干脆来年行脚时用轮椅推着师父行脚乞食,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我们终于来到大桥下,师父怕汽车出事,危及大众的安全,决定在选择桥下高处休息住宿。善知识难遇,师父总是想得细致周密,万无一失,如同父母般关怀备至。夜晚又下起了大雨,紧缩着身体,忍受着坏天气与冰凉的湿衣,坚定意志顺利过夜。

行脚时的大雨像是给我们接风洗尘,洗除我们的心垢、贪嗔痴。经历这些天的行脚乞食,又经历风风雨雨。在师父带领下,行脚人员都能默默地行走,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都能够坚持着,不禁感慨,赞叹头陀行:

风吹雨淋烈日烤,行脚乞食培福报。

业障消除头开窍,菩提行愿最重要。

坚持净戒方可靠,依教奉行敬心孝。

功德回向法身妙,广度众生成佛道。

九月初七行脚乞食第十五天

清晨三点左右,师父让我们起床。这时外面还下着雨,整理好背包后打坐休息。六点多钟,天已经放亮,雨也停下来了,我们上路继续行走。由于师父的脚伤非常重,进行速度明显下降,走了两段路后,来到一处高速公路桥下休息。

今天因为刚下过雨,特别冷,是行脚以来最冷的一天。潮湿的袜子和冰凉的鞋子最使人难受,肚子着凉,上厕所的次数增加。当时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真是一段难忘的考验。最后还是坚定信心,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向师父他老人家那样,发菩提心,行头陀行,护持正法,广度众生,圆满菩提愿,共成佛道。

接着师父带着我们一起诵了五遍楞严咒,这时已经九点多钟,师父决定就地过斋。今天离村庄太远,无法乞食,斋饭全部由居士供养。桥下风吹着,大众师围成半圆形,顶着凉风,手脚又哆嗦,真是透心凉。念完供,师父准许戴观音斗过斋。过完斋,洗钵漱口,刷牙已毕,稍作休息后背起包上路继续行走。路过东城乡,晚上在一座高速公路桥下住宿。

九月初八行脚乞食第十六天

清晨三点左右开始起床,背起包上路,继续向前行走。休息时张居士带车来接我们回寺院,还有两位张居士也一起过来准备供斋。路过井儿沟乡,师父选择路边空地作为过斋地点,我们搭衣持钵,排队走在师父后面进村开始乞食。

我们今天是行脚乞食最后一天,我仍然带与亲虚沙弥、亲愿沙弥为一组,走向村南开始乞食。来到第一家,我上前敲门道:“阿弥陀佛!”不一会儿出来女主人,待她走到近前时,我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主人说:“我听不明白你们说的话,啥也没有。”我们一听,没作解释,转身离开。富贵从布施中来,贫穷从吝啬中来。培福报的机会人人有,但是要把握好时机。

来到第二家,亲虚上前敲门,喊道:“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声音,是个小女孩,有四五岁,问做什么?一边说一边开门。亲虚帮助把大门打开,亲虚对小女孩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小女孩一听,对屋里喊:“妈,出来。”女主人在屋里忙着,不见出来。小女孩急了,大声喊:“妈,快点出来。”女主人听后立即出来,走到门前时,亲虚又一次说道:“出家人路过,要点吃的。”女主人说:“剩的凉馒头可以吗?”亲虚说行。女主人转身回屋去取,没想到是小女孩端着盘子,上面装着三个馒头从里面出来,由她分别放在我们的钵里做了布施。小女孩真是天真无邪,有善根福报。

来到第三家,亲愿上前,刚要喊佛号,这时凑巧女主人出来,亲愿就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吃的有没有?”女主人不假思索、干净利落地说:“没有。”乞食到此圆满结束。

我们急忙返回过斋处,见师父也回来了,接着开始过斋。结束后,漱洗、刷钵,然后背起包离开,上路继续行走。来到一片空地,师父决定休息,剃除须发,整理威仪,排队上车,轻松欢愉。

经过十五个小时的乘车行程,终于顺利回到寺院。在女寮门前下车,师父带领我们按照行脚队形走向大殿,受到在寺院的师父、比丘尼师父和居士的迎请。钟鼓齐鸣,场面庄严感人。进入大殿,师父做了总结开示,今年的头陀行圆满结束。

愿我们遵佛的遗教,以戒为师,忏悔业障,消除自己的贪嗔痴慢疑。发菩提心,把头陀行发扬光大,永远行下去,来报答佛恩、父母恩、师长恩、众生的恩德,让正法久住于世,圆成佛道!

阿弥陀佛!

惭愧弟子:释亲洞

二〇〇八年十月初二

二〇〇九年行脚体会报告(释亲量 沙弥)

二〇〇九年行脚体会报告

◎释亲量 沙弥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和尚!

各位师父、各位居士,阿弥陀佛!

二〇〇九年行脚乞食的日子已经过去,沙弥亲量于二时头陀的实践中记录了一些见闻、感受。写报告时就以时间为顺序整体回顾一遍,勉强称作体会报告。因个人我执强、慢心重,出家时间短,难免流露世俗习气,倘有不妥之处望各位知识慈悲指正。

八月二十出发日

上午过斋后回到寮房,已经有一辆大巴停在门口,说明很快要动身了。大巴车据说是海城张氏姐妹发心安排的。这两年寺院行脚路线能够向远方延续,得益于居士们的热心安排。有二十四人是行脚人员。比丘师父十二人,沙弥十二人,其余的师父留守寺院。曾有比丘师父提出问题,没参加行脚的人员与行脚人员在功德方面有何差异。师父开示时打了一个吃饭的比方,说只有左右手与嘴,身体共同配合才能把饭吃好,这是个整体的关系,不能片面去看。这说明从僧团的大局上看,参不参加行脚的功德是同样殊胜的。因为留守的师父们担负着寺院的日常运转及道场的建设。

对于行脚人员,师父叮嘱:要注意威仪,守规矩,做到依教奉行,一切要以整体的形象、利益为重。师父说的整体并不仅仅指寺院和僧团了,而是出家人的形象,故集体无小事。

临出发时,大巴启动,留守的师父们齐刷刷地跪地向师父顶礼,二时头陀的学习在师父们的祝愿下正式开始了。车上的我心存感激,似乎也加入了顶礼的人群中。

生值末法,去圣日遥,能于五浊恶世中得遇善知识是何等幸运。追随善知识学道,接受教化更是百千万劫难遭难遇。所谓“欲知前方路,须问过来人。”故佛说修行者的全部成就皆是善知识给予的。亲量能出俗为沙弥,加入正法僧团,并于剃发当年参加行脚,实属万幸。这种感激不是为恩师顶几个礼所能表达的。

上高速路后,车上有点热。有沙弥师问能否将大褂脱下。师父说不可,因为离开大褂就不像是出家人了。大褂圆领方袍穿着有僧相,是当年虚云老和尚拼命保持下来的,虽是唐装样式,却已成为祖师的心血传承之一,意义深远。

在车上我能随身携带的只有三衣包,内有三衣、钵。其余的行脚用品皆放在货舱里。自出家以来随身携带已成习惯。师父曾开示过:修行其实就是养成一系列的好习惯。好习惯的长期熏习会将毛病、习气等垢病一一去除。正是习惯养成性格,性格决定命运。伟大的佛陀制定戒律告诫弟子该做什么、不做什么,就是种出世的因。出家人能遵佛制养成习惯,多么的尊贵、难得。

颠簸中昏昏沉沉睡着了。醒时已在香河服务区。离开清净之地来到烟酒味道混杂的场所,一时有些不适应,宁愿呆在车里。

出香河进北京六环上八达岭高速之际,心情有些复杂。这里太熟悉了,原单位就在八达岭高速路边。有那么多的同事、朋友、同学依旧在名利圈子里打转转,为金钱、感情所恼害。受“金钱至上,金钱万能”而驱使,奔波而忙碌着,无暇关注自己的心灵乃至身体健康。有的三十刚出头就闹了一身病:脂肪肝、高血脂、痛风等等,疲弱的身体如同枯槁的枝干随时等待死亡的降临。很多人极富才华但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始终不肯回光返照自己的内心深处。也许是大家的共业吧!“死亡”这个本应最被关注的急要,而今却被及时享乐彻底地掩盖了。

当今科技界,有远见的专家学者曾讨论过一个话题,若干年以后,人类会怎样评价二十世纪,结果可能是这样:二十世纪,整体失败之处是完全的唯物主义思想被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采纳接受并成为指导。

是的,唯物主义的泛滥是这个时期人类的共业,在华夏大地,它也冲击了古老的传统道德基础。因果观、报应论等传统观念被搁置一边。人们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物欲横流却内心空虚,和历朝历代相比是最需要佛法救度的时期。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佛法被大多数人理解成是种迷信方式、迷信文化,靠搞武术、搞慈善、搞经忏、搞旅游来苟延残喘。而搞旅游、经忏等又离不开一个核心——钱。恰恰是这个围绕钱作文章的畸形形象更容易被大家所接受,因为大家都摸钱,你“佛教”说什么例外?

这里固然有人披着佛教外衣骗钱的因素,而在佛教中一部分出家人随顺世俗、束手无策,也参与摸钱,巩固着出家人与钱分不开的这个印象。佛教的本来面目难道真是慈善、旅游、经忏、武术吗?如果离开了“钱”的佛教会给人什么样的感受呢?

若离开了“钱”的佛教,会让更多的人关注你、重视你、注意你,因为你与众不同、不染世污。离开了“钱”的佛教会还佛教的本来面目——光明、清凉、解脱,会被人认识与接受。

不摸钱的效果就是这么巨大,因不捉持“金钱”是佛制戒律。

不摸钱的清净持戒出家人堪称世人典范,堪称和尚。

倓虚大师曾将世界喻为钟表,和尚是里面的大轴。钟表上所有零件都可以替换,唯独大轴不能擅动,否则必是世界末日,因这大轴是世界的支撑。可见和尚、佛法于世界之重大意义。

师父说:法没有正末,是人心末了而感召的末法。若出家人持戒修行,不捉金钱,定能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只有三宝长期驻世,末法时期的众生才有被拯救的机会。否则必是苦海沉沦,求岀无期。

八月二十一阳原县井儿沟一带 晴

这是行脚的第一日,心情是兴奋的。一天都在匆匆忙忙中学习熟悉行脚的流程。同时由于背包过重算是打了一天攀缘的妄想。

凌晨时分,大巴驶下高速。没多久听说下车开始行脚。车上的电子钟显示,三点十五分。往前一推算应是三点钟出收费站,整整奔行了十五个小时。

车外一片寂静漆黑,借助车灯匆忙将三衣包装入大背包中,戴上观音斗,再背起背包站入队列,因为是最后下车的,故背包上肩也在最后。亲洞师父担任僧值,催促了几次,我没辩解,尽管内心中还是有点想解释:不是我想慢,是客观事实造成的等等。不许讲理是常住规矩,包含着智慧与方便。因为一讲理就会强调“自我”,还浪费时间、影响别人,都与道不相应,故一静默省去了不少问题。有理没理闭嘴是真理,依教奉行不会错。

出发时师父走在头前,大戒师父按戒腊排序依次随后,沙弥按批次结合身高排列。方便铲由沙弥轮流拿走在最后。我个子相对较高,剃度晚,故一直走在后面。僧值师父要前后照顾并负责对外的接待,一个人走在队伍左面。沙弥们多数毫无行脚经验,辅导沙弥的责任也归亲洞师父。行进中督促大家诵咒,休息时提示:整齐摆放背包等。很是操心为大众服务。

河北、山西的国道没见有收费站,重型卡车就显得多,频频按着喇叭呼啸而过。凌晨时间恰是司机最疲劳的时间。为安全起见,随行的护持居士冒危险在队伍前后各开一辆车,用车灯提示过往司机,保障行进安全。

若没有特殊的因缘,每天的行脚时间还是很规律的。一般早上三点钟走第一段路,约一个小时后休息,打坐到六点钟。天亮再走两段或三段路,九点半左右乞食,十点半之间集合过斋。过斋后原地或找地方休息整理装备。之后再走三、四段路到天黑休息。每人每天要诵十遍楞严咒,发心多诵更好。

第一天的第一段路就在诵咒中完成的。长期以来的一个愿望得以实现后心情兴奋,有些起伏不定,通过慢慢地呼吸得以控制。这段路走得不快,跟着不费劲。亲洞师父要求前后的间隔均匀,别把距离拉得过大,想是保持队型的整体感吧!因为背包的缘故,很难体验脚踏绵云的感受,尽量把脚放平,脚平心也能平一点,不致兴奋起来没完没了。大约六、七遍咒诵过之后,师父找了路边一块开阔地打坐。打坐与中途休息时要求背包绳床等摆放整齐,呈直线排列,背包的间距也要均匀。

新沙弥们没有概念,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自动地摆放齐整。当天打坐时后面几位沙弥不约而同的没有铺绳床,只是简单的坐在卷好的绳床上。我当时的想法是,不知道日程安排,背包物品取放也不熟练,一旦紧急集合能马上应付,不至于耽误时间。可能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想吧。沙弥们都做着同样的准备。偏偏此际一沙弥师匆匆站起收拾背包,搞得前后师父不知所以,都慌忙站起整理。我刚收拾完背包,这位沙弥师父连忙向大家解释。原来不是动身,是场误会,虚惊一场。看来沙弥师父们都是担心师父的*轮转得一快,怕自己不留神被“甩出来”。

大约六点钟时,天亮了,继续走第二段路。僧值师父督促没诵完咒的继续诵咒。

走第二段路心情已平稳,兴奋点转移到身体上,感觉肩部痛得厉害。说说我们的背包吧,背包有六十二斤左右,里面有行脚必备的十八种物和御寒衣物,手电、饮用水以及经书。经书分发心背的和结缘两类。结缘书每人一包,重十七斤,发心背的经书因人而异。故背包的重量差异集中体现在这里。有一个非正式说法:谁发心背得经书多,空钵的机率越小。有沙弥师父的包重量超过七十斤,是因为尊重戒律背了三大部或《华严经》、《法华经》、《楞严经》三大部。

我看重数量与质量,不考虑重量,遂挑选了合集的《禅宗七经》和《净土五经》及《(四十)华严经》一本,加上必备的《遗教三经》算起来共十六部经,在心理上已减小了空钵的概率。但总觉得自己有贪心在这里体现,好在背经书也为了能学习,冲淡了“空不空钵”的念头。面对沉重的背包,步伐显得越来越吃力。内心开始升起各种攀缘的想法,首先盼望出现一大群善信将结缘品悉数请走,或者盼望师父能集体减轻重量,因听说以往有过类似的情况。有时会有正念升起,就是作消业想——吃苦了苦。有时会给自己安慰,背包加上体重有二百多斤,比自己体重最重一百八十五斤时差异不大,是可以吃得消的,能够坚持到底。再说还有好几个体力不如自己,背包比自己还重的师父呢。总不至于自己最先倒下吧,一定会有人先扛不住提出解决方案的。这么多的念头就一直掺杂着、斗争着。

事后回忆,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会让自己坦然接受这个重量不去妄想呢?一是二百多斤全是我的体重的话就不会攀缘了;二是背包里全部是必需品的重量,没有减少的余地,也会止住这些念头。之所以有想法就是因为有二、三十多斤结缘品是可以调整的。其实是攀缘心在作怪,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发心不真。否则不会为这二十斤后悔的。

心一旦不老实,诵咒也没有质量。嘴只是连贯地发出声音,耳朵却不专注了,内心里打着各种妄想,琢磨的事条理倒挺清晰。精神不集中是修行的大毛病,想想自己在那一刻被背包所转,心思扰攘不安,实在惭愧。看来在不具备相当的定力与愿力之前,做难于承受的事是麻烦,是愚痴。

而行走中常有逆境,却是可以用上功的。打妄想的功夫经过一个镇子,听起来热热闹闹的。两边的门市房传出音乐、戏剧的声音,音量开得很大。世间商人采取这种做法,图个热闹,替他招徕顾客。对出家人来说不得歌舞伎乐故往观听,是戒律。虽不想故意听,耳膜可是一直被冲击着,心也似乎要随着节奏跑了。在这种放逸与逆缘前,我努力让自己不去分别,告诫自己那只是一种声音而已。妄想这时跑没了,集中精神正好加大声音诵咒,并分段诵,一段一段连贯不停,保证了诵咒的质量,心更加专注于咒的声音。当我们走远后,回想这段路咒诵的质量真好。出家前的个人爱好之一就是唱歌,流行音乐基本张嘴就来,这回没被音乐把心拐跑实在难得。在正念面前,原来的很多习惯应该是可以通过修行去掉或转变的。

那个镇子不小,走的时间也长,道路两边有不少人围观。路右边可能有个集市停了些车,人们应该在交易,之所以不敢确定是一直都低着头,眼观卧牛之地。距离近的人可以看到他们的腿听到议论的声音,行脚前我曾想过,要把所有见到我们的路人当作无始劫以来的父母看待。在父母们面前要保持威仪和恭敬之念,希望能令他们生欢喜之心。但若我眼根放逸、东瞧西看、嬉皮笑脸,和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相视的话,就破坏了整个僧团的形象。更会让他们笑话甚至失望、无奈。

或许很多路人当时仅仅把这次路过当作一场戏,可事后再想起,谈论起这一经历的时候会发现,这群出家人成功的“演出”,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过了一把观众瘾。这种感受将变成他们的谈资、话题及头脑中的问号,久久挥之不去。印象深了,种子就更牢固了。师父不是说过吗?“所有见过我们的,赞叹我们的,诽谤我们的人都会在龙华会上授记成佛的。”从师父的开示得出结论,见到行脚僧人绝对是大的善根因缘所感召的福报。

过了镇子后在公路对面苞米地边休息。“放下背包得大自在”是亲洞师父的名言,那一刻迈出步子简直要腾空一样,真自在呀!回想经过镇子那一路,光顾着摄心诵咒保持威仪,早把背包的沉重抛在一边。是使命感与正念战胜了攀缘心,等放下背包后再看背包时,正念又不具足了。腰部、肩部、腿部的疼痛又袭来,让内心生起畏难情绪。

听亲洞师父说这里是〇八年行脚结束的地方。终点又成为起点,行脚人员增加了,道路在向远方延伸,真是一年上一个台阶!

记笔记的工夫听师父说:“准备乞食,赶快搭衣。”我掏出表记录下这个时间,九点半。表没表带放在上衣口袋中,是行脚前常住统一发的,用来统一行动时间之用。拿衣钵再完全准备好时已经慢了一步,又是在师父的催促声中站到队列后面的,一天两次落后,脸上有点发热。

分组时,我和亲宣沙弥被分到亲藏师父一组。亲藏师父是我们的阿阇黎师父。《沙弥律仪》中规定:沙弥乞食当由老成人带领。我的因缘不错,第一次乞食就能向阿阇黎师父学习,内心又生起一种侥幸,忘记了刚才落后的不快。人的一天就是这样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折腾,遇到境界就被转。

师父重申了注意事项,宣布集合时间,安排各组的乞食方向后,大家分头出发了。乞食指乞求他人之食而食,为折服我慢心,是出家人应做之事。按佛制应不分贫富贵贱,发平等心,一一次第乞之,每人七家为限。若家没有人,或大门上锁则不算七家之内。亲藏师父说:“我们三人轮流乞食。”

那个村子基本上都是土墙,房子也用土夯的,应该叫干打垒吧,看样子不是富裕村。

第一家亲藏师父敲门,三下、五下、七下。看门狗叫得厉害,算是帮我们的忙吧。我们念佛号的声音再大也大不过它的。这时的狗应该叫“敲门狗”才对。女主人听到狗叫声走出来,亲藏师父说:“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素食不知道方不方便。”女主人供养一块月饼。亲藏师父回向说:“祝您吉祥。”

第二家由亲宣师父主乞,敲门时院里有人应声。亲宣师大声说:“阿弥陀佛!我们是出家人,路过这里,乞些素食,看方不方便。”里面的声音苍老,回答的大意是:自己是个老婆子,你们去别人家吧!

第三家我主乞时,是第一次乞食难免紧张。叩动门环,三下、五下……“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里面走出一名男青年,朴实善良的样子,似乎正干家务活被我们的到来打断,身上、脸上全是白面的痕迹。我学亲藏师父说明来意,他注意到我们的装束,一下子反应过来,说:“有馒头。”再回来时拿出三个馒头并说:“就这些了,你们还要点其它什么吗?”我想馒头应只有三个了,那么他说的“其它”指什么呢?菜,水果,钱?当时心存紧张,还没从乞到食的兴奋中平定下来,没答话,只是请他把馒头分到钵里。我说“祝您吉祥”后去下一家。男青年从取馒头到分馒头时一直带着欢喜的表情。福田已种,那个“其它”也不重要了吧。倒是该找个机会问问师父,这种情况如何能令福田种得更圆满。

头一次乞食成功是兴奋的,腿更轻快了。出家现僧相真是不可思议,重要的不是我乞到食物,而是通过乞食让对方得到欢喜,舍去悭贪。另一方面也说明我们和这位男青年前世有某种缘分吧?

第四家亲藏师父乞食。一中年男子开的门,得知我们来意后作思惟状说:“没有啥。”看样子他是想布施又没有想到布施啥,亲藏师父慈悲示意说:“素的就可以,吃剩下的也行。”这时他才想起说:“有水果。”返身回来时装了满满一袋子苹果,我们每人分到三、四个。他的孩子,一名小伙子也跟了出来,参与了分苹果,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第五家没开门,叫我们去别的地方。我们走出小巷时,中年男子全家男女老少全出来了,都满怀喜悦地说些什么,目送我们离开。

快到集合时间了。往回走另一条巷子,看有几户就乞几户。第六家一老年妇女开门说:自己一老婆子,什么都不会做,没吃的。通过接触这几家,意识到自己能大致听懂他们的方言。

第七家亲藏师父乞到三个饼子加三块月饼。一穿牛仔裤的中年男子布施的,整个过程没有带一丝表情。

第一天乞食结束,已满钵。

回到集合地,大众师父们都已回来,赶紧把乞来的食物交给护持居士处理。当时暗暗记住月饼的长相,看看吃到自己嘴里时会不会有特殊的味道。

行堂时,所有人乞来的食物都已掰碎并搅拌均匀,平均分配。所记住的月饼长相已经面目全非了。暗自惭愧没事找事总起心动念。

乞来的食物经过这么一处理,把执著、分别化为平等清凉。吃的时候食物该啥味还是啥味,只是心里少了一分执著,多了一分对利合同均的理解。

过斋后,原地不动休息了一阵,快下午一点时继续前行。中午温度过高,过斋后头脑困倦,背着包觉得更沉更累。怕啥还就来啥,一口气走了一个多钟头,速度比上午还快。到休息地时真觉得吃不消了。有些沙弥师父互相交流怎样减少疼痛的办法,不管怎么变姿势,重量是没有下来,疼痛的部位只不过由肩部转移到胯部或手臂上,还是骗骗自己的把戏。

休息一小时,又是一阵急行军。小腿肚子开始发胀,这是要抽筋的征兆。别的师父也有要抽筋、脚起泡的迹象。前进途中,不知什么原因队伍会时不时停下,停得很突然,没有什么征兆。这样一来,低头的我总是要撞到前面亲西师的背包上,有时眼镜直接撞下,搞的鼻子一阵酸,不得已加大和前面的空隙,距离大了一步若反应不及时一样撞上。这一停一站,一站一停,频频起动体力更显不支。

休息时,师父宣布把每人十七斤的结缘包全收走。攀缘了一天的心轻松了一些。同时又莫名地升起一种沉重的感觉,可能是对自己发心的一种检讨吧。我背了两包十七斤,交了一包加一套《因果故事》。另一包里有一部分自己发心背的书,干脆留下,里面还有二十多本结缘书还是可以结缘给有缘人的,同时内心也能平衡一点。

当晚宿于公路桥下。按次序对应相应位置铺绳床、睡袋,打坐休息。一天行脚到这基本结束,新沙弥们对流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接下来的十多天除个别人有特殊情况外,再未像第一天一样慌乱。

当夜睡得很沉,第一天太累了。

八月二十二阳原县城 晴

早两点起床,收拾背包。笨鸟就得先飞,免得落后。早三点左右上路,依旧诵咒摄心。

六点钟轮到我和亲明师拿方便铲。途中遇一狗尸体,首尾都完整,身子从中间断开。车轮从肚子上轧过,内脏散落一地,很是可怜。铲起时装了满满一袋子。在马路中央作业动作得麻利,因大车依然风驰电掣一般,没有减速的意思。

路边没有合适的掩埋地点,干脆提着袋子追赶走远的队伍。改诵《大悲咒》《往生咒》算是对这可怜众生的超度。追赶途中又发现两具小动物尸体,有大尾巴是黄鼠狼、獾子一类。尸体被压得扁扁的,被铲起一一装袋。就这样三只小动物被放在一起。休息时做三皈依,诵咒掩埋。一切众生皆是前世父母、未来诸佛,见之遇难,当生怨感,当念无常。

路上一骑车老汉为队伍所吸引,骑车追过来,手里拿着钱喊着:“给你们钱。”无人应声默然走过。是不是老汉曾经有过给出家人钱的经历,让他一见到出家人就想到钱呢?但愿这一次能转变他的印象。

老汉的行为不是偶然与孤立的,这次行脚总会有信佛或不太信佛的人要供养钱,说明了社会上很多人对佛法的误解。我未出家前也遇到过不少假僧人拿着佛像卡片换钱的,也见过打扮成算命的等等。假僧人给世间人造成了一种错误的必然联系。世间人又因接触不到真正的出家人故一直难以转变印象。师父把这一责任归于己身:是我们自己做得不好,才让人误会的。故外出行脚远离金钱就是为世间人最好的示法。接触过不要钱的出家人,假的自然无法存在了。

出家人自身亦当常反思:修无为法本当清净无染,断除贪心,清白梵行。贪著世间财物,等于往洁白的布匹上泼洒肮脏的粪便。

神圣与粪便的结合很难让人一下子想象出什么,但摸钱假和尚的出现却使这一结合形象化了。

贪著世间财物无异于自残慧命、自造恶名、自损形象、自招轻贱。

当日乞食共乞六家。

第一家老太太说自己听不懂亲藏师父的话。亲藏师父耐心地一遍一遍重复。老太太说:“这是女儿家,自己不会做。”事后分析,亲藏师父说话应该是很标准的,怎么会听不懂?在我和亲宣参与解释时,她又怎么能听懂了呢?难道我们说话更标准?显然不是。或许因缘如此,或许只是个借口。或许这位老太太是在以这种方式提醒我,往昔曾有过找借口敷衍搪塞的经历。

第二家女主人是年轻人,很热情,一听就懂了,里外翻找食物。最后女主人很歉意地拿出三袋方便面说:“没啥吃的。”问:“这可不可以?”分到钵里做回向后离开。在女主人找食物时,我注意到她家有葡萄架,上有葡萄,当时想是不是提示可以给水果。幸亏没张嘴,否则一旦张口就攀缘,让人不齿。

第三家亲宣师乞到米饭和水果,女主人布施时,小儿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第四家我乞到两个梨。回向时改说:“愿您全家吉祥。”两个梨不够分就没请她给分,但过后即后悔,应该请她分的。虽然不够三人份,但通过分开会让她觉得这是个利合同均的僧团,不会产生只给了我一个人而独自享用的想法。

第五家、第六家都乞到水果,原来刚好有其他组的师父经过,我们搭了顺风车。

再后面的就是养殖户了,这是不能乞食的对象,因杀心甚大,见者伤慈,坏善根本。佛制五类人家不乞,其余四类是唱令家、淫女家、沽酒家、王宫贵戚严禁之所。

回到集合地点过斋。连续两天满钵生了点炫耀之心。过斋后忙打听别人的乞食情况,心又在向外攀缘,攀求对比产生快乐以及赞誉等,心总是不老实。

刷牙刷钵后,师父叫大众师父收拾包赶紧走。当时直嘀咕,头一天不是这样的。回寺院后翻资料时才弄明白,《行脚须知》规定过斋后要找偏僻安静、安全之处休息,免生讥嫌。

中午穿越县城,分两段走。第一次沿国道走了几里路,当感觉路边的垃圾越来越多,车流人员密集时,说明已经进入市区。休息时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出家人个个低头静默,让围观的人猜不出头绪。我身后两位拿方便铲的师父最受关注,在很多人眼里,这个更熟悉一点。有人按捺不住向亲洞师父打听情况,因亲洞师父在休息时要维护秩序、背包摆放,提醒师父们的威仪,在俗人眼里这是个领导。

中午赶上小学放学,家长、孩子们也停下围观,一个小女孩问母亲:“妈妈,这些是什么人?”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个答案。当时不知道做母亲的是怎么回答的。其实对她来说也是够难回答的。现在世间人福报小,见到真正出家人的机会太少了,而获取相关印象多从武打影视中来。能与方便铲联系上的不是鲁智深,就是沙和尚,行脚的头陀基本上就没见过。“头陀”这个词会让俗人联想到《水浒传》武松,或一言不合就横眉立目,舞刀弄剑的江湖人物。媒体对僧人的刻画基本是颠倒的。而眼前这一队出家人摄心、整齐、庄严。与影视上的形象决定是对不上号的。背着大背包长途步行,说明不是有钱的富贵人。当人供养金钱还被拒绝。师父说过,这时候他们的内心会生起恭敬,原来还真有不要钱的出家人,这个世界还有希望。

第二次休息时,地点绝佳,在路边还无人围观。而我那一刻有些沉重,原因是我们休息的斜对面有一组建筑,宣传牌上写着:阳原,中国最大的皮草交易市场。那组建筑就是交易中心。看到“皮草”字样我会生起厌恶。以前看过一个网络视频,讲的是皮革交易中活扒小动物皮毛的画面,血腥而震撼。

最难忘的一个镜头是:扒皮后的小动物奄奄一息扔在一堆,其中一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被扒下的皮毛后,含血而死,眼神中充满着哀怨。相信但凡有一点良知的人看过之后都不会再执著这么残酷的服装。有个成语叫“集腋成裘”,是说小动物腋下的皮是上佳材料,柔软、轻巧、保温、透气。故一件裘皮大衣不知道要用多少个小动物的皮制成,人们光图穿着华贵带来的快感,却不知大衣上有多少冤魂围绕。按说科技昌明的今天,人类有各类文明又舒适的衣料,却偏偏追捧茹毛饮血时代的原始陋习。不能说不是一种嘲讽和悲哀。有钱人穿貂皮觉得很时尚很品味,不过只是自我的一种幻觉,在很多人眼中那代表着残忍与无知。

马路这边的出家人穿着简朴,打着补丁,不着正色,正与那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人数太少,还不足以给太多的世人以清凉。相信会有一天有更多的出家人、学佛人将世人那些错误的知见给扭转过来。前提是出家人、学佛人能严持戒律,有正确的知见。可怕的就是自己知见不正却随顺了世间。

例如,一些学佛人在遇到交际场合,为了成为受欢迎的人而去随顺了世间的习惯,喝酒、吃肉、穿裘皮等。其实不但没有弘法、教化别人,反而陷自己于不幸,实在是一种愚痴的表现。

佛教的教化思想之一是众生平等、慈悲喜舍,故佛制戒不能杀生、吃肉。《大般涅槃经》云:夫食肉者,断大悲种子。佛说一切众生皆是前生父母,未来诸佛。杀生吃肉无疑吃的是前世父母之肉,慈悲的精神如何体现呢?

有学佛人误以为吃肉与众生结缘,为它授三皈依,回向净土后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把它当成一盘菜了。美其名曰:不动心,随缘,恒顺众生,修习大乘等等,对盘中肉不仅毫无悲悯,甚至认为:“吃它是它的幸运,谁吃不是吃呢?学佛人吃了它是它多生累劫的善因。”看看这哪里是大乘的菩萨心肠?

佛制菩萨生草都不踏,何况吃肉呢?“谁吃不是吃”这种思想传播开,十分危险。

不要以为为动物做了三皈依,就可以吃人家了。佛法是拔苦予乐的,并非制造苦难,犯罪伤慈的借口。这种所谓的“随缘”,在不信佛的人眼中简直是操有生杀大权的恶魔,是教徒中的叛逆、败类。同样在真正学佛人看来不仅已离经叛道,毁谤了三宝,还为自己种下无边恶业,实属可怜。恒顺众生却恒顺了众生的贪嗔痴,营造了自己的下三道。当警醒呀!

八月二十三阳原靠山西处 小雨

上午天空阴沉沉的。我担心下雨,攀求能在个大桥下过斋免得挨浇。到乞食的时间,师父带我们停在一离桥洞不远的庄稼地里。据说这些年行脚各类场地都是师父亲自选定,每次都会让大众师父满意。对下雨我也不觉陌生,因寺院每年有几个特殊日子一定是要下雨的。雨量不大,不会让人觉得烦躁,还有几次要下雨时恰逢大众师父们回寮,雨一直抻着下不起来,等到全体进入寮房后,雨水倾泻下来,好像专门照顾的一样。

那个桥洞太小,容不下我们这些人,若下雨时勉强能够站着避雨。跟着师父啥心也不操,在外面过斋自有道理,所以对师父有信心战胜各种境界,搭衣时已不在乎下不下雨了。

乞食第一家说没有。第二家有小孩没大人,小孩不敢做主,亲藏师父带我们离开,估计怕孩子动了食物又解释不清有误会。第三家主人布施两袋方便面,我说:“请给分一下。”女主人一看不够分又取了一袋。每人一袋没空钵。剩下几家因缘不好没有乞到。其中一家人见我们走过来赶忙进屋,留一条大狗守门。亲宣师要敲门,我们担心节外生枝,劝他算了,人家不欢迎我们。回寺院后翻资料弄明白,这种情形的确也是不乞的。

过斋时下了毛毛雨,不分别几乎感觉不到。如同飘洒下来的甘露,清凉。结斋后雨稍大了点,还不至于穿雨衣,走了一里路后师父选了一桥洞子休息。雨没停我们就休息了一下午,休了个够。大众师父们或看书或打坐,比丘亲戒师父发心为师父按摩脚。行脚的一路亲戒师父一直为师父按脚,孝心真值得学习。师父的脚伤是早年落下的病,活动量一大会复发。08年行脚结束后,修养了好久才好。看到师父拄拐时总是不好受,当徒弟的不都希望师父身体健康无恙吗?

山西的亲绪师父来拜师父,听说是师父唯一承认的寺院外的弟子,挺严持戒律的。偶尔还有居士赶来向师父请法。整个休息时间,还是师父照顾着大家和外来居士。

亲洞师父在队伍最后面离我很近,针对前一天有沙弥师要为师父按脚而未获得同意一事,为我和亲明介绍:不能因没被同意而闹情绪,尽管发心值得肯定,真正的孝心其实是让师父省心。是啊,恭敬不如从命!依教奉行是最好的孝心。

八月二十四山西第一天雾阵雨

出发时有沙弥动作太慢,等了好久也没收拾完,队伍不等他先走了,上国道以后又站下等待他跟上来,当时雾大天黑,整个过程充满着慈悲与教化,耐人寻味。

四点多进入山西境内,那段路植被少风沙大,顶风低头走。乞食时间快到也未见村庄,当日没乞上。头一天曾设想在山西乞食的相关妄想破灭了。斋饭是由随行的二位王居士准备的,大同的居士也供养了些有当地风味的食品。过斋前海城张居士、尹居士等赶过来给师父顶礼,大老远专程赶来护持,真是发心令人敬佩。

风中过斋不同寻常,就着尘土风沙吃着莜面,心想这回算圆满了,风餐露宿都全了。这些居士的热心护持让人感动,忙前忙后地照顾使我甚至忘记了大风的凉寒。

师父曾开示过,佛制创建三宝幢相,将弘法利生之重任交付僧伽。将僧团的外护交付国王、军官、大臣、居士、长者等俗家学佛人,嘱其以护持三宝为己任。特别是如法如律地护持,助三宝常住世间,弘化广远。

出家人日中一食、行脚、乞食、不捉金钱等行持,是严持戒律的正信佛教,必会感召有菩萨精神的外护,共同护持佛法慧命——戒律。

长期以来内心一直赞叹居士的精神,能把佛法的弘化视为己任,抛家舍业,无怨无悔。愿护持正法的居士们福德深广,智慧增长,早日圆成佛道。

下午行至乌龙峡度假区附近时,天津王居士一行来拜师父。正说着话的工夫,乌云骤起,从西滚滚而来,大风呼号着吹得人站不稳脚,雨衣尚未穿起,暴雨夹着冰雹倾泻下来。几位比丘师父护着师父,是在为师父穿雨衣。师父当时不顾自己还在为某比丘师父整理雨衣。事发突然,场面来得尤为珍贵、感人!

当时空中的景色也很奇特,乌云笼罩在头顶像黑锅盖圆圆一圈,四边天空的尽头却是亮的,阳光仍从西方照射过来。路边杨树林在黑云与阳光的映衬之下,黄叶闪耀出金灿灿的味道,很美。我放逸眼根,多看了几眼,有大德说放逸等于疯狂,惭愧的是那一阵我疯狂了几分钟。

队伍在雨中行走,在师父的带领下,仍然是不紧不慢、不疾不徐。雨势很快小了下来,持续不到二十分钟就停了。在雨中走的这一段我可是挺狼狈的,因雨衣拉链是坏的,只好用手握住拉链的结合处,观音斗被大风吹到地上,没工夫塞到包里也只好用手拿着。

看来不是每件事都是在准备好的情况下发生的。一场急雨又一次提示了无常的可怕。身为出家人当恒念生死,才能有所成就,否则一气不来,强业先牵之际,不一定被业风刮到何处去了。放逸懒散虚耗的是难得的人身与信施地供养。一场雨又教化我当勤精进。

八月二十五翻山去浑源 晴

一整天都在翻山。盘山公路没什么人家故未乞食。上山时走得慢,歇脚时也多。下山时快步不停,最累的一段走了一个多小时。肩膀被坠得已麻木,身上其它地方也是酸胀得厉害,脚掌起了三个大水泡。不得不频繁换脚外缘走路。坚持下来后对整个行脚的完成更自信了,因这种强度不是总有的。在困难中各位师父互相帮助。有的沙弥师体力已达极限时,会有人为他分担重量,按摩痛处,提供医药。到了晚上有沙弥师发心为大众师父端洗脚水,帮助缓解疲劳。

师父讲过集体出去要有同甘共苦这种心。有一口饭一起吃,有一口水一起喝。若这口水只能一个人喝,那就让别人喝。以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帮助别人是修行的一个特点。要把自己的利益和功德回向给对方,回向法界众生。修行不舍一人,道友间不相舍弃才会逐渐形成不舍一众生。可见行头陀时是修同甘共苦的好时机。整理报告时想,小伤痛不算什么,不管怎么还有师父领路呢?假若没有师父带队,假如伤得很重,坚持到底的决心、定力我有吗?

读《一梦漫言》时有这么一段行脚记载:又行数日,过盘江,山路崎岖,上下峻险!顷刻大雨,涧流若吼,山径成沟,四面风旋,一身难立。水从颈项直下股衣,两脚横步,如跨浮囊。解袋泻水,犹开堤堰,如此数次,寒彻肌骨!次日行至安庄卫道上,砂石凸凹,峻嶒盘曲,不觉履底已穿,脱落难着。即双弃跣足,行数十里,至晚歇宿,足肿无踝,犹如火灸锥刺。中夜思之,身无一钱,此是孤庵野径,又无化处,不能久栖,明早必趣前途。想世人为贪功名富贵,尚耐若干辛苦而后遂,今为出家修行,求解脱道,岂因乏履而退初心!次日仍复前行,初则脚跟艰于点地,渐渐拄杖跛行。行至五、六里,不知足属于己,亦不觉所痛,中途又无歇处,至晚将践五十余里,宿安庄卫庵中,次日化得草鞋着,皮跛茧起,任之不顾!

读过这段让我想想都叹为观止。连弘一大师读《一梦漫言》也多次泣泪。倓虚大师读此段时更是用了一个毛发俱竖来感叹,可见古人吃得了苦也了得了生死。而现代人何以如此畏难惊惧?于佛性上并未有增减,可见还是生死心不切吧!

现代人一出生就有各种交通工具,已经习惯了高速度、快节奏。速度上来了,离道却越来越远了。时代的快节奏不会减少修行路上的苦,成佛的速度更不会“与时俱进”。故师父讲行脚却是了生死的捷径,看来通过行脚可破除对工具的攀缘执著,把道心重新拉到“道”上面。

当夜在山洼的空地里露天住。这里很避风,难得在莽莽大山中找到这么一休息之处。山里空气清新,繁星满天,人与自然的距离拉得很近,真有点天地为庐,与星辰为邻、日月为伴的感受,在这种环境下人的心境也变得开阔恬淡。要不说“家鸡有食汤锅进,野鹤无粮天地宽!”长期蜗居在城市里,沉溺在家庭中,最终只能变得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斤斤计较,蝇营狗苟,而忘记了做人的最根本目的——修行。得不偿失。

反观自己道心就有点不坚固,自剃度后到行脚前,为大众师父服务发心不够,实在惭愧。但愿当夜的寒冷与读《一梦漫言》时产生的惭愧心能使自己头脑清醒,道心更坚定。

八月二十六浑源县 晴

一早下山路过村庄叫老僧洼。师父说这个名字有点意思。两天山路耳根清净,此际又听到嘈杂的声音。今年行脚没见到以前提到的惊马,倒是狗叫声不绝于耳。有的狗老远隔着墙叫唤,有的跟着队伍后面叫,晃着尾巴像是示好,但叫声急促又有点要攻击人的意思。世间人闹闹哄哄走过它们当作平常,出家人安静路过它们却吵闹个没完没了?难道是在向出家人忏悔,请求皈依?还是看到了出家人的法界形象?

休息时,当地村民和一公职干部模样的人过来围观。有信佛人向亲洞师父请教问题,并结缘了念佛机。那个干部也双手合十并掏出了一些钱递给亲洞师父,说也是信佛人。亲洞师父摇手示意:“出家人有戒律,不摸钱,不收钱。”一句话掷地有声让他似乎感悟到什么。亲洞师父见机缘成熟结缘给他《解脱之路》光碟和一些因果故事书。其他村民也伸手索要,拿到手上时表情蛮恭敬的。

离开村子时,干部上了自己的车跟在我们后面。车门上有国家电力字样。后又在过斋地点见到他和几个一同来的人,显然已对我们的各种举动都挺欢喜好奇。

过斋地点停有十多辆车,有亲绪师父带过来的,也有护持居士们开过来的,排了好长一串。当地的居士前来供养斋饭,场面壮观热闹。

师父安排我们先乞食。搭衣列队向目标低头摄心走去。众多居士面前更要注意威仪。具足威仪是本分之事应时时觉照,不是装出样子给人看的。自己平时功夫浅,此刻只能装,装相装相,不装不像。装的时间长了,功夫自然深了,到时就不用装了。

当天只乞了三家。第一家老妇人听懂来意跟出来一老汉布施了两个花卷、三个苹果。直解释:“家里没太多,要不就多给点。”看他们欢欢喜喜种下福田,也在内心为他们祝福。

第二家像是富裕户,院墙房屋都与邻居不同,又新盖了房子,几个工人在装修,大铁门上的“富”字也与众不同,是大号的富字。一位女主人模样的人坐在院子里捆大葱。我们按程序“阿弥陀佛,家里主人在吗?”向她说话。她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剩下的就是继续捆着大葱,偶尔抬头和房子里的工人说些什么。我们说了好几遍人家就是不理,连头都不抬了,真怀疑我们与虚空融为一体了。在我们退出来敲隔壁门时,她紧忙出来将那“富”字大门砰然关上了。第三家亲藏师父乞到两个饼。

乞食前曾想两天没出手了,今天该过把瘾。事实面前,妄想与贪心被冲击的七零八落的,整个路上见到的都是门锁头。反思自己妄想太多了,本来是“无所求,无所得”的弘法并学习锻炼的时机,却演变成个人欲望的发泄平台。回寺院后翻阅资料才明白,为什么师父不叫提前乞或多乞,就是防备贪心的。忏悔自己那一段时间的贪心展现出来,一直到最后几天快走到雁门关时才不再去打妄想。

过斋时,一些居士手持相机,DV一通拍摄,头更不敢抬了。还是在装相中修行的。过斋后我们先离开另找僻静地方休息。师父留下来为居士们开示。我注意到那名电力干部也坐在居士中过斋,相信也听到了师父的开示吧!但愿有缘人皆得遇善知识,得闻正法。

傍晚间,师父决定趁黄昏夜色穿越县城。这个时间赶得好,一路下来没什么人围观,少了不少麻烦。当地的学佛人还是提前组织好一路护持。过路口时有人诵佛号跪拜师父,这个县城的信佛人真不少,相信出家人行头陀会为他们带来更多的鼓舞。

亲绪师父一帮人在城郊等我们,并帮着找了一块空苞米地住下。苞米地烧过,草木灰和烂菜帮子的味道混到一起,让我觉得熟悉像羊肉串味,不知是不是一天走累了产生的幻觉,也可能在城里走心中放逸让我现业吧!我以前太喜欢吃肉,要不是出家学佛了,说不定现在还没忌呢,这两年少造了多少恶业呀,更珍贵的是,明白了没学佛之前干的那么多事,都是在浪费生命。

后来想起白天乞食遇到的那个捆葱的女人,她无形中也给了我很多反思。让我看清楚自己曾经也不知多少次像她一样地对待过别人。有时你说你的,我干我的,有时干脆把别人当空气而不闻不问,故意不理人。是自己当初太过分、太愚痴了。无形中种了那么多的恶因,早晚还会再回来的。冷漠的表现比被赶出院子轰出门还可怕,轰出来管咋说还有沟通呢。有交流不明白等技巧因素问题,而冷漠却是完完全全的心灵荒漠,这种无言的伤口来得更持久。冷漠不仅愚痴而且也强化了我慢,是自我封闭欣赏陶醉的表现。感谢这位女主人警醒自己勿生慢心,更不能漠不关心,因我觉得漠不关心的根本就是不慈悲。

八月二十七路过恒山 晴

浑源城南有大山,山势巍峨。一早离开县城见路示牌写着:距悬空寺2公里,恒山5公里。箭头直指大山方向。我恍然那是北岳,路示牌还显示正前方向是应县。

打坐时猜测会走哪条路,悬空寺离这么近有可能会去看看吧?但一想,出来行脚又不是旅游,师父怎么走跟着就是了。反正也不知道目标是哪。是的,漫无目的地走真是头一次,原先到哪干啥,住哪、吃啥、玩啥可是都计划好的。而今眼睁睁看着风景名胜,毫无安排真没体验过,也没想到行脚会走到这么著名的地方。

队伍向应县走了,心里虽有点遗憾,更多的是一种洒脱。出家人行脚天地为庐,观星瞻月,倒头便睡,抬腿就走,无挂无碍,真正的随遇而安。师父常说:“有啥条件算啥条件,啥条件不都得修吗?这才是不变随缘,随缘不变,随遇而安住。”

乞食重新分组,亲融师父带亲宣师和我。

有一蔬菜小贩见到我们,递过来两元钱。亲融师父说:“出家人不要钱,就要点吃的。”小贩重复:“就要吃的。”挺意外地把手缩回。可惜他没听懂亲融师父的深意,吃的应该包括一些蔬菜,像萝卜就可以生吃的。同小贩交易的一名妇女说:“来我家吧!”供养了三个馒头,递过来时还举过头顶以示恭敬。分馒头时,手被碰了一下,顿时搞得心情挺紧张,责怪自己内心不清净,否则不会遇到这种意外。在比丘师父们看来这种情况是很严重的,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琢磨怎么忏悔。稍有空的时间问了亲融师父,亲融师父说:“自己在下面忏悔吧,下回注意早点把手拿开。”

有一家女主人见到我们双手合十并要往屋里让,说:“请进来吧。”亲融师父说:“站到门口吧。”女主人一再邀请,亲融师父问:“你们家男主人在家吗?要不就在这里吧。”然后低首垂目。女主人心生敬仰,布施六块月饼举过头顶,恭敬布施,没想到这村里信佛人家还不少。

我主乞时见主人家一出门就带有疑惑,故省略了语言直接说:“是出家人要点吃的。”后被亲融师父批评说应说“乞些食物。”对方实在听不懂再说要点吃的。不要弄的像要饭的似的。

当日遇到两家基督教徒。没有布施。

乞食收获不少,学到很多新经验,最要紧的还是别被碰到身体。

下午剃头。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剃头后照顾了脚底的水泡,用剪刀一剪开,把水挤出。再走时疼痛已减轻很多。烦恼也好,疾病也好,一旦发现当早日对治,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剃头的工夫还是风和日丽的,师父们把夜里露水打湿的衣物、睡袋拿出来晾晒。忽听师父说:“赶紧收拾,快点出发。”等走到公路上时云集风起,黄叶漫天配上路边飞鸟腾空,那场面如同电影里关键人物出场一样。一队出家人低头顶风而过的场景,配上漫天黄叶不正是经典镜头吗?

傍晚在一桥下避风防雨。附近村庄的男女信士们一批一批来供养热水。女居士不能靠近只好在远处遥拜。亲藏师父带亲源师去接待,结缘书籍、光碟、念佛机。居士们欢喜而去。

大石桥刘居士向师父请法,问:“为什么不同的人在布施与种福田时差异这么大?”师父讲:“这都是因果之中的事。有因缘的一见面就欢喜布施,有的就没有这种缘分。一个因缘的结束又种下下一次见面的因,互为因果,环环相扣,轮转不息。说明人与人之间看透了就这么点事,没大意思。”我听了师父的话也破解了自己的一些问号。既然这样,可再不能种恶因,对人一定要恭敬慈悲,学习佛法断恶修善了旧业,不再造新业,自净身口意。所谓“纵然百千劫,所造业不亡”。时机成熟还是自作自受。通过乞食我明白,能否乞到得,主要看自己往昔有没有这方面的储备呀!说白了还是在向自己乞食。

八月二十八离开浑源境 晴 大风

在浑源县的这几天,有好多居士礼拜师父。也有专程赶来的。最早礼拜师父的是当天一早凌晨三点多,刚一上路,路边已有人家灯亮,一对夫妇跪在路边虔诵佛号,这种诚意真让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等了一整夜?

天刚亮时又有一妇女骑车赶过来,老远向队伍这边合十,好像还跟随走了一段,至于什么时候礼拜就没有注意具体情况。我因睡觉肚子着凉,一直想离队独自解决问题。这名妇女的出现让我不敢擅自离队,怕破坏整体印象。遂咬牙一忍再忍,没成想竟忍了一个多小时。这一经历破除了我的某些想当然。

过义寨村时,村里广播中传出佛号,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放,我们在佛号中经过。

这一天的风依旧很大,风声掩盖了很多其它声音,休息时彼此说话要大声,有的嫌费劲干脆止语了。

乞食的村子多是深宅大院,本来就未必听得到我们的叫门声,被大风一遮盖更听不见了。连续近十家门没开,干脆作空钵打算。后见一家门通透的,女主人在干活,遂说明来意。对方很简单用手比划了个“十”字。碰上一信主的,我们离开。

最终我们拐上了公路,马路上多是门市,不是乞食对象,在一家非门市前站住。里面母女二人出来,母亲掏出一元钱。亲融师父说:“出家人不要钱,就乞点吃的,只要不带荤油就行。”母女回家再回来时,女儿手里拎了二个塑料袋,一袋装六块月饼,一袋装八个苹果。我们回向后返回。

集合地点亲绪师父和居士们已经在等,当日供养了饺子。当地吃饺子是沾麻酱的,挺新颖,风中不时飘来碎苞米叶子更是新颖。所谓新颖就是少见多怪。

结斋后师父留下开示,我们先走。离开时,居士们侧立两旁,排队合十口诵佛号,目送离去。后听海城王居士讲有许多居士哽咽抽泣。几天的接触已经让他们对出家人的印象更深刻些吧。亲绪师父送我们时说:“我就送到这儿,师父交给你们了。”我记个大意,当时没刻意分别也没明白含义如何,等走出一公里听见是应县县界,才明白过味儿亲绪师父的含义,和对恩师的崇敬之心。

风中走累时找了个土坡墙停下休息。一个不起眼的土坡此刻是避风港湾。外出行脚大小事项全由师父操持安排,感动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太弱不禁风。如同幼儿园阿姨带领的儿童,阿姨要不时照看小朋友溜号或摔倒。想起动画片《聪明的一休》里一个难忘画面:老和尚头顶斗笠带着一休托钵乞食。老和尚坚定刚毅透着慈悲,小一休天真稚气充满对师父的依赖。反观自己,不知自己多久能成长起来!

晚间冢间住。进入坟地时,天色已黑,对坟包的恐惧感觉根本没生起来。因为更多时候相信看得见的东西,眼不见的也就心不烦了。这要看你眼不见的是什么?烦恼?还是真理?有时这是一种修行,有时也是自欺欺人。有沙弥师问我和亲明,一个人来敢不敢住?我们回答相似,一个人肯定不敢也不会来,跟着师父去哪也无所谓。其实修行日浅,对师父的依赖信任掩盖了恐惧,若要真正地无有恐怖,要心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才行。这才是真正的成长。

亲源师患有肠梗阻,遇有植物纤维会发作。当日的食物让他难受了一下午,到晚间已是体弱气虚,脸色难看。亲源师坚强,咬牙坚持没有叫苦,换班拿方便铲时才被发觉,师父安排马上送医院,我们愿他早日归队。坟地距公路不到三十米,公路的来往车辆能注意到我们。当夜寒冷,把御寒用品都用上了,特别是大塑料袋罩在睡袋之外起抗风保温之用,一排白花花的塑料袋出现在坟地里,但愿不会把别人吓一跳。

八月二十九应县晴

天亮,走到应县城外时,路边有只死羊,请示亲洞师父后我和亲明留下埋羊尸体。路基土质太硬,又没有洼地,掩埋变得挺费力。亲明师干脆放下背包全力面对。埋羊时,旁边有四、五条狗一直逡巡、嚎叫着,似乎是抗议我们埋了它们的早餐。条件有限,用有限的土把羊全盖住厚度不深,离开时还是担心怕被狗刨出来。不走不行了,队伍走远了,已淡出视线了,拐上另一条路。若那只羊后来真是被狗刨出来,无疑是我们一个遗憾,当时我是没有尽到心的。

追队伍时,边诵咒回向,返回没多远又见一条死狗,旁边土质疏软,很快埋完。这次埋得干净利落,不会有后遗症。一早埋二个大动物是提醒我们,身为畜生,弱肉强食,互相吞啖实属可怜。但愿早日解脱,早归极乐。

追赶队伍时不能跑快,抻着脚快走。有二人见我们落单儿,先后过来问话。我们依旧诵咒低头不语,只是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他们身边的人发出嘲笑的声音,似乎是笑他们的朋友讨了个没趣。我不说话是因为师父强调过,不能单独与世间人交流,有事要通过亲洞师父,而当时亲洞师父在前面一百米开外呢。

当时想不理他们会不会增加对出家人的误会呢?后来想应该不会。因我俩一前一后始终没有抬头看也没打闹嘻笑,威仪方面还算合格。是我们拿的方便铲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他们要研究的是大铲和两个低头走路的戴眼镜大个子之间的联系。似乎想得出个有意思的结论吧?师父曾开示过,方便铲会让人生起欢喜心。看到僧人有威仪,他会信佛,会生好感,他会去研究拿大铲的人,最后他也会成佛。

追上队伍后气刚喘匀乎,我们就开始穿越县城了。一路上只觉路长、人多、车多、热闹。除了两次急停不得以抬头躲避之外未再抬头,故路边有啥、卖啥、是啥也没看。眼根暂时收住,耳根和鼻根却活跃起来。有各种议论传过来。一女人说:“这么年轻就出家了?”还有老年妇女发出的“啧啧啧啧”的声音,不知是惊奇、赞叹,还是遗憾。不管是什么反应,重要的是他们亲眼目睹了。其实我们出来行脚不正是让人议论,让人看的吗?他们要是不看还真让我们失望呢!

鼻子闻到炸鸡的味。臭臭的,原来可是挺喜欢的。以前带孩子上街总喜欢给弄点这东西吃,想想也够愚痴。吃的都是父母肉!还觉得挺营养,其实吃的无非是些抗生素,化学添加剂,尸毒等毒素的综合品,学佛后才懂得,自己以前干的事就是拿毒药给亲人吃,并且让亲人也背上杀生的罪业。那时为达到均衡营养的目的,还要调剂对象,要牛、羊、猪肉、鸡、鱼换着来才好。其实均衡营养只是借口,真正均衡的是贪欲、是口味。

城里这一路走了五公里左右,《楞严咒》得诵二十遍了。一直到城边人少车稀时才停下。回头看有一路示牌上写释迦塔,朝那个方向远远望去,木塔塔顶还很清晰,能感受到建筑的气势规模,是很壮观的。可惜没机会拜塔只能远远瞻仰一下了。或许是巧合,在浑源也是在路示牌边休息的,两块牌子断除了我对行脚还能趁机旅游的妄想。

过斋时间比往日晚,附近有村庄,师父决定还是去乞食,看来这个叫寇寨的村子和出家人的因缘不浅。

我们乞的那一排房子只有四家,深宅大院起初没抱多大希望,反正师父叫快去快回。头一家关门。第二家门开着,在门口问:“家里有人吗?”先出来的是位少年,他喊出母亲,女主人起先说:“没到中午还没做饭。”看得出是有布施之心的。亲融师父说:“你们平时能吃的就行。”女主人想到有月饼,少年取出三块分给我们。

第三家叫门不开,院内的老妇人应是听到我们的声音,没办法,因缘不成熟。

最后一家是名妇女领着儿子在门口干活。亲融师父说乞些食物看方不方便。妇女边干活边思考说:“中午没做饭呢。给苹果行吧,给苹果吧。”五个苹果分完还有点意犹未尽。我们回向后转身欲走时,她又说:“给钱吧?”亲融师父没听懂她的方言,示意回去。我考虑当时是个扭转妇女对出家人摸钱有错误印象的机会,向亲融师父说:“她要布施钱。”亲融师父转过身说:“出家人不要钱,就要点吃的。”

在我们乞食和对话间,一老妇人骑车经过驻足观看。我们离开后,她和布施苹果的妇女用方言交流。布施者说:“他们几个出家人要吃的,给钱不要。”

老妇人追上我们问:“哪的师父?”亲融师父回答她:“辽宁海城大悲寺的。”她惊讶:“这么远的距离!”一手推车一手合掌请求亲融师父去她家化些斋饭吧,并说:“不远,就在前面。”和我们回集合地同路。看她见到出家人并了解不摸钱时,就已经下定了要布施供养之心。

到门口一看原来是刚刚布施这月饼的少年家,亲融师父安慰她说:“你们已经布施了。”老妇人听了挺高兴,但当得知仅是三块月饼时又觉得不尽心。叫我们无论如何等一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看得出心情是很迫切的。不大一会儿,端出一盘五块月饼,激动地小跑过来举过头顶以示虔诚。最后分给我时只剩一块了,又感觉不对劲,于是再次一路小跑单取回一块月饼。整个过程她是欢喜又激动。我们离开时亲融师父向她回向说:“愿您早成佛道。”

我当时内心祝愿这善良的一家人吉祥。当时亲融师父的回向与平日的风格不一样,让人思考了一阵。亲融师父只说“愿您”而从不说全家的,是不是教化对方不要着重“家”的概念,因若离不开“家”,还得是轮回六道,只有出家入无为才是真正解脱呢?

回到集合地,看其他组的乞食也比较成功,说明这村子人善根深,可能与木塔多年庇佑有关吧?

过斋是在村民围观中进行的,整齐庄严的一堂功课后,有些围观者挺感动,一群少年索要结缘品,背了多日的书籍在那天分发迨尽,好像我背的那些书就是要留在这个村一样,我也挺高兴能为他们传经送宝。

过斋后,供养月饼的老妇人兴冲冲地跑来供养生米,还给师父顶礼。生米是不能接受的,同时已过了中午。随喜这乐善好施的老人。后来见到她和护持我们的尹居士聊得挺投机,能和尹居士结缘算是她拉近了与大悲寺的距离,找对了组织。尹居士这些年随缘帮了不少人的忙。像亲慧师,据我所知,当年的三步一拜就是尹居士护持的。下午本该诵戒,因缘不成熟推迟了。晚间田间住。

九月初一 诵戒 大风

“人身难得,戒法难闻,时光易度,道业难成,沙弥当清净身口意,勤学经律论,谨慎莫放逸。”在寺院诵戒时师父总会这样开示。我们在外行脚过程简化了一点,因风大,上午在苞米地间隙中诵戒。

当日的大风是这次行脚中最大的一天。过斋时借一土包墙挡风,还得把大背包一字排开,摆在土包上面起挡风之用。苞米叶,草木灰,草绒毛不时吹进钵里。与头几天比,有过之无不及。

下午云开日出,风势更猛。庄稼地里的苞米杆倒成45°斜角,路边柳树猛烈摇晃,柳条抽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公路高出两边地面一、两米,更招风。人在上面走站不稳脚,必须努力控制身体前倾,才能抗衡背包和风吹的力量。风从右边吹来,背包加大衫使兜风的面积更大了,单脚着地很容易被吹向路中央。前面的师父们尽力保持队形的齐整,被吹出位置的很快补位回去。能吹动人的大风据说得有7—8级,在陆地上是不多见的。这样的天气不仅对人,对高速行驶的车也是有因难的。

国道上车未见减少,司机们为图安全,不约而同都走路中央了,车速没觉减多少。我们得控制好重心,免得侧偏。

师父说过:风雨雪闹日晒增定力。风本是假相,应面对它而不被所转,心不向外攀求。借此机会正是摄心锻炼的好机会,一路走着走着心渐渐老实一些,慢慢地感觉到其实很平常,完全能够适应。

一下午让不少过路人驻足观望,有些则专门停车行注目礼。在过山阴古城时,一妇女从对面迎过来,双手擎着几张百元人民币,脸上满是泪水,见没人理她直奔亲洞师父走去。亲洞师父边后退边摆手解释出家人不捉金钱的戒律。妇女诚心供养,执意上前,可能她不知道靠近比丘师父同样是有严重后果的问题。最后面的四名沙弥见情形不妙同时准备为亲洞师父护戒,直到护持居士赶过来才放心离开。后听亲洞师父说:“那女人是学佛人,开车办事路过,看到我们异常激动,专门调头追来供养的。”结缘给她《解脱之路》。我想这真是有缘哪。基础好点的学佛人看二、三遍《解脱之路》就会明白道理的。但愿她善根成熟,精进修行,早日证道。

当晚休息时,风小了温度也降下来。据说最冷要在零度之下。师父挨个检查绳床和保温塑料袋的使用情况,不合格的当场挨批。我所有能用上穿上的都拿出来没敢掉以轻心。即使这样半夜还是冻醒了,身边的矿泉水已成冰块。对比第一天刚出来简直差十多度。

九月初二山阴薛圐圙晴

乞食在薛圐圙村,“圐圙”这两个字当地用两个圆圈代替。一开始以为是圆的异体字,念成“薛圈圈”村。回来查字典才知道是围起来的草场之意,难怪见到当地很多人养奶牛。奶牛是某集团的,牛奶卖到的收奶站,一方节约人力生产成本,一方增加收入,是很著名的一个资源合作模式。有个问题产生了,这种类型农户算不算不应乞食的养殖户?

乞食第一家乞到三块月饼,女主人一直没开门。第二家、第三家信主,不布施。第四家说没有。旁边有几名晒太阳的老年人,说的话是完全听不懂了,表情上大约是瞧不起出家人的意思。可能认为我们是假和尚吧。

第五家小孩开门后关门回去找大人,一去无影踪。

第六家男主人说:“有生芋头。”我们说:“生的不行,剩的可以。”结果在生的还是剩的,吃生的吃剩的问题上纠缠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要给芋头。亲融师父见他还是给芋头,带我们走开。

第七家老人家一人在家,犹犹豫豫还是没有。可惜风烛残年之际,得遇福田布施之缘却无奈错过。

第八家小孩一人在,大人不在又好像离的不远,急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喊父母又无人应答。看看时间不多,我们无法多等回集合地了。

路上看到村里有间基督教堂,还有一个大门楼一边写“观音阁”,到了另外一面是“魁星楼”,不大的地方弄出这么多的名堂,魁星楼边有标语:严厉打击邪教活动。说明这里还有邪教人员出没,说明这个村镇的信仰挺复杂。

晚间行脚时,有辆北京牌照的车停下,下来人要供养钱。据说其中有人听说过大悲寺。既听说过还供养钱干吗呢?是想考验?我不了解当时情形止住妄想。后听说被拒绝后结缘了《解脱之路》。但愿居士们都能真正了解大悲寺。

九月初三雁门关下新广武村晴

天亮时看清,南方一座大山横亘东西,沿134国道到山根下才弄明白,这里就是赫赫有名的雁门关。

山根下有村叫新广武村,村民的住房和残垣断壁的古建筑,长城古烽火台,与旧的城门楼连在一块儿。

师父选了烽火台下做集结地点,乞食时宣布快去快回,回来晚要挨罚。

这天乞的六、七家不是摆手就是锁门离开。几乎没路可走时,柳暗花明,路尽头拐弯处还有好几户。拐弯处有三名晒太阳的老汉,我们曾在他们对面前一户人家叫门。叫门不开,一女学生模样的问明情况叫住一名戴花镜的老先生,布施了一块月饼。亲融师父请他给分成了三份。这次经历让我明白一块月饼也是可以分的,看着1/3的饼,感叹今天没空钵算不错了。

往回走吧,师父规定的时间快到了。又路过三名老汉时,见来时另一侧没乞的人家就试探性问问,心中已没作打算。敲门时晒太阳一名老汉搭话,问:“你们干什么?”“出家人乞点食物,不带荤油的就行。”又问:“你们是哪的?”“辽宁海城来的。”老汉接着问:“走这么远?”“是的。”说话的功夫,老汉的右手伸进上衣口袋一通翻找,时间好像定格一样,有些凝固,其他晒太阳者,及另外村民都把注意力盯在老汉右手。约摸找了半分钟摸出一元钱递了过来。亲融师父不紧不慢地说:“出家人不要钱,就要点吃的就行。”老汉怔住,手犹豫了一会才收回,人也回过味说:“等着,给你们拿馒头。”进了我们敲门那户人家,等再回来时,一碗装五个馒头倒在我们钵里。这回老汉畅快地笑了,眼神中透着的纯真。让人感动,说实话那种眼神以前只在小孩子和藏区人的眼睛里见到过。

另外一名晒太阳的老汉目睹了全过程也问:“哪个寺院的?”“大悲寺。”老汉站起身说:“走!到我家去。”说着就往家里赶,不时回头看我们唯恐没跟上他。集合时间已快到,此刻信施的虔诚打动我们,即使挨罚也得跟过去,身披祖衣的亲融师父身为清净福田僧,慈悲满愿默默前行。这名老汉的腿不好使,拄着双拐,对一名残疾人来说当时他已是按最快的速度在走,和我们正常人行进速度差不多。他当时内心的急切与喜悦是可想而知的。

还没进院门,老汉已在喊屋里的什么人了:“赶快拿馒头。”回答的是他的老伴,回答的大意是:没准备好。探头见是出家人说了句什么话。老汉的回答我听得真切,他说:“他们不需要钱。”这回他老伴也乐了,拎出的是一袋馒头。馒头是凉的,一再嘱咐我们:“一定要馏馏吃,馒头太凉,馏馏吃啊。”生怕我们吃得不舒服或不得要领。布施之后的快乐喜悦实在难以描述,只觉得场面很感染人。亲融师父回向:“愿你们早成佛道!”老夫妇俩似懂非懂,笑了,是种希望的笑。师父有过一个开示,说:“起心动念那一刻,人念念是在六道轮回,而轮回的境界随发心而决定。”老夫妇舍去悭贪,乐善好施的那一刹那,应是体会到天道或极乐的妙境。

拄拐老汉从疑问到明白,从谨慎到开怀仅仅几分钟,这几分钟的意义非同一般。

我们身后跟过来晒太阳三人中的最后一人,看他们布施后,紧着问老太婆:“你们给什么了?”老太婆说:“给了几个馍。”这老汉领我们往回走,路过自己房子时叫停下等一会儿,拿出一碗热乎乎的馒头片。

若见满钵,当愿众生,具足盛满,一切善法。最下面是块月饼,同样开心与满足。这一天的乞食我体会到真正的满足,是从诚心布施而得来。我们回向老人家吉祥如意。

我特地注意到他的住房,一间简陋的土坯房,一场大雨都可能让它招架不住。院子里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院墙是残缺的。这一碗热乎乎的馒头可能就是他中午的口粮了。能从自己的切身利益中舍出布施,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贫穷布施难嘛。这几户人家都不富裕。他们的住房,以前只在有关反映黄土高坡的影视剧中见过。所以这一天的乞食,是我行脚中记忆最深最受教育的一天。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今生不了道,披毛带角还。自己再不精进如何面对信施之真诚呢?因那些殷切而又纯真的眼神,深深地印在我内心深处。随同拍摄的林居士那天异常感叹:“没想到,没想到,太感人了,太珍贵了。”

同样是布施,一元钱绝买不到一块月饼,何况加上十四个馒头及热腾腾的馒头片。差别何以如此之大?老汉们可能以前有过用钱打发出家人的经历,可给馒头看样子是头一遭。恰恰乞食的出家人才与他内心中出家人的形象相应。可见出家人若不持戒,外境就是失望与打发,而持戒则化为教化、真诚、清凉。

后来回顾经历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亲融师父不在老汉翻兜的工夫说不要钱呢?是不是怕掏出的不是钱而相互尴尬呢?当时的沉默与老汉的翻兜正成对比,从其他的旁观者看来还恰如戏剧中的悬念,抻的时间越长,味道越足,反差越大,效果越好。因多数人可推知的结果是我们接过老汉的一元钱、二元钱走开或继续攀缘把目标转向他人,而当事实与推测相反时,感人教化的效果却达到巅峰。

过斋时未见有当地人观看,暗暗惋惜当地人错过了在大风中见出家人安然端坐,摄心进食,不避尘土飞沙的场面。我总希望多些有缘人包括布施者在内能加深对佛法的印象。事实是我放不下,心情急切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还得扎扎实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才是本分。因缘既已种下,早晚会成熟的。

下午爬山上雁门关。为节约时间体力,有一段路改走小路,小路不通时干脆全体从山脊上穿过去。山势陡峭与地面约50°夹角,背包后坠难度更大,有时人几乎得贴地面爬上去,唯恐重心后移,不堪设想。年纪轻的没什么,师父快六十的老人,脚还有伤,让人不放心。越在这种条件环境师父却越是身先士卒,速度还不慢,哪像有伤的样子呢?师父的气度实在不可猜测,小溪小河岂能推知大海的广大深远。师父的表率,刚毅的背影就是传给我们的财富,这种精神如同虚云老和尚在云门,在云居山;亦如宣化上人在万佛城。相信祖师们的德行操守一定会绵延传承下去的。一次攀山的经历,更坚定了出家之际的那个努力方向:做师父合格的弟子。

在关口处,天色已擦黑,下山路长车又多,坡陡刹车不容易。师父决定就在山顶露宿。这回山顶住是今年的一次特殊经历。山顶空气清新,海拔高,星空更是绚丽。

当夜是行脚一路最冷的一夜,已经没有什么能加的装备了,半夜冻醒就慢慢撑,捱到早晨。肚子着凉了,丝丝拉拉的难受。

难受就多去几趟厕所,也没啥。想想前人行脚连装备都没有,而我们能有这么多的御寒保温措施够不错了,知足常乐呀!那一刻身是苦的,心却不苦,坦然。吃苦了苦,去掉执著得到的体验是深远的。今后的行脚遇到的困难和这一夜相比就不算什么困难了。

原先执著要命的外在条件,也不轻易攀求了。定力,原来往往是在困难中产生的。忍耐是通往涅槃之路。当没有了困境作外缘时,忍耐力也不好得到锻炼。困境是修行中的宝,可遇而不可求。行脚中的各种困境是在温室中难以遇到和想象的,而且多是突如其来又悄然而逝,真正地让你没有心理准备。这种境遇更真实,在变化之中,体会那随缘不变,不变随缘,难行能行,随遇而安,这是多好的修行方式!执著少了,攀缘少了。行脚,妙不可言。

九月初四河床过斋晴

为防意外,天亮才下山。下山时加快脚步,走8公里后,还没到山脚,估摸遇不上村子了,能碰到几户乞食算不错了。

一路诵咒走着,值我和亲明师拿方便铲时发现这么多天以来,方便铲一直发出声音,那是表八正道的八个铁环相互撞击产生的,而那天身后的亲明一路上没让大铲出声,又仔细辨认他的脚步,轻轻的。我在想:声音小,是不是摄心好的行为特征呢?

他诵咒时少,参话头时多。反观自己,边诵咒边打妄想,方便铲响声也大,鞋也趿拉着,哪里表现出摄心来了呢?散乱用不上功故苦恼。而用功又为的是摄心,为一念不生,看来自己用劲用得不对。如果光注意走路不趿拉鞋,保持威仪时不让手里的方便铲出动静就够摄心的了。摄心是专一吧。这么一尝试,效果还真好,即使换作诵咒,心也静多了。可见专注于任何一件自己正在做的事都属摄心。

这个认识是此次行脚的又一收获。

九点多钟到山根下见有小村庄停下来,旁边有河床宽阔干燥,被选择作为过斋之场地。

村子小,人家少,只乞了两家,乞食很顺利。第一家女主人说:“没吃的,有点菜行不行?”确认没有荤油、葱蒜后,主人布施一小盆胡萝卜、土豆条。分装菜时,有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好奇地看,是她的小女儿吧?这么小能种下布施的善根值得随喜。

第二家的女主人问:“花卷可不可以?”确认后是她女儿布施了三个花卷。我在内心中祝愿这两户母女吉祥顺利。

拐上公路时想再乞几户漏下的,看到亲藏师父那组已走到我们前面,原来他们只分到一家,我们就先回集合地点。护持行脚的王居士见我们乞到菜,直夸布施者有福报。

等待大众师父时,天空中晴空一片,只有正上方有一小块儿云彩,时隐时现,变幻着形象。有一次感觉像是罗汉站立像,又一次仿佛见菩萨端坐莲花座很是神奇。到晚间休息时,亲幢沙弥问:“有没有谁注意到那时的天空?”其他人都没注意,就我搭话了。其实本不想说,怕人误会自己说奇说幻,因这些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天空中只是出现了平常且普通的现象,但人人都会结合自己的心情经历,为见到而又不确定事物贴标签,看亲幢说了才与他聊了聊。

下午行脚,师父的脚伤严重了。有居士准备好轮椅随时准备推师父走。真希望师父早点坐上轮椅,省省脚力。行脚快结束了,别把伤势扩大了。回寺院后还有那么多事要师父操心呢。伤势重了回去得养多久才能好哇?师父行力大,坚持一下午就不坐。

晚间又是冢间住,这次是白天就进坟地的。一座座死亡轮回的里程碑摆在我们身边。我们按次序排列。亲明排最后,亲明离坟包最近,不到二米。那个坟塌下一个长约二米、宽半米多的坑。有明白一点的沙弥师说:“那是棺材板腐烂下陷出来的。”说的时候表情怪怪的。意思是这回这么近你该有感觉了吧?别睡觉翻身变冢间住为中间住。亲明师也心照不宣,把两把方便铲放在身右边,增加定力以防意外。其实天下哪个地方没埋过点什么呢?这么一想也就不再给自己增加烦恼。而今身处坟地,正是锻炼观无常的时机。如《佛说十二头陀经》云:“因是尸现,一切法中,易得无常想。”不分别也好,无常观也好,怎么都是会提起正念的。秋风呼号,黄叶乱舞,乱鸦惊飞。坟地中,人间正是这般的无常,萧瑟与凄凉,没什么大意思,似乎从那一刻起,自己贪恋红尘的心少了许多。

过了雁门关,关外的冷空气没跟过来,往后几日一直挺暖。睡得好也解乏,一直到三点等亲洞师父叫才起床。

九月初五 阳明堡晴

一早路过阳明堡,饭店一家挨一家。好在早上没啥腥臭味。只是没有住脚的地方让我们休息,担心师父的脚伤。当时走得不快,也看不出师父疲惫,在徒弟眼里,师父一直这样刚骨。这天乞食改由亲顿师父带队,乞了十多家乞到二个花卷加3/4张饼。布施饼的是位中年妇女,正端着碗吃面条。我们站在门口说话时,她先没理我们只是向门外走,能看出是想让我们离开。当我们说只要素的就行后,她取回3/4张饼每人分1/4。估计一开始以为我们来要钱了。要钱的是真招人烦呀。

有几家信主的。这段时间没少遇这类人家。师父曾在这类人家乞到过食物,自己也想效仿。问一家说:“信主不也讲慈悲吗?”回答说:“不讲。”搞的我没准备,没词了。有一家见到我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就轰出来了。另一家问得可仔细了,从:手里拿的啥,哪来的,干什么的等一通问,最后说是信上帝的。我们转身欲走之际她又补充了一句“感谢上帝。”我没来得及思惟,她家的狗已冲到我脚下。我当时默念了观音圣号继续走没理会它。女主人怕惹事唤狗回来。那条狗冲到身边时也有点失去主张,用鼻子或什么蹭了蹭我的鞋就回去了。

碰到这么多外道,真让我怀疑自己过去生是不是和他们有缘。好在今生没走错道。其实暂时走差了还不要紧,只要改回来就好了,历史上像见月律师、梁武帝、韩愈等人后来不都改邪归正且彪炳千古吗?怕就怕在要么执迷不悟、死不悔改,或者虽皈依佛门而流于形式。

很多人眼下的选择不过是没有遇到真理前的填补空虚罢了。见月老人先学道教后皈依佛门。像梁武帝就在接触佛法后感叹自己曾经的愚痴。并说“宁在正法中长沦恶道,不依老子教暂得生天。”决心可签,同样弘戒树大法幢,重兴律宗的示现,本身就说明佛教不振才是邪法丛生的根源。

佛教绝非天魔外道所能破坏的,唯有“狮子身上虫,自食狮子肉。”魔子魔孙混进佛教,身著袈裟,手执金钱,口说邪法,表现形式正是末法时期佛教徒自己在破坏佛法。

有些佛教徒利用多数信众暂时不能对“佛性、法性、空性,一切法皆是佛法”等概念的真实理解,来用外道典籍模糊掩饰,曲解如来经意。甚至意欲用其取代佛教大乘经典而后快。

曾有教徒说《弟子规》就是《大方广佛华严经》,莲池大师在作世尊金口宣说的《佛说阿弥陀经》疏钞时,曾说《阿弥陀经》只是《大方广佛华严经》的少部分、眷属流,尚不敢并称。

而一名居士竟把世人儿童书“启蒙读本”摇身一变,成为佛教弟子的终极教法。实属无耻,愧对自己的三皈誓言。可见世间冲击、稀释佛法的暗流何等汹涌。

几个年轻人拐上公路见有出家人作挑逗状:“哎,阿弥陀佛……”没人理他们,讨个没趣,好在念了佛号,见到行脚僧种下解脱之因。回想一路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以各种因缘见到我们,有的过于专注导致两车相撞;有的则自己骑摩托车撞到护栏;有的开车翻到沟里等着见我们等等,不一而足。同样多种多样,议论纷纷,有说拍影视剧的;有说练武术的;一四川民工肯定地向同伴介绍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哎,这年头明白人真少哇!

说到影视我打过妄想,纵观佛教里这么多优秀的题材怎么没人挖掘呢?现在特技发达,连神通神变或许都可以通过银幕表现出来,为啥没人拍呢?像虚云老和尚、见月老人、玄奘大师、鉴真大师、六祖大师多少好题材!偏偏一部《少林寺》定格了出家人的形象。可悲可叹!世间人宁愿拍《倩女幽魂》、《白蛇传》、《青蛇》去讴歌下三道诲盗诲淫,却不肯拍一部赞叹修行持戒的佛教影片培植福报,只能说愚痴短视!

历史原因造成中国老百姓的复杂宗教观。在多种选择面前,很少从真理角度出发,而往往从实用角度。谁灵谁实惠就信谁的。其它宗教的戒律不限制婚姻、吃肉等恰迎合这种实用心态。就是很多学佛人也并不真正去学习教法,教理。反而把佛教也当作神教来看待,只不过神多了一些。不少学佛人被他人诱导,把观音菩萨等同于上帝、天主、歪脖老母、玉皇大帝,甚至原国家主席。“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以度之”被一部分人解释为示现真主,示现成西方人等等。他们外部因素如此,内部呢?佛教内部的不团结、不持戒、不实证而采用赶经忏收钱、旅游、慈善等,更是让世间人迷惑,佛教已从宗教被金钱染化成一种职业。其实世间人人都想好,谁教碰不上个好人带路呢?觉得佛教戒律严,不让吃肉,不让碰女人,是他们不明白因果与真相。对明白人来说,给好处让他去做这些事他都不会去的。佛教的振兴还得从内部做起,持戒律让人生起信心,学教理让人增加智慧,实证实修让人得真实利益。

如果拍一部弘扬戒律,阐述教理的片子,反映凡夫通过实修而得实证的佛教电影,至少会在某种程度上扭转错误的宗教观吧。事实证明《解脱之路》这部反映真实修行的记录短片,就已让千万人一下子明白道理,是很成功的。现代已是读图的时代,因现代人心态浮躁,相比之下,图画更容易集中人的注意力,且信息量又大,翻书得出结论换作画面展现,印象更深,所以即使是卡通片也是大受欢迎的。

但愿投身于这方面的编剧导演能多起来,去弘扬真正的真理。

当天下午进入原平境内,道两边的建筑稠密,人多热闹不易停下歇脚。四公里后才有人相对少的村口,各位师父已是大汗淋漓。亲明师里外全湿透,背包与大衫的结合处也湿乎乎的。休息期间亲明师也不愿把背包放下,是怕风直接袭击后背着凉。就一直背着休息。村名叫唐昌村,村口有鱼塘,亭台水榭搞得挺精致。几个人在那里钓鱼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见到出家人来可能觉得不好意思,渐渐走开了。这几个人和我们的会面是以捕杀的因缘而开始的,能内心生起一丝忏悔而走开说明善根是具足的。但愿人人皆能得见三宝,去除无明,也愿飞潜爬行之众生不再遭遇恶魔吞噉,网捕相加,获尽天年,随缘往生。

九月初六原平市外晴

原平是慧远大师的故乡,说明这里人的根基不错。早六点多一对夫妇模样的人拦住队伍向师父顶礼,并要供养热水,师父满愿,亲自持杯为诸师一一行水。我们全体都喝上一口暖乎乎的热水。这俩人一早专程赶来,够真诚。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

乞食再次调换组,由亲洞师父带队。第一家乞到十块月饼。第三家乞到八块月饼。第二家、第四家的开门人都说自己与那家没关系。

乞食路上有一间小建筑,上书南海圣境,内供观音菩萨。这村叫白彪村,应有不少学佛人。

过斋是在村民注视下进行的,村民们估计没见过出家人是如何过斋的,所以看得也专注。通过四十多分钟的观察体会,有些人已经对出家人的钵、吃的饭菜、纪律威仪产生兴趣。开始向护持的居士们打听情况,有信仰深一点的靠近师父问讯结缘。有一位老太婆一下获得了十几本经书以及念佛机等,兴奋地到处宣传,还有一位小伙子指名要结缘《金刚经》。相信正信的佛法已在白彪村播下种子。

出家人只要威仪具足就时时在表法,对有求法之心的人看来,他们是愿意学习并效仿的。当得知出家人不捉金钱、日中一食、常乞食、一坐食、节量食、午后不饮浆之际,生起的好感是真实的,这好感既可称为善根,也可叫做滋养善根的甘露吧。而我们吃着习以为常的家常便饭时,恰恰正行的是弘法之本分,度生之事业。可见师父平日在寺院对我们的严格要求,意义竟如此深远。

晚间住原平市外一沟堤上,上面凹凸不平,简单用方便铲平平就得,关键还得在心上下功夫。好条件是没有极限的,心若平,住荒野和住星级宾馆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何况出家人是去世资财,乞求取足,日中一食,树下一宿,慎勿再矣!

躺下时,还觉得这硌那硌,等第二天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身体欺骗我们的时候太多了,不能啥事都顺它来。这感觉有点像打坐盘腿,刚把双盘支上时,各个关节都不答应,不断发出疼痛的信号,整的抓心挠肝的。可是一诵咒摄心,啥疼痛都忘了。疼痛也是妄想,等练习时间一长,承受能力自然也强了,脚渐渐地不疼了,其实那个疼的信号一直还在,只是心不愿去搭理它了,也就不被它所骗了吧,可能定力就是这么回事吧。

九月初七原平市晴

凌晨没打坐直接走进原平市,六点钟进入市区,八点钟走出市区。市区内行脚难度大,休息停留时间短。好在县城不大,八里路一低头顺利走过去了。弟子顺利时,苦的是师父。

这是行脚最后一天了,乞食改由亲义师父带队,一连乞了十几家,不是没人就是说这里没人,只乞到九块月饼。路上听见有七、八个人议论说我们是要钱的。有一个老太太见我们慌忙锁门,说自己不是这家人。从这些现象看应是要钱的制造的危机。回来时想原路走回,看那几个议论的人搭不搭茬,好告诉他们我们只要点吃的。亲义师父没同意,亲宣师也说没必要就绕路回来。后来想和他们解释未必就好,我们二十多个出家人从这村子一分钱也没带走,没有一家接待过为了乞食而死缠烂打的出家人,这些个事实早晚会被他们知晓的,事实胜于雄辩,这样更好!

过斋就在村子边地里,围观的人打听这打听那,见一眼出家人都种善根呢,打听打听会增加更多的了解的。

这天海城居士们包了饺子,一名女居士说这么多天一直想让师父们吃上热乎的。其实我们哪天吃的不热乎呢?每天这些护持居士都提供了热乎的饭菜。有你们居士的热心护持、热心地投入,正法何愁不兴?

过斋后,剃头。头发是烦恼,再次远离。之后上大巴车回寺院。

一场大雾让我们在高速上多滞留了一段时间,一场谁都无法改变的境遇,众司机、旅客与出家人见上一面,耐人寻味。

护持居士的辛苦忙碌使我们没有挨饿,说持戒的出家人感召有菩萨精神的居士外护,回想一路上,大石桥刘居士,天津王居士,海城张、尹居士,随行的王居士、林居士、于居士等地热心护持。我自问:我做得怎么样?持戒严谨吗?有无菩萨精神?六度万行深入我心多少?

行脚如同放大镜,放大了自己的很多隐藏较深的毛病习气。行脚结束,双脚停下来,而内心的行走才刚开始。恩师用行脚带我走出在心中行道的感受,从外相到无相,从行为到内心,若论收获这是最大的收获。

《四十二章经》云:“沙门行道,无如磨牛,身虽行道,心道不行。心道若行,何用行道。”佛法在于行,在于心地上下功夫,不在思考言说。反观自己用在脑上的分别功夫太多了,与佛法不相应呀。

脑上和嘴上功夫并不是我出家的本意与使命。行脚对于众生来说也像放大镜,将佛法的精髓光芒直接聚焦在众生的心灵上。众生不是只相信眼睛能看得见的事物吗?那就让我们多出去行脚吧,这样会感召更多的出家人也能如法如律地行脚的,会让更多地方的更多众生都能感受到佛法的光芒和清凉,带走众生黑暗与热恼!

在这个乱世上,太多的人已被五欲荼毒至深,如同醉汉,与其摆事实讲因果道理地劝化,不如当头一盆冷水来得震撼、清醒。病危下猛药,乱世用重典,唯有佛陀戒律,头陀行堪担此大任。众生需要佛法,需要头陀行。众生的需要,就是出家人的使命。作为出家人,我要为众生而出家,行头陀。

佛陀曾说头陀行会让正法多住世五百年。惭愧沙弥释亲量愿师父带我们常行头陀,与天下僧人一道将此实现。阿弥陀佛!

惭愧沙弥释亲量

二〇〇九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释亲明 沙弥)

本分事——二〇〇九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

惭愧沙弥释亲明

顶礼十方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大行普贤王菩萨!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上亲下藏阿阇黎!

顶礼大众师父!

师父说行脚乞食是从佛开始的,是出家人的本分事,要按佛制去做。承蒙师父慈悲剃度,很希望学好、做好出家人的本分事,日后成为一名真正的比丘。亲明虽然根性陋劣,但相信只要跟随师父走下去,终究有一日会有所收获的。

结夏安居后,一直在估算行脚出发的日期,有些像小孩子盼望新年,等这一天真的到来,内心却很忐忑,很担心自己准备不充分。六十几斤的背包,对于长期户外运动的人来说可能问题不大,但对于纵恣幻躯太久的我确实是个挑战,直到同几位沙弥师背起背包在寺内走了一个小时后,才消除了部分恐惧——这个是可以忍受的。

下面以时间为序向各位师父居士汇报行脚中的个人体会,很惭愧自己不精进,先忏悔!

八月二十一行脚第一天 天气晴好

昨天下午接送僧众的大巴启动后,寺院内留守的师父们纷纷向师父顶礼送行,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在目送大巴离开,感觉像在送别即将远行的亲人。僧团和合的场面很感人。师父说大家是一体的,留守寺院和外出行脚功德一样,但我还是希望能去行脚,毕竟是第一次,又是师父亲自带队。据说师父有个愿望是走遍全国,那么也愿我能常随师父身后。

凌晨三点多,僧众走下大巴,双脚踏上河北省土地的瞬间,我意识到行脚开始了。漆黑的夜色中,队伍沿着公路默默地走了起来。行脚是学习经行极好的机会,初发心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不敢计划太多功课,眼观卧牛之地是首要的,眼睛放逸惯了,到处攀缘。师父说:“把眼睛收回来,内心会逐渐清净。”从阿兰若处来到灯红酒绿的世间,控制眼睛是我的第一道防线;手的目标是下垂少摆;脚要学习坚稳不翘,这条一直不得要领,常有些刻意和做作;摄心是学习参话头,“念佛是谁”的话头还没找到,更不知什么是疑情,先念着。师父说过:不断地参,久了就会有疑情,有了疑情就离断生死不太远了。

也许是习惯了排班走路,垂手垂眼走得很舒服,只管跟着前面的沙弥师就是,别的和我没关系,不用考虑方向、速度等等。天亮后路过了一个人口密集区域,首先发现的是国道上的生活垃圾多了起来,人声也逐渐变得嘈杂,似乎还有人在路边观看,大声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听不懂方言更好,会少打很多妄想。耳朵实在是难以控制,不停地念着话头,路边的音乐声还是会钻进来,不想去听歌词也会分别出来。沙弥十戒中第七,不歌舞娼伎不往观听。现在这种情况不知是否会结罪,待回去之后再请教比丘师父吧!这可能是个镇子,穿过后队伍在路边的荒地中停下来,僧值亲洞师父说这里是去年行脚的终点,看来也可以算是今年的起点了。

师父为大家分组后开始乞食,我跟随亲空、亲悲两位比丘师父一组。分组时有件趣事,今年参加行脚的十二位沙弥,只有二位参加过去年行脚,有相应的经验。所以在听到开始准备时一片忙乱,搭缦衣大家都很熟悉,但在风中感觉就不一样了,还要背钵套、绑钵托。大戒师们动作很迅速,小众们就显得更加窘迫,在师父的催促声中,大部分沙弥排好班,分好组后开始等最后几位沙弥,师父微笑着责备了他们几句。看看各个带队比丘的队伍已准备好,就让几位加入了师父和阿阇黎亲藏师父组,这样的结果有些戏剧性。历来行脚乞食,大家也不是都有机会与师父和阿阇黎一组的,看来手脚慢也不总是坏事情,因缘不可思议。

亲空师父带领我们组快步返回了刚刚经过的村子,又一次经过了那有音乐的地方,在几乎是村子的另一端。我们停了下来。亲空师父敲响了第一家院门:“阿弥陀佛,这里有人吗?”亲空师父很威仪的站在门前,开门的是位女众。“我们是行脚的出家人,来乞些斋饭,不知方便不方便?”女众说的是方言,我听不懂。“就是要些吃的,剩的也可以,素的就行。”亲空师父语气平稳,应对自如。今年是亲空师父第三次行脚,经验丰富,女众说着什么,返身走了回去,也不知是给还是不给。第一次参加乞食,我老老实实地站在二位比丘师父身后,双目下垂,右胁托钵,端身直立,这是模仿二位比丘的结果。女众取回了几个饼子,“请分给三个人。”亲空师父打开钵盖,我们依次收到了饼子,盖好钵盖后垂目合掌:“祝你全家吉祥。”亲空师父回向后,我们走向了下一家。

出家人乞食,世间人称“要饭”,当我打开钵盖将钵向前推准备接饼子的时候,没有“乞”的感觉,这和布施者对我们的尊重有关,也和我们做得堂堂正正有关。师父说给不给没关系,我们行持的是佛陀的法。

亲空师父示意下一家,由亲悲师父主乞。女主人听明白来意后,拿出了些零钱,有一些打发我们走的意思。出家人千里迢迢搭衣持钵来到门前,不只是乞食物,还要告诉她“出家人不要钱”,亲空、亲悲两位比丘师父耐心地说服了女主人,女主人欢喜地布施了饼子和葡萄。

乞食中可能会遇到给钱的情况,这在出发前就有心理准备,想象中会有三种情形:一、出于恭敬用金钱做供养;二、用些小钱打发走乞讨为生的人;三、善良的帮助。刚刚遇到的这家有些与第二种情形相似,好像在打发乞丐。出家人身上的袈裟和钵被漠视和曲解。师父说众生需要头陀行,常行头陀,正法久住。今天就是真实的写照。

来到下一家门口时,亲空师父回过头让我上前乞食,有些意外,原没指望第一天就有这样的机会。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行脚乞食,惟恐做得不如法,比丘师父的信任和鼓励让我感觉到了出家人之间的相互尊重。类似的情形在僧团中有很多,沙弥恭敬比丘师父,比丘师父也更加关心爱护沙弥,和合如同一个大家庭。

“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三叩门后,出来的仍是位女众,“我们是行脚路过的出家人,来乞些食物。”亲空师父过后告诉我要说乞些斋饭,要尽量多传递些专业信息。确实如此,末法时期行脚乞食的出家人太罕见了。女众在说着什么,因为不方便观察对方表情,只好按想象中的节奏自说自话:“就是要些吃的,素的就可以。”稍微停顿一下:“剩的也可以。”女主人听明白了,返身取来了类似麻花的食品,“请分成三份。”示意女主人分别放入亲空师父、亲悲师父和我的钵内后,回向:“祝你吉祥。”第一次乞食很顺利,暗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缓解了许多。亲空师父没有按照轮流的次序由自己主乞,再次示意我敲响下一家的大门,可惜我没有再次乞到,有些辜负了比丘师父的鼓励。随后亲空师父又乞到了些水果和西红柿,我们结束了第一天的乞食,今天的因缘不错,成功率很高。

荒野中过斋,大戒师与小众整齐地分列在师父两侧,钵排成线,和在寺院时一样的仪轨。大家乞到食物混放在一起,掰碎后行堂,馒头、饼子、月饼、方便面等等。布施者从自己和家人口中省下的食物供养了出家人,“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因果是真实不虚的,宿世的善根成就了今天的善举。

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师父说行脚就是了道,但我肯定是又欠账了。

过斋后继续上路,背包的重量因过斋和休息而感觉变轻。肩膀、小腿和脚上的疼痛比较明显,默默地忍耐,没有使内心烦躁,这可能就是传说的身体累,心不累吧。在寺院出坡时也常有类似的感觉,虽然辛苦但很愉快,不过时间久了还是要身心俱疲。师父说的是难行能行中的身体累,心不累,是在承受极限以上的境界,而我说的是正常的体力支出,不可同日而语。

背包中有近一半的重量来自准备结缘的经书和因果故事书,这是我能做的比较实际的事。有了这些法宝,行脚时心里比较踏实,也是我的本分事。

走走停停,较多的休息缓解了背包的压力,行脚似乎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夜晚露宿桥洞,师父过来嘘寒问暖,安排好大家休息后,指示大家将背包中的经书取出放在车上。这时我才明白队伍走走停停的用意,原来是师父知道大家包重,怕弟子们太辛苦才多休息,少走路。见师父这样关心体贴,我们更应该努力完成最初的发心,也夹杂着书全交了会被看低的私心,就留下了自己发心带的书。有的沙弥师把类似的想法说给了师父,师父见有人讲理还有人附和,就让大家留下了各自发心带的书。当时我忘记了应该依教奉行,忘记了依教奉行是无条件不能打折扣的,忏悔!

八月二十二 行脚第二天 晴

昨晚睡在桥洞,桥上往来的车辆没有影响睡眠,这可能与行脚前半个多月露天睡有关。那是在行脚前二十多天,亲行师父安排我们几个沙弥开始用新睡袋睡在外面,不知是为了试验睡袋质量,还是为了锻炼沙弥队伍,我们一直睡到了行脚出发那一天。其中有两天没有圆满,一次是下大暴雨,将近晚上十点了,还很大,在犹豫是不是还要出去时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雨还在下,看看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打板起床了,就放弃了。

第二次也是因为下雨,那天亲行师父也睡在了外面,半夜时我被一位沙弥师大声唤醒,下雨了,匆忙中夹起睡袋回到了寮房。第二天才知道亲行师父和亲源师回寮晚了一些,了解出这批睡袋没有防水的功能。

僧众凌晨两点多开始收拾卧具,出发时发现少了十七斤书的背包轻了许多。四点钟左右,队伍在距离公路不远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开始打坐。这就是十二支头陀行中的露地坐吧,月光明亮,往来车辆驰过后四周显得更加宁静。由于走热了对气温估计不足,坐了几十分钟开始觉得越来越冷,忍耐吧,似乎寒冷比饥饿更难过。渐渐的,我们来的方向天空开始泛白,远处的群山也现出了轮廓,一字排开的出家人也慢慢清晰起来。又该出发了。

眼观卧牛之地会少攀缘,但一不留神仍是要放逸。上午遇到一辆卡车侧翻在公路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司机站在车上在注视着我们,这可能是他遇到对事故最漠然的人群了。

今天乞食是在公路边的一个村子,亲空师父乞到了一袋苹果和梨,我拎在手里禁不住数了一下,有十五个。随后我们又乞到了一些月饼和饼子,水果分开的话也能算满钵了。

这里地处河北山西两省交界,经济欠发达,村子里土房、土墙较多,偶尔还有废弃的院落。我乞食时遇到一家比较贫困,没有院墙和大门,房屋破旧。从村子小路到房屋前的空地上落满了骡马粪便,一层层的新旧混杂,有一定的厚度。乞食是次第循乞,无问净秽,但真遇到时我还是望了亲空师父一眼,亲空师父平静的示意继续。“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我已经可以熟练地乞食了,从房间中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我们是行脚路过的出家人,来乞点斋饭。”男子边用方言说着什么边向我们走来,有些世故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可以看出是在拒绝。我不希望他错过这个布施的机会,有意沉默停顿了一会儿。等他走近后继续解释道:“就是要些吃的,素的就可以。”对方再次表示没有,亲空师父见状更是慈悲的走上前说:“吃剩的也可以,多少没关系。”对方没有理会其中的善意,我们只好转身离开。

贫穷布施难,但他的家境似乎还没到那种程度,“吃剩的也可以,多少没关系。”乞食的标准低到这种程度,他仍是错过了布施行脚出家人的机会,很替他惋惜。

今天休息的时间都比较短,师父开始抓紧进度了。小腿肌肉酸痛,有些欣慰,疼痛也是成绩。

行走中,往来车辆多了起来,车声、音乐声、人声混杂,摄心做得很差。眼观卧牛之地时余光仍会看到身边掠过的车辆,但车的颜色都变得明亮起来了,因为看不到车顶,外形也变得扁平加长了,很像各种名车,明知那是不可能,也还是常常被吸引。终于有一辆引起我联想的车驰过来,追着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台很普通的经济型车——被妄想骗了。

城镇比较大,迟迟的走不过去,中途背对公路面对墙休息时,围拢过来一些好奇的人,谈论纷纷。见越来人越多,索性闭上眼睛休息,亲洞师父回答了一些问题后继续上路。这是一座县城,我们还在河北省境内,再休息时沙弥亲慧师发现有几个人腿脚疼得厉害,不辞劳苦为大家做按摩。他坐在地上,抱着我的脚按时,我真切的感到了不安和惭愧。他的背包比我重,身体也远比我瘦小,还能这样发心,很让人感动和羡慕。

再次休息时,天阴了起来,风有些凉,也许就要在雨中行脚了吧。陆续有居士向师父请法,一中年男子开车绕到了师父侧面,从车里探出头在问着什么。一些当地人上前请法宝,我带的念佛机结缘出去了四部。当我们离开时,身后响起了观音菩萨圣号,愿师父播下的菩提种子在众生心中早日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方便铲在沙弥手中轮流拿着,既是表法,也可以掩埋死去的众生。路上遇到行脚队伍的人在议论常常提到的“大铲”、“武僧”、“鲁智深”等,对佛法陌生,对方便铲只会更陌生。行脚途中常见有众生暴尸荒野,暴尸公路,风吹雨淋,车轮辗压,惨不忍睹。佛说:众生皆堪作佛,还是多生父母。遇到了自然要掩埋安置,昨天和今天掩埋的众生都是在公路上遇到的,在车轮的辗压下早已面目全非,一只可能是刺猬,一只可能是鼠类,掩埋后诵了几遍往生咒。这些众生不知什么因缘遭到这样的果报,令人警醒。

八月二十三 行脚第三天 阴

凌晨起床时没有见到星星,打坐时不知不觉中天亮了,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湿冷的空气吹在身上很凉,有些像南方的冬天,阴冷。

在这一带行脚经常会遇到桥,横跨在干涸的河床或土沟上,多数比较小。今天走上一座桥时,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看到一根钢条,这可能和桥面拼合或热胀冷缩有关,不由得联想到可能是座比较大的桥。昨天在路上看到钢块制成的减速坎后,意识到可能是座较有规模的城镇,虽然没抬眼看,但都有了相应的妄想,正如师父开示过的:“看什么被什么转。”

上午阴天,似乎不会下雨。这样的低温天气,行脚中没有备用衣服的情况下,一场秋雨也是境界了。不过要是真下也好,这个色身听它话几十年了,怕它冷、怕它热、怕它痛、怕它痒,现在也该让它听师父的话。雨,愿意下就下吧。

今天乞食的村落很大,黄土房和新房混杂,亲空师父遇到的一家男主人布施了三个花卷,放进我们钵里后,乐呵呵的说;“给你点苹果吧!”又欢喜的供养了三个苹果,很有主动发心的意味。另一家是祖孙俩人,我们顺村里小路走过来时就一直在矮墙后望着我们,原以为会错过,没想到转过弯后正对着他们家的大门。小男孩好奇地跑出来看我们乞食,我们走到他家的时候他成了翻译,为他爷爷解释清楚我们的来意后,供养了三个花卷。

过斋时下起了小雨,很快就打湿了缦衣和大褂,居士急匆匆的行堂。我打了个妄想,雨再大点不会提前结斋吧?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还好只是小雨。

临出发时我与亲量师掩埋了一张猫皮。几天来都是我们一组拿方便铲,也常被唤作武僧,二个戴眼镜的人真是“武僧”也不会有什么威胁。追赶上队伍后发现布施花卷的小男孩一直在默默地跟着我们,很安静的样子。转身走上大路后,他仍站在路口冲着我们的背影张望,也许他前世也是行脚的出家人,现在只剩下了模糊的好感,等因缘成熟来僧团找师父吧!

八月二十四 行脚第四天

凌晨在河北与山西的公路界处打坐,天亮后进入山西大同境内,沿339公路向西走。行脚出发前曾经打算不看路标,有驾驶经验的人都有类似的习惯,留意沿途的路标。指引方向的路牌多是挂在高处,目光下垂不会看到,而标有公路名称和里程的石牌就在脚边,稍不留神就会看到。在出来行脚第四天的时候我开始留意里程了,这是放逸的开始,以前看过一篇师父的开示,大意是说行脚没指望大家有多少提高,能保持原样回去就不错了。我大概就是那不能保持原样的人。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阳光时有时无,空气依旧清冷。过斋后上路,空中不时传来飞机的轰鸣和连串的爆炸声,持续了几个小时,可能是在军事演习。业力现前,佛和大目犍连尚不能救下释迦族人,弯刀长矛变成飞机大炮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天上的飞机,地上的汽车,与默默行走的出家人反差强烈。师父说:之所以没进山修行,就是要给世间人留些希望。愿正法久住!师父久住!

中途休息时天津居士赶来请法,师父刚刚结束开示,乌云就迅速地覆盖过来,阵阵大风吹得人站立不稳,随即豆大的雨滴就“噼噼啪啪”地打在脸上身上了。突然的暴风雨让人一时手忙脚乱,大戒师们把师父团团围住帮师父穿雨衣,小众们也在互相帮助,居士也赶过来帮忙,雨衣被风吹得像大旗一样舞动,猎猎作响。顶着暴风雨上路,居然还下了一阵雪块冰粒,很快鞋袜就湿透了,走在风雨中也没觉得很难受,看来以前有些自己吓唬自己了,暴风雨来得猛烈,走得也迅速,没多久雨停了。

路前方远远的横亘着一座大山,看着有天空的1/4高,黑黝黝的。我们也许是要翻过那座大山吧。一直在走,感觉是在上山,顺着蜿蜒的盘山公路,我们越过了一座水库,休息时回望,我们已经在山上了。

天黑后,仍然在走,僧值亲洞师父说,有一年行脚师父带他们走到了后半夜。在我开始打妄想是不是我们也要连夜上山时,队伍在一山村附近停了下来,越过一片庄稼地后,大家露宿在一段废弃的土墙边。衣服和鞋子面已经被风吹干,袜子明早也会干,在寺院时头天晚上洗的袜子第二天穿到过斋一般也都干了。

钻进睡袋时很有些心满意足,只要能睡觉就好啊。出来行脚不知不觉中对吃睡的要求降低了许多,昨天雨中过斋想的是能吃饱就好;前夜睡在乱石上,昨夜睡在坑坑洼洼的草地上,起来后都没觉得哪里硌得疼,这个身体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八月二十五 行脚第五天 晴 风大

昨天夜里十二点多醒来,发现自己蜷缩在睡袋中,浑身冰凉也不能入睡。身上的保暖内衣,秋衣裤已经是全部御寒衣物,剩下的只有忍耐。两点多起身收拾睡袋时发现挂了一层薄霜,在手电的照射下闪着晶莹的光。师父说今年行脚的特点是冷,这是真实不虚的。剃度时师父还说要有忍饥挨饿的准备,不知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也许不会太久吧,得有精神准备,那样等境界来的时候,就会比较从容。

沿着公路上山,盘旋上升没有爬山的感觉,等到休息时才发现山下的景物已经很遥远了。这感觉有些像我剃度后这半年的经历,每天常住安排的课程满满的,还要常常添加些新项目,刚开始都是觉得这怎么可能完成,太难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等到突然想起这半年走过的路时会发现很不可思议,自己居然走过来了。虽然期间各项功课都完成得不好,但也进步了很多,平添了许多信心。

这二天路上很少有村落人家,没有机会乞食,是居士供斋。今天过斋后,发现许多居士已经静静地搭好衣,在准备请法了。队伍继续前进,一段路后开始休息。趁中午阳光好,可以晾晒昨晚打湿的衣服、睡袋等。师父留下为居士做开示,一两个小时之后,师父徒步赶上了队伍。居士的车缓缓地跟在后面,为法忘躯,师父常常这样以身示法。

下午三点左右,队伍登上了山顶,下山时蜿蜒的山路走起来比上山舒服多了,步伐明显轻快,落脚坚稳不翘似乎也容易了。但随后境界就现前了,行脚本来没有固定休息时间,不过走过来,大致规律还是有的,也有了一些经验,但今天师父似乎忘记了休息。背上的背包越来越重,肩膀的酸痛也开始变得越难忍了,转身时禁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师父,拄着拐杖步子均匀平稳,看不出有腿脚受伤的痕迹。师父以前经行走十里路感觉如同迈出一两步,不是又开始经行了吧。打着妄想终于坚持到了休息,大家只有苦笑了,身后拿方便铲的只能求观音菩萨了。手里拿大铲不能托背包缓解肩膀的压力,这一路辛苦他们了。

队伍走到天黑也没在荒山中遇到合适的露宿地,最后在山沟中找到一块略平整的斜坡,散落着一些干枯的植物。亲洞师父说是土豆地,亲融师父也到我们小众住宿处探望大家,见状说是西红柿地。师父亲自指挥沙弥用方便铲平整出了睡觉的位置。借着手电光整理卧具的亲量师从地上拣起颗果实状的东西,捏了捏,自言自语地说:“是葡萄地。”又仔细看了看:“哦,是小西红柿。”看来是亲融师父说对了。

八月二十六  行脚第六天 晴

有了前几夜寒冷的教训,昨晚在睡袋处罩上了大塑料袋,估计防风、防寒效果都会不错。午夜还是再次被冻醒,辗转反侧,身上的睡袋冰冷,忍耐了两个小时左右才到起床时分,整理卧具时见大塑料袋里挂了许多水珠,睡袋和绳床也湿漉漉的,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凌晨打坐是在一片谷子地中,亲源师说:“就是做黄糕的黄米。”今年到山西没有乞到过黄糕,打坐时依旧是冷,夜幕中大家都坐得很稳,想想可能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开静后,发现大塑料袋里的水珠已经结冰,看来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一个多小时结冰的天气里露天打坐感觉冷是正常的。

下山后经过了一个叫老僧洼的村子,一队行脚的出家人走在叫这样名字的村子里,似乎昭示着某种联系,可又想不出所以然。如果是旅游或许能打听出一个传说,行脚只是多个妄想罢了。

今天乞食到第四家时,女主人欢喜的布施了食物,我们回向:“祝你家吉祥如意。”女主人回应:“阿弥陀佛!”这是在乞食中第一次听到来自布施者念的佛号。

过斋时食物种类很丰富,一个家用电饭锅也直接端了上来,每人分了一小铲米饭,很有一钵千家饭的感觉。过斋后许多信众闻讯赶来请法,仍是师父留下做开示,队伍继续上路。

休息时僧值亲洞师父开始训练沙弥打背包,缘由很遗憾,这次行脚队伍中新沙弥多,整理内务打背包水平低,在队伍出发时常有因琐事处理不好耽搁时间的。亲洞师父说:“往年是沙弥整理好自己的背包后,还有时间帮师父和大戒师,今年是要师父背上包等我们了。”在讲了物品摆放和技巧后,开始限三分钟内装好背包,当得知是需要清空背包重新装时我有些绝望了,昨夜展开的大塑料袋重新折叠后体积膨胀了几倍,塞进去已经很吃力,再取出来和时间竞速无异于认输,强调客观是没用的,依教奉行吧。三分钟很快过去了,位列后三名,虽然平时没有拖过队伍的后腿,但众目睽睽下的考试结果毕竟难堪,心中有些恼火,补考时大刀阔斧一通猛塞,合格了。

傍晚时分,师父带领大家穿越浑源县县城,眼睛不看,对县城景致没有印象。耳朵没有能力不听,在途经一繁华区域时,传来类似大屏幕显视器播放新闻的声音,起初不以为意,在听到介绍今年诺贝尔得奖人,两位经济学家的研究方向时,注意力开始被吸引。事后反思:自己为什么可以依教奉行地不看,而不能依教奉行地不听呢?心摄不住是主要原因。另外思惟习惯中认为有个“我”在,依教奉行前常常要先分别一下,“我”觉得是毛病习气时,可以依教奉行,当“我”觉得正确或不愿执行时,依教奉行就要打折扣,是在有选择的依教奉行。发心出家时听亲舟师父说:“吃饱喝足了依教奉行,困了累了就不依教奉行了。”还以为是在说别人,惭愧!师父说:有念就有生死。这样的依教奉行下去,了生死必定没我的份了。忏悔!

眼睛不看有时也出问题,队伍在前进中常会急停,来不及反应脸就会直接撞向前面的背包。戴眼镜的人可不能乱撞,这时就要不自觉的仰头躲避,抬头的瞬间眼睛也会看一下外面。让人懊悔,有种前功尽弃的挫折感,还要加练抬头不抬眼。

夜宿浑源城郊外,队伍前进方向由西转南后会很快经过恒山,五台山也在这个方向上。

八月二十七  行脚第七天 晴

上午乞食调整分组,我被幸运地分到了师父组,难以置信有这么好的福报,兴奋之余也很紧张,担心做不好被师父呵责。亲惟师父以前说过:“你是有毛病不想改。”我也想改,但担心加持太猛烈难能承受,有些讳疾忌医。有关师父严厉的现身说法,听到过很多,基本上都是当事人在笑着说当初是怎么哭的,即使现在被师父直接加持的因缘还没成熟,让师父失望也是很遗憾的。

默默地跟在亲悲师父后面随师父走进村子,第一家就拒绝了师父,替他惋惜之余对福报因缘,也多了些认识。另一家男主人忽然说;“西红柿要吗?”师父说:“要。”男主人欢喜地布施了西红柿和苹果。边赞叹他的主动发心边随师父走向下一家。刚刚走出十几米,男主人和一位女众又追了过来,是他的妻子吧,举着钱要供养。师父说:“出家人不要钱。”俩人手里捏着钱有些不知所措,显然是没有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互相商量了一下才有些不甘心的回去了。

我们回到路边过斋地点时,已经有居士拿着大盆等在了那里,我随师父依次将食物倒出。刚要返回我的位置,只间隔一条浅沟,一步之遥,却见师父在径直向前走,这时候自己先回位置似乎不妥,迟疑中见亲悲师父跟了过去,也就跟了上去,边走边琢磨:师父这是要去哪儿呢?直到师父转向小路后才猛然醒悟是跳越失威仪,沙弥律仪中“凡遇沙坑,水缸,不得跳越,有路当绕行。”惭愧!守戒律是出家人的本分事,我剃度后就遇到连打二个戒七,沙弥律仪,也是半月半月诵,但实际应用时仍这样戒律是戒律,我是我。

这时也开始有些理解师父率僧团打戒七的良苦用心了。僧团打七不允许睡觉,师父护七常常去检查我们的诵戒情况,遇到我们这些易昏沉的新沙弥,师父总是慈悲的用手轻轻推推或用腿碰碰,据说有一次我在推、碰无效时还被拉耳朵。有几天下雨,师父依然摆一蒲团彻夜在屋檐下护七,劝师父回寮休息又不肯,只好顶礼回去,继续诵戒,佛对阿难说修行的全部来自善知识,师父的恩德是报也报不完的。

过斋后走了一段路休息时开始剃头晾晒睡袋,先剪开了脚上的四个水泡,现在大大小小也有五、六个了,脚疼是它们在作怪。这些泡出得莫名其妙,不知什么原因,记忆中上次脚打泡还是二十多年前,现在已经很陌生了,不要持续增加就好,打了水泡的双脚在刚出发起步时会比较疼,走过几百米就缓解了。

再上路时,风大了起来,卷着黄色的落叶,漫天飞舞,刚刚剃过的头感觉冷飕飕的,乌云很密,有点要下雨的意思。师父一直带我们走,遇到一座公路桥后,师父看了看说;“不走了。”

在桥下休息时,大戒师们坐在师父周围,小众们稍微远一些,师父给大家说因果,说六道轮回很没意思。一群绵羊咩咩叫着从我们身后走了过去,其中有几只黑脸的,我总是要在没意思中寻找有意思,自认为找到之后如果变得没意思了,会再开始下一轮寻找,周而复始,前半生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远处来了几位信众在对着队伍顶礼,亲藏师父接待了他们,并结缘了一些法宝。晚一点的时候有两位居士送来了热水,这种真切的关心让人觉得很温暖,异乡的陌生感减少了许多。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说的就是这样吧。

八月二十八  行脚第八天 阴

凌晨出发不久,路边一处房子的窗户忽然亮了,走近时见到有俩人边念佛边向队伍顶礼,当时大概在三点多,是在为我们送行吗?很虔诚的有心人,他们可能一直在等队伍经过,也许是昨天请法和送热水的居士。

今天乞食的村子依旧比较贫困,荒地很多,结出的玉米也很瘦小,村中的土房、土墙多,大门也很破旧,院子却都很大。大风吹得到处响,我们乞食时的敲门和问话声自己都觉得太小,没办法,毕竟不能大喊或砸门,就这个因缘了,不空钵很不错了。

过斋地点选在村边的玉米地里,身前身后没有放倒的玉米杆被风吹得哗哗响,玉米叶子也在到处飞。放在地上的钵盖一会儿就落了一层土,今天过斋也算个境界吧,寒风中一丝不苟的按仪轨过斋,杂乱的环境与整齐严谨的僧众对比鲜明,不知远处观望的当地人在做什么想。

上路时居士们念佛为大家送行,人群中隐隐有啜泣声。行脚的僧团是流动的寺院,走到哪里正法的种子就会播到哪里,大风吹得人有些摇晃。休息时师父竟然为大家找到了一处可以避风的高土坎,没有风的感觉真不错。有沙弥师说:“我们今天最近时距离五岳之一的恒山仅有5公里,距离悬空寺只有2公里。行脚与风景无关,我们擦肩而过了。”

夜晚冢间住,不知如何找到这片坟地,躺在其中感觉不好,阴森恐怖中思惟九想观。只有新死想比较相应,在医院的太平间,殡仪馆的遗体告别,都常见新死的人,“静观初死之人,正直仰卧,寒气彻骨,一天所知,当知我贪财恋色之身将来亦必如是。”周围大约有十几座坟墓,尸体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很没有安全感。

八月二十九行脚第九天 晴

今天我与亲量师拿方便铲,在路边发现一只死去的小羊,毛色洁白,胖乎乎的,这样体型比较大的众生,不方便携带,只能就地掩埋。望着队伍消失在远处的路口,来不及埋得很厚,不免有些遗憾。

这只小羊不知什么因缘没有被摆上餐桌,世间牲畜家禽之类的动物,很少被看作与人有同等的生命价值,多数是养大了,肥壮了再杀死吃掉。世间人不知因果,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然而在少数学佛团体中也有类似的论调却令人震惊,更加可怕的是很多邪见还在推广和传播中,如“吃肉度众生,修行人吃了能弘法,死去的众生功德无量”等,“《弟子规》是《华严经》,主和神能变成菩萨和阿弥陀佛”等言辞也掺杂其中,如果听之信之只会断了天下人的善根,芸芸众生也只有永远沉沦生死,苦海无法脱离了。

佛弟子在受持三皈时会在佛前宣誓,尽形寿皈依三宝,皈依佛法僧,宁舍身命不皈依自在天魔,不皈依外道典籍,不皈依外道邪众。佛弟子应时刻忆起三皈依师父说的三皈也是戒,是保护我们法身慧命,破灭众魔的铠甲。

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中:“十方如来,忆念众生,如母忆子,若子逃逝,虽忆何为。子若忆母,如母忆时,母子历生,不相违远,若众生心,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

佛是觉悟的人,“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自迦叶佛以来,弥勒佛下生前,三千大千世界无人能相提并论, “主和神能变成菩萨和阿弥陀佛”是在惑乱佛法,混淆宗教界线。

佛教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教义最高处是佛说“一切众生,皆具佛性,皆堪作佛”,佛教又是最平等最能体现真理的宗教。而信主和神最高是升天,即使升天也仅仅是可以做奴仆而已。此间悬殊万分,高低立判,不是可以信口混为一谈的。

“《弟子规》是《华严经》”的说法更是荒谬至极,祖师大德说《大方广佛华严经》是经中之王,是如来根本*轮,可以使因缘成熟众生当下直入佛的知见,一时功成果满,究竟成佛。如经中所说“初发心即成正觉”。更有闻《大方广佛华严经》七字而不堕恶趣,诵“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一偈而使地狱饿鬼得以超升。

佛教念诵集早晚课中的十大愿王、三皈依,也是出自《华严经》中的普贤行愿品和净行品。

《普贤行愿品》中“复有人,以深信心,于此大愿,受持读诵,乃至书写一四句偈,速能除灭五无间业,所有世间身心等病,种种苦恼,乃至佛刹,极微尘数,一切恶业,皆得消除。”

以上种种出世间真理,岂是世间法《弟子规》所能比拟的?混淆视听,用心何在当警惕。“尊重珍敬波罗提木叉,如暗遇明,贫人得宝,当知此则是汝等大师,若我住世无异此也。”

不杀生是佛弟子尽形寿奉持的根本戒。《楞严经》第二决定清净明诲中“杀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杀,必落神道”,“我灭度后,末法之中多此鬼神,炽盛世间,自言食肉得菩提路”,“汝等当知,是食肉人,纵得心开似三摩地,皆大罗刹,报终必沉生死苦海,非佛弟子”。

世尊在《楞伽经》,《大涅槃经》中等都说到了佛弟子不应吃众生肉。依此正信佛弟子自然能够明辨是非,邪魔外道也自然会现出原形。

佛说末法时期邪师说法如恒河沙,现在这句话善知识在讲,邪师也在说。众生区别善知识与邪师依靠的就是戒律。人身难得,佛法难闻,邪师说法断人法身慧命,不可不慎!

上午师父带队穿过了应县县城,城区比较大,音乐嘈杂,乱七八糟的味道刺鼻,从世间人的角度看是比较繁华。中途没有休息,著名的释迦木塔落在了身后,出县城才远远地看到部分轮廓。

随师父乞食时遇到一老年男子,有些世故的冷漠,说自己是看门的,类似的说辞有些像推脱的借口,乞食时常能遇到。下一家遇到了一位小伙子,听明白来意后,回房间取出了水果和饼子,慷慨的做了供养。随后在另一家门前遇到一位十几岁的小男孩,师父慈悲地问“大人在不在家?”小男孩说不在时我觉得没什么希望了,师父并没有放弃,小男孩在听清师父是要点吃的后,竟然也慷慨的取来了一袋水果和饼子。师父乞两家就把我们的钵装满了,“若见满钵,当愿众生,具足盛满,一切善法。”边往回走边想:师父今天乞食的势头推辆车来也能装满吧。

九月初一 行脚第十天 大风

凌晨打坐时天空中没有见到星星,走了两段路后天晴了起来,远处还是灰蒙蒙的,大山有些轮廓。据说今天要路经雁门关,很熟悉的名字,不知还有没有城墙城门。虽然我可以看的只是卧牛大小的路,但真的有古旧遗迹,对我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以前很喜欢明清时期的古建筑,遇到好的砖雕、木雕更要多流连一阵。

上午一直在刮大风,师父选择了一块玉米地作为诵戒地点。又到了半月半月诵戒的日子,这一带在收获完玉米后,玉米秸都不放倒,在大风中摇摆得很厉害,叶子哗哗地响着。与大戒师分开后,沙弥搭衣坐在了一起,礼佛三拜后开始诵戒,很快身上就落了玉米叶。

行脚途中在野外诵戒别有一番滋味,僧团的出家人除了行脚或特殊情况,多数要常年留在寺院内不会外出,出家人的生活区也被封闭起来,很少受到外界的干扰。师父用宽厚的肩膀将我们保护了起来,这对于初发心的沙弥在戒力未固时更显得尤为珍贵。师父的恩德浩大,有朝一日成真佛子,像师父为大家剃度时期盼的那样广度众生时,才能报答万一。

准备过斋时师父又一次找到了可以避风的高土坎,过完斋上路时发现风更大了,从右侧吹来的大风刮得人跌跌撞撞,体重加背包在一百公斤左右的我步履维艰,有时竟会被大风推出一米左右。路边的柳树枝在风中舞动,常常抽在头上脸上,有些疼。顾不了那许多,倾斜着身体对抗时大时小的狂风要紧。队伍没有停下休息,师父也没有在风最大时再为大家找避风的土坎,队伍仍在歪歪扭扭的前进。天空不知何时晴朗起来,阳光洒在脸上有些暖意,瞬间又被冷风吹走。大风刮了一下午,我们也走了一下午。

实践出真知,这时我已经可以平稳的前进了,只需要多付出些体力,境界之所以成为境界是因为不认识的缘故,做出相应地调整后境界也就消失了。师父的身体不知怎么样了,很不可思议,到目前为止还没给外人看出腿脚有伤病。虽然我这健康的身体在师父身后一直是疲于应对,但只要跟上师父的脚步,终有一日可以证得这个身体只是如同一件衣服,真正体会出是风动、幡动,还是心动。

傍晚时分,队伍正前进时,一位中年女众突然截住了僧值亲洞师父,泣不成声的用双手将百元纸币举过头顶,要供养金钱。亲洞师父边说“出家人不要钱”,边后退避开。女众见不要钱更加激动,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我也是念佛人”等,似乎有大家是内部人不要客气的含义。当时的场面由于女众激动中的不断靠近而有些慌乱,亲洞师父越躲越远。我虽然不知该怎样应对女众,也还是追上几步要去护戒,女众要把钱交给比丘,这太可怕了。身旁拿方便铲的亲幢师比较冷静说:“让居士去处理吧!”看到附近护持的居士在赶过来,不假思索返身追上了队伍。由居士去处理是最相应的,亲幢师虽然年少,不愧为老届沙弥,修持和经验都远胜于我。

刚刚走了几十米,那女众再次追赶上了队伍,这次截住的是我,匆忙中看了一眼,仍然举着那钱在激动地哭着,随着女众地不断接近,压力明显变大了。我也只能边退边说:“退后,出家人不要钱。退后,出家人不要钱。”由于我是命令的语气,女众有些迟疑的站住了,见状连忙紧走几步绕过她追上了队伍。队伍仍在默默地前行,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后面的慌乱。我有些难以平静,那女众遇到行脚队伍表现如此激烈,可见行脚的殊胜。师父说:“行脚看起来很普通,却又很实际。”脚踏实地的去走,不去攀缘,眼不观耳不听,身不去感觉,默默在走,在行持。正因为这幅纯粹的出家人画面才会有如此巨大的摄受力,行脚的功德真是难思难议。

我有些理解那女众的心情,刚学佛时第一次给大悲寺打电话,拨通后当得知电话里慈悲的声音是师父时,难以抵制的拿着电话在办公室哭了起来,好象多生多劫流浪的孩子又回到了家见到了母亲。人身难得,佛法难闻,师父如法界明灯,给无量众生带来了出离轮回苦海的希望。师父这样的出家人太少太少了,突然遇到怎么能不让人失态呢?

后来听说结缘了那女众《解脱之路》光盘,这样她就知道回家的路,也就不会再迷失了,很替她高兴,她得遇正法的因缘成熟了。

夜晚睡在荒地中,很冷,凌晨起来时,水瓶中的水已经结冰。

九月初二 行脚第十一天 晴

进入山西后公路两侧的荒地很多,泛着盐碱的白色,低矮稀疏的灌木周围长着长长的杂草,地上布满了各种动物的足迹。

今天乞食的村子名字很古怪,叫薛圐圀。乞食第一家大门开着,师父正站在门口对院中的女众说明来意,几十米外一位中年男子大声说着什么走了过来,似乎是男主人远远地就表现出不耐烦。见他来意不善,世间习气深厚的我觉得有些不安,见师父在平静地等他走近,也就继续站在师父身边观我的卧牛之地。中年男子走近后,虽然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看也看明白了,是在撵我们快点走。师父再次耐心慈悲地说是要点吃的,中年男子竟然粗鲁的伸手拉扯师父的祖衣一下,师父见对方不可理喻,平静的带着我们走向下一家。

如果是在出家前,我不会眼见别人拉扯色身父而不顾,可出家后却得忍受别人拉扯我的法身父母,虽然看得出师父足以应对,还是对自己的不作为感到屈辱和恼火。乞食中真的遇到师父说的“没被当成一个人来看”了,心中愤愤地想:我们搭衣持钵,很客气地站在门外要点饭,已经做得足够低下了,越是低眉顺眼他还越过分,如果不是出家了,以他的条件请我来吃饭也不会来。事后当我把这些起心动念说给亲幢师时,他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强的慢心”。说得我微微一愣,仔细品味才发现自己慢心确实很强,嗔心也很重,自己的毛病习气在境界前被激发出来还不认识,真惭愧!

师父在以前针对类似的情景说过:“这是他们付出了很多在成就我们,要把它融化、吸收、再吸收,最后生起了清净。”冷静下来又想到:如果当时师父真的有什么危险,亲明会真的有什么作为吗?这是要打个问号的。记得没剃度前,一次安装电缆需要将一段铁管砸入地下,师父把这个活交给了我。抡一阵大锤,体力还是可以接受的,旁边的工人有些感慨的对师父说:“吃一顿饭还这么大劲。”师父笑笑说:“是一顿饭。饭后牙缝的东西都要吐出去。”师父在教化他,我也很高兴没为师父丢脸。

可干着干着,胳膊和手上被刺了几下,一群蜜蜂被惊动了,对蜜蜂熟悉的只是名字和图片,并没有真正接触过,没想到这么小的昆虫刺人这么疼。还是师父说:“你上来吧!”才从沟里爬上来,但蜜蜂也跟了过来,亲明心有余悸地望着那些飞舞的生灵有些不知所措。丢下师父跑显然不行,不跑它们又真的蛰你,边想边躲,不自觉中绕到师父身后,蜜蜂围着师父和我在打转,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师父身边了。师父用手慢慢挥了挥,蜜蜂似乎没蛰师父也没再蛰我。现在想来那时的小蜜蜂,亲明尚且没有勇气与能力抵挡,现在真的出现危险也难以有好的表现,更难做到亲惟师父说过的“用胳膊挡住刺向师父的刀”了,惭愧!亲惟师父当初让一位巡夜害怕的年轻居士按那句话去思惟,鼓励自己。这件事我要琢磨一阵儿了。

过后师父带着我们又乞了七家,只一家布施了我们三个苹果,其它人家几乎都是紧紧地关着大铁门,叫门后主人又多是在门口不肯露面,隔着门说话。似乎村里人普遍对陌生人很紧张,有些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不知道当地曾经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如此。

傍晚,行走中突然在地面发现了大量的钢化玻璃碎块,会开车的缘故,对这样的场面格外敏感,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下,看到的是一台小车与大型载重卡车相撞的现场。小车驾驶员方向凹进半米左右,可能是会车时迎面相撞,那样的话小车司机很难生还了。无常迅速,业力现前时真的无奈。再次休息时有人提起了这次车祸,许多出家人没有看到,很羡慕他们的清净和摄心。

九月初三行脚第十二天 阴冷

今天的路是连续的上坡,不断有卡车发出沉重的轰鸣从身边驶过,又开始上山了。

乞食时依旧跟随师父,乞到了一些饼子和月饼。乞食的村子叫新广武,有些像人的名字。过斋地点师父选在一段古城墙边,从一段塌落处可以看到城墙,内部码放着非常整齐的黄土坯。可以想象出当年修建时的工程水平,附近的山上能看到一段段残破的城墙,和山顶早已失去棱角孤零零的烽火台,岁月的侵蚀已经看不出这些遗迹当年的雄伟,这个村子在古时是军事重地吧。

过完斋刷牙时,亲幢师在古城墙边发现了一个洞,招呼我去看,黑乎乎地,一直延伸到了城墙深处,猜测是可以到达城墙顶部的通道,这样可以在战时方便士兵上下。看到亲量师也在附近,知道他历史知识比较丰富,就也叫他来看,很黑,实在看不出什么。亲幢师提议大家进去看看,他胆子小,怕黑。一时好奇,留下亲量师继续在洞口探究,我返身去取背包中的手电,翻找中忽然身后响起了亲融师父的声音:“看什么哪啊?你要进去啊!”回头见亲量师有些尴尬地走了回来。亲融师父平时总笑呵呵的,严厉起来也让人很紧张,严厉的背后是不愿见我们随习气乱跑的真慈悲。我放逸的心也歇了,毛病习气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惭愧!

整理好背包后,队伍沿盘山公路向大山深处走去,中途休息时,师父见有一条土路似乎可达山顶,那样可少走许多盘山公路,有比丘师父和沙弥师去山里探路,我们沿路边休息。周围是连绵的群山,几乎没有树木,光秃秃的裸露着山石,杂草也不多,对面一群吃草的羊漫延了几个山坡。

休息一会儿,师父决定沿土路走,转过几个弯后到山脚时,队伍前面的比丘师父已经开始登山了。这座山很陡,有沙弥师目测估计坡度在60°左右,没有树木,岩石凹处的土窝里长着一些杂草,刚好可以踏脚。看着这样的山势,心里有些打怵,但见师父在大戒师搀扶下也拄着拐杖向上攀,只能掖好大褂前襟硬着头皮上了。踏在山石和杂草上,有些湿滑,感觉不踏实,踏脚的土窝距离参差不齐,多数要高抬腿才够得到。再用力蹬踏时,四十多斤重的背包会加大身体晃动,重心常常不稳,有时会有将要失去平衡的感觉。奋力上到半山腰时体力有些不支,身后陡峭得有些眩目,前面的路要抬头才能看清,如果失足会一气滚下去,那样就只有在山脚下被找到了。

有人建议走“之”字型路线,会省力,试验了一段,是省力了一些,但走的距离也变远了,每多迈一步都会带来新的身体晃动,这显然不是好事情。光秃秃的斜坡上根本没有缓脚的余地,杂草刚刚高过脚面,也没有可以抓扶的东西,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还是直上吧,一步一停也好过连续迈步带来的频繁晃动。

上了一段后亲忍师建议我弯下腰,那样重心低稳定性好。试了一下,也不合适,个子高,背包位置靠上,弯腰后身体前倾,重心稳可更费力气了。眼瞅着周围人陆续在超过自己,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背包重量,都不可能开口说上不去或需要帮助。上吧!每步都要踏稳,别踩了大褂,控制好平衡,不要紧张,我能做的就是这些,剩下的就交给师父和业力吧。

终于到山顶,上面风很大,望着上来的路,觉得很不可思议,师父为什么选择这样的路线呢?休息时没见有人诉苦,看来同样的境界,业力不同感受差很多。

我们几个小沙弥提前到山顶后走在山脊上,越过几座小山后看到师父带队走在低些的位置。一队出家人迤逦地走在群山中,景象非常庄严。

与刚才的紧张相比,现在放松了许多,有人说:“今天走得这么辛苦,明天该吃些好的。”“还吃好的?今天刚刚吃点好的就爬这么陡的山,明天再吃还不得从直的地方下去啊。”有人低声回应。

说今天吃得好,指的是过斋主食是烙饼。一般人不会理解普普通通的烙饼为什么也会是好吃的,因为不常遇的缘故,在大悲寺谁打想吃什么的妄想是在自寻烦恼:其一,不一定何时有人供养,一辈子遇不上也正常;再者,师父说越想它分别心越重,你会越痛苦。

师父曾经问过一位沙弥师:“你都不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就做什么,我现在都不知道你们不爱吃什么了。”越想吃可能师父越不会让斋堂做。听大戒师讲以前师父安排过主食连吃一个月面条,大菜也曾连吃过一个月南瓜。日中一食再加如此破除妄想的磨砺,再大的贪著也会逐渐变小。

人对饮食的贪著畸形而可怜,曾有一位发心出家的居士,无论干活还是巡夜都很发心,不怕苦累的干了三、四个月后突然走了,第二天回来时说是去山下镇子饱餐了一顿月饼,还有些后悔为什么没买半斤白糖吃。后来他又走了,至今也没再回来。

亲明发心出家时,也打过一个星期左右吃油炸糕的妄想,当时自己都觉得奇怪,那东西在世间随便吃,一年也吃不上几块,现在怎么想成这样了呢。有了上次苹果的经验,可能是贪欲都汇集到油炸糕上了吧,持续了这么多天,这妄想太欺负人了。下决心斋堂有我也不要了,辛辛苦苦惦记了很久都没有,刚说不要,过两三天斋堂就行出来了,没吃,第二天行的是麻团,类似油炸糕,也没吃。就这样,油炸糕风波同样也过去了。

越过几座小山后,我们汇入了大队,继续沿着山脊走,再上一座小山后,公路跃然出现了。没有迈过护栏,顺着公路护栏的外侧走,直到有了缺口才拐上公路。

夜晚住在山坡开出的土路上,躺下之后,几米外是直达山下的陡坡,师父叮嘱晚上起夜要俩人同时去,风有些大,但还不是最冷的夜晚。

九月初四  行脚第十三天 晴

山路蜿蜒车多,师父为大家安全考虑选择了天亮之后出发,下山时路上有一处结了冰。走了十七八里后到了山脚下的一个村庄,村中有一座小寺院叫吉祥寺,锁着门,可能已经没有出家人了。乞食时师父乞到了一只粽子,亲悲师父乞到了七块月饼,过斋地点选在河床上,地上羊粪很多,出来这么多天已经能适应这样的环境了。走出大山后明显觉得天热了。

听亲藏师父说行脚还有三天就结束了,今年行脚每天走的路程和往年差不多,在四十里左右。再走三天,半个月的行程将达三百公里,这个距离开车需要三到四个小时,车会让距离变短,三百公里不会觉得远;行脚要走半个月,也没觉得远,用心不一样。师父说:“行脚是走着做功夫,在动中修行,这样脚下的距离不是重点了。时间长多走些,时间短少走些,重点是在修持,是在做功夫。”

行脚最初的感觉是来自于与日常起居巨大的反差,吃不好、睡不好、包重、身体疼痛,天气等等这些变化常会带来起心动念,不调整好不但不能做功夫,还可能起烦恼。每天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队伍都要继续出发,*轮转起来,如果不相应只能尽快调整。这十二天走过来,多亏发心出家一年多的考验磨炼,不能说是适应,仅仅是可以维持了。

前几天身体的不适应虽然很多,但凭借刚刚从寺院出来的惯性和一时勇猛,对功课完成的情况影响不大,等到过了一周左右时间,开始初步接受行脚生活,这时却发现六根已在逐渐放逸。外界普通的环境,人群都变成了染污,潜移默化地侵蚀。等到自己发现有了变化时,内心已在一天天逐渐散乱,慢慢溃不成军,每天都在疲于应对,外表看似乎变化不大,仍在学习眼观卧牛之地,双手下垂,落脚坚稳不翘,因为那是设定的底线,决不能失守的。

行脚出发前问亲行师父行脚以什么为目标?亲行师父说:“不思善,不思恶。”出发前后都是又思善又思恶,区别是出发后六根的放逸很难提起正念,常常是妄念纷飞,话头越念越吃力。改成念佛也同样,比如眼观卧牛之地,走过的城镇,人声嘈杂,灯红酒绿,听到声音不会去看,街道景色也不会去看,但公路上的钢化玻璃碎块却让我不能自已的寻找肇事车辆;一座老房子,一段残破的古城墙也会让我放弃眼睛的收摄。内心的散乱使我丧失了本来不多的抵抗能力。

师父说:“行脚要把攀缘心硬拉回来。”可这时的心已如狂象无钩,猿猴得树,硬拉明显力不从心了。

行头陀是出家人的本分事,通过行脚发现了自己越来越多的毛病习气。

过斋休息后上路,看师父走路的样子,脚似乎在疼,可连续两段路又都没少走。刚刚休息时,亲融师父和亲洞师父搀扶师父从身边经过,师父的脚确实是伤了。

夜晚冢间住,这片坟墓普遍低矮,荒草丛生,亲人不常拜望的缘故吧。我身边的更是出现了一个长约一米五、宽约半米的坑,坑的一端有一个脸盆大小的洞。

有沙弥师说那坑是棺材腐烂塌陷形成的,看大小和位置似乎有道理。今夜我得睡在坑边上,铺好绳床睡袋后将两把方便铲挡在了我和坑之间。不是担心里边的人爬出来,是怕我翻身打滚掉进去,不过那洞里也许真有什么动物。

钻进睡袋右胁卧,脸正对着那塌陷的坟墓,有些恐怖,黑乎乎地,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似乎能闻到朽木和腐烂尸体的味道,适合九想观中的虫啖想和枯骨想。虫啖想:“静观积久腐尸,遍体生虫,处处钻啮,骨节之间,皆如蜂巢,当念我鸾俦凤侣之身,将来亦必如是。”枯骨想:“静观破冢弃骨,日暴雨淋,其色转白,或复黄朽,人兽践踏,当念我韶关易迈之身,将亦必如是。”

这墓的主人可能故去多年,他躺在里面,我躺在外面,他放下许多,我许多还没放下,对色身顽肉的执著,在无常到来时不主动放下,被动也得放下。知道和做不到的中间不知隔着什么,也许是些妄想执著。师父说修行要发大愿,发大愿后从小事做起,逐渐会从假知道变真知道。根性锐利的当即能放下,陋劣的就是要大费周章,做个活死人该多好啊。

九月初五 行脚第十四天 晴

原先只知道师父脚疼,其实师父的腿也疼,师父的行为让人难以想象,这样仍能亲自带队行头陀。行脚到了今天开始倒计时,三天后就会回到寺院,队伍中的我却仍在懵懂中,走了十几天也抓不住重心,惭愧!

今年行脚乞食的因缘殊胜,同师父一组长达六天,感觉颇多。

亲明能学佛直至舍俗出家是受师父行持感召,在学佛不久一次向师父请法时问:“真的有佛吗?”师父说:“有。”“我怎么相信不起来呢?”“不是你不相信,是你的分别不让你相信。”师父慈悲开示道。

师父曾为不妄语挑担子上山十几里;闭关为成全居士不妄语,止语、不倒单三年;为持不捉金钱戒,说即使是佛给钱也不要;因为不入无男主人家乞水,又找不到滤水囊,宁愿渴死也不喝河水;闭关时为不燃腐薪,严冬中六昼夜未进饮食,躺在冰冷的炕上,心口只剩一丝热气,生命垂危。亲行师父说一次他随师父行脚,当时亲行师父任僧值,走在前面的师父突然独自返身往回走,并跑了起来,亲行师父一头雾水地跟过去,跑了有半里路,师父在地上找到一口痰,师父吐的,师父把它擦掉了。

面对这样认真且有钢骨的出家人,凭借对师父持戒的信心,亲明发心出家了。

一年多的发心考验,时间很快过去了,期间与师父的沟通几乎没有,对话也仅仅几次而已,面对在寺院内经常遇到的师父感觉很陌生,与原来文字和照片建立起来的感觉区别很大,但了了几次接触都如沐春风。

去年四月初四,蒙师父慈悲剃度后,对师父的陌生感并没有减少,毕竟实际接触太少,常住将沙弥每天的功课安排得很充实,每天都很忙。生活在师父的羽翼下也就不在乎是否与师父熟悉了,曾戏论说:“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每天依旧过得很快乐。

直至这次行脚乞食与师父一组后才算第一次亲近师父,当知道可以与师父同组乞食时非常高兴。一位让亲明走上舍俗出家道路的师长,其在心目中的位置是可想而知的,这次因缘成熟入宝山可不能空手而归。

第一天乞食,搭衣持钵,默默地走在同组的亲悲师父身后,不知道心目中国内行脚乞食第一人会有怎样的杰出表现,无从憧憬,走着瞧吧。师父主乞,第一家未成功,第二家未成功,三家、四家、五家,连续五、六家都没有成功乞到食物,这有些令人意外了。前几日与亲空、亲悲一组,乞食很容易,自己也多次实践,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项目,怎么师父做起来这么难,师父该是僧团里福报最大的。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佛陀尚且空钵,师父也会有因缘不具足的地方。

师父乞食时常说:“路过的出家人,要点吃的,有没有?”语气平淡随意,有时还略显生硬,对方说没有,扭头就走,“吃剩的也行。”时讲时不讲,我跟在后面心里嘀咕“师父,你就不能注意一下技巧啊?”行脚期间,沙弥常说到乞食的结果如何,谁满钵,谁空钵,乞了些什么等等,其中固然有新鲜感一面,但乞食多少毕竟关系到饥饱问题,何况还是日中一食。现在有居士护持不必担心,多磨炼也是为日后修习做准备,未雨绸缪吧。

师父对乞食的结果似乎很淡然,不是很重视,说:“给就吃,不给就不吃了,乞食是遵佛制,要有无所求之心。”亲明发现是真的不理解师父了,本打算从宝山学到些闪光的绝技,却发现要吃饱还是我自己出面把握大些。当年师父与性空比丘从五台山回来走了两个多月,真难为他们了,估计没少挨饿。心情有些失落,慢心也生起来了,再乞食时就默默地跟着,乞到乞不到我先无所求,师父乞不到就无所得吧。师父有一次乞两家就乞到了满钵,亲明有些兴奋,师父却没有什么表情,看看钵说:“回去吧。”这次成功没有一扫往日的阴霾,没有再次发生,是小概率的事件,师父乞食水平不高的印象几天就形成了,阴影一直持续到了写报告后期。有一天又写到师父说的:乞食是佛制,以无所求之心,乞到就吃,乞不到就不吃时。心里忽然对师父有了一些理解,一位为法为戒肯舍命的僧人,怎么会在意乞食结果,怎么会在意吃与不吃呢?

亲明对师父的陌生和不理解有时间和空间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道心上的差异,法的差异。刚刚剃度时,戏论与师父的区别,师父当年在碧山寺每天踩着冰冷的水去斋堂干活,为感恩常住给他服务大众的机会,站在斋堂望着大殿默默地流泪。而亲明是站在大殿望着斋堂默默地流泪,惦记着过斋,这样巨大的反差,自然无法理解师父、自然会觉得陌生了。

很惭愧亲明当初以庸俗低级的世间心去猜度师父,几天随师父乞食没有学到如何多乞,师父让我学的是不分别乞得多与少,不分别不只是端起钵次第食的时候,师父又一次以身示法。

忏悔行脚乞食时对师父的误解,怀疑和慢心,愿众生都能理解恩师法意,早日脱离生死苦海。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我开始跟随亲藏师父,我的剃度阿阇黎。乞食中一家开着大门,亲藏师父上前念佛,无人应声。我们刚刚走出几米远,就听到身后远远有人喊“干啥哩?”女主人快步走了回来,听亲藏师父说明来意后,欢喜地供养了馒头。有福报的人望到出家人会赶回来布施培福,没有福报的人见师父站在门前赶回来却是为撵大家快走。以前师父曾经说过:“他差得不是那口吃的。”可能用在这里比较合适。

亲悲师父乞食的那家女主人在院内见到我们来到门前时,直接就拿了钱出来,亲藏师父说:“出家人不要钱。”对方欢喜地布施了五块月饼。亲藏师父对亲悲师父和我说:“给钱给习惯了。”这是出家人的悲哀,也是众生的悲哀。

佛说;如果在末法时期有人手持金钱而自称我的弟子,当知决非我的弟子。已经割爱辞亲,舍俗出家,为了金钱又何必呢,金钱难道比父母还难割舍吗?

最后一家见到我们之后说:“馒头给了前面,给你们一些苹果吧!”原来已经有别的组来过了,善良、慷慨的女主人又布施了我们六、七个大红苹果。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

在村口时看到一座小房子,匾额上写的老仙庙。还有一处未竣工的院落,内有正偏两座殿,正殿是龙王殿,偏殿是观音菩萨殿。看得出村里人对平安吉祥的渴望,也看得出对佛法的陌生。

过完斋稍稍休息一阵后,开始上路,这次走得非常快,很快汗水湿透了保暖内衣,肩膀被背包带勒得越来越疼,开始变换背包位置和角度还有用,时间一长就无效了,慢慢的开始被疼痛所转。开始猜测师父何时会停下休息,一般情况下,在肩膀开始疼之后二十分钟左右会休息,但这次没有,队伍还在快步地走着,猜来猜去也没有结果,索性放弃了这个无意义的妄想。终于队伍开始休息了,这一段路用急行军的速度走了近四公里。连喝了二瓶水后继续上路。有一段路是亲藏师父带队,仍是急行军,而且是更快的急行军,师父跟在队伍后面,我也须走得谨慎些,身体精神承受双重压力,这一段路走了四公里,保暖内衣完全湿透,摸上去水漉漉的。大褂背部也湿透了,并浸湿了背包。

休息时,冷风吹过来,寒意阵阵,要经常活动活动身体以增加热量。原来听大禅堂的比丘师父说起过,亲藏师父跑香迅速。也见过亲藏师父出坡勇猛,但毕竟和自身关联不大,感受不深,现在终于领略到亲藏师父儒雅背后刚强的一面。休息时见到亲藏师父走路一跛一跛的,原来是在腿受伤的情况下带队加持大家,真慈悲。

休息一阵后又出发,背上背包后,又听说要等等,我决定背着背包等。因为发现它既挡风又是负重品,背上后比较利于运动取暖。背了四十分钟左右时,队伍再次上路,转过弯后下了河床,夜晚就睡在了那里。

九月初六  行脚第十五天 晴

清晨打坐后上路,师父没坐轮椅,偶尔听到对居士说:“收起来吧,用不上了。”奇怪中没有想出所以然。走了一段后有人在路边顶礼,不久队伍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两位山西口音的居士拿着热水瓶和师父一起走了过来。师父慈悲地笑着为弟子端上了热水,每一位弟子喝完后师父都会走到下一位面前,亲手端给他。原来是两位居士供养了热水。寒冷的清晨能喝上热乎乎的水很赞叹居士的发心,更感动和惭愧的是师父忍着脚痛从头走到尾,亲自把热水送到了每一位弟子手中,微笑看着喝下。每次过斋都会唱到“信施难消”,师恩更是难报。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我跟随着亲融师父和亲悲师父,乞到了月饼和梨等食物。过斋后一位老居士很赞叹行脚的出家人,希望师父能在她住的村子建寺院,众生都希望正法在身边。

过斋后再次上路,中途休息时,师父为大家选择了一片树林,以往休息大家都是一字排开,背包摆放整齐,井然有序。今天师父让俩人一棵树,树荫下休息。写一阵日记后偶然一抬头看到大家,或在树下写笔记、读书,或端身打坐,或缝补衣物,一派安静悠然的景象。虽然是旷野树下,大家都是那样怡然。没有风,没有雨,午后的阳光柔和而温暖,少欲知足的出家人怎么能不自在呢。

九月初七 行脚第十六天

清晨师父带队穿越原平县城,街头没有多少行人、车辆,也没有音乐,感觉很清爽。中途休息时有位男子好奇地打听我们要去哪里,并说刚刚走过的路口是去五台山的。亲洞师父告诉他,我们是往前走,奔太原方向,那男子不会明白我们为什么不去五台山,更不会明白我们为什么只有方向而没有准备目的地。我也是刚有些明白,可惜已经是行脚最后一天了,来接大家返回寺院的大巴已经找到了我们,再想有学习行脚的机会就要等明年了。

中午乞食,由亲顿师父带队乞到了六个梨,最后一次乞食也随即划上了句号,我们是要离开了。回到过斋地点时我们是回来较早的一组,我拿起一叠塑料板开始分发。最初几天过斋时并没有用,钵座直接放在地上沾上了许多尘土,现在好多了。师父带领的一组也回来了。我拿的那叠塑料板数量不够,打算由两边向中央摆,不够的话缺多少补多少,忘记了要从师父身边开始。师父见我颠倒了次序,告诉我该怎么做后说了句“这都不懂。”惭愧!我确实是没做过,难怪大家都愿意在师父身边,小到生活琐事,大到了生脱死,常在师父身边被加持的机会就多,毛病习气去得也快。譬如磨镜,垢去明存,那时知的就不只是宿命了。

过斋后又剃了一次头,大家在整理背包,准备上路时,见亲空师父在拣拾大家过斋和剃头落在地上的废纸,默默地,没有指派我们沙弥,很惭愧!我没有想到需要这样,这可能是大悲寺的传统吧,做得总比说得多。一如当年师父在沟里拣垃圾,身教胜于言传,喝过的矿泉水瓶子也都收集在一起,整洁也便于他人拾取,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很耐人寻味。

返寺大巴启动了,临上车时师父问亲明:“来时是在上铺还是下铺?”“上铺。”“回去你在下铺。”僧团从日用品分发到过斋等处处要平等,乘车时的细节也没有忽略。八日凌晨醒来发现高速公路已因大雾封闭,中午僧众走下高速换乘另一辆车返回寺院。

在四众弟子迎请下,在本师圣号中,师父率队徐徐步入寺院。师父在随后开示中对本次行脚给予充分肯定,我的汇报也接近了尾声,转眼半个月的行脚生活就这样过去了,面对其间暴露的问题,亲明曾对它们说:“我知道你是谁,你别骗我。”然后鼓起勇气与之作战,结果是屡战屡败。虽然坚信功不唐捐,但即使微小的进步也困难得令人哭笑不得。因为不知道那进步什么时候到来,悲欣交集,悲的是毛病习气多,沉重得让人难以喘息,更不要说对治了;欣的是知道了一些对手或敌人在哪里。

行头陀是出家人的本分事;持戒是出家人的本分事;依教奉行是出家人的本分事。总而言之,了生脱死、荷担如来家业是出家人的本分事。说到这些实在让人羞愧,以至有些后悔写出来。远有祖师大德断臂求法,虚云老和尚九孔流血仍进禅堂;近有师父种种难行苦行,可亲明为修道都做过些什么呢?对色身的过分依恋和保护,改毛病、去习气时的推三阻四等等,是要仔细审视自己了。

如果二〇〇九年秋季行脚是一次综合考试,那么亲明将用什么去迎接二〇一〇年的行脚呢?

顶礼十方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大众师父!

惭愧沙弥释亲明

二〇〇九年学习二时头陀体会(释亲幢 沙弥)

记二〇〇九年学习二时头陀体会

◎释亲幢 沙弥

顶礼十方常住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上妙下祥恩师慈悲,大众师父慈悲,各位居士:阿弥陀佛!

首先感谢诸佛菩萨与恩师的慈悲加被,给予我这个机会,使亲幢沙弥参加了零九年的行脚乞食生活,在此把今年头陀行的情况做一总结。

10月1日国庆节是祖国和平成立六十周年纪念日,全国各地都在举行各种庆祝活动,作为一名出家人虽不问俗事,但亦为祖国的和平统一感到高兴,毕竟现在安静的修行环境与祖国的和平宗教政策的落实是分不开的。出家人不忘忠贞志,首先为祖国的和平而祝福。说到庆祝,世间人有世间人的庆祝方式,出家人有出家人的庆祝方式,世间以唱歌,跳舞,放烟花爆竹来庆祝,出家人则以:内自观其心、严持净戒、修行佛法;外讲经说法、教化世人人心向善的方式来庆祝。

宣化上人说:“最根本的国防是教育。”佛法以三皈五戒为基础,指导人们断恶修善,通过五戒再加上十善达到净化人心的目的。《维摩经》云:心净则国土净。如果人心都清净、都向善,那国家何愁不太平、不和谐呢?头陀行就是把佛法的济世精神传播出去,让它遍洒在每一个众生心里,从而起到净化人心的目的,为祖国和平做一贡献,也是我们僧人庆祝的方式吧!

今年闰了一个月,又是祖国60周年大庆的日子,所以行脚的日期一直推到八月二十,才开始动身。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感觉很舒服,由客堂回到山上,见一辆白色的大巴车早已停在了僧寮门前,心想:出发的时刻终于到了。上车时师父告诉:把三衣包从大背包里拿出来,单独背着,剩下的东西放进客车的货舱里。这可不错,省了不少地方,不用像去年一样和背包挤座位了,大众师排队上车,我被安排在上铺。

车在留守师父们的目送下缓缓地开动了。经过大殿前的广场时,见有居士在顶礼,这不禁使我感到此行责任的重大。听过一些报导,现在有很多人对佛教存在着种种误解,认为佛教是搞慈善的、搞旅游的,而和尚就是要钱的,甚至把出家人当成一种职业。在不信佛法的地区更把佛教看成是迷信,不信因果罪福的道理而肆意妄为。要改变这种错误的观念,头陀行正是一种强而有力的手段,通过行脚乞食,把如来的教法弘扬出去,让世人知道和尚并不全都是要钱的,出家也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一种修行方式。通过对戒律的传播使人们彻底从心里消除对佛教的误解。而佛陀的遗教需要靠头陀行来弘扬;佛法的精神要靠头陀行来传播;佛法的崛起要靠头陀行来振兴。故知此行任重而道远。

承载着众多师父与居士的期望,大客车经西柳上了高速,载着我们一行二十四人开往目的地。第二次行脚已没有了第一次行脚时的激动与兴奋。车厢里空气闷热,有沙弥师请示师父:可不可以把大卦脱了。师父回答:“不可以。”僧人出门都得穿大卦,它是出家人一种专用的衣服。至于为什么要穿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感觉穿上它的确看起来跟世人不同,更像一名出家人,走起路来有种飘飘欲仙超凡脱俗的感觉。

正向那首诗写的“金刀剃除娘生发,除去尘劳不净身。圆顶方袍僧像现,法王座下又添孙。”想来这一领大衣也来之不易,是虚云老和尚当年拼命挣回来的。亲幢没出家时就很想穿这件衣服,如今如愿以偿,感到很荣幸。老和尚圆寂时告诉他的弟子:如何保护好这一领大衣呢?只有一个字曰“戒”。亲幢以此自勉保护好这一领大衣,时时回光返照,以戒为师。

闷热的空气很容易引发人们的困意,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时间在悄然地流逝着,好像海浪冲刷岩石,时间的波浪不断地在洗刷我的记忆,现在的成为过去,未来的成为现在,过去的又成为未来。第二次行脚已没有第一次行脚时那种兴奋与激动的心情,在时间的长河里有很多记忆与心情会随波而逝,当时的种种心境也会慢慢地被淡化、被消融。或许以一颗平常心来面对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正是头陀行所要锻炼的吧。

恍惚间听见了“准备下车”的指令。下车后将三衣包装好,背上大包等待出发。凉风徐徐,顿时令人困意全无。抖擞精神,低头默诵“楞严咒”。今年的包内比去年多了一包十七斤重的结缘书。法宝的加持力使亲幢的心更加专注在诵咒上,心中的妄想比之前平静许多。五十多斤的包压在肩上使得脚步更坚实,比较容易找到“下脚坚稳不翘”的感觉。希望通过这次锻炼使亲幢的肩膀更结实,将来好挑起佛法的重担。

走了一程在路边一空地上打坐。凌晨的露水很大,坐垫都是湿漉漉的,坐在上面凉气透骨,又懒得拿棉披布,忍着寒冷戴着观音斗,一直坐到天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行脚的队伍重新上路,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身上的寒冷,行脚第一天是光明的开始。

国道两边都是火红色叶子的矮树,低着头走路,有时会撞到它横出的树枝上。不时抬头看看情况,八识田中去年种下的种子开始被翻出来,咦,此地的景色很熟悉,好像去年走过吧?但一时不敢确定。穿过一个村镇,路边传来震耳的音乐声,劣质音响里传出刺耳的尖叫声。实在不解世人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也能怡然自得不为所动?或许是习惯了吧,习惯了也就适应了。

现在是流行时代,什么都流行,不光音乐流行,什么服装、食物、玩具、吃的、穿的、住的、玩的等等,人们为了满足五欲之乐都在疲于奔命,造下种种恶业。随之而来的就是疾病的流行,流行时代疾病也来赶潮流:“哈,外面这么热闹,我也出去看看有没有有缘人。”出发前听说外面现在正流行猪流感,听说是从猪身上传染的,死亡率挺高的呢!这不就是造业杀生的果报吗?零三年流行非典,之后又流行禽流感,现在又流行猪流感,接二连三的给人们敲响警钟,可人们还是不觉悟,反而把罪归到可怜的动物身上。不懂得因果的人实在可怜,只能从表面上与疾病抗争却会造下新的恶因,而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现在的世间是顺着恶业在流行,不是顺着善业流行,将来不知会流到哪里去了。

时间巧合的安排,中午时分我们走到了去年最后一次过斋的地方,一片收割过的玉米地。两排小树还是那么熟悉,时隔一年行脚僧再次回到这里,故地重游,令人感到亲切。乞食分组我与亲灿师和师父一组,排好队,大众向村子里走去,我们走在最后面拐进一条巷道,次第乞食。两家无人,第三家出来一位老婆婆说明来意,她说:“早上吃糊糊了。”师父说:“剩的也行。”在她回去拿东西的时候,我心想:今天乞到糊糊了。正打着妄想,老人从屋子出来,但见她手里拿了块黄糕却不见我心中的糊糊。不过黄糕也不错,师父让她分成三份,一一放进三个人的钵里,给她回向后离开。

往下几家无人,师父便带着我们来到马路对面至一家门前,由我上前敲门,先三下后五下,门开了。出来一位女主人问:“干什么?”答:“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她的答话我没有听懂,以为不给了,我们正准备往回走,她见我们要走又大声说了一遍,这回才听明白是让我们不要进来,怕狗咬着我们,她回去拿些果子。等了一会儿,她拿了八个苹果出来,给我和师父各两个,剩下四个放进亲灿师的钵里,给她回向,她显得很高兴。师父决定往回走。

我看了下表九点五十,离规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想跟师父说还可再乞两家,让亲灿师试一试。犹豫一会儿没开口,出门在外还是依教奉行吧!跟着师父回到集合地,其它组还没回来,居士们的车也没来。坐下休息等待时摆了摆背包和坐垫使之成一条线。每次过斋前师父和僧值师父都会督促大家把背包放齐,钵排成一条线,让人看了有庄严感。

行脚前师父开示:出去到外面过斋时有人围观这是一个很好的教化因缘,通过物品整齐的排列,僧人严肃的威仪使世人生起对佛法的信心与恭敬之心。恩师曾开示我们,在外面的行为代表的不仅仅是大悲寺的僧人,而是天下僧人的形象。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树立起出家人的形象,为佛教争光。恩师说到做到,时刻鞭策他的弟子:休息时要把包放齐了,老实坐着不准站着或溜达。走路时要走齐了,不可里出外斜的,一切行动听指挥。所有行动都整齐划一,在世人心中塑造一个有威可畏、有仪可敬的僧人形象。具体实践方法总结起来就四个字“依教奉行”。

不过此四字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像唐时的白居易问道于鸟窠道林禅师:“如何是佛法?”鸟窠禅师答:“诸恶莫做,众善奉行。”白居易答:“这句话三岁小孩也知道。”鸟窠禅师答:“三岁小孩说得到,八十老翁行不得。”虽看着简单做之不易,有人说师父干什么都要“样”,这不是做作,而是师父对法的认真态度。

午后的太阳光很强,背着沉重的背包在阳光下,身上被浸出了汗水。亲灿师是第一次行脚而且背得最多,背了约七十余斤。现在他的身体都快弯成九十度了,发心值得称赞,不过也要量力而行。通过这次行脚我想下回他应该不会背这么多了吧?不过今年的背包比去年的沉,背起来挺费劲儿的,这也是个锻炼的机会,晚上在一座双孔的石头桥下住宿。

早上起来感觉有点冷,背上背包走了一会儿就不冷了。在寺院温暖的环境里呆惯了出来有点不适应。不过要锻炼出一个强健身体,将来承担重任,还是要出来冻一冻。路上见一辆大货车侧翻路边的沟里。车主人站在车上显得很心烦,看着我们在车边走过,清净的僧相或许会给他难耐的心中注入一支清凉剂。诵楞严咒给他回向:希望他早些从烦恼中走出来。

肩上的背包虽减轻不少,由于第一天已被压伤,所以现在双肩依然很痛,不时抖动来缓解疼痛。中午在一小村庄内乞食,依旧是第一天的分组。走了几家叫门都无人答应,结束时只乞到了两个馒头。过完斋,因围观人多,故未作停留,洗漱后重新上路。在一个十字路口,人群熙攘,车辆川流不息,队伍的速度变慢,抬头看看前方是一转盘,中间矗立着一块大牌子,上写着“西北地区最大的皮革交易市场——阳原皮革大市场”。最大也意味着最多,意味着杀生最严重。现在提倡人道主义,但在屠宰场内都看不到人道主义,能看到的只有暴力、残忍、冷酷无情的场面。唯有佛教把人道主义做到了极致,一条不杀生戒可以说是最圆满的人道主义。心中不由为这些可怜的众生感到悲哀。一失人身,万劫不复。

按照佛教的观点来说,这是因果循环,前世它杀过众生,今世就变成畜生来还债,也被别人杀。三千年前在舍卫国的祇洹精舍,佛陀与目犍连尊者正在经行,看见一群蚂蚁在地上爬行,世尊就问目犍连尊者:“你看看这群蚂蚁什么时候开始作蚂蚁?”结果目犍连尊者用尽神通也不能得知。于是又问他:“那你再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解脱?”尊者也不能测知,于是佛陀告诉目犍连尊者说:“这群蚂蚁在九十一劫前毗婆尸佛时就当蚂蚁,如今还是蚂蚁,再过很久远的时间他们才能脱离蚁身投生为人。”这个故事警醒我们人身宝贵,如果今世不借着机会努力修行,将来一旦堕落恶趣就会后悔莫及了。一失人身万劫不复,故共勉之。

往前经过一所小学后,在路边休息,此地接近城区,所以人很多。过往的行人都过来围观,学校可能刚放学,有许多小学生也来凑热闹,很好奇地看着我们。队伍后面两位拿大铲的沙弥师是人们关注的焦点。据我的感觉那两把大铲似乎比人更具吸引力,方便铲是行慈之具,此时成了方便接引众生的工具了,果然不愧方便之名。今天中午没有较长时间的休息,下午走路时迷迷糊糊困得睁不开眼睛。一睁眼,眼睛疼。干脆就耷拉着眼皮不瞅了,走了一段路感觉挺好,正如经行写的几句话:“眼观卧牛之地初方便,面现呆沉小相不攀缘,两手垂少摆动人生淡。”在这种状态下找到了感觉。还有个好处就是收摄眼根,这时候那是不想看了,抬眼皮都费劲,哪有心思看风景呢?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师父,赶快休息,我想睡一会儿。

事后反省,如果修行有如此的用心,道业应该很容易成就吧!可惜业障深重,在平时修行上没有这种心态,常常是打妄想的时间要比专心用功的时间多,实在惭愧。祈求诸佛菩萨加被,令我如此时想要休息的心一样专心用功。过斋前轮到我和亲慧师拿方便铲,这段路走得很长,方便铲左右手不停地换,一只手拿一会儿就累得胳膊酸痛,心中厌烦,不想拿方便铲了。但看到其他人也受了伤,背的包比我的都沉,还一声不吱地拿铲,更有沙弥师发心多拿几次的,令我惭愧,虽说力气不如他们,年龄没他们大,但作为他们的上一届剃度者,我也应当坚持到底做个榜样,怎可一遇困难就生退却之心呢?仔细反省对此偷懒之心忏悔。

路上遇到一只死兔子,在马路中间,回头叫了亲慧师一起去把它铲到路边埋了,僧值师父提醒我们要注意安全。在路崖下的土地上挖坑、掩埋、诵着往生咒回向,却发现诵成楞严咒,可能一路楞严咒诵熟了一时改不过来,但诵楞严咒回向功德应该是一样的吧。师父曾开示:“诵什么咒都好,主要看你心诚不诚,所谓心诚则灵,心不诚诵什么咒也没有感应。”宣化上人也开示:“修学佛法,要具有诚心,不可有一点怀疑,才能得利益。”

据说在古时候,家中死人或办喜事有请僧人去念经的习惯。有一位大富人,他的母亲死了,于是他们请了一位和尚去念经超度。这和尚还带了一位小沙弥,相当于侍者,大富人很虔诚恭敬顶礼后,和尚与小沙弥开始作法事。老和尚在念经时心里打妄想:“唉呀,我念完经,主人应该把他家的那匹黑马送给我,那多好啊!他应该会给我的吧?”他就一直在打这妄想;而这位小沙弥心地善良,很纯洁的,一心一意地诵经,希望死人能仗诵经功德往生净土。他就专心的诵经,不打别的妄想。那结果怎么样呢?诵完经老和尚如愿以偿得到了他想要的黑马,而小沙弥只得到了一些普通的饭菜。这位富人的母亲也超度生天了,但却不是老和尚的功力,而是小沙弥的诚心才使她生天。

一位明眼人看到了这件事的经过,不由感叹:“师父妄想得黑马,徒弟诚心得粗食。”从这个故事得出的结论,佛法修行一定要有诚心才能感应道交。反观自己做得实在不好,诵经、咒不专心,没有诚诚恳恳地去诵,敷衍了事养成了习惯。虽然表面上知道,也看过宣化上人开示的修道三要素:真、诚、恒。但总不发心去做,真是钝根。曾听一沙弥师说什么叫钝根,他的看法是:知道做不到叫钝根。我不以为然,知道了能马上做到的话那不都成圣人了吗?哪还用修行,我认为是知道不去做叫钝根,所谓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也。

我们迅速追上队伍。今晚在一片广阔的田地里住宿,远离马路的喧嚣,空荡荡的感觉发现人在天地间原来是那么渺小,身心世界也因之变得宽阔与自在。人在世上被滚滚红尘所包围,整日为众缘所缚,身心不得自在。修道之人舍弃家庭妻子的累赘,不为衣、食、住、行而追求。衣求遮体,食求充饥,万缘放下一钵一衲,脚行天下。日间精行修道,乞食资身;晚间随缘而住,或土路、桥下、山间、旷野。心无牵挂,还有什么比这更自在呢?但愿人们能放下内心的烦恼与牵挂来聆听宇宙间那纯真的歌声吧!

早上起来抓紧时间收拾好背包,准备上路。低头默诵楞严咒,或许我只有在早上可以专心地诵咒,借着夜色与观音斗的掩护,那颗好奇的心才会暂时休息一下,来诵那索然无味的咒语。今天早上天气不冷,没有下霜,中途打坐一小时。居士送来开水倒上一杯喝进肚子祛祛寒,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在寒冷的清晨能喝到一杯热水真有雪中送炭的感觉。

在马路边休息,亲戒师父去给师父按脚了,看样子这次休息时间会长一些。我的裤子破了,趁着休息的工夫拿出针线把它缝上。想想在家从来没有缝过衣服,甚至连线都很少碰,包括当居士时,衣服破了也不补,直接换一套新的,现在想来不知那时浪费了多少福报。所以剃度后看到山下的发心居士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心里很赞叹:这帮居士真有素质,自己衲补丁,比我那时强。

不过出家了一切都是个新的开始,衣服破了要自己缝,脏了要自己洗,说实话刚开始真是不情愿。在家生活惯了,虽然条件不是很好,但在妈妈的宠爱下,还是很少干活的。不过和与我同岁小孩比起来,我还算不错呢,至少我还刷过盘子、扫过地、擦过地板,洗过自己的袜子衬衫。当然跟现在不能比。不过那时候小,好玩,干活不专心,干着干着就跑了。像擦地板,蹲在那里擦,等我妈妈一出门去买菜了,我就不干了,钻进屋里去看动画片,等看着我妈妈回来了,再接着擦。我妈妈一进屋就说:“还没干完,怎么这么慢,都一个小时了,干嘛去了?”刚出家也不专心干,边干边玩,师父一看就说:“你这也太慢了。”我也不理,师父低头干活也不说话。就是这个样子。

缝好衣服又开始启程了。穿过一个叫东井集的小镇在路边一果园内休息,看看我身边的沙弥师都拿出本在写日记。实在犯愁,行脚嘛,走路、休息、还写什么呢?日记写了几个字就不想写了。中午在一片田地里过的斋,本来前方有一桥洞是个很好的过斋地点,但因正在施工,只好放弃。过斋时下起了小雨,边吃边担心雨会不会下大,还好,没有变大,只是濛濛细雨,或许这也是因缘,在这没有遮挡的野外过斋时,下点雨考验考验你的定力。果然一试出真假,我没有通过。

过完斋师父带领大众迅速离开,乘着濛濛细雨找到一座高速桥作为今天的休息地。师父安排好位置,大家休息,冷风吹在身上冻得直发抖。活动活动好了些,晚上泡了泡脚,我要充满朝气迎接新的一天。

八月二十四清晨四点十分左右,进入山西省,在339线上行走。现在所经过的地方叫神泉堡。这一路上村庄很少,大都是山地平原,只有几户零散的人家分布在广阔的土地上。今天风很大,从我们的前方吹来,一张嘴就灌进一肚子风。今天中午没有乞食,在一条不跑车的石子路上过斋。午后太阳出现在天空,风渐渐地停了,有两位沙弥师斋后商量着要去给师父按脚,一个推一个谁都不肯先去。结果就在他们争的时候,另一位师父过去了。很奇怪,这回谁也不推了,都不吱声了。机会一定要抓住,不然就会失去的。

又是一段长途地跋涉,在一小树林间歇息,天上的飞机飞来飞去不时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听说是飞机在搞演习。生活在这个时代还算是幸福,听见飞机放炮不会有什么恐惧,在战争年代一听见飞机就人心惶惶。能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并能出家修学佛法实在是一种福报。能得到如此十圆满八无睱的宝贵人身,更是如盲龟钻木孔一般难遭难遇。故文殊菩萨在《大乘金刚经论》中说:“善哉,善哉,人身难得,中土难生,正法难遇,至道难逢。”人身难得今已得,中土难生今已生,正法难遇今已遇,知识难逢今已逢,条条具足,种种现成。若不发心,佛也难救。当时发愿:回去后要精进修道,不可虚度光阴了。

或许因为当时的心比较真诚,所以发的愿也是从心里所发,回到寺院后,果然是众缘和合,维那师父开始抓规矩,要搞道风建设,制定种种计划,严肃非常,正好帮助我完成愿力。(注:此事与行脚无关,故不详记。)

休息一会儿,继续前行,在前方一个岔路口拐入册田水库方向。拐了个弯,一条笔直的林荫大道出现在眼前,路两旁树木参天,个个长得笔直。可惜现在是秋天,叶子都掉光了,如果是在夏天,那这条路一定很美丽。记得小时候听人们说小朋友像一棵小树,要好好地栽培,让他养成好习惯去除那些不良习惯,将来长成一棵笔直的大树,做个有用的人才。现在看见这些笔直的大杨树,我想他们还是小树的时候,一定经过人们精心地培育,在成长时剪掉了多余的枝杈,现在成为一棵有用的大树。

由天真的童年长成少年,在世间我经受母亲的照顾与教导,种下了学佛的种子,让我有个很好的环境,没有被世间的魔王所伤害。在我的一生中母亲给我的实在太多,如果没有她的教导,我现在也不会走上出家这条路,可以说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有我现在的一切。或许换一个人不会有这些感觉,但母亲对我的成长有很深的意义,这些是我出家以后才感受到的。

在出家前我曾大哭一场,有一部分是离别的悲伤,还有对母亲的感恩与对自己的自责。感恩她把我引上正路,后悔我当初任性使她生气。出家后我经过师父的磨炼,磨除了在世间的习气,使我修行佛法。本次行脚乞食亦是师父给我的锻炼机会。经中讲:师恩大于父母恩,因父母只是生养我们色身,恩止一世;师父生长我们法身,教导我们了生脱死,恩尽未来际。和尚如母,阿阇黎如父。我在心中把师父当成我的母亲看待,把对母亲的感情转到师父身上,把对母亲所没有尽的义务在师父身上补上。

一阵秋风吹过,树影婆娑,心中的思绪随风散去,重整心态面对前方。走在林荫道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令人心旷神怡,难怪师父也动心了。在一次休息时,师父与居士谈论:在这里建寺院多好,你看把周围一圈,在这里面那就盖去呗。边讲还进行了初步的规划呢,看着师父那么高兴,说:“师父看哪好就想在哪建寺院。”后来想想说话时师父离我不远,不知他听没听见。不过正法的道场多建几处是好事情,我支持师父的想法,希望以后师父的正法之轮尽虚空遍法界。这个愿望将来一定会实现的吧,不过现在妄想终归是妄想,还是走路实在。我想只要我们脚踏实地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终会有水到渠成的时候,所谓一心行持法,功到自然成。

一直走到乌龙峡度假区,天津王居士一行来拜见师父。他们在讲话,我们在休息,看看在右前方就是那塞外明珠的册田水库,心中兴奋不已,很想去看看。探索一下未知的区域,于是我诚邀亲慧沙弥加入与我一同前往,可是他不解人情,任我百般劝请他终是不肯。我也只好作罢。坐在地上靠着背包休息,仰望蓝天,天空湛蓝湛蓝的,厚厚的云层像棉花团一样簇拥在一起,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吃过的一种棉花糖的食物,味道好极了。正陶醉其中,突然发现自己又在打妄想了,出家了,还改不掉嘴馋的毛病,忏悔。

财、色、名、食、睡,又被它们牵住了,转移念头不去想它。环顾四周风景也很美丽,可惜好景不长,风云变幻莫测,一切都是无常的。正当我欣赏天上的白云时,发现北方的天空暗了下来,一团团黑色的乌云连成一片,组成一个包围圈向我们的头上慢慢飘来,原来的轻轻微风也加快了风速。看样子是要下雨啊,但此时心中还有一丝幻想:应该不会吧?因缘总不会那么巧合,佛菩萨应会保佑我们的。但人的想象是不真实的,突如其来的考试往往会令你措手不及。

风逐渐地加大,黑色的包围圈逐渐缩小,一片阴影把我们笼罩其中,师父也感到不妙,吩咐大家赶快背包把雨披穿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师父下达命令的那一刻,狂风骤起,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夹着冰雹倾泻而下,打在身上“噼啪”作响。大风吹得人东倒西歪,站不住脚,此刻心中的那一丝幻想彻底破灭。大戒师父围住了师父,师父也在为大戒师拉雨披,小众与小众间互相帮忙。新剃度的沙弥第一次行脚雨披还不太会用,搞得很狼狈,样子很滑稽。明知兴灾乐祸之心不对,但我又是个不老实的小孩,看到好玩的,总要去瞅瞅,可能比较天真。

听别的新沙弥说很怕师父,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呢?虽然我也受过师父的棒喝之法,但对师父还是比较喜欢,没什么畏惧。我有个特点,如果自己犯错误很怕师父,如果没犯错误就不怕师父,有时看师父发火还笑嘻嘻的想:“哈,师父怎么又发火了呢?不要生气呦,对身体不好。”可能这些想法不对,但我当时却是这么想的,有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记得第一年行脚,跟师父闹着、缠着,让师父给我讲故事。但师父不给我讲,我只好找另一个沙弥师讲,结果今年他没来。不知其中有没有我的原因,如果有的话,我还得好好忏悔一番。僧值师父一声令下“跟上”,大家一齐跟上队伍,有的雨衣没穿好,露出半边身子,还有没打开的拖拉在地上。亲洞师父念起观音菩萨圣号,师父带领我们一阵急行军。大约五分钟雨过天晴,太阳又露出了笑脸,阳光照耀大地,头顶一片蓝天,不过这回没有了那棉花团似的云朵,就算有,我也不敢打妄想了。

短暂地休整,把雨衣叠好后队伍继续前行。虽然雨只下了五分钟,但来势凶猛,我的鞋袜依然被打湿了。事后在路边休息时,谈论起刚才的事,有人说是魔王来考验我们,也有人说是此地龙王来表示对我们的欢迎,还有人说是观世音菩萨慈悲让雨下一会儿就停了。但不管是魔王考验也好,龙王的欢迎也好,通过这次暴雨让我们锻炼了一回,也体现出僧团的和合互助。

普贤菩萨警众偈云:“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大众,当勤精进,如救头燃,但念无常,慎勿放逸。”像祖师大德说的:“把‘生死’二字挂在眉梢,则道业何愁不成?”不过现实生活中却时常被境所转,懈怠不精进,往往是知道了,但发不出心,惭愧。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我此时此刻加深了对这首偈颂的认识。虽然鞋袜湿了很难受,不过觉得倒也值得。

当天下午一直走到很晚才找到一处田地休息。寂静的夜空星光闪闪,银河蜿蜒,看样子今晚再不会下雨了。钻进睡袋,湿冷的腿脚令我一时无法入睡。此时听见山下的村子里正放着音乐,男女声混杂,又唱又跳。不知是丧事还是喜事。听居士说:农村不管丧事还是喜事,都要敲锣打鼓一番。唉,真是颠倒,闭目养神伴着雨后泥土的清香,不一会儿我就一无所知了。

凌晨两点四十五被冻醒,出来一看,昨夜下了露水很潮湿,气温下降,冻得人直哆嗦。一轮新月高悬天空,清冷的月光让人身心清净,前方是灰蒙蒙的大山,在夜幕的笼罩下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走了一程,在路边小坐,天亮时我们走进山中,层层的山峰一座高过一座,公路蜿蜒通进山里。山中空气清新,车辆很少。四周寂静,脚下的路顺着山势绵延起伏,每当走上一个顶点时,都会有下一个顶点在等着你去攀登,在山中转了一上午也没有走到山顶。

中午过斋后在一处空地上休息,晾晒被露水打湿的睡袋雨衣等物品。下午在阳光下爬坡有点吃力。但跟大部队行走时有一种集体的加持力,想退的时候,一看这么多人都没叫苦,坚持着走吧,这怎么好意思不走呢?疲劳时看看师兄弟就会觉得浑身是劲。这也是大众熏修的力量吧,在早课中有“大众熏修希胜进,十地顿超无难事。”相信在大众师地相互促进下,修行能更上一层楼。楼得一步步地上,山也得一步步地爬,修行也得一步步地走。虽然禅宗讲顿悟,见性成佛。但那只是修行的开始,《楞严经》云: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师父说:“修行就是要去毛病习气,把毛病习气都去尽了,那就是现成的佛。去毛病好像爬大山,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每走一步就有一步的收获,虽然爬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成绩,而且要付出很多的体力与辛苦,但到达山顶后就感到很轻松,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回顾从前,觉得所付出的很值得。

行脚就是脚踏实地地去走,一步一个脚印,不考虑前方也不回顾后方,只住在当下。背着沉重的背包在起伏的公路上行进,汗水湿透衣衫,终于我们爬上了山顶,可以放下背包,好好休息一下了。极目远眺,群山就在脚下,刚才所走过的路被我们抛在了后面,有一种征服大山的胜利感。起伏的山路使我感触良多,愿以今天爬山的经验化为日后修行的动力,今天的大山算没有白爬。

休息后开始下坡,与上山相比下坡可就轻松多了。听居士说,下坡的路有13.5里。在心里打妄想,要是一口气跑下去该多过瘾。可惜师父走不了那么快,于是建议师父坐轮椅,师父说:“我可不敢坐。”一居士可能也想让师父坐轮椅吧,在旁边说“有刹车。”师父说:“噢,那一刹车就飞出去了。”居士说:“那把腰带系上。”师父说:“那连人带车一起飞出去了。”最终是没劝成功。

师父带队准备起程。正议论着,队伍已经启动了,赶快跟上。虽然师父没坐轮椅,不过速度也挺快的,身上的大包被悠得左右摇晃,双肩更加吃力。虽然一程走下来累得气喘吁吁,但心里还是很兴奋。听后面两位拿方便铲的沙弥师说:“本想着下坡拿铲会占便宜,没想到师父走这么快,悠的我胳膊酸痛,现在快散架了。”心中暗说:“让你占便宜,这回知道便宜不好占了吧?”也想到还是要少打妄想,老老实实跟着走,依教奉行才不会吃亏。路边没有合适的宿营地,一直走到很晚在一块山谷洼地停下。此处背风,是个露宿的好地方。

早上起来冻得发抖,把背包背上还能好些,想起行脚途中常听到的一句名言“越冻越精神”。的确如此,真是越冻越精神,醒后一点困意也没有了,只想赶快走起来热乎热乎。上午行走经过一个村子叫老僧洼,一听名字就感觉好亲切,老僧洼引起了我的幻想:说不定在很久以前此地还没有多少人家,一位老和尚来到这里建寺修行,当地民众都得到他的教化,开始信奉佛法。后来老和尚圆寂了,人们为了纪念他便把此地改名叫作老僧洼。犹如当年西天二祖阿难陀尊者之弟子——末田地迦阿罗汉,去迦湿弥罗国降伏恶龙、开创国土、兴建寺院、大兴佛法,那里的人都尊奉他为开国君主。或许此地在很久以前也有过这种动人的故事。

今天,又有一位老和尚带领他的弟子行脚来到这里,村民在默默地看着我们。中午在一小树林边过斋,入村乞食,第一家说不给,第二家女主人听完我们的解释后一声不响地回去了,我们在门外等候。记得行脚有一天乞食,我主乞,女主人听后也是一声不响回去了,当时打退堂鼓,但没想到后来女主人竟欢喜布施。不知今天的因缘如何。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觉得心中有些忐忑,等待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一语不发的冷漠比干净利索地驱逐更让人难以忍受,不过这正是我们乞食时所要回答的问题。最终女主人没有再出来,我们三人只好离去。

今天的这道题我失败了,当时心中很不高兴,不给就说不给嘛,干嘛这样呢?师父开示:“能不能乞到食物要看因缘,不能强求。”不过今天她虽然没有布施但已看见了僧相,因此种下善根,相信等因果成熟时她一定会欢喜布施的。

一家院门开着,男主人正在修车,女主人在一旁站着。师父主乞:“出家人路过此地,乞点食物,有没有?”他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说:“只有月饼。”师父回答:“行,什么都行,米饭、馒头、月饼都可以,只要不是荤油做的就行。”男主人回屋拿了六块月饼,一下子放进师父的钵里。师父让他平均给分成三份,分完后又掏出十块钱要布施,师父忙说:“出家人不要钱。”边说边往后退,见他愣在原地,笑容凝在脸上,好像很意外,不知他听见这句话后作何感想。

我不知他信不信佛,也不知他以前见没见过僧人,但从当时他的反应来看,“不要钱”三个字,他一定很久没听到了。我们念佛后离去,他目送我们远去。至下一家师父让我乞。敲门后见一男子从屋内走出,冲着我挥了挥手,一看没希望了。但我没转身就走,依然按照程序说出了:“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说话时他已走近我们,说:“快走,别让狗咬着你们。”说完“咣当”一声把门关上,吃了一个闭门羹。心中没有什么反应,这种情况在去年已经历过一次,再者我感觉这种干脆地驱赶比那种一言不发的冷漠要强得多。

一言不发的冷漠直接对你心灵造成伤害。通过乞食时被冷漠的态度击倒后,感到佛真有智慧。恶性比丘默摈置之这招真太厉害了,一般人是抗不住的。离开这家来到下一家,男主人正在门外修理自行车轮胎,女主人也在一旁。师父上前乞食,女主人决定布施,我们在一旁等候着,等待时男主人问了一些问题,师父一一作答。他又和旁边一人说了些什么听不太懂,大意是:给钱也不能要,就要点吃的。不知何故他会出此言,我们既没说出家人不要钱,他也没准备给我们钱。双方都无表示,他为何会说出这句话呢?在我们回向离开后,男主人笑着说:“善哉,善哉。”很熟悉的佛教术语在此地听到真有些稀罕。不知这家人前生种过什么善因,今生得遇僧宝种下福田。

来到下一家我主乞,敲门先三下,后五下,见一老妇人从屋内走出来,看见她走近了,对他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有没有?”她说:“我家就我一人,大概不方便。”解释:“就是要点吃的东西。”她说:“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敢开门。”我一听,本想解释让她不用害怕出家人,只是乞点素食能吃的就可以,别的什么都不要。但是终没有鼓起勇气去说,回头看看师父,师父说:“走吧。”于是我们离去回到过斋地点。

今天的乞食全靠师父的福报,比丘僧是福田,世人舍一得万报。借此布施食物之机而种下出世之善因,实为难能可贵。犹如尼拘律树的种子,虽只有芝麻粒大小,但长成大树后其树荫可覆盖五百辆马车。故知供养清净福田僧之果报不可思议。回来时见许多居士在路旁齐声念着佛号,恭敬地等着我们归来。跟在师父后面,低着头不敢乱瞅,表现总不如师父那般安祥自然,真是惭愧。

从小就害怕人多的场合。几十双眼睛盯着你感到浑身不自在,看样子还是定力不够,身心不够纯熟,以后要努力锻炼。斋后师父留下为众多居士开示,亲藏师父带领我们先走。今天来的居士是本次行脚中最多的。每年的行脚途中所遇到的善信居士,或多或少人数都不一样。有的人学佛多年,久植善根,见到僧人行脚即生信心;有人刚开始信佛,对佛教了解不多,见僧人行脚乞食,对佛法生起信心;还有的了解大悲寺,也有的不了解大悲寺。但经过一走,不论什么背景都让他们种下善根。头陀行正是流动的寺院,让每个见到僧相的人都种下解脱的善根,真是可谓有缘无缘咸摄化,三根普被度群机。

烈日炎炎下,一阵急行军,很多沙弥师父身上都浸出了汗水。行脚野外露宿承受大风、寒冷、火热等等考验,时间长了感觉也已麻木了。三点多我们走在公路上,此时正念比较具足,诵楞严咒经行。中途只听后面传来一阵阵的吆喝声,心被境转,没有继续诵咒,转而想知道这阵吆喝声是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一辆牛车从队伍后方慢慢地驶过来,车主是一老汉,悠闲地坐在车上,手中拿着根短棒,边吆喝边打牛屁股。再看那头牛低着头,吃力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看了令人心酸。一切众生皆前生父母,未来诸佛。如今在路上遇见两者如此悬殊,怎能不令人伤心。不知这头牛造了什么恶业,今生变成牛受人鞭挞驱赶,但愿它以今天得见僧相种下的善根,来世早日脱离恶道,投生善趣。希望牛主人也因此一面之缘种下善根。

走了五里路,在村路上休息,另一头有村民驻足观看。身后有只小狗不停地冲我们叫,夹着尾巴,像是在表示欢迎。回头看看它,它就不叫了,一会儿又开始叫,叫了好长时间,也不知它累不累。某师回头对小狗说:“不乏呀?回去歇着吧!别叫了,听话。”没想到它居然听懂了,一声不吭摇摇尾巴回去了,这只小狗真通人性。

事后反省,为什么在走路时听见狗叫没有烦躁的感觉,而在休息时却有呢?此应是“我”在作怪吧。每走一段路很累了,坐下想好好休息,此时被狗叫声一吵自然心中不爽,“我”被打扰了没休息好,而在走路时周围环境喧杂,“我”适应这种环境,狗叫显得很平常,所以不烦,心随境转。晚上在一河滩上休息。此时夕阳西下,远处的群山在一抹余辉的照映下,显得更加美丽。此时天刮着风有点冷,坐着蜷成一团,才稍微暖和一点。

此时天色渐暗,心里打妄想:该找住宿的地方了吧。这么晚该休息了。师父带领我们继续前行,七拐八拐,突然身边的车多了起来,人声嘈杂。奇怪,抬头看看前方,楼房林立,两行路灯望不到头,车辆川流,热闹极了。心里不觉叹了口气:唉,妄想又白打了,看样子这就是浑源县城。看样子够长的,这回可有得走了。不过也很兴奋,听说以前行脚有走到后半夜,所以行脚时一直盼望走一次通宵,看看是什么感觉,去年没有,不知这次有没有机会,心中充满了期待。

师父领着我们穿过了人口密集区,在马路的人行道上停下休息。大众师面朝路坐着,背后是一住宅小区,大部分都已休息,屋内没有灯光。因为晚上县城街道上的车相对要少了些,这对我们穿越县城是个有利条件。休息时见队伍后面的亲慧师抱着腿把头趴在腿上不知怎么了,过去问问他,他说不敢看,怕再被污染了,听后赞叹他很有正念。反观自己,好奇心太强,对于世间仍充满好奇,还是贪着。

说实话,我的因缘与许多人不同。在行脚队伍中,每个人都比我大,他们经历了世间的风风雨雨,看破世间荣华富贵都是过眼烟云,放下一切来出家。我出家时还没玩够呢,我的动画片还没看够呢,我没有经过人生的蜿蜒曲折,所以无法体会世间的辛酸。从没有像他们大人那样感觉世间很危险,反而觉得还挺好呢。

我好像故事里的小和尚。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在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位老和尚与小和尚,多年没有下山了,一天小和尚对老和尚说:“师父,我想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老和尚说:“不行啊,徒儿。那山下有老虎,还有妖怪,会吃人的。”小和尚天真地说:“放心吧师父,我有降妖伏虎的法宝。”说完转身跑了。天黑时,小和尚从山下回来了,老和尚问他:“山下怎么样?”小和尚说:“并没有师父说得那么可怕,那老虎和妖怪挺可爱的嘛!”有时我感觉世间的“老虎”与“妖怪”挺可爱的,虽然挺可爱,不过真要是这一群老虎围上来的话,我还是有点害怕的。不过我有法宝,不行我就躲到师父后面,我就不怕了。

在家时有困难总是会找妈妈,出家了有困难找师父。对师父的依赖像对我妈妈一样。在一个路口,亲绪师父与众居士找到了休息的地方,请师父过去。那是一条田间土路,潮湿的地面散发着草木烧过的味道,师父让我们铺上了毡布,可以隔潮。今天太累了,倒下就睡着了,也不管那难闻烧焦味了,看来什么事情都是相对的,没有好坏,只是看你目前最执着哪个,而另一方就次要了。师父对此问题做过开示:“就像吃饭,这个馒头,你饿的时候这个馒头真香,真好吃;等你饱了这个馒头真不好吃。不是馒头有好吃与不好吃,而是你的心产生了分别,所以外在事物也会产生好与不好的感受。”以此推之,乃至寒冷与温暖、饥饿与饱、困与精神都是在心的分别下所产生的,以后我要努力在心上用功夫,减少分别。佛法是心法。

凌晨,县城街道上的路灯都关闭了,忙碌一天的人还在睡觉呢,马路上偶尔会有几辆车经过。如此安静的环境为修行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外面没有了繁华的景象,心也没了攀缘的念头,开始专心诵咒。虽然听师父说要动静一如、不分别,古时也有专门到菜市场打坐的修行人,但对我这个初学者来说,能在静中用上功夫就不错了,那些事不敢想。不过遇到境界也不能束手就擒,师父开示:“修行要碰上什么境界就对付什么境界,遇见什么毛病就克服什么毛病,这样才能修行。”在日后我就努力行之。

在一个岔路口拐向另一条路,一直走了很久才在一边石台上休息。六点多大众起身,天亮了,听见有沙弥师在念见河时的偈子,心中纳闷,念这个干什么?后经他指点才发现,在我们的前方不远处有条大河,正在流淌,甚是壮观。“若见大河,当愿众生,得预法流,入佛智海。”想想当时因为天黑没有注意有条河,又因此打了些妄想,比如这河叫什么名字?多长等等?又一次心随境转。虽然是自己功夫不到位,但还是眼不见为净,一个初学者还是要少听少看,以控制心念。所以师父说:“修行当哑巴、瞎子才好呢。”不是指真的变瞎、变哑,而是要我们心老实,像傻子一样不分别。很惭愧自己做得不好,每每都会失败。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我与亲灿师跟亲藏师父一组。我们分在第一趟街,第一家乞到七个苹果之后连续几家无人。至一家门开着,院子挺深,叫门无人答,进入院中,这时从屋中走出一妇人说,这家信耶稣。直截了当,我们转身离去。在一敞开的院门前我们停住,亲藏师父主乞,三遍“阿弥陀佛”圣号,七下门,无人答应,以为没人了,从后面传来一老者的声音:“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回过头,见一位拄着双拐的老汉正朝我们走来。亲藏师父答:“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他问:“要点吃的?”答:“对,要点吃的,素的就行。”看他行步艰难,双腿几乎不能弯曲,只能靠拐杖行动,真是可怜。

老人边走边说:“这要老太太在家呀,我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亲藏师父说:“水果也可以。”他说:“我不知放哪里了。我找找吧。”说着一步步挪到门边,进门时拐杖与腿交替进行,先把左手的拐杖放进门里,再把左脚放进之后,把右脚贴地靠到门坎上,再把右脚放进去,然后把右手的拐杖拿进门内。看到老人进门的过程心中很难过,心想:这个门坎应该拆掉,没有门坎老人进门要方便多了。

老人进屋中,我们三人在院中等候,一会儿听见他屋内喊了句,并向我们招手,亲灿师说:“是让我们进去。”摆摆手示意:我们不进屋。他见我们摆手,又举起一只手,只见手里端着一红色的盘子,从外形与大小看应是装水果的。并招呼我们进去。亲藏师父说:“告诉他我们就不进屋了,让他出来放在门口吧。”向他示意后,见老人第三次举起手中的盘子,这时我猛然想到对亲藏师父说:“他两个手都拄着拐杖,再拿个水果盘走不了路呀。”亲藏师父一听,也若有所思说:“那我们进去吧。”于是我们走进屋里。

房子不大,分两间,一间住人,另一间是厨房放杂物的,可以看出条件不怎么样。见他手中端着红色的盘子,上面放着五、六个大苹果还有梨。让他帮我们分一下,把水果放进我们的钵中。给他回向:愿他早日康复。他显得很高兴,脸上露出了笑容。出了他家的院子,我的心中一直惦记着那位老人,感到悲伤也为他高兴。悲伤的是:这位已风烛残年的老人,年轻时辛苦一辈子,到了晚年却不得享天伦之乐,不知他的儿女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照顾他。或许他没有儿女。高兴的是:他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僧人,并布施福田种下善根,这也许是今生最后一次或唯一一次见到僧人。愿他来世因此善根脱离苦海。

今天的乞食也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时间的宝贵,虽然现在还算年轻,但无常迅速,不用几十年我也会变得老态龙钟。时间的飞逝令我每每回忆起以前的童年时代都会后悔。我十五岁出家太晚了,我发愿十三岁出家,没想到拖了一年,出现这么大差距。到今天三年光阴已经过去,我感觉好像只过了几天,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行脚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时间宝贵,人生无常。

过斋后还是亲藏师父带领我们先走,师父留下为众居士开示。亲藏师父在前面健步如飞,让我们跟得好艰难,不时得跑两步。想起赵本山演的小品中有一句:“没事跑两步。”现在为了证明脚还行可以跟上队伍,我也得没事跑两步了。心里佩服:亲藏师父你真厉害。终于休息了,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就不想起来。

听说今天下午剃头,所以没休息多长时间继续往前走,寻找剃头的地方。这次轮到我和亲慧师拿方便铲。这路上的蝗虫真多,听有人说此地闹蝗灾了。捡虫子时发现一个好方法,我们俩人合作一边一个拎着袋子,一人俯身捡起虫子放进袋子,另一个人拿着袋子接。有些大一点的多的,干脆用铲子铲起再倒进袋子里,这样省了不少体力。捡了半天抬头一看,队伍已落下我们1里多地,亲洞师父在前面喊我们:“快点跟上,不行就不捡了。”我们跑了几步,后来一商量,慢慢捡吧,不着急,只要不走丢就行了。这么多众生捡这个不捡那个,感觉不公平,过意不去,都是前生父母啊。所以我们俩没有依教奉行,依旧认真地捡蝗虫。

亲慧师笑着说:“这两个沙弥这么不听话,回去肯定得挨说。”果然被他说中了,追上队伍,被亲洞师父说了。回想当时没有依教奉行,只顾着为了要捡众生而忽视依教奉行。当时我也有自私心理:这么远追上太累。

记得去年行脚,亲行师父当僧值,遇上虫多的时候也没催我们,故当时未听指示,写报告时想起此事,或许是两位比丘师父思想不同吧,一个注重于维护集体形象,也是怕我们走在后面出什么事。另一位比较大胆、放心,注重捡虫子,故不催我们。不管是什么立场我们似乎应先依教奉行。当时因为个人感情,一是嫌追上太累,一是一心要捡虫子,所以没有依教奉行。

这也是我的毛病。依教奉行时得先按我感觉,我喜欢做就听,不喜欢做就不听,最后才想到依教奉行是无条件的。现在想想真是颠倒,背道而驰。通过对这件事的反省,让我再次发现了自己的缺点,在此忏悔。在一玉米地深处的开阔地我们剃头。大家把潮湿的睡袋棉披布拿出来晒晒,都搭在两侧的玉米杆上,形成一道颇为壮观的风景线,摄像的林居士看见了直说:“好,真生活。”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

剃完头上路,本来晴朗无风的天空,此时刮起了大风。光光的头顶一阵清凉,头脑清醒,静下来摄心诵咒。此时黄叶漫天飞舞,场面很像拍电视剧时用鼓风机吹树叶的场景,这个比那个更真实、更壮观,我们在叶雨中穿行。摄像师们可找到了好镜头,不停变换角度,抓摄精彩瞬间。有时落叶被风吹到脸上风力太强,吹得人直往一侧倒去。

一叶知秋,片片黄叶在眼前飘落,春夏秋冬四时更替,万物也因季节而生长收藏。如今已至秋天,树木需要保持养分,故叶子落地,落叶归根。叶子落了还可以作为肥料滋养土地,死后有所贡献。我们人也有生老病死。如同新生的绿叶,经过夏天的茂盛,秋天的枯黄,及至冬天的飘落。叶子落进泥土尚可成为肥料,而人死后如果没有修行只会随业流转,轮回六道。以此观之,世间无常有什么还值得留恋的呢?

天阴着,太阳被云彩遮住了,虽然偶尔掉下几滴雨点,但始终没有下大,直到我们找到了一座桥洞,他才开始下起来,这也许是佛菩萨的慈悲感应吧。后来听说在剃头时僧值师父叫大家把雨披都拿出来准备着,就亲藏师父一个人没拿。有人猜测可能是阿阇黎感动上天,观音菩萨大发慈悲,所以龙王没下雨。当然这只是猜测,其根据无从考证,当作对行走时没下雨的一种解释吧。当夜雨中桥下住。

早上起来没有露水,雨已经停了。大家收拾好背包走出桥洞。昨晚睡得很香,风声雨声没有影响我,能在下雨的夜晚,找到一个桥洞作为宿地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也随即意识到自己对桥洞产生了依赖心,没有随遇而安。出家人行脚为的是破除对物质生活的执著,在寺院住楼房,冬天有暖气不怕冻,下雨时不怕浇,一小屋里,住久了生起对于房屋的贪求。“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外出行脚没有房屋的保障,天地与日月为伴,风吹、日晒、雨淋,要经受任何条件考验。师父开示说:修行不讲条件,有什么条件就算什么条件,这才能修行。行脚正是修行的好机会。

今天是大风天气,早上起来就开始刮大风,吹得人很冷,虽然穿了三层保暖,冷风还是穿透衣服吹了进来。上午在一次休息时,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念佛声,因风大时有时无。后来行走时发现前方有个村子,念佛声就从那里传出,曾打妄想如果去那里乞食一定能满钵。后来想师父昨天的开示:乞到乞不到都看自己的因缘,不一定念佛的就都给。再说走到那个村庄时离乞食时间尚早,不能乞食,也是与此村庄因缘不具足,后来在小辛庄乞食。还是昨天的分组。

今天乞食时村子大都是深宅大院,加上刮风的呼呼声,故叫门时需要比平时提高音量,挺费劲的,不过我们这组不怕,有亲藏师父。亲藏师父的声音很有特点,调不高,但极具穿透力,这是僧团师父所皆知的,在集体上殿诵经时每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只有亲藏师父独树一帜,一听就知道是他。有这样的穿透力看大风又能耐我何。

亲藏师父叫开了第一家门,不过虽然叫开了门,但因缘不具足,当女主人一听说是出家人乞点食物,立刻很干脆地说:“我不信这个!”说完,“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唉,第一家就吃了个闭门羹。不过不要灰心,失败是成功之母。我们走向下一家,见一老人进门,我们过去敲门向那老人乞食,他说:“不是这家主人。”于是我们进入院中喊:“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无人应答,这时那位老人说:“可能没听见,我去叫她。”女主人终于出来了,互相交流之后,女主人拿出三个花卷分给我们三人。

第三家亲灿师乞,无人。第四家,亲藏师父刚敲完门,就听门内“咣当”一声响,什么东西撞到门上了,接着听到“汪汪”的狗叫声。一只狗使劲往门上扑边用爪子挠门。我不禁后退一步说:“这狗真凶。”主人一会儿出来了,狗叫声帮了我们的忙,不用叫门了。主人是一年轻小伙。出来后立刻反身把门关上。告知:“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他很爽快地说:“我回去拿。”一会儿就拎了一黑塑料袋出来。让他帮我们分成三份,有六、七块月饼和几块地瓜,爽快地布施,好像是早已准备好的,祝他吉祥。第五家无人。

第六家我乞,被告知:“上另一家吧。”转身之时,见一男子从路对面一小楼上跑下来,快走进对过的院子了,我一看这下可能没希望了。他看见我们还关上门,到了他家门前,亲藏师父乞,敲门后小伙得知我们乞点食物,很欢喜,跑到小楼上喊他妈妈,等了会儿,拿了六块月饼,还直说:“就这些了。”显得很高兴,为他回向后离去。

第七、八家无人,亲藏师父来到第九家敲门后,出来一老者。对他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回答:“没什么。”又说:“剩的也行。”老者仍说:“那也没什么剩的了。”亲藏师父很有耐心地说:“水果也行。”老者说:“哪有水果?”又说:“只要是素的,能吃的就可以。”这回老者发心布施了,说:“那给你们拿几个土豆吧。”于是拿了一袋熟土豆,每人钵里放三、四个。哈,今天满钵。若见满钵,当愿众生,具足盛满,一切善法。

回去的路上,摄像的于居士说:“在门口就闻到土豆香味了。”亲藏师父说:“山西土豆有名。”我是什么味也没闻到。行脚乞食对于食物的味道也淡化了许多。

斋后上路,亲绪师父对我们说:“我就送到这里了,交给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照顾师父。”当时很是感动,看样子我们要出浑源了。果然不出所料,几小时后,进入应县界。交界处有一牌子写着:北岳恒山,千年古刹,魅力浑源。我才恍然,原来恒山在浑源境内,悬空寺也在浑源,想不到浑源有这么出名的地方,可惜这次无缘一去。牌子上有悬空寺的照片,我没看清,过了牌子我又回头瞅,影响集体形象,后被僧值提醒,忏悔。

下午走在路上有一大货车从身边驶过,不久,走到前面见一辆大车停在路边,司机正拿着一袋矿泉水在布施。欢喜接受。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在心中默默地为他祝福。傍晚在一条土路上过夜。放包后听说前面就是坟包,吓了一跳,不相信后仔细一看,确实如此。想起句话叫:“眼不见为净。”没看见之前没有恐惧感,看见后心中忐忑不安。人们往往只相信眼前的事物,不相信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不信因果任意妄为,死后变成一堆白骨,随着前生所造的业因去随业受报。

我从小胆小,到现在晚上也不敢一个人上山或走偏僻的小路。像这种地方我是绝不会来的。我的胆小,没想到队伍后那几个大个子的成年人也跟我一样胆小。不过现在人多,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但要真正不怕还要无我才行。只有无我才能对一切事物不起恐惧心,同时无我还是个很好的话题。行脚前的几个月,我们几个沙弥便打妄想:给今年的行脚报告起个名字。

一天下午,大众出坡劳动去新大殿前的小树林中拔钉子。我与两位沙弥一组拔钉子。干活时聊起取名字的事,我说:“我想到一个好名字叫‘与我无关’,师父说修行首先要无我,所以我们写无我的话题——什么与我无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某师父听后大为高兴,准备以此为题来写今年的行脚报告。后来听说他还特意来查了关于无我的材料。没想到真是感应迅速,事情的结局对应了题目的名字——今年的行脚名单中没有他的名字。他感叹的对我说:“啊,真是与我无关了。”听后哈哈大笑,真是件有趣的事。

看《水镜》中,宋朝宰相张商英未信佛前曾要撰写《无佛论》,张夫人得知后对他说:“既然无佛,有何可论。要写应写有佛论才对。”一语点醒,既然与我无关有何可写,这回他果然不写“与我无关”了。

亲源师的毛病又犯了,现在正难受,师父决定送他去医院。

头冲着坟包睡了也没什么特别感觉。早上被冻醒,双腿发冷,虽然套上了塑料袋,睡袋上还是结了霜。亲忍师说:“越冻越精神。”真是至理名言。现在我的确很精神,被冻得全身打冷战,困意全无,收拾好包上路。这几天走路的时间都很长,休息的时间短,脚上长了鸡眼,还起了几个水泡。不过它们还挺照顾我的,时疼时不疼。

一早起来脚被冻得僵硬,加上伤部的疼痛,走道都不会走了,只能拖着脚走。行脚前师父说:“寒冷是今年行脚的难点之一。”这回体验到了。可是虽然外面的寒冷难耐,但内心的火炉没有熄灭,对于行脚充满信心,对困难充满战胜的信念。相信在师父的带领下,我一定会突破重重困难,将行脚圆满完成。

行脚的大部分时间都走在荒郊野外,周围广阔的原野与远处的群山相映成辉,让人深刻领略大自然神奇的艺术表演,体验城市喧闹的宁静感觉,但这种时刻并不会一直持续,再往前走就是应县县城了。正值中午,街道上人群拥挤,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的景象。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这一队身穿大袍、背着大包默默地低头行走的出家人显得特别引人注目,与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很多人驻足观看,有的议论纷纷、有的说三道四、有人默然无语。不管什么表现,他们都已种下了解脱的种子。师父开示过:“度人不一定今生要把你度成了。今生度不了我来生度,先和你结上缘,只要让你看到僧人形象那就和你结上缘,今生不行来生度,你跑都跑不掉,一定要把你度成功。”当时听了感觉这真霸道,比那外道都霸道。

后来听师父开示知道,佛教是真理,每个人最后都会趋向这个真理,虽然现在不信,但总有一天你会信的。所以佛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这个佛性是不生不灭的,它会一直跟着你,一旦僧团和合把它触发了,那你会主动地走这条路,不是我们霸道,是你的佛性让你走得不可违抗。僧相只是个助缘,打个比方,好比AB胶,须两者混合才能起作用,你的自性是A,僧相是B,两个一混合就起作用,一直引导你走上这条路。从此可以看出佛教是超于一切宗教的。

因人多不敢四处张望,一直低着头,脖子一会就疼了,变得僵直。抬头活动活动又立刻低下。虽然有些做作,但装相装相,不装不像,装久了就像了,养成习惯也就不用装了。大约走了一小时才穿出了县城,在外围一空地上休息。此时已快到过斋时间,以为今天不会乞食了,但师父还是找到一个村庄乞食,分组不变。

第一家小女孩出来说大人不在,对她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要点吃的。”小女孩回去拿食物时,墙上挂着一张阿弥陀佛像,碰上信佛的,小女孩很大方,拿了两块月饼出来,放在我和亲藏师父钵里;二、三家无人;第四家布施了八个馒头,又要给月饼,没要。因时间紧迫,我快步往回返。

今天在一所小学旁的大片田地上过斋,风和日丽,宽阔的视野令人心情舒畅。斋后休息时来了很多村民请法宝。看样子这村子信佛的不少。还有两位老太太端着小米来供养。但已过午不能收,结缘给她们经书、念佛机等。今天是双休日,学校放假,有许多小学生也来围观,请法宝。今天结缘出去的物品是这些天最多的一次。我们从村中穿过,一头驴见了我们一阵哀鸣,是否它以前也是这个队伍中的一员?人生在世要好好修行,不然堕落了只能是望洋兴叹、徒自悲伤了。

今年师父的脚比去年强,走得挺快,九天就从河北的井儿沟乡走到山西应县。从地图上看,再往前是朔州,过了朔州就是陕西了。说不定今年行脚结束时能走到陕西吧。不过这个妄想最终没打成,走到朔州时,拐向太原方向。总喜欢没事瞎操心,跟着师父只管走就行了,至于方向路线都不是我管的事,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傍晚,在路旁的沟里停下。今天是诵戒的日子,下午没诵,晚上应该会诵吧,但等到天黑也不见动静。后来亲洞师父过来告诉我们:“今晚不诵了,好好休息,明天可能要爬雁门关。”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不过,听说要爬雁门关还是很高兴的,晚上特意泡了泡脚,养精蓄锐为了爬山做准备。

早上打坐时,把背包斜靠在一条用土堆成的小坝上,铺上坐垫,本想打坐,但身体往包上一靠啊,感觉真舒服,想再往下滑点呢,更舒服,最后干脆放平躺在坐垫上头枕着背包,大袍往身上一盖,睡着了。今天天气不冷,睡得很舒服,醒后反省又被舒服的境界转了,看来天气冷点是有好处的,最起码不会这么放逸地躺着睡觉。在这里向师父忏悔。

天亮了,风也变大了,呼呼地把道旁田地里的玉米叶子吹得漫天飞舞。玉米地哗啦啦的直响。师父领着我们找到一大片玉米地钻进去,里面有收割过的空地,是个诵戒的绝佳地点。玉米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声,为诵戒提供了天然的屏障。不必担心外面的人听见。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呼呼地吹着,让人很精神。可是依然没能吹破我的睡盖,诵戒依然昏沉了一会儿,忏悔。可能除了佛菩萨,鬼神和护持居士,谁也想不到这一片玉米地里会有一群出家人在诵戒吧?佛说:半月半月诵戒,即见我也。毗尼藏者,佛法寿命。毗尼若住,佛法亦住。故知戒律乃佛法住世之顶梁柱,所以僧人行脚不论什么条件都要诵戒,从未间断。

等到大戒师诵完已到九点五十分,附近没有村庄,今天又没有乞食的因缘了。过完斋休息一会儿,继续走,此时风变得更大,吹得人站不稳脚步。一路上都在与风拉大锯,大风从右往左吹,我们就得向右斜,有时被风吹出去又赶紧走几步回来。柳树的枝条在狂风中乱舞,不时会抽到脸上、头上,挺疼的。但在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看看前面的情况没有后面这么狼狈,师父的《经行》中云:风雨雪闹增定力。可能是我们没有定力的缘故吧。

在狂风中走了两段,在路边一洼地休息,面朝公路,背后有一小土坡可以挡风,靠在包上阳光暖暖的很是惬意。三皈依的解释:皈依是皈投,依是依靠,具有皈投依靠的意思都可称为皈依。现在一个土坡成了我们的皈依处,挡住了狂风的侵袭,令人得到温暖。自从皈依师父后一切都由师父来操心,寺院里的不说,行脚途中的过斋、住宿的地方、乞食的村庄、中途的休息地,都由师父亲自选定。在家时母亲是我的皈投之处,出家后师父是我的皈投之处,但两者提供的安全性却不能相比。

有一只鸽子被鹰所追,飞到舍利弗尊者的影子中得到安全,不像刚才那样惊慌失措,但依然抖动不已,后来它又跑到佛陀的影子中,这回安静地趴在原地不动了。舍利弗奇怪地问佛陀:“我与如来同样断尽三界烦恼,证得涅槃之果,为何鸽子在我的影子中依然恐慌不已,而在如来影子中却安祥自在?”佛说:“虽然你我同样断尽三界烦恼,但你依然还有无始积习没有除尽,故鸽子恐慌。而我已尽除无明,习气去尽,故鸽子安祥自在。”

虽然母亲与师父同样使我得到安全感,但在无常大鬼地追逐下,师父的影子要比母亲的影子安全得多。有师父在我总是无忧无虑的,不知天真的时光会持续多久。但愿在师父有生之年我能尽心承侍学习用功、精进,早日长大以帮师父荷担如来家业。

头顶上,风呼呼地刮着,空中的太阳暖暖的照着,云彩在慢慢地飘着,妄想在打着:假如我有神通,我一定要跑到云彩上去玩一玩,把云彩抓下来,做成花蔓戴在脖子上。后来一想:不行,被亲钵师看见还不得批我——不准着香花蔓。正打妄想,师父喊:“走了。”

走在路上,夕阳西下把最后一抹余辉洒向大地,此时还刮着风,冷冷地。这时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一名妇女,手里拿着张百元大钞,双手捧着递给亲洞师父,亲洞师父忙往后退说:“出家人不要钱。”看她眼里含着泪水,呜咽着说着:“师父,师父。”见亲洞师父不要又转身向我走来,我一愣,表示:出家人有戒律不收钱。边说边往后退,当时有些慌乱,只顾往后退,差点退到路旁的沟里。她一见我也不要,又去追前面的亲慧师父与亲明师二师,亦拒绝躲闪。她见无人理会,哭着说:“我也是念佛人。”神情很激动。

看得出她完全是出自一片虔诚心地供养。但佛陀的戒律至高至上,不能因情感而改变。眼见队伍渐渐远走,绕过她迅速追上队伍,后面由僧值师父与护持居士来处理此事。后来听僧值师父说:“结缘给那位女众《解脱之路》光盘。”

清冷的夕阳下,一幅动人的画面让我久久难忘。行脚僧的表现已在她心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记,愿她看过光盘后能真正地认识僧人。此时身上已不太冷了。一沙弥师说:“这一天没白挨冻。”是啊,如来的戒律犹如一把温暖的火炬,温暖着世人冰冷的内心世界,如能让众生因此而得到安乐,那这点寒冷又算什么呢?但愿众生得离苦,不为自己求安乐,这也是头陀行的中心思想吧。晚间在一片小树丛中住宿。

气温很低,走路时被冻得发抖,一直盼望着阳光的出现,然而被树荫遮住了,不由得心中抱怨:这树为什么长这么高,叶子这么密。后来穿过了树林,在一块空地上休息,阳光普照,身上暖暖的,心中又充满了喜悦,刚才的心情已荡然无存。看来当时心中烦恼与喜悦的心情都是因外境的变化而变化,而外面的境界随着我们分别心而变化。设想假如此时是烈日炎炎的中午,我就不会抱怨那树为什么长得这么高,叶子这么密了,也不会在晒到太阳时产生喜悦的心情。师父说:“这是没定力的表现,有定力外面的环境也会相应地改变。如果把心摄住了,这些冷、热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一切的感觉都是我们的分别心在起作用。”以后要摄心经行。

中午乞食:四家不给,第五家我主乞,一老妇人出来问:“干什么的?”答:“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就是要点吃的。”她没听懂又问了一遍。解释后她说“没有什么。”亲藏师父在旁边补充说:“剩的也可以。”亲灿师也帮忙:“水果也行。”那老妇人想了想说了句什么没听懂,但意思是要布施。我们在一旁等候。一会儿,她拿了两个馒头出来,放到亲藏师父和我的钵里,还端了一小盆像糊糊的东西,问:“叫什么?”答:“鸡蛋粉。”又问:“有鸡蛋吗?”答:“有。”告诉她:“有鸡蛋我们不能要。”给她回向后离去。

想再乞几家无人,遇到一家,出来一小女孩,说:“大人不在家。”表示不给。亲灿师空钵而回。乞食遇到了一家信耶稣的,这个村子信外道挺多的。

回到集合地大家都乞得不错,有一组还得了满钵。看来这都是缘份,不能强求。或许我与山西这地方人没啥缘份吧。看来平时还得多注意与众生结缘啊,未成佛先结缘。当年印光大师刚出来弘法时,没人来听,后来经人指点,闭关阅藏并买了些谷子,每天到树林中去喂鸟雀。后来出关再讲法有很多人来听,这可见结善缘的重要性。所以乞食也要因缘福报具足。

过完斋有人在议论今天乞食的事情,我默然无语,无心参加他们的议论。因对我来说,满钵空钵不关心,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去年行脚我没有空钵,总想体验一下空钵是什么滋味。今年果然体验到了,虽有些失落,但没持续多久。毕竟空钵满钵都是在表法呀,如偈所云:“若见满钵,当愿众生,具足盛满,一切善法。若见空钵,当愿众生,究竟清静,空无烦恼。”有人说:“钵空法不空。”正是此义吧。再者师父开示:“乞食看因果,你前生布施了,今生才能乞到;前生不布施,今生就乞不着,看着是在向外面乞,其实都是向自己乞呢。”法雨清凉,令人心开意解、顿破执著。

前几天有人说:“今天又没乞到,借师父光。”某师笑眯眯地说道:“这都是你前世不舍半分文啊,今世能乞着吗?”不过这位师父今生很是发心,护持道场好几年,我想:这功德总不会白干吧,不能一次他都乞不到的。果然有一天他乞到了。唉,还是要少打妄想,所谓荣辱不惊,得失不计较,平常心是道。

午后在一块田地边休息,大家晾晒潮湿的塑料布、睡袋等物品。亲源师回来了,队伍又恢复了二十四人。前几天走在路上听见有人在数:一、二、三……二十三个。心说:本应是二十四个的。这回好了,再数又二十四个了,他会不会奇怪呀,怎么前几天二十三个,今天二十四个,啥时多一个呢?

早上我和亲慧师拿方便铲。今天早上师父走了很长时间才打坐。途中经过几个岔路口,本以为师父会拐进去,但都未停。经过一个村庄,在马路对面的一土路上停下来打坐休息,坐着睡着了。行脚以来,每天早上打坐,本想诵咒摄心,但一坐下就会昏沉过去,可能是大袍盖着比较暖和吧,忏悔自己不精进。昏沉中被人喊醒,发现大家已在收拾包了。起来发现,空中起风了,据说是西南风,很温和。

师父让把观音斗摘了,背包上路。摘观音斗的目的是为了显出僧相,让世人看了种下善根。师父说:“行脚就是为让人看见僧相生起欢喜心,种下善根。戴着观音斗把头和脸挡住了,别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起不到教化的作用了。”所以每次天亮后,师父都会要求我们把观音斗摘掉,如果天气很冷的话,可以戴着,但也要把帽子摘掉,把头露出来。师父还说:“冻点就冻点,忍着。有时我也冷,脑袋冻得的确不舒服,但行脚就得忍着冷,戴着观音斗把僧相遮住了起不到教化的作用了。”由此可以看出师父的悲心与行力。吾等为弟子者,当以师为榜样努力学习,方不负师恩。

行脚走路,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好像没走几十分钟,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虽不是摄心,但亦感觉很快,有时专心想一件事,有时打妄想。后来发现只要将心专注在一处都可取得同样的效果。现在沿着208国道前行,路越来越高,开始爬坡了。两旁是住户,排得很长。终于走过了村子,在一古长城遗址下的一块空地上过斋。

中午乞食第一家,无人。第二家敲门后,等了半天里面没有动静,正准备走时,从后面回来了,挑着担子问:“干什么的?”答:“出家人乞点食物。”她一听很不高兴说:“家里还有个老头,躺在床上呢,哪有饭啊,上别处乞去吧。”我们只好离开,心中替她惋惜。第三家我主乞,敲门后出来一妇女,说明:“乞点食物。”问:“什么东西?”答:“素的,能吃的就行。”她回去拿了两个月饼,还多了三个用面做的,不知叫什么名字的东西。为了弄清这是个什么东西,叫什么名,用什么材料做的,因我看不像素的,跟她周旋几番提问回答。她显得很着急,一心想要布施,但解释我听不清。

后来亲灿师听明白了,收下了那三块用面做的东西,亲灿师又跟我解释半天说:“是山药做的小饼。”可我怎么看它也不像山药的模样,想过斋时尝尝,但这个妄想又白打了。看来我与此物无缘。至第四家,亲灿师敲门,大门开着,一女子正坐在坑上,敲门三下,喊佛号,女主人看了看没动。又敲第二遍,女主人才出来。亲灿师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她说:“没有。”亲灿师说:“剩的凉饭也行。”女主人问:“苹果行不行?”亲灿师忙说:“可以。”她回去拎了一袋苹果出来,亲灿师说:“给我们平均分成三份。”女主人就先给亲藏师父三个苹果,我三个,亲灿师三个,此时袋中还剩一下。

这袋苹果是双数,亲灿师打着钵盖,等着女主人把那最后一个苹果放进去。没想到女主人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不给了吧,给你四个就不公平了嘛。”当时一听一愣,心里说:这女主人真有意思,挺公平嘛!给她回向,祝她吉祥,女主人显得很高兴。我们来到第二个胡同,几家都无人应声。再往里走时看见第二家有人出来,我问亲藏师父:“去不去?”亲藏师父说:“等回去有人出来再说。”最后一家亲灿师乞到了,我们往回走,经过第二家门时,见大门依然关着,没有动静。因时间不早,我们按时赶了回去。

过完斋进入山中,只见一重又一重的大山,千峰环绕,山势陡峭显得气势磅礴,果然是雁门雄关。山高路险,山上光秃秃的,没有树,全是石头,石头间杂草丛生,土地很贫瘠。想想此地在几百年前,还是物质富饶的地方,而今经过历史的风雨洗礼,变成如今的样子。佛经里说:“世间万物,应有成住异灭。”纵使大山也不能长青,大河也不会长流,人也是渐渐衰老,青春不会长驻。

走到一条岔路口休息,一条土路通往山上。师父派人上去探探路,难道要走这条路?这可是我所不愿意的。从知道要走雁门关开始,就一直想着看看雁门关是什么样子,看看那巍峨的城楼。山海关称天下第一关,这雁门关地势如此险要,应称得上是晋北第一关吧。打了一路妄想,如今走到这里都已经清楚看到前面的石头上写着“雁门关”三个字了,再往里一拐就可以看到城楼了。现在师父突然要走近路上山,真是伤心,如果投票表决那我一定投反对票。妄想终归是妄想,师父又一次破了我的执著。师父果断的一声:“走!”带着大家上山上走去。

土路的尽头是一块空地,再往前就是倾斜约45°角的山体了,山势陡峭,没有现成的小道,只有沿着羊走的足迹向上攀爬。休息后大家开始爬山,45°的倾斜,不背包爬着还行,现在背着五、六十斤的大包,重心向后坠,爬山更显费力,只能弯着腰向上走才不至于翻下去。有的人干脆手脚并用。

陡峭的山路对于年轻人来说没什么,但对师父真是考验。师父年纪大了,脚又有伤,爬这么陡的山真不容易。有人发心给师父背包,师父坚决不让,硬要自己背着,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上走。弟子们在后边,两边有两个人扶着,后面一个人托着包,推着师父往上走。有先到山顶的其他师父放下包,回来帮助攀爬费力的人。通过爬山,僧团的和合体现无遗。摄影师亦为此场面感动,过后连说:“精彩!这山爬得好。”护持居士说:“太危险了,下回可别爬了。”的确,爬上山,回头向下一看,感到后怕,下面就是深谷,如一步没站稳,仰下去那后果不堪设想。不管是爬的好不好,最累的还是师父,本来脚就疼,这回更重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天色已晚,路上的大货车依然往来不息,往前走也不知道有没有休息的地方。为安全起见,师父决定不走了,就在山顶过夜,正好在路边有一巨石,巨石后有一条土路,不是很宽,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平安度过一晚。早上醒来时睡袋上结了冰,背包里的水也冻上冰碴了,昨夜气温应在零度以下,是行脚中最冷的一晚。天亮后开始下山,依旧走得很快,心想师父可真有行力,一点看不出脚有伤的样子,拐杖拄地“嘟嘟”真有劲呢。师父经常以身示法,以实际行动为弟子们做出榜样。山路十八弯,弯最大处有90°角,行车可得小心。

快到中午了,今天应不会乞食了吧。再往前走却听见了鸡叫声,唉,又是一个村庄。这几天不知为何,不想乞食不愿见到村庄,看见村庄心里不舒服。但每次都是事与愿违。本来以为不会有村庄了,但到时它就出现了,或许是懈怠心,应该忏悔。

中午在河滩上过斋,乞食时因村子小,每组只能分到两、三家,乞着乞不着全看福报因缘了。分给我们组的就一家,门口有很多人围观,但我们对其视而不见,来到院中喊了几声佛号,无人搭理。等了半天这家女主人从屋里抱着一堆湿衣服走出来晾晒,对我像没看见似的。弄得场面有些尴尬,既然不说,那我们就保持沉默,看谁先开口。

过了很久从屋里走出一位老太太,问:“这是干什么的?”晾衣服的女主人带着轻蔑的口气说:“化缘的,要钱呗。”该轮到我们说话,亲藏师父忙说:“我们不要钱,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就是要点吃的。”女主人一听很惊奇地问:“要吃的?”亲藏师父说:“对,素的,能吃的就行。”女主人的态度一下转变,说:“那给你们拿个月饼吧!”回去拿了一个月饼给亲藏师父。为她回向后离去。

虽然只是一块月饼,但善根已种下,疑惑也已解除。从刚进门的冷淡,对我们三人视而不见,当成是化缘的和尚,但听到我们说“不要钱”后惊喜转变,相信通过这次的乞食已使她从心里对僧人的形象有了新的认识。也可见化缘要钱的假僧人在人们心中种下了不好的印象。师父开示中说:“世人骂我们假僧人、化缘的、要钱的,比骂说是少林寺的好。毕竟世人有正念,在他们心里知道要钱的假僧人是不如法的。”而师父把这种世人对僧人现在的误解归到自己身上,说是自己没做好,而扭转这种风气改变人们对佛教的这种误解,光说是不够的,最主要的还是去行,通过行脚乞食让众生从心里把对僧人的误解消除。

今天乞食的这一家就是个很好的证明。出了他家门看见亲融师父一组从我们前一家走出来,向下一家走去,我们一商量说:“如果按分配,咱们组就一家,那我和亲灿师就空钵了。”亲藏师父说:“走,我们上前面去,跑到亲融师父前面乞。”按分配这家应属亲融师父那组,亲藏师父边走边说:“占了亲融他们一家。”这家因缘真不错,说明要点吃的,女主人马上笑哈哈地拿了三个带馅的花卷布施。我和亲灿师不至空钵而回。

出来时,又看见亲融师父一组,他们正往这边走,一见我们已在前面,便调头回去了。亲藏师父笑笑说:“占他们一家。”言外之意:不好意思啦,占你们一家。接着又向下一家走去,结果这家主人不在,一老头在干活,拒绝后,我们回身向外走去,准备回去。这时走在最后的亲灿师说道:“水果也行。”亲藏师父一听,忙回身把他给拽到前面说:“人家都说是干活的,不能作主,你还水果也行。”我在一旁差点没笑出来,心想:亲灿师真有意思。

最近跟亲藏师父乞食学到不少知识,特别是乞食四句话:首先是:“乞点食物。”对方如听不懂再解释:“要点吃的,素的就行。”如没有就说:“剩的也行。”对方如说剩的也没有,再说:“水果也行。”如没有,只有转身走了。足见亲藏师父悲心切切,希望每个众生都能种上福田。这四句乞食术语也被当作宝贝记在亲灿师心里,可惜他还没用熟练,才会出现今天的差错。事情有时不全都是按顺序进行,有时得随机应变。

回去的路上,遇到跟亲融师父一组的于居士,问他:“亲融师父乞到没有?”他说:“乞到了。”嗯,这回心里平静了,要不之前总想着我们占他一家,他要是没乞着,那太不好了。既然他乞着了,那占他一家就占一家吧,无所谓。当然回去后亲藏师父也表扬他:“亲融真慈悲。”

过斋后,穿过一个村庄,路边有一家死人了,放着丧乐,有很多人在路边站着,对行脚队伍议论纷纷,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看到这家让我想了件事,前天亲无师父跟我说,他们乞食时遇着一家死人的屋里放着念佛机,而锅里煮着大块肉。听后觉得很不解,他们究竟是在培福还是造业?本来为亡者诵经是好事,可令他们消除恶业,但又杀生吃肉却又造恶业,令他们不得超脱。真不知这所谓的孝子贤孙是怎么想的。晚上听亲慧师讲故事,忘了时间,大众师都睡了,我们还在侃侃而谈,衣钵师父过来提醒我们,才觉察到已犯了错误,打扰大众师休息,忏悔。

上午休息时路对面有一个村庄,此时已九点多,本以为不会走了,就在这个村子乞食,但师父还是领着我们又走了一段,在前面的一个村庄乞食,看来这个村庄的因缘不具足。行脚时上哪个村子乞食,碰上什么人都似乎有一定因缘的。有时乞食时间快到了,附近有村子也不去那里,上下一个村子,有时还有一段时间就在一村中停下准备乞食。乞食的人家,有的人看见跟没看见一样、有的主动供养、还有的闭门不见、还有的直接轰出来。乞食有这种种不同的境界,似乎只有佛教的因果道理可以解释这其中的奥妙。

昔日世尊于舍卫国弘法二十五年,国中有九亿人,其中三亿人见佛闻法,三亿人但听到佛的名字,没有见面。三亿人既不见面,也没有听到佛的名字。想来在那时还是正法时代,人的善根深厚,又是同在一个国家,尚有三亿人既不见佛,又不闻名。何况今日法远,凋零,贪、嗔、痴增盛,人们善根浅薄,而且又是异地,见到见不到那就更是因缘了。或许这就是业力不同,果报不同吧。(编者注:古译印度的亿,有十万为亿,有百万为亿,有千万为亿。此为十万为亿,九亿人,即九十万人。)

今天的大茹解村同我们有缘,在此乞食。今天重新分组,我与亲灿师父跟亲融师父一组来到道的一边,穿过田地,沿着小路来到建在山坡上的村庄。第一家门开着,女主人正在扫地,亲融师父喊了一声佛号,见女主人抬头看见我们没有说话,继续低头扫地,便带我们离开。

第二家说明:“乞点食物,素的就可以。”女主人端来一碗生面粉出来,亲融师父说:“生的不能要,要煮熟了的东西。”摄影师林居士也在一旁解释:“像花卷、馒头、米饭什么的。”一唱一喝,这回女主人听明白了,回去拿了两个馒头让她分成三份,她很不情愿地说:“你们自己分吧!”说着用手递过来。亲融师父说:“还是你给我们分吧。”可能是女主人心情不好,很不耐烦地说:“我手上沾着面粉,你们自己分吧。”再三要求未果。女主人坚持自己的立场,让我们自己分。亲融师父让步说:“那给他们俩。”并示意我和亲灿师接受。

亲融师父又一次显示出比丘师父的心,舍己利人,在食物不够分时把利益让给小众,真是感动。去年行脚也有过这样的事情,那天三人就他一人空钵,给他他不要,令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沙弥有,比丘没有不太好,今天又是这种情况。不想接受,但看场面如再坚持下去,不知会怎样。已经僵持了这么久,时间也不早了,于是便打开钵盖收下。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让步那位女主人也让步了,把馒头掰开一半。分给我和亲融师父,另一个整的给了亲灿师,这回三人都有了,让我心平了一些。

六和敬中有“利合同均”一条,即有利益之事,大众和合平均分配。师父亦曾开示:“集体出去,我们要有一个同甘共苦的心。有一口饭,我与大家一起吃;有一口水,与大家一起喝。如果这口水只能一个人喝,我只能把这个水让给别人。”亲融师父在乞食时的表现正是实践师父这段开示,只有两个馒头不够仨人分,他不要,让给我们沙弥,此种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与敬佩。

第三家是一老者布施三个花卷,回向后返回过斋地点。

师父脚上的伤每年行脚都会复发,但从来都是默默地忍受,今年也不例外,加上翻越两座大山,伤更加重了。然而师父从不喊“疼”、“走不动了”等等的话,我知道师父是在鼓励他的弟子,用实际行动来感化他们,所以他不能最先倒下。他是每位弟子的精神支柱。每当看到师父在前面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路,心里总会有着几分伤感、几分感动。而此时那种走不动、想休息的心也烟消云散了,这正是师父在实际行动中为我们表了一个甚深大法——难行能行是真行。晚间在一小溪旁的空地住宿。

早上打坐时都会有热水送过来,在寒冷的清晨喝杯热水暖暖身子,感觉挺不错的。今天打坐时我早早地就把水杯拿出来等着,但不知什么原因,今天早上没有行水。真是给我过境界,前几天没有提前想过喝水,等居士行水时才考虑要不要喝点呢?今天主动想喝水了,他却不行了。还是有所求的心,故得了个无所得的果呢。

天亮了,师父带领大众又上了公路,看来今天喝不到水了,不再打喝水的妄想,诵咒吧!走了一段,突然队伍一个急刹车,一头撞到了前面沙弥师的包上,抬头一看,护持居士拎着两袋水果过来,前方一男一女很恭敬,向队伍问讯。过了一会儿,师父拿着一保温杯盖走过来,里面装着热水,让每人都喝一口。原来是这俩人老远特意供养的,充满了虔诚之心。

本认为没希望的热水此时竟然出现,真是不可思议。之前抱着有求之心却得了个无所得的果,如今放下希求之心却有所得果,热水自动送来。看样还是要像师父说的无所求,一口热水虽然少,但依然温暖。布施不在数量,在于心诚。在温暖中走上公路:一杯白水没有颜色,也没有味道,但对寒冷中的人来讲是一股动力、一种能量。佛法是平实的,不用去谈玄说妙,没有华而不实的言辞,只是尽力去行,在日常去实践。对众生产生的摄受,如同寒冷中的人遇到了一杯热水,虽然很少,却能温暖一下心灵。

今天,这一男一女因看见行脚的队伍,老远开车赶来供养,便是很好的证明:头陀行功德不可思议。

九点多在一村庄旁停下搭衣乞食,重新分组,因就剩最后两天了,所以师父从昨天开始一天一换。今天我与亲灿师和亲顿师父一组。亲顿师父的脚力也是很厉害的,步伐矫健,不过还好,我的脚伤不那么疼了,还是可以跟上他的。乞食大部分不给或没人,只乞到了几家,布施的馒头和苹果。有一家房子破旧低矮,简单的院子用低矮的栅栏围着,看样子家境不是很好。亲顿师父主乞,进入院中喊:“阿弥陀佛。”出来一位老太太打量着我们,亲顿师父接着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见她好像没听懂,又补充:“就是要点吃的。”

一般来说,以前乞食人们知道要点吃的会说:“没有,没有。”然而老人不同寻常出口一句:“你们是不是要钱的?”当时一愣,亲顿师父答:“我们不要钱,就是要点吃的。”她听后说:“那给你们拿几个馒头。”拿了三个馒头,回向后离去。“你们是不是要钱的”,从老人说话的口气中表达了她对出家人的看法,出家人是不应该要钱的。或许她曾经遇到过要钱的化缘和尚,被他们骗过,而在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记,所以见到我们会说出这句话。由此看见,僧人要钱给世人留下的不好形象。

无上正遍知的佛陀早已洞察金钱对出家人人格的损害,故制定了不捉持金钱戒,愿天下僧人都来遵守此戒,尊重自己的僧格。早上连续急行军,原来前面不远就是原平市了,师父要带领我们在天亮时穿过去。当师父真不容易,为了整支队伍的速度,不要太快,使弟子们别累着,虽然脚有伤,也不坐轮椅坚持背包行走。而今为了赶时间又要忍着疼痛急行军,师父的行力令我望尘莫及。听说师父有一年行脚,脚肿得不敢沾地,走路需要俩人架着还继续坚持行走,真是震撼。

中午在原平市郊外村庄旁的空地里过斋,乞食与亲洞师父一组乞到了三个馒头、两个花卷。斋后剃头,上了返寺的大巴车。

行脚是续佛慧命,教化众生,行菩萨道,十五天的行脚是短暂的,但他所产生的作用及意义是很深远的,将伴随在我们修行中的每个环节。

本次行脚大部分时间走在山西境内。因是文殊菩萨应化道场——五台山的所在地,这里的人们有许多都信奉佛法,对于行脚僧的到来,表现都很热情。看得出佛法在当地普及的程度。但在行走途中还是有人对我们存在误解,以为是拍电影的、少林寺武僧,还有化缘的。对于说我们是拍电影的很好理解,一队穿着迥异、背着大包、手拿大铲的人在路上走,后面还有人拿着摄像机跟踪,这让不知内情的人很容易以为是拍电影的摄制组;少林寺与武僧则是那柄大铲的原因。

影响最不好的就数化缘的了,乞食时不给的人家,除了信外道就是以为我们是化缘来要钱来了,所以不肯布施,从而失去了种福田的机会。而警察的光临也与此有关。由此可见,化缘的假和尚在世间造成的不好影响,不仅毁掉了众生的善根,还危害了正信佛教的传播。世人对化缘的看法也是不认同的、厌恶的。很多的事例证明了和尚要钱是不应该的,金钱是万恶之源。佛陀把它比作毒蛇,会吞噬我们的法身慧命。能在这物欲横流的末法时代守持这不捉金钱戒,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也让我们认识到传播佛法戒律的重要性。

佛陀的教化方式可分为两种——言传与身教。讲经说法是言传:头陀行乞食是身教。言传与身教相结合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纵观古往今来,许多高僧大德都是言传身教并行,在利生事业上取得很大的成就。然而现在部分出家人讲经说法很好,却忽视了身体力行实践,使所讲的成了口头禅,而得不到真实受用。这也是世人对僧人造成误解的原因之一。

今年乞食遇上的外道也挺多,听说近年外道发展很快,这也是他们很注重身教的原因,既讲理论又派传教士到各处传法。佛教虽不能像他们一样派人走街串巷的去宣传,但可以通过头陀行去把佛法播撒到世间。当年佛陀与他的弟子们,就是以这种方式把佛法遍撒在印度每一寸土地上的。通过行脚乞食让世人树立起对僧人正确的认识,使他们消除心理的障碍,从而改变佛法的命运。然而一个僧团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这需要所有的人都积极行动起来,一起来行持、赞叹、护持头陀行。虽然现在还无法实现,但只要有一人牵头,慢慢大家就会跟着学习了。对此师父充满了信心,师父说:“之所以不进山就是要给世间留一点希望。”

回到寺院时已是万籁俱寂,百鸟归巢的时候了。因天气原因大客车在高速公路上整整滞留了十二个小时。我们下了车排队向寺内走去,洪亮而悠远的钟声从寺院传来,耳边又响起了本师圣号的声音,激动深情。路两旁跪着虔诚的居士,他们一定很着急了,现在有的已泣不成声。寺院周围灯光明亮,为沉静的夜空增添了几分光色。我不知如何描写这种场面,想到弘一大师的一首词,恰当地形容此情此景:大地沉沉落日眠,平墟漠漠晚灯残。山鸟不鸣暮色起,万籁俱寂丛林寒。浩荡飘风起天梢,摇曳钟声出尘环。绵绵灵响彻心弦,渺渺幽思凝冥沓。

师父在大殿做了最后的总结开示,算是为本次行脚划了个圆满的句号。我说:“行脚结束了。”师父说:“行脚没有结束。”“那告一段落?”师父说:“也没有告一段落。行脚是无休止的,它没有终点。”它将伴随我们日常修行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念,我想佛法也会如此延续下去吧?想起了那晚洪亮而悠远的钟声在天空回荡,飘飘渺渺余音不断,仿佛在回答我的问题。愿正法久住!

惭愧沙弥 释亲幢

二〇〇九年头陀行学习体会报告(释亲宣 沙弥)

不是我能行,是我业重要消 ——二〇〇九年头陀行学习体会报告

◎释亲宣 沙弥

顶礼十方三世一切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阿弥陀佛!

顶礼头陀法门! 

顶礼祥恩师!

顶礼僧团大众!

各位尊敬的出家师父,各位居士:

阿弥陀佛!惭愧沙弥释亲宣今年有幸参加了大悲寺的头陀之行。我将以日记的形式为大家报告自己学习头陀行的体会。其中必有错误之处,恳请大家能慈悲指教!若有恼害大家的地方,也希望大家能慈悲宽恕!在此先向大家表示挚诚的感谢和歉意!

时间:出发前

标题是:大背包是包袱还是两翼?

随着行头陀日子的临近,诸沙弥们的情绪是越来越高涨,个个翘首以盼、蓄势待发。大戒师们的情况如何我不大清楚,但是我知道自己的情绪是怎么也激动不起来,倒不是不想去行头陀,而是感觉这么殊胜的法门,为什么在我们现在这个时期里行的人却这么少?显然头陀行对我们这个时期的人来说太难了。一般人都觉得是困难的法门,作为凡夫的我去行持也不会轻松的。至少我不可大意轻敌,当使出自己最大的能力去行,并作好要剐掉一层皮的准备。

当然这种压力是指我个人而言。咱们僧团里卧虎藏龙,不少出家师父都很厉害。从以往所做的报告来看,大多都很轻松。那些痛苦和困难对他们来说还是能很好地克服的。甚至还有一种“没吃饱”的感觉。不是说过斋没吃饱,而是指痛苦和困难不足以让他们发出全部的力量,我只能是敬佩别人,惭愧自己。

自己过去没干过什么重活,也没吃过什么苦,缺少锻炼,所以爱惜自己身体的这种习气很重。冷了不行,热了也不行;累了不行,痛了也不行;不愿意露地宿,不愿意就着冷风过斋;没有挡风避雨的房子心里就不踏实。然而出家是为了了生死,要了生死就得去习气毛病。正是因为自己不行,所以才要去行这个头陀法门;正是因为自己有所贪恋,所以才要远离;正是因为自己习气毛病重,所以更要尽快把它去除,以免妨碍修行。

自己这么差劲更应该低调了。但愿自己平时这种低调沉默能在行头陀最困难的时候,暴发出最大的心力,冲破难关!

出发前三天的早上,僧团大众集合于法堂。师父宣布了参加行头陀的名单,余下的僧众留守寺院,并对留守寺院的日常工作作了布置。师父再次重申了行头陀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我们修行了生死需要头陀行;正法久住需要头陀行;众生离苦得乐需要头陀行;末法时期更是需要头陀行。虽然难行,但是我们也得行。师父还讲了,在寺院留守护持的功德与在外行头陀的功德一样。出外行头陀是为了使佛法长久兴盛,这样僧众在寺院才能顺利办道;反过来,有了僧众在寺院的留守护持,在外边行头陀的才能行得更放心,才能行持更久更远,弘法利生的范围也就更广更大。

过后,亲行师父笑着问我:“你看我们在寺院呆着不用背大包不用长途跋涉,但功德跟你们一样。你心里平不平?”“平!”我当时毫不犹豫地作了回答,倒不是说我已经无相无分别了,而是我相信虽然两者功德一样,但肯定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而且还是很重要的方面。是什么呢?我一时还想不明白。

别看留守寺院的不用背大包不用长途跋涉,也不用风餐露宿,但是出坡干活也很累,就像师父讲的外出的和留守的两者都很重要,缺一都不能圆满头陀行。所以只要做好各自的本份,那么功德是一样的。但是外出行头陀确实是很累很苦,从这一方面来说两者又是不一样的。所谓一分付出一分收获,一分艰辛一分甘甜,外出直接行头陀必然有它殊胜的地方。也许这个答案得我亲自去行了才会明白。

行头陀的僧众和时间已经确定了,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们要做的就是缝补衣袜,准备好十八种物。还要能快速熟练地装好背包,以及能熟练地使用各种装备等。

因为我们的基本装备已经不轻了,所以我们的物品要越少越好,而功能还得齐备,尽可能一物多用。我们的背包基本配置是十八种物,加上一包十七斤重的结缘法宝书籍,棉披布、睡袋、雨衣等约四十五斤,这些装备大家是一样的,在此基础上再各自往包里装东西。不少沙弥斗志高昂,发心多背些法宝,既希望能在行头陀中更好地磨练自己,又表达了自己对法宝的恭敬和珍重之心。有两位沙弥的背包重量达到了七十多斤,还有一些沙弥的背包达到六十多斤,真是令人敬佩啊!我是最差劲的一个,我就带了《遗教三经》《楞严经》《沙弥律仪要略》《毗尼日用》《沙弥学处》,最后我的包重五十三斤。我实在不敢发心多背书,不敢轻易增加行头陀的难度。自己能背着五十多斤的包走上十五天,不掉队不拖后腿,圆满完成头陀行就已经很满足了。对于别人的发心和斗志我是随喜赞叹,对于自己是再一次地惭愧!

正当我的心念还在祈求三宝加持,愿我能以自己九分的身心之力,完成头陀行全程的时候,亲行师父来到我的寮房,问我:“你发心背什么?”我说没有。“你这么有行,你不发心背,怎么行?”亲行师父微笑地看着我。我此时已经不需要说什么了,在大悲寺不许讲理,只有依教奉行。修行必须先放下自己的知见。“跟我走!”亲行师父说着把我领到分装结缘法宝书籍的小戒堂。那里还剩余几包结缘法宝书籍,同样是每包十七斤。亲行师父指着其中一包,脸上还是带着慈悲的笑容,对我说:“拿走!”不必再对我多说什么,我更无须对亲行师父说什么,只有依教奉行。

当然口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波动的,因为这意味着我的背包将达到七十斤。然而我的体重才一百一十多斤。就是背五十多斤我都没有把握,何况是七十斤呢!难道是亲行师父看出我有背大包的天赋?后来我才逐渐明白,不是我能背,不是我能行,而是我业障重,要消。

同样是行头陀的背包,为什么我的背包比一般的人要重?而我的体重还比一般人要轻。其实道理很简单:并不是行头陀背包重,是我自己的业障比别人的重,是我的妄想比别人的多,故感召我的背包也变得重起来。

当然,背包重业障重只是指我个人来说的。还有几位沙弥的包也是七十斤左右的,但他们可不是业障重的缘故,而是自己发心背的。那是发心重,愿力重,勇猛精进不怕吃苦的表现!我是能省则省,结果因为业障重,被亲行师父慈悲加持。所以我能做的只有惭愧、忏悔、受苦、消业。

你看,像我业障这么重的人还能在大悲寺出家,那么大家应该对自己的出家因缘更有信心才对。顺便提一句,许多有意出家的居士,总是怀疑自己的出家因缘是不是具足。师父曾经开示过:只要你真想出家,因缘就已经具足。也就是说之所以还没出成家,还有种种的障碍,那是你并非真想出家的心,在外境上的显现而已。所谓一切唯心造。此时我才明白为何去年乃至以往,头陀行的报告让人感觉没有这么沉重,可能其中的一个原因,是那时像我业障这么重的人还没有出家呢!

所以说行头陀的背包其实并不太沉,并不是很难背。它不是行头陀的包袱,而是行头陀的保障,如鸟之两翼。背包里装着佛制规定的十八种物和一些防寒、防雨的必需品。其实携带十八种物并不是为了摆样子而去携带。因为这十八种物就是一个出家人在外行头陀时,在外行走时,能如法而顺利地生存和修行的最基本保障。是严持戒律,维护僧相的基本保障。有了它们才能所行无边,否则寸步难行。

亲行师父后来曾跟我说过,不管这个包有多重,八十斤、九十斤、一百多斤……只要你能背起来走出去就行。我的理解是只要你能走出寺院,那已经是在行头陀了。至于你能走多远能走几天都不重要。只要你尽力而为,哪怕只走了一天,只走了十里,那也是圆满的头陀行。至于与大众的协调一致,那就交给师父去安排了。师父让休息就休息,让减负就减负;哪怕师父让你半路回寺院休养,也是圆满的头陀行。只要你从始至终都能依教奉行,随众止动,当下就是圆满的头陀行。像前年有四位出家师父俩俩换班,分别各走了一半的路程,那无论是从个人还是从整体的角度来看,都是一次圆满的头陀行。从某个角度来看,半途回来的就他个人而言更圆满,因为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已经达到自己的极限了。

时间:出发当天

标题是:提起正念的大褂

当行头陀的僧众坐上客车徐徐离去,车外的其他僧众一起向队伍跪拜送行时,我心中一颤,一种激动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巨大的使命感,此行不但肩负着全体僧众的期望,也肩负着道场内外所有支持头陀行的居士的期望,更肩负着十方法界中尚未得闻正法的众生的期望。虽然头陀行弘法利生的主体是师父和大戒师们,我作为沙弥只是在跟师父、跟大戒师学习,但是我不光今年要行头陀,而且要年年行;不光今生行,而且生生世世都要行下去。所以这个学习的阶段同样十分重要。

虽然头陀难行、七十斤的大包难背、对身体的爱惜难放,面对着将来还要弘法利生的责任,自己只有豁出去了。当然这也源于对师父的信赖。我相信不论多大的困难,只要听师父的话都能很好地解决;无论多大的痛苦,只要有师父在都能最大限度地离苦得乐;无论多重的业障,只要跟着师父走都能重报转轻,消无量的业。

要不是因为有师父在,面对七十斤的大包我哪敢一言不发;要不是因为有师父在,我哪有勇气去行头陀;要不是因为有师父在,我哪敢再回到险恶的世间走一回!

我们乘坐的客车离开寺院,上了高速公路,奔着去年行头陀的终点而去。行程十多个小时,客车中途会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停车作短暂的休息。

头一回下车去洗手间,那便是我从来大悲寺发心出家到现在成为沙弥,这两年多时间里的第一次回到世间,此行可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下了车,踏上柏油路面,世间那种色、声、味便从四面八方向我包围过来,流行音乐,人的说话声,尤其是世间的那种气味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这种气味世间人自己是闻不到的,就像老抽烟的人闻不到自己身上的烟味,老吃蒜的人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蒜味一样。我没来大悲寺以前我也闻不到这种世间的气味!

记得我第一次来大悲寺时是坐小客车来的,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那时是来干点活培点福报好回家成家立业,念佛求往生的。等我在大悲寺呆了五十多天再回去的时候,就闻到这种世间的味道了,这种感觉就像你偶尔去坐一回没有通风设备的绿皮普通列车一样,上面沉积着一股很浓的人气。

走在柏油路面上,我不敢乱听也不敢乱看,不光是怕这些东西会再次染污自己的心,更是害怕接受一个现实。师父经常对我们讲,你外面的山河大地等一切皆是你的内心所现。我对此的理解是:我在行头陀时所看到的、听到的世间染污,不正是自己内心不清净的体现吗?也就是说,你所接触到的世间染污已经是你内心不清净的结果了。因此为了证明自己的内心还是比较清净的,我便有了很大的动力去摄心,去克制自己不去看、不去听。

收摄眼光,只看自己身前最近的一片区域。尽可能不让世间的染污进入自己的视钱范围。所以在行脚这半个多月里我看得最多的就是路面和自己前半身的大褂。也许是自己出家太晚,受世间染污太久太深的缘故,也许是自己出家的时间太短,而且还不能照镜子的缘故,自己的僧相还没有真正深入到自己的内心。在梦里自己经常是出家以前的形象,甚至平时自己独自一人时,都认为自己的头上还有较长的头发。只有看到其他出家师父了,才想起来自己也是出家人。当看到居士或世间人的时候,又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形象跟他们一样了。难怪常住规定除了执事师父,其他的出家师父不许和在家人接触,包括道场的居士。像我这种根性差的别说是和世间人说话了,就是看到世间人都不行,看一眼不知失去了多少正念。

也许有人会说,你平时不是穿着罗汉衫吗?能不能帮你提起正念?我感觉作用不大,因为居士服跟我们的罗汉衫是一样的。而且不光学佛的人穿这个,就是不学佛的,搞传统文化的人也穿这个,所以我们穿罗汉衫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

而僧鞋僧袜在平时走路时,若不刻意弯腰去看也是看不到的。故它们也起不到太大的提醒作用。

只有大褂世间人穿得少,从上到下也容易看得到,所以最容易帮助自己提起正念,故平时不出坡干活时应该身著大褂。

这大褂不仅能帮助自己提起正念:我是出家人。而且它也能帮助其他人提起正念:这人是出家人。

因为不能穿大褂上洗手间,所以我们每次都是把大褂脱了,留在车座位上,然后才下车去洗手间。下了车,我先抬头确定一下洗手间的方位,以及自己行走的大概路线,然后垂下眼光向洗手间走去。一路上人很多,但是我没有听到有任何谈论出家人的声音,也没有感到有谁停下脚步观望我们的,每次我去洗手间都是这样。也许是我们穿的罗汉衫太常见了,而且还是在中间系扣的那一种。

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停车休息那么多次,我就见过师父去过一回洗手间,那是头一次停车休息,师父是穿着大褂下的车,自己一个人往外走,我一看便跟过去了,不管是护戒也好,侍师也好,欠骂也好,反正我得跟着师父走,师父见了没说什么。我一边跟在师父旁边,一边观察师父的意图,一边看着前方及四周有没有人靠过来,同时还不能多看或看得太清楚,只要判断是不是女的就行。

城里人心里上会与你保持很大的安全距离,身体间安全距离的标准则很小。有时候男女之间擦肩而过都没有关系,只要不撞上就行。这可能是城市人口拥挤习惯所致。你看乘公交车、逛街、购物、排队,座位都是挤到一起的。所以很多在家人包括女众会很随意地与出家人站得很近,甚至不避讳有身体上的接触。所以当有女的过来时,我就得站到师父离女的最近的那一边挡着,以免冷不丁靠近或伸手什么的。

原来师父是去洗手间,我正好可以帮着拿大褂,等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女声,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唱了一句八十年代老掉牙的影视歌曲:“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唱歌的声音很年轻活泼。很快在我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双乌黑油亮的女人的中筒靴子,款式也很年轻化很新潮。虽然我没往上细看,但模模糊糊也能判断出来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一个这么年轻现代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下哼着这么老土的歌曲,这是很不合时宜的,也就是说很不合世间法的。因为这种歌不像那种老情歌,情歌再老也不会过时,世间人还爱听爱唱。像《济公》这首电视主题曲就不一样了,平时没事谁也不会去哼它,就算想哼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哼啊!你会把人吓得离你远远的,害怕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吧,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一个时髦的年轻的女子敢在大庭广众中唱出这句歌曲呢?

回到客车上,突然我才想起来是师父的带补丁的大褂,让这位年轻的女子想到这首歌,想到了济公活佛的清净僧相。

如果这位年轻的女子看到的是乞丐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或其他世间人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相信她不会想起这首歌的,也不会想起济公活佛的,所以只能是大褂。

那么看见出家人穿着带补丁的罗汉衫行不行呢?我是新沙弥,我的罗汉衫没有补丁。但是很多大戒师及老沙弥他们的罗汉衫是打了不少补丁的,他们穿着打补丁的罗汉衫去洗手间时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就像我前面说了,坐客车一去一返在服务区去了那么多次洗手间,也没有见到别人对我们的出现有什么明显的反应,而师父穿大褂才去了一回就赶上了,是不是巧合呢?

然而见到师父带补丁的大褂,想到了济公活佛,想到了清净的僧人,心里想到就行了,何必还要唱出来呢?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下去唱这么老土的歌,不怕引起人讥嫌吗?何必破坏自己的形象?而且还是一位穿著时髦的年轻女子。

也许她就爱唱,不管场合地点,不管什么歌逮到机会就唱,可是又没人逼你,你完全可以唱别的歌,用不着付出引人讥嫌破坏自己形象的代价去唱这首歌啊?但我想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年轻女子是在不知不觉中脱口唱出了这一句歌词的。这更符合常理一些,也就是说僧人穿大褂能度人于无形之中,能让人不知不觉中就被种下解脱的种子。

当然不管是不知不觉中度了人还是明明白白中度了人,反正有一点是肯定的,年轻女子看了大褂能想起济公活佛,这是对师父的认可,也是对师父的赞叹。清净的僧相进入了她的心中,这就够了,所以说我们在行头陀时乃至平时穿着大褂既使我们自己提起正念,又使世间人提起了正念,种下了解脱的种子。

僧人穿大褂能度众生,僧人行头陀就更能度众生了,那是用我们的少欲知足,无所求,用我们的卑微,用我们的坚韧,用我们的清净无为,用我们的舍身持戒,用我们的难行能行绘成一幅光辉的僧相。

时间:头陀行第一天

标题是:艰难的起步

我们乘坐的客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每三、四个小时就会在服务区停车休息一会儿。今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客车再次停下来,僧值师父招呼大家下车。还以为又是让我们去洗手间呢,看看车窗外这个服务区怎么一片漆黑,原来是已经到了目的地了。嗯,到了?不是说得早上八点左右才能到吗?后来听说是因为车速快了,时间提前了,再一个是地方弄错了,我们下车的地方去年已经走过了,并不是去年的终点,也就是说我们得重复去年走过的半天路程。原先计划是八点多到的,那样只需走一回就差不多可以休息准备乞食过斋了。那意味着什么?意味我今天背着七十斤的包只需要走下午这半天,上午几乎不怎么用走了。头一天走只用走半天,我心里的负担确实减轻了不少,恐惧的心理得到了不少安抚。

是不是我太斤斤计较了,少走半天就我高兴成这样?哎!要不怎么说是自己的业障重呢?谁叫我这肩膀没有练过呢,要说跑啊,跳啊,这些都没问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这些我都属于优秀级别的。可是这个肩膀挑啊、背啊,学校也没让我们练过啊?像我这种城里长大的人,在家根本不用去挑什么东西。再加上我一米七四的高度还不到一百二十斤的重量,瘦得皮包骨似的,肩膀哪有什么肉。让我一下背七十斤的包,完全是靠着我对三宝,对恩师,对僧团,对亲行师父的信任在支撑着我。倒不是相信我会突然得到惊人的力量,而是相信以此功德能往生佛国,所以我是抱着拼了命的决心去行这次头陀的。因此头一天能少走半天,对我来说也许能逃过一劫呢!

而如今种种因缘和合,我还是没能少走这半天,这因缘赶的,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豁出去了。赶紧下车背包排好队。

此时,还是在河北省境内,但感觉气温比在大悲寺低不少,可能是快到山西的原因吧。师父之前曾去察看过今年的路线,说今年行头陀比往年多一重困难,中午会很热,晚上会很冷,这对衣、食、住、行全在野外的我们而言,确实是一种很大的考验。

然而目前最大的考验不是对抗温差变化,而是负重行走。我晃晃悠悠地才把背包举过头,背上肩膀,巨大的压力立即落在两个肩膀上,心中不禁生起了强烈的恐惧,殊死一拼的日子终于来到了。然而大众熏修容不得我个人打妄想,更容不得我迟疑。一声“走”的命令把我的妄想拦腰截断,我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第一次行走,没走几步,寒冷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肩膀上,腿脚的肌肉和关节还没有什么不适,毕竟就是背一个一百多斤的人也能走,只是看能走多远能走多久。但这么大的重量集中在背带下肩膀的地方就很吃力了。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嘛。才走一会儿肩膀那巨大的压迫感已经变成酸痛感。而且背带勒得我呼吸也很费劲。头脑开始发木发麻。也许头脑发木发麻是个好事,它使我打妄想的速度迅速下降;知觉也有点迟钝了,不知对止痛是否也有帮助?此时压迫,疼痛,呼吸困难,头脑发木发麻使我的眼皮都无力去睁开,哪里还用故意去收摄眼根呢。自己的力量也仅够把眼皮撑开一条缝而已。师父在《经行》中说收摄眼根,“眼观卧牛之地”,而我都已经是眼观“卧狗”之地了。此时之所以还勉强留着一点眼光,仅是为了锁定前面的人,紧跟其后。而我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他的小腿以下。

天还没有亮,护持居士开着车跟在队伍的最后,用车前大灯给队伍照亮道路。据说我们是沿着国道走,边上的车辆已经是川流不息了。身体巨大的痛苦使我的分别心也下降了。前面深色的大褂后裙,深色的路面以及路边深色的绿化带在我看来已经连成一片,在我的视野里如同黑幕。而前方灰色的僧袜在黑幕的反衬下如同两个白点,还有一条白色的路边界线。因为它是一根连续不断的白线,我们沿着路边直着走,故白线在我的黑幕上如同是静止的,或是随着我走起路来身体的晃动而出现稍稍地摆动。然而这种小幅度地摆动在我思惟越来越慢的情况下,白线也好像已经是不动的了。此时也就只有前方的僧袜像两个白点随着步伐而上下跳动。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路程,没有时间,就是跟着这两个白点往前走。当白点突然停止跳动的时候,就是我一头撞向前方背包的时候,前方的背包虽然没有墙或电线杆硬,但也不会像枕头那么软。加上肩上的背包这么大的惯性推着自己撞上去,还是很疼的。然而有一个持续不断的更大的肩痛摆在那,这个时不时来一下的脸痛也就无力顾及了。我已懒得去刹住脚步,其实背着大包我也刹不住。

使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还在走,还没掉队,是那两个白点还没有从我视野的黑幕中跳出去,以及还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白点再次停止跳动,可以预料,紧接着就是我的脸重重地撞在前面的背包上,当然这次停止是我深深期盼的,终于到了休息的地方。

以前干活累了,或走累了,坐下来歇会儿,心里会很高兴。如今放下包休息,只有一个感觉就是不痛了,哪有心力去高兴呢?我才发现原来高兴也会消耗体力心力的,所以还是省点力留着行脚用吧。难怪师父说悲也不好,喜也不好,不悲不喜,什么表情都没有最好。

第二次行走,刚背上包没走几步,刻骨铭心的剧痛又出现了。心里对此充满了厌倦的情绪,也是对这个身体,对娑婆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厌离之心。如果没有这个身体,没有娑婆世界,哪里会有这种巨大的痛苦呢?然而若不是因为自己过去的贪嗔痴,又哪会有这身体和这娑婆世界呢?所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贪嗔痴三毒,故要息灭的也正是这三毒。

道理上是明白的,可是做起来就不容易了。放不下财、色、名、食、睡,放不下自己的身体感觉,知见等,为什么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因为吃的苦还太少,以苦为乐,以为五欲是乐。

行头陀就是通过有益的苦行来认识什么是真正的苦,从而远离颠倒,真正离苦得乐。《佛说八大人觉经》言: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比如说日中一食,很多人以为这是苦行,以为出家人这条戒不好守,以为得拿出巨大的忍耐力去忍饥挨饿。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日中一食身心多么自在。不光是在做饭和过斋方面省时省事,最重要的是确实身心很轻快很舒服。在早上和晚上也不会有饥饿的感觉,连吃早饭、晚饭这回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哪儿是用忍饥挨饿!日中一食的好处太多了,都不用举我们出家的例子,你看有不少常年护持大悲寺的居士,他们不用守这条戒,但是他们不光在寺院日中一食,回到家里也自动地日中一食。又没人逼他,也不用故意做给师父看。因为他们已切切实实地体会到日中一食的好处。他们自己很乐意这么去做,正如佛所说的少欲无为身心自在。所以你现在免费请他们吃三顿饭,他们也不会吃的。不是守不守戒的问题,而是吃了他们会身心难受。这就好比一般吃了素的人很少再愿意回头吃肉的。就这么说,你世上所有的人不管信不信佛,受没受戒都应该吃素,都应该日中一食。它的好处只有你亲自试了才会知道。当然就像坏习惯改成好习惯,它的好处也不是一开始就能体会得到的,反而是在一开始改的时候你得吃点苦。等好习惯养成习惯了,从今往后你便能一劳永逸地享受着好习惯带来的无穷无尽的好处了。

所以说头陀行让我们切身感受到了多欲为苦,少欲自在的道理,当然这种修行的过程它不是一下就能稳定下来的,它也得经历一个不断摔倒不断爬起来的过程。直到有一天你突然想起来,哎!我已经很久没有摔倒过了。那你就已经成了。

第三次、第四次行走。此时天已经开始亮了。有的说我头两次行走之所以能收摄眼光不往外看是因为天没亮,没什么可看的,其实天亮了,我也能收摄眼光。但不是说我多厉害,而是大背包压得我痛得根本没心情去看,光想着快点放下休息。而平时在寺院过斋,往返的路上,自己的眼光就不能完全收摄住。有一个声音,自己就像条件反射似的抬起眼皮;或出入堂时,从大殿出来时,自己就很自觉地抬起眼光往远处看。也就是说在未养成习惯之前,你若不时时压着眼根,只要外边一有什么诱惑,那眼光就像条件反射似的自动就往外看了。而看了自己都还没发觉呢。所以都不能有一刻的放松,就得时时压着它。而这次沉重的大背包正好起到了这个作用,死死地“压”着眼光动都动不了,或者说是把自己那颗不老实的心压得动都动不了了。

问起其他沙弥,也有同感,头一天很容易把眼光摄住,等后来背包轻了,身体也不那么难受了,再收摄眼光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只要不至于影响走完全程的话,包还是沉一点好,既让我们生起厌离心,又有助于我们收摄六根。

在第四次行走中经过了一个集市。从我们穿越它的长度,及路面的质量状况,整洁程度等来看,可能是一个村里的小集市。许多商家各自放着流行歌曲、二人转、戏曲等来营造气氛,吸引顾客。这些东西都是世间人喜爱的,认为能给自己带来快乐。我没出家前也不例外。虽然我不爱听流行歌曲,二人转这类东西,但我对轻音乐则很着迷。我曾经以为轻音乐是声音中最美最圆满的部分,是对声音最究竟的追求了,出家之后我才逐渐明白它也不过是六尘之一而已。是虚妄不可得的,是苦的根源。

如果说这些东西的本质是快乐,能让人愉快的话,为什么此时背着大包艰难行走的我,在听到它们的时候并没得到一丝的快感呢?以前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金钱,去追求音乐,到头来它却连我一个背包的痛苦都解决不了。至少我知道有一个方法就比它管用。那就是把包放下。这个方法还不用花钱、花时间、花精力。你说我以前多亏、多颠倒、多愚痴!

那为什么痛苦的时候便知道要将包放下,却不知将自己这个躯壳也放下呢,不知将自己的知见也放下呢?

等第四次行走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九点半了,接下来就是乞食过斋了。一说到乞食大家都很激动很兴奋。乞食是十分殊胜的修行法门,它也是头陀行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僧祇律》云:应为沙弥说十数,第一条就是一切众生皆依饮食。用世间的话来说就是,民以食为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拼命挣钱的一个主要目的不也是因为钱能买到饮食嘛。所以这个吃真是要命的事情啊!因此不管是弘法利生也好,个人修行也好。只要是敢在吃上下功夫的,那必会惊天地泣鬼神,而成效也是卓越的。

在乞食中,不光要求我们去掉我慢来面对别人的拒绝、辱骂、驱赶;还要求我们能去掉分别心次第乞食。不分别人家的贫富,不分别食物的好坏。别说是剩的,就是从人口里吐出来的你也得要,馊的、坏的你也得要。只要是人家布施的素食,你就得恭恭敬敬地接受。这还是好的了,怎么也算乞到了。当乞不到时,要求我们乞不过七家,而且不可哀求苦索,不可讲功德利诱主人布施,不可用结缘品换食物,不可用讲经说法来换食物等。宁可乞不到,乞不够,也不可违背以上的原则。所以乞食时我们得做好吃不好或吃不饱乃至没得吃的准备。然而偶尔一、两顿如此还是容易忍受的;倘若在一段时期里经常如此,你还能不能忍受呢?你还能不能继续行头陀呢?

头几天的分组乞食,我与亲量沙弥一组跟随亲藏师父学习乞食。乞食其中有一个目的就是清净福田僧给施主种福田。我只是一个沙弥,哪有资格给人家种福田啊!我只不过是跟随师父、跟随大戒师学习乞食来了,作为一个沙弥我能跟随比丘乞食,能在一旁观摩学习清净福田僧如何行持,如何弘法利生,如何给施主种福田已经很荣幸很知足了。岂敢站在比丘前面去乞食啊。在比丘前哪有沙弥说话的份。也许有人会问,这是不是卑躬屈膝的说法呀?不是的。比丘受持二百五十戒,行持八万四千威仪,这对我们沙弥来说那几乎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空白就是无知,无知就是不足,不足就是低劣。所以我们沙弥在比丘看来就是无知的小孩。

为什么要恭敬比丘,为什么对比丘要依教奉行?简单来说就是人家比丘是明白人做明白事,我们沙弥是瞎子、聋子,乱闯乱撞。

记得在我们刚受沙弥戒的时候,师父曾开示我们,在沙弥阶段应该要做牛做马。当时觉得把我们贬得有点太低了吧!现在回过头来看,那还是师父慈悲在安慰我们了呢!照我自己看来牛马都不如,顶多是瞎牛呆马。一般的牛马还懂得自己往前走,知道走路不会掉沟里,看到深坑能避开或跃过去,还能认得回家的路。而我们沙弥呢,除了上厕所等几件最简单的事不用白师外,其它一切的事情都得先白师。白师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单纯地恭敬比丘师父,而是自己没有判断是非善恶的能力。很多事情按我们过去在世间的标准来看好像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在比丘看来你会减福增罪,做冤大头啊!所以几乎是一切事情无论大小,都得有劳比丘师父口对口、手把手地教啊,否则方向都找不到啊,路都不会走了,自己能掉沟里啊。你说这是不是瞎牛呆马?还能干啥事?还得一天到晚给比丘师父添麻烦,耽误比丘师父的修行时间。尤其是恩师和执事师父为我们沙弥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可是不去白师不去麻烦比丘师父也不行啊,因为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瞎牛呆马一般啊,所以我们沙弥就得跟在比丘后面才不会做冤大头。

说到冤大头,我的感触很深,自己就是从做冤大头过来的,没学佛以前觉得儒学博大精深,对儒学是顶礼膜拜,虽达不到儒学大孝的光辉典范“王祥卧冰”,但是多给父母买些鸡鸭鱼肉,补补身子还是应该的。

学佛了,才知道儒学不知因果通三世的道理。所以给父母买肉吃,正是用前世父母的肉来喂今世父母,这不是大逆不道吗?你说我是不是冤大头?

学佛后也去了一些寺院,也常供养金钱,却不知僧人不摸钱;上洗手间从不知要换鞋,洗净要念咒,否则礼佛无福还招罪,直到接触了大悲寺才知道这些,你说我之前是不是冤大头!

等我出家成了沙弥,再看自己过去做居士时的无知,真是冤大头,相信比丘师父看我们沙弥又是冤大头。

所以说只有不断地深入佛法,深入戒律才会更加明白真理,才会更有智慧,至少会少犯过失少做冤大头。要不怎么说皈依僧众中尊呢!僧人是一切众生中最尊贵无上的,一切天龙鬼神等众生都不能与之相比。所以在我们还未成佛,还是众生的时候,不去出家为僧那又是在做冤大头!

再说到乞食,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在比丘前乞食,但是亲藏师父慈悲,给我们沙弥练习的机会,让我们代表他上前乞食。也就是说由亲藏师父先乞一家作示范,然后再由我和亲量师分别各乞一家。

我们所乞食的这个村子感觉并不富裕。多数人家的院墙是用黄土打成的,房子建得也很朴实,没有什么装饰,就是能遮风避雨而已。听师父以前的乞食经历,经常是贫穷一些的人家乐善好施,所以对不富裕的人家我总有一种亲切感。觉得能乞到的机率高一些。那这与“贫穷布施难”有没有矛盾呢?不矛盾的。“贫穷布施难”所指的“贫穷”是指过去那些连温饱都没有解决的人们,而我们现在所说的贫穷只是指收入水平或生活水平相对低一点的人们而已,对他们来说温饱早就不是什么问题了。若按过去的标准看,他们都算小富人家了。

那么我们来看看在这个村子的乞食情况。第一家由亲藏师父先乞。只见他敲了三下门,然后用洪亮的声音喊到:“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停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于是又敲了五下门,“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过了一会儿再敲七下门……这时出来一位中年男子,亲藏师父说:“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想乞点食物。”中年男子随口来了一句:“能吃就行呗?”我心中一惊,怎么这男子很明白我们的来意。后来听说这个地方去年来乞过食,果然只见他接下来再没多问什么,甚至也不是在等我们的回答,因为他转身进屋与亲藏师父回答“行”几乎是同时进行的。过一会儿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月饼并用塑料袋装着,走到我们跟前,亲藏师父掀开钵盖收下了,并说了一声:“祝你吉祥!”我们在一旁也合十回向。估计这位中年男子不是佛教徒,虽然认可我们是出家人,但并没有表现太大的布施热情;但是反过来看,不信佛能布施出家人也是很难得了,愿他早日皈依佛门,修行证道!

第二家院门没上锁,由我代表亲藏师父上前乞食,我像亲藏师父那样喊门,最后也没人应答。这时从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这家没人,于是我们离开,这不算一家,由我继续往下乞。

来到第三家。这一家院门关着,但没有从外面锁上,而是在里面用门栓把门给插上了,所以家里应该有人,我喊了几下门,过了一会儿,门后传来一位老妇人的声音,大概意思是:就我一个老妇人在家里,我不会给你们开门的。我本来想向她解释一下,我们也不想进门,就是要点吃的,后来一想,师父没教过别的话,亲藏师父也没有这么说过。我还是静静地低下头等一等吧。过了一会儿,亲藏师父让我们离开,虽然我心里还想试试,但是依教奉行更重要。

刚才这一家拒绝了我们,算是一家了。接下来由亲量师去乞。亲量师依样上前喊门,不一会儿出来一位中年男子,亲量师说明来意,最后中年男子布施了三个馒头。亲藏师父让他给我们每人钵里放一个,最后我们祝他全家吉祥如意,然后离开了。

再接下来,由亲藏师父乞食,敲了几家的院门也无人应答。随后我们又来到一家。这一家的院墙和院门是我们今天乞食走过的人家中最破旧的。不知是不是比较贫困一些。亲藏师父敲了门,开门的是一男一女,都是中等年纪。等亲藏师父表明来意后,他们说没有吃的。但紧接着又问:“有些水果行不行?”亲藏师父同意后,他们回屋里拿出一袋苹果。亲藏师父让平分给三人,我们的钵一下就快满了。我抬头看了看两位主人,发现他们身后,在院子里还走出来好几个中年人,像是很和睦的一家人。只见人们脸上带着朴实而亲切的笑容正看着我们,估计是两位主人回屋取水果时跟他们讲了,门外来了几个出家人只要些吃的,并没有化缘要钱。故大家都很欢喜地走出来看看我们。

不管是两位主人也好,还是院子里的那些人也好,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从他们身上流露出一种深厚而平实的欢喜和信任,见到我们如同见到亲人一样。

这就是不要钱的力量。追求金钱都能使亲人手足反目成仇,而舍弃金钱能令萍水相逢的人们刹那间去掉了陌生的隔阂与不信任,如同突然找到散失多年的亲人一样,最后我们合十祝他全家吉祥如意,然后继续往前乞食。

轮到我乞食了,敲过门后,院里有人,但说门开不了。院子里好像是在搞建设,我回头看了看亲藏师父,他让我们往下一家乞。下一家由亲量师去乞,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在听说我们的来意之后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啥也没有,我们缓缓离开。看时间也差不多便往回走。

过斋的时候,我们每人分到一勺乞来的食物,主要是馒头、花卷、月饼、烧饼一类的干粮。但吃起来真的觉得很清净,真是不可思议。随行护持的居士,我们歇下来他们却还在忙——给僧众送水倒水;我们托着钵他们端着大盆——给僧众行堂,所以说护持居士功不可没。作为护持居士,他们是在用一颗赤诚的心尽力为僧众提供既如法又甘美的饮食,这是他们的修行;作为僧人又要把这丰盛的美味化为一味,不起分别不起贪爱,正念进食,以养身命,为成道业,这是僧人的修行。

我虽还不能在过斋时做到不动念,但是一想到我那七十斤的大包,想到自己的业障这么重,还有这么多的苦等着我受呢!我对饮食的欲望便已大打折扣了。

休息时间总是很快过去,出发的时刻总是很快到来,过完斋,原地休息半个多小时,我们又得上路了。

这是今天的第五次行走,刚迈上步子,熟悉的疼痛又卷土重来。但是走着走着,我发现它慢慢的已经没有当初疼得那么剧烈了。也许是因为越来越熟悉了,也许是因为我的肩膀已经麻木了,也许是因为之前动了一个念头:佛法难遭难遇,应该学习古时的圣贤僧把佛法带到还未有佛法的地方,带给未闻佛法的人。当然自己心力不怎么样,体力也不怎么样,根性也不怎么样,我不敢夸下海口自己能做好,但至少我能尽力去做,我可以尽力多走一段路,多背一会儿,多经过一个地方。反正我还没瘸,还能走,还没死。

每当剧痛来时我就这么鼓励自己,随后疼痛确实有所减弱。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虽然感到肩膀的疼痛减轻了一点,但是脚踝关节却开始出现隐隐的刺痛。脚掌也开始有灼烧般的疼痛。

原先,我以为是袜底进了沙子什么的硌脚吧?休息的时候脱下袜子检查却没有什么东西,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的袜底打了补丁的原因。虽然打补丁的地方只比周围厚一两层布而已,这种细小的厚度差异,平时在寺院一点都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平,有什么不适的。然而在七十斤的压力下,细小的差异也就不再细小了,这就好比水杯上的小裂纹不会漏水,但是潜水艇上的小裂纹就很危险了。

肩膀疼,再疼脚步可以不停,它不容易妨碍走路。脚疼了就会有麻烦了,尤其它还不是疲劳造成的肌肉酸痛,而是关节痛。就怕是关节受伤了,那会直接影响到行走。

其实光是受伤了也没什么,疼一点也没什么,我都还可以忍。因为出来的时候已经抱着豁出去的决心了,但是还是希望能把这个强度的分寸把握好,使自己的全部能力能比较均匀地分配到十六天里,不至于刚走一、两天就光荣圆满了。虽然只要你尽力了,就是一种圆满,但是最圆满的圆满还是既用尽了全力又走完了全程。

所以受伤也没关系,疼也没关系,只是因为自己头一回走,没有经验不知道自己的极限有多大,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这才走了大半天就出现这种情况,往后这十五天还能不能走完。因此自己也动过好几次念头:跟代僧值亲洞师父说一声,看方不方便给我减掉一包书放到随行的汽车上。没出发前亲行师父跟我说过,你一下车就可以把书拿出来,放到随行的汽车上。可是今天凌晨下车时,还没走呢,就卸书也不好意思啊,何况别的沙弥也没有人要卸书的。自己也只好先走再说了。结果一走就走到了一上午,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像危房似的,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想跟代僧值师父说吧,一看别人有不少也背五、六十斤的,人家也没什么动静,自己也只好强忍着。一是不好意思;二是看到别人都能行,想想自己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吧!于是自己的信心又增加起来了,那就再坚持一会儿。后来写报告的时候,我问起他们那天怎么不疼吗,不想把书卸下来吗?他们说看我最瘦而包又那么沉,我行他们肯定行,要卸书也是我先卸。原来他们都在等着我先卸书啊!

也许这就是大众熏修的力量吧!我看大众不动,从而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大众看我不动,大众的信心又得以增强。结果大家相互促进,谁也不想第一个放弃,谁也不想做最差的那一个。而自己一个人修,有时候心里没有底,没有对照作参考,一旦困难再大一些,自己就慌了,最后就退缩了。如果是我一个人行头陀的话,我可能早就把书卸下来了。

第五次行走,不知走了多久,可能是三、四十分钟,可能是一个小时,反正终于是可以停下来歇会儿了。今天对我来说每一次休息只是疼痛暂停而已,身体不能恢复,因为每次再走的时候,疼痛马上就出现,一点缓解的余地都没有。

第六次行走,就像刚才所说,这次同样是刚一背上包疼痛马上就来了,来就来吧,我也懒得理你了,反正理你也没用,也减不了负,别人不减,我也不能减。

此时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骄阳似火,在这种烈日下行走就是穿件单衣不用背包都热啊!而我此时除了大褂,里面还有罗汉衫、三层保暖厚秋衣、普通秋衣,再背个大包,全身早就湿透了,一直透到大褂外边来,加上太阳一晒,大褂后背一大片全褪色了,这要是在平时非脱得只剩一件不可,否则心里就会烦躁不堪。而我此时对炎热的感觉则没有平时那么强烈,所以也懒得脱了。其实不是我不觉得热,不是不难受,而是这种难受与背包的剧痛相比起来,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你看,平时感觉这么真实难忍的炎热也可以变得就像没有一样,说明所谓的痛苦其实是虚妄的,同理,如果自己的心不住在肩膀上,那么肩膀的疼痛也是会消失的。然而我的心不住在肩膀上住在哪里呢?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谈何容易,那就住在诵咒上,有时诵咒时确实也感到疼痛减轻了一些,但自己诵咒也达不到成片,故时常是一边诵咒一边念着肩膀疼,所以肩膀的疼痛是时轻时重,但总的来看,则是越来越重,越来越深入了。

在行走过程中,因为不敢看两边,所以能看的只有队伍前面那个沙弥的背影,和自己前面的一小块儿路面。

然而看多了、看久了,平时不注意的也开始注意了,我前面的一位沙弥会跑偏。也就是走着走着脚步会突然偏离队形一个身体的距离,过一会儿才回到队形中来。这让我处于两难之地:按理说我应该摄心只管跟着他的脚步走,他跑偏我也蛇尾一样跟着摆来摆去了?或者我若按着队形走直线,那他那个地方就会不时地冒出一个尖来,而对我自己而言是不摄心的表现,那么我到底是跟还是不跟呢?如果偶尔一次,跟不跟问题不大,但是频率高了,也就不能无所谓了,必须确定一个正确的规矩,要么都跟,要么都不跟。

现在细细想想,我当时之所以会起这个烦恼,并不是外境所造成的,不是前面的那个沙弥所造成的,我的疑惑也不是我不知道正确的标准,其实在我心里已有一个正确的规矩。且不说是不是正确,但至少我自己认为是正确的,只是我不愿意按照这个自认为正确的规矩去做。

从理上说我认为正确的规矩是应该跟,不用合计前面的人是不是跑偏,不用合计他对不对,我只管摄心盯住他的步伐,跟着走就是了;然而从情上讲我是不愿意跟的,觉得太麻烦太费力,往前走的同时还得把步子往边上迈出去,再迈回来,经常这样就觉得很累很烦,所以是情与理有了冲突,而我自己又不愿意承认这种冲突,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不按正确的规矩来做,从而搬出一个理由为自己开脱。说跟着跑偏,队伍会断成两截,且后半截会像蛇尾一样频频摆来摆去。

当然自己当时并没有及时意识到这些内心的矛盾,而把问题都归于别人不好好走路上。

起初我也在生闷气,觉得他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觉得这样好玩啊!当然首先大家不要去找,排在我前面的人到底是谁呢?站在我前面的人一共换过四个人,所以大家不要去猜。——其实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在跑偏。我们的队伍是靠着公路的右边行走的,而我自己走着走着会往左偏,校正了过了一会儿自己又偏出队伍的左边来了,如此反复数次。

虽然我只是偏了不到四分之一个身子的距离,而且也不是突然地往外窜出去,所以别人看不出来。但我自己心里很明白,这不是自己大意所致,可能是自己内心已经“跑偏”的一个外在显现。我开始思惟问题出在哪?我眼睛往路边看了看,发现路边的绿化带的植物长得比较茂盛,枝叶都已经长到公路的边沿里来了,我们沿着路边走就快要被刮到了,或已经刮到了,而我平时就不喜欢那种刮到枝叶的感觉,所以下意识地就往路中的方向偏。还好绿化带的植物长到路边来的情况并不多见,就今天下午所走的这段路有而已。平时我还是能紧跟着前面的人行走的。

当我找到自己跑偏的原因之后,推己及人,我也就能理解前面的沙弥为何也会跑偏了。也许他并非故意要跑偏,他甚至都未必知道自己已经跑偏,也许他也有他的心结。

然而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师父经常教导我们说,外境是你的内心所现,所以说问题不在于前面的沙弥跑偏,而在于我自己的心“跑偏”了。其实不光听话干活是依教奉行,在排班行走时,你能好好地跟着前面的人走,他快你快,他慢你慢,他迈哪只脚你也迈哪只脚,他往哪边转你也往哪边转,你跟他一个动作,统一步伐,这也是依教奉行的表现。

所以说是因为自己心在行走中不依教奉行,“跑偏”了,才会有外界的“跑偏”。如果我首先能依教奉行地走,那我怎么还能看得出前面的沙弥跑偏了呢!所以大家也不要去找我前面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正是我自己,这也是我向大众发露忏悔这件事的本意所在。

再次休息的时候,师父找到一处桥洞,而且很干净,此时也四、五点了,便决定今晚在此过夜。当我们正在准备卧具的时候,师父过来把我们整包的结缘法宝书籍全部收到随行的汽车上了。大家的背包一下轻了十七斤,而我的当然是轻了三十四斤,如果不减负的话,我估计能走两天,我的头陀行就圆满结束了。因为我感觉到自己的元气可能已损耗了一大半了。

今天是行头陀的第一天,是一个艰难的起步,虽然往后我的背包只有四十斤左右,然而用余下的元气带着肩伤和脚伤走完十五天可能也不会轻松的。现在回想起来那确实是艰难的延续。当然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个很好的安排。将我一半的能力消耗在第一天,余下的分布到后边的十五天里,勉强够用。这次行头陀也算是让我尽心尽力地拼上一回了。这得感谢三宝、感谢恩师、感谢各位执事师父、感谢僧团大众、感谢护持的居士。

然而走过艰难的第一天也好,走过不轻松的后十五天也好,这都不是因为我能背、能行、能忍,若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而是因为我的业障太重,十方加持帮我消业啊!

时间:头陀行第二天

标题:画布与画家

昨晚师父把我的背包减到了只有四十斤左右,这让我心里的压力一下减轻了很多,心想这回应该是苦尽甘来了吧!然而现在回顾这后十五天,真是业障没消完,艰难无期限啊!背包的重量是减轻了,然而留下的伤痛让我即使背四十斤的包同样消业无数。

凌晨三点,僧众背包集合准备新一天的行脚。我是头一回如此轻松而稳健地双手将背包举过头顶再落到肩上。昨天背包时都得憋足力气大吼一声,准确的说是大吼了半声,因为后半声的收尾时声音已演变成“依依呀呀”的惨叫声,而且背包也不是从头顶过去的,而是歪着脖子,从脖子过去的。同时身体还得晃晃悠悠地往前冲,还好没有 “扑通”一声人仰马翻就不错了,今天是首次利索地完成了整套背包动作。

然而当背包落在肩膀上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并没有感觉到背包变轻了多少,看来我的肩膀已经受伤了。当我们从桥洞底走回到桥面上时,我的膝盖就像被电了一下,踝关节也马上隐隐作痛,看来我的腿部也受伤了。包轻了,身体却伤了,艰难还得延续下去。

今天上午经过的可能是一个县城。在很长的一段路程里,路的两旁听起来很繁华,我能看到路面也很整洁美观,围观的人比较多,故一路上队伍不作长时间的休息,只能是频频地走走歇歇。休息的时候围观的群众主要是集中在队伍的尾部,具体说了什么我也懒得去注意,但是能明显地感到人们对我们这些僧人是认可的,是称赞的,虽然他们不一定能说出个一、二来,什么坏色衣,什么行脚头陀之类的概念,正如我们一般人对一道佳肴做不出那种专业性的评语,但是我们吃过后能直接判断好吃或不好吃一样,只要人们见了我们能莫名地感到清净、欢喜就行了。师父说了只要见到或闻到我们的都已是种下得度的因缘了,何况生欢喜、生赞叹的呢!

今天乞食的村子离我们上午经过的县城不远,村子看起来生活水平也较高。每户人家的院子不大,但几乎都是砖墙铁门大玻璃窗户,房子较新也较美观,村子的外围还有一些小型养殖场。从世间看来这个村子可能是属于发展经济,勤劳致富的新村子。然而勤劳未必能给人们带来离苦得乐的结果。没有佛法的指引,没有正知正见,越勤劳越富裕,越执著追求外境,最终只会痛苦。哎,可怜的老百姓啊,最让人痛心疾首的,莫过于因为无知愚昧,而在离苦得乐的解脱道路上南辕北辙,付出越多回报越少,痛苦越大!

今天乞食,我和亲量师继续跟随亲藏师父学习乞食,先由亲藏师父乞食,第一家没人应答。我们来到第二家,这一家院门是开的,亲藏师父领着我们往院子里走了三分之一的距离,然后对着屋子喊话。我对这个距离的理解是既进了院子让主人能更容易地看到我们听到我们,同时又没有距离屋子太近而吓人一跳,或让主人感到有一种入侵的冒犯,或感到受逼迫的不适。

亲藏师父喊了几声后,出来一位年轻女人。亲藏师父说:“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年轻的女主人想了想说“没有什么食物呀!”但也没有下逐客令的意思。亲藏师父补充到:“素的能吃就行。”这时女主人有点为难,一时想不起家里有什么素食。可能女主人遇到僧人乞食的情况太少了,甚至是从来没遇过,没有什么经验;再一个是,一说要点吃的,主人多半会想到的是主食饭菜这一类在饭桌上吃的东西,没想到副食、小食也可以布施,有时主人虽有布施之心,却一时想不起可布施的东西。而我们又不宜做太具体的提示,有损威仪,最后主人想不起来只好说没有,眼看着失去供养僧人的机会。

其实几乎家家都能找到一些素的食物。月饼、方便面不说,像饼干、糖果、干果等小食还有水果这些,一般家里或多或少都会备有一些的,哪怕来一勺白糖或陈醋也行啊。

还好,最后女主人想到了方便面,问我们说:“行不行?”亲藏师父说:“行。”于是女主人布施了三袋方便面,分给我们的钵里每人一袋。我们给主人回向然后离开。

等到下一家我去乞时,情况也是这样,女主人想不到有什么东西可布施的,我说:“剩的也行。”女主人这时才想到家里有些剩饭,于是拿来布施。后来又想到有水果,接着又布施了六个梨,所有这些都分成三份,放到我们钵里一人一份。

再往后由亲量师乞到了两个大梨,布施的也是一位年轻的女主人。我们接着往下乞,出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主人,见到我们后说,之前已经有其他的出家人来过了,他已经布施过了。我们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微笑正欲离开,突然男主人又改变了主意说:“你们等等,我再给你们拿几个梨。”最后给我们每人布施了一个梨。

再下一家,门口有两个小孩子在玩耍,五、六岁左右,亲藏师父问:“你们家大人在不在?”其中一个小孩回答说:“在。”并一边喊着奶奶一边往屋里跑,很快屋里出来一位老妇人,见了我们自言自语道:“又来了。”然后转身回屋里了,我们看她虽有点不耐烦,但并没有拒绝我们的意思,便在原地等了等。很快老妇人拿出三个梨分给了我们,原来她们家刚刚对其他僧人做了布施。

其实想想这种重复的布施真是难能可贵,换作是我,有时也会嫌麻烦,反正之前我已经给过了,而你们又是一起的,我表达过心意就行了。所以自己实在太差劲了,太没善根了。人家虽然嘴上发点牢骚,但还是主动地再次布施。我这点善根若是在家自己修,那真是前途渺茫啊!

要不是现在跟师父出家了,能这么顺利地日中一食,不摸金钱?能这么因缘具足地行头陀?有时候自己想想,真是啊,自己能日中一食,不摸金钱,行头陀,未必是自己真的有行,真能舍命持戒啊!只是在师父这个保护伞下,在大悲寺这个好因缘中顺水推舟而已。

若是在别的地方你想日中一食、不摸金钱、行头陀,可能阻力会非常大,那是逆水行舟啊,在其它大环境中,别人都吃三顿饭,你能不能日中一食?别人会视你为异类,嘲笑你、冷落你、排挤你、打击你,你能不能顶得住?人家三顿饭的,中午过斋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你能不能吃得饱?人家水果、小食是上午或下午才发的,你能不能不吃?这些不利的因素,你是能忍十天半个月,还是忍一辈子?日中一食,身体方面没有什么难处,但心理上能不能忍受得了呢?

再说不摸金钱,人家都发单费的,有什么日用需要自己去买。常住发东西就很少,库房里也没有日用品,你不摸钱,那你日常所需从哪里来呢?有时候就是缺根针都能把你憋死。你还不能直接开口跟信施要。

所以说不要以为自己现在能日中一食,能不摸钱,能行头陀就很了不起。若换一个环境还能不能做得到呢?因此佛说我们修行的一切功德皆来自于善知识,来自于我们的恩师,没有一点是自己能行的功劳。所以说不是我能行,是我业重要消。没有恩师的加持,我哪有那么好的机会和条件去消业灭罪呢!全都是恩师为我创造了条件。也就是说没有恩师我哪能行头陀呢!不行头陀我又哪能这么快地消业呢!所以说不是我能行头陀,是我业障重,恩师创造条件要帮我消业灭罪啊!

再说到乞食,自从遇到两家已经乞过的,亲藏师父带领我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更远一点的地方乞食。结果头两家无人应答,第三家院门开着,正要打算乞食呢,突然发现他们是养殖户,我们便离开了。

虽然养殖户我们不乞食,不给他机会种福田,但我们并不是将他们舍弃不度,佛氏门中不舍一人。不向他们乞食正是在度他们,在向他们心中播下惭愧、忏悔,去恶从善的种子。总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自己行业的错误,从而改变自己的行业,同时也愿我们的乞食,愿我们的到来能将正法的甘露洒向这片土地,令未闻者得闻,令已闻者生信,令已信者修持,令修持者进步。

我们又继续走了几家,没有人,此时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便往回走了。

今天的斋饭还是很好,护持居士为了使僧众更好地行头陀,在饮食上下了很大功夫,同样劳苦功高。

下午行走时,我的踝关节疼痛加重,我走路已经有点瘸了。我开始担心起来,这才第二天,而且背包已经减到基本重量了,这腿伤怎么还越走越重呢?照这么下去还能不能走完全程呢?于是自己又开始做起了新一轮地心理斗争:要不要把情况跟僧值亲洞师父反映一下,这样他可能会让人给我上药的,那么我的内伤也能早治疗早痊愈,从而能顺利完成头陀行。

后来我一想这有点不对劲,这看似一个挺好的祈祷,然而仔细分析,这言外之意就是若脚伤、肩伤不好的话,就会影响行头陀呗!也就是说我能不能继续往下走或我能不能圆满地完成头陀行,完全由我的伤痛说了算,一切听身体的安排呗?所以说,这表面看来是好意的祈祷,其实是困难面前投降了,伤好了,我就能走,伤不好我就不能走。

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截掉我一条腿,我也要继续行头陀,我可以拄着拐棍走;截掉我两条腿,我也要行头陀,我可以爬着走;倘若同时再截掉我一条胳膊,我也要行头陀,我可以轱辘着走……”师父的意思就是只要他还活着,还有一口气,也决不放弃行头陀,相比之下我这点伤痛算什么,还没到截肢的地步呢!我要跟师父学,死也不放弃头陀行。

行不行头陀不是由我的伤痛说的算,而是我自己说的算。当我生起这种决心以后,虽然伤痛还是在痛,但是我心里已经不再恐惧了,更平静地往前走,是谁给了我力量?是师父;是谁使我能继续往前走?是师父。所以不是我能行头陀,是师父把我领到了行头陀这条大法船上,是师父给了我行头陀的一切因缘和功德,我不过是在消消自己无量无边的业障而已,这就好比一幅精美的图画,虽然图画是画在画布上,然而却并非画布所画,而是画家所画。这幅精美的图画就是头陀行,我就是那画布,画家就是师父,画家把图画赋予画布之上,正如师父把头陀行赋予我的身上一样。所以一切功德皆来自于师父,是师父使我行了头陀,离开了师父,我便寸步难行!

时间:头陀行第三天

标题:有钱难施,差点空钵!

这几天其实不光是肩膀疼、踝关节疼,其实脚掌也疼,感觉既像针扎也像火烧似的,一共有七处。僧值师父告诉我这是因为袜底打了补丁的原因,并给了我一块绒布让我把袜底整个换掉。下午因为下雨,我们在桥下休息了一个下午,我正好用这个时间缝上一个新的袜底,穿上以后感觉好多了,便没把旧袜底去掉,等于是在脚掌与旧袜底之间垫了两层厚绒布,心想先穿几天看看,要还不行再去掉旧袜底,结果真不行,几天后脚掌便起了七个水泡。虽然我这时的包才四十斤,那也不行,所以在这里给没有参加过行头陀的出家师父提个醒,对于袜底有补丁的袜子,千万注意!

今天乞食的也是一个村子,但是让人觉得更像一座小城。村子的规模很大,至少有二百户人家,每户人家的院子很高很大,所以整个村子的占地面积也很大,整个村子的建筑采用统一规划布局,所有的房院都很整齐,同一排的房院造型是一致的,而且也很美观,将古典风格与现代风格有机融合到一起。比如屋顶是古典风格的,窗户则采用大型玻璃窗,看起来还很和谐。你像咱们这法堂也是古典与现代相融合的设计,所以整个村子看起来很有气势也很庄严,是一座比较富裕的新型大村子。

那么在这里乞食情况会怎么样呢?别越有钱越不布施容易空钵啊!反正自己是不抱太大的希望。

今天我和亲量师有幸能继续跟随亲藏师父学习乞食。第一家,亲藏师父乞到的是一句“没有吃的。”从主人的态度反应来看,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你们走吧,我不想给。所以我们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离去了。第二家亲藏师父让我来乞,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八、九岁左右。我问:“你家里大人在吗?”小女孩说:“不在,我妈妈出去了。”我回头看了看亲藏师父,只见亲藏师父平静地说:“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你家有食物吗?”小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很显然就是有,小女孩也会说没有。

小女孩的回答让我觉得像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当然不是她自己准备好的,而是她的父母为她准备好的一种应付陌生人的安全方式。即以否定回答来拒绝陌生人。这也是大人教给小孩子的一种比较保险的自我保护措施,其实能把门打开告诉你“没有”还是好的了。在城市里,在我家乡,就是大人在面对陌生人登门时都是隔着防盗门说话的,而且不管陌生人说得多好听多有道理,主人的回答都是“不需要”,“不缺”,“不感兴趣”,“没有”等这一类的意思,即使有的主人说得委婉一些,但意思不变。为什么主人会这么回应呢?因为不管对方说得多么动人,最后都少不了一个重要条件——你别忘了给钱,哪怕他是让利促销也好,打折优惠也好,真情回报也好,血本无归也好,先用后买也好,无效退款也好,都不会是免费结缘的。一般来说,陌生人登门,不要钱要什么?所以主人也已经习惯于用拒绝来“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不受威胁”。

可见因为钱的缘故,使人与人之间的信赖越来越低。同理,如果僧人也摸钱,人们对僧人的依赖也会受到影响。这将有可能导致对三宝信赖的丧失,其后果则是失去了解脱的可能。

而僧人乞食本身就是不摸钱的体现。有钱了谁还去乞食?因为我们不摸钱,我们如何维生?不是你主动来供养我们,就是我们上门向你乞食。

僧人摸钱,不但拿了人家信施的钱,还把人家对三宝的依赖给一点点地拿掉,把人家解脱的因缘给一点点地拿掉了,反之,僧人不摸钱,僧人乞食,则是在增强众生对三宝的信赖,增长众生解脱的因缘。

遗憾的是就连很多的施主都不能理解,给僧人钱对自己的危害有多可怕,还说我供养僧人钱时心里很欢喜啊!怎么会对僧人失去信心呢?当时你是很欢喜。但是僧人一旦摸钱了,就会慢慢地卷入很多与钱有关的事情里去。在这些事情里难免有些矛盾纠纷,那时你就会想这僧人怎么这样呢,为了点钱?因为钱的纠纷,与父母儿女,与兄弟姐妹都会反目成仇,何况外人呢!那时你就开始对僧人有看法了,怀疑了,怎么还会再依赖他呢?

这还是看得见的危害,还有看不见的危害,更可怕,危害更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爱钱,离了钱就不想活了,为了钱可以把命搭上,所以钱在世人眼里是很要命的东西,你僧人摸什么不好,偏偏摸这个世人最要命的东西。你想你在他身边他能不防着点吗?虽然平时他对你很尊重,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会自觉不自觉地担心的,“万一……”而这种担心不管多细微,都是破坏他信赖三宝得度解脱的毒药。而这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担心和不信任,他自己平时是很难发现得了的,等它暴发出来的时候那就晚了。

再回到村子里继续乞食,既然小女孩说没有了,我们也只能往下一家走了。接下来由亲量师乞食,这家主人布施了两袋方便面。一听说要平分给我们三个人,又回去再拿了一袋出来,最后在我们每人钵中各放了一袋。我们合十祝福他全家吉祥,然后往下一家走去。

这一家院门开着,亲藏师父领着我们进了院子,走了约三分之一的距离,亲藏师父喊了几声:“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有点胖,走到窗户边,隔着窗户向我们作驱赶的手势,并大声说:“去!去!去!”我们默默地离开了。

再往下一家是我去乞的,能听到院里有人。他隔着院门不知对我们说了什么。反正门是一直没开,也没布施。

最后两家都是亲藏师父去乞的。一家主人说没空;另一家透过屋子的大窗户能看到有一中年妇女,她也看到我们了,就是不出来。这样也好,既没有驱赶我们也没有妄语来拒绝我们,而是用一种沉默的方式来表示拒绝。我们也以静默的方式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离开。

离开这一家,今天的乞食就算结束了,今天大约走了二十户人家,除了没人的、锁门的或不知道我们登门的,我们实际乞了七家,只有一家布施,这是十六天我们乞得最少的一次,不是食物少而是乞到的机率最低,七家才乞到了一家。而这个村子是我们所乞过的村子中比较富裕的一个,真是乞食到有钱的人家,差点空钵。

为什么会这样呢?虽然不是说为富不仁,但至少富裕的人家自我保护意识也强一些。这从院墙坚固而且特别高大能体现出来。这给人一种将自己牢牢保护起来,不容外人侵犯的感觉。院墙特别高大的村子在后来也遇到过,也是差点空钵,乞食比较困难。当然倒不是说人家的自我保护意识强就不对,其实他们本是最容易受伤害的一类人,因为他们先富裕起来了,骗子、小偷都来光顾他们,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同理,对于僧人乞食而言,很多时候他们之所以拒绝我们,辱骂我们,驱赶我们,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善根,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布施出家人,而是他们被假的出家人给骗过或是听说过这种教训,他们心里害怕了,而不得不用一种外表强硬的手段来保护自己。

师父说过:“这不能怪他们,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来得太晚了,倘若我们早点来,让他们早点知道不要钱的才是真正的出家人,他们便不会上当受骗了。”

就我个人而言,人家布施,我应该感动、惭愧;人家不布施,还辱骂、驱赶我们的,我更应该感到惭愧,是我善根浅,出家太晚,跟师父行头陀太晚,是我过去没有与人家结下善缘,是我过去没有对人家布施。

时间:头陀行第四天

标题:直线与迂回

早上两点多醒来,走到桥洞外边看了看天气,雨已经停了,雾很大。也许正预示着今天是个大晴天,然而昨天的降雨使今天的温度变得比较低。觉得有点冷,要不要加衣服呢?按照我的判断,背着包走起来身体会热的。若加了衣服,到时又会热得想脱掉,现在回过头来看确实如此。如果是因为昼夜交替或下雨刮风所引起的暂时性,也是小幅度的降温,虽然让人觉得有点寒意,但是如果你这一天以行走为主的话,那就不用添加衣服,只要走起来就好了。除非是遇到寒流入侵或刮大风可以加衣服。

有的可能会想,我宁可热一点,也比冷了好。其实不然,我们行走遇到最大的困难就是疲劳和疼痛。本来又累又疼的不想走啦,又来一个燥热不安就更不想走了,如果是冷一点他就愿意多走快走,好快点让身体暖和起来。同时也有利于克服疲劳和疼痛。

今天上午遇到一件令我很痛苦的事情,那就是内急。因为休息时没有及时去小解,等再想去时已经来不及了,队伍马上背包要走了,而自己又不愿意单独出队去小解,只好忍着。然而对于内急的人来说忍是一种很大的痛苦。我宁可双盘疼一个小时,也不愿忍一分钟,因为根本忍不住。内急很有意思,你若真不想去的时候,忍几个小时都没问题;当你想去的时候,一分钟都忍不住。哎,忏悔!这肯定是自己过去造了什么恶业所致。当自己想去小解的时候,就得自己去欺骗自己的身体,还有很远很远才能到小解的地方,先不用着急,先干点别的事情。然而自己是永远也欺骗不了自己的。当我认为现在是可以马上找僧值师父说一声,然后就可以到路边找个隐蔽的地方小解的,不用忍的。如果我是这么认为的,完了,身体马上就知道了,马上就快忍不住了。不行,赶紧用强烈的决心更换另一个认知: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去!死也不去!到下一回休息再说!这必须是自己真实的心里话才行。身体一看自己真的不去,死也不去,内急的紧迫感才消失,但是解感一直存在。而且往后千万不可再有一念:现在可以去路边解决。那就完了。必须时时保持强烈的决心,绝不单独出队,死也不去!

虽然内不急了,但解感还在,有解感就有恐惧感。因为你不清楚前方是什么地方,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如果是经过城区或集市,那就得走更长的时间,只好靠诵咒来断掉解感。这时才知道什么是功夫连成片。不是我诵咒成片了,是解感的念头成片了。就我诵咒的时候都能感到解感的念头同时存在,别说让诵咒成为抽刀断水的刀了,那不过是水上漂着一些落叶而已。而解感的念头则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或者说诵咒与解感相比简直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有的说不要憋坏了,有就去,其实憋不坏,它是急并不多。不是让你忍上一、两天的。你看打麻将的一坐一天一宿的也不用去小解,你说他没有吗?不是,他是打麻将的念头“成片”了,忘了小解了。

当时我就有一种感慨,要使念佛功夫成片,有何难,何用长年累月的功夫!你看我解感之念经常成片了,所以说让一个念头成片哪用练啊,这个方法我天天在用,早就很熟练了!

今天我们走到九点多的时候,眼看也到过斋的时间了,但附近没有村庄。据护持居士从前方察看回来说,最近的村子还得走三里路,时间来不及了。所以今天不乞食了,原地休息准备过斋。而此时海城的居士又专程赶过来供斋,并加入随行护持的行列,在未来一段时间里进行随行护持工作。

随行护持的工作很辛苦。如果说我们僧人走的是直线前进,那么护持居士则是围绕着僧众作迂回前进。拍摄的居士为了拍到一些好的镜头,就得事先扛着机器跑到队伍的前方,找好位置取好拍摄角度,等待僧众经过,然后进行抢拍。拍完了,护持居士又扛起机器再次冲到队伍的前方进行下一轮地拍摄。或者是直接围绕着队伍进行跟踪拍摄。就这么反反复复不辞劳苦,等僧众在路边停下休息时,他们又放下拍摄机器,扛着一箱箱的水或者拿着暖瓶来回给僧众送水倒水。如果说我们天天走二十里,那么拍摄的居士所走的路程则超过二十里。

而准备斋饭的居士呢,就得开车提前到当地采购食品,然后找个地方把斋饭做好,等到僧众过斋的时间再把斋饭送过来。准备斋饭的居士所行的路程则是远远大于二十里了。不管是拍摄的居士还是准备斋饭的居士,都是在围着僧众作迂回式的前进。确实劳苦功高。

在行头陀中,僧众是直线前进,护持居士是迂回前进。在修行了生死上又何尝不是这种状况呢!出家为僧是辞亲割爱乃至断欲去爱,出了家进了寺院之后就头也不回地一直朝着西方净土,朝着成佛了生死的出世目标直线前进;而在家居士还得在寺院与俗家之间来回奔走,在出世的目标与世间的目标之间来回变换。出家僧众在寺院远离世缘染污,每天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修道,每天所想的就是如何修、如何往生净土、如何解脱;而在家居士除了日常的修行功课外,还得拿出相当多的时间和身心去应付世间的种种染污。既想往生净土、又想家庭和睦、功成名就、财源广进,既想出娑婆又想在娑婆过得好。所以说,僧人是直线修行,在家居士是迂回修行。

当然倒不是说在家修行不能往生净土,不能了生脱死,而是比出家修行更难。我们自己跟自己比,比如自己出家用十分力能往生净土的话,那他在家修可能得多用几倍的力乃至更多才能往生净土。反过来说一个人如果在家修能修到下品往生,那么同样的努力,用于出家修行可能他能得中品乃至上品的往生。你说冤不冤?同样的努力因为方式不同,结果有高有低。就因为你在家违缘多、危险性大、难度高、绕弯路属于迂回修行,所以费的力也大。

所以在家居士对往生净土有把握的,实在应该出家修行,以求上品往生,早日倒驾慈航;若没有把握的,更应该出家修行了,以提高把握。

时间:头陀行第五天

标题:痛并快乐着

大众都赞叹行头陀的我们,少欲知足,难行能行,而行头陀的我们则要感恩大众对我们的成全和成就。一次头陀行需要多少人的努力才能实现和完成,部分僧众留守寺院,做护持工作,以及寺院的僧众把有限的机会让给了这次参加行头陀的僧众。居士的尽心护持,乞食中遇到的种种人,不管给与不给都是在成全我们僧人的道业,乃至古圣先贤为我们做的有关教导及为我们树立的头陀行典范。

今天走的是盘山道,从昨天下午到今天都还是一直在上坡。累得大家不到半个小时就得停下来歇会儿。在一次休息中,僧值师父对我说,留守寺院的功德与在外行头陀的功德是一样的,但所消的业不同,这话让累得晕晕乎乎的我心中亮了起来。

未出发以前亲行师父笑着问我:“留守寺院与出外行头陀功德一样,你心平不平?”我说:“平。”因为我相信肯定还有不一样的地方。但我一直没想明白不一样的到底是什么。代僧值师父刚才所说的不正是我要寻找的答案嘛!所消的业不同。

我们直接行头陀的,要背大包、要长途跋涉、要风餐露宿、要日晒雨淋、要忍饿挨冻、要受种种的苦,但这些苦不会白受,因为受苦就是了苦,它使我们消了很多业。而且多受多了,少受少了。何况自己的苦和业只能自己去了。因此在这方面来说没有亏可吃,没有便宜占。一次头陀行需要多少人努力才能实现?居士护持、给与不给、成全道业,乃至圣贤教导,以及留守僧人把机会留给我们。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有没有便宜呢?有!行头陀本身就是了苦消业的大便宜。与世间法相比,虽然世间人受苦也能了苦,但那是受一分了一分,而且受的同时因为贫嗔痴不断,所以又造了更多的新业,要了更多的苦。所以世间人不断地受苦,却永远也受不完,还越受越多了。

而行头陀本身是用一颗息灭贪嗔痴的心、惭愧忏悔的心、断欲去爱的心、平等的心、清净持戒的心,去行持去受苦,所以它能受一分苦,消百分乃至恒河沙的苦,且不再造新殃。真是痛并快乐着。

中央电视台有一位很受欢迎、很有名望的资深新闻类节目主持人。我在没学佛以前对这位主持人也是挺敬仰的。他写一本世间书,在当时很畅销,叫《痛并快乐着》。我这里借用了他的书名。

在世间法来说,他写的经历可以称得上痛并快乐着。但从因果三世来看,能真正带给你快乐的唯有依佛法修行。我们行头陀是真正的快乐之法,因为我们能受一分痛了百分乃至恒河沙的痛,还能更快、更好地去到极乐世界成佛度众生,这能不快乐吗?所以我们行头陀是真正的痛并快乐着。

下午,一直快四点了才走到盘山公路的顶峰。也就是说我们光上坡就走了一天多。而此时我的肩痛彻底暴发,也达到了十六天头陀行里的第二次顶峰,不是背带压迫肩膀的那个部位疼,而是肩关节疼。那种剧烈的疼痛已经不是第一天那种麻麻的钝性的酸痛。而是如同一把匕首插到我的肩关节处。而疼痛的程度则好比给你皮下注射青霉素,本来皮下注射青霉素就比一般的药物注射要疼得多,此时再给你来个快速给药,就更是疼得全身打颤了。而且平时我们之所以还能忍受,是因为打针就疼一小会儿,这个肩关节疼是从背上包到放下包,持续整个行走过程。那用双手从下托一托背包,或空一下背带能不能缓解一下呢?不能的,因为压力最终还是回到肩关节。所以不管我怎么折腾,肩关节的疼一刻也没有减轻过。

然而不知为什么走下坡路的时候,走的时间比平时都长得多,除了中途只停了一回就仅够小解的,师父带着我们可能是一口气冲到了山脚下啊,差不多两个小时。看我这因缘赶的,真是消业啊,最疼的时候偏赶上走得最急、最久的一段路。

这一路上我疼得不断地期盼着,师父,怎么还不歇会儿啊?弟子快崩溃了,那时我已经疼得开始抓狂了,最后都疼得起嗔心了,师父你对弟子怎么这么狠心呀!后来一想,不对,那是师父对我们大慈悲。小痛消小业,灭轻罪。要消大业灭重罪就得用重药——受大痛吃巨苦。而平时不容易赶上这种因缘受较大的痛,吃较大的苦,所以感激师父还来不及呢,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不说一念不生,至少不要让自己的心动得太厉害。

若歇得次数多了,走得时间短了,大的考验出不来,大的痛苦出不来,磨炼人的效果也就差了。这就好比一次双盘一百二十分钟比双盘两次,每次六十分钟的效果更殊胜一样。所谓2﹥1﹢1。然而一次六十分钟的双盘容易得,一次一百二十分钟的双盘不容易得,所以一定要咬住牙尽可能多挺一挺。

当然受苦不是目的,关键是在于训练自己在面对痛苦时能心不动乱,乃至面对一切境界都能心不动乱,如此方能了生脱死。

你说我要是自己修或在家修,哪能忍得了那么多的痛苦,哪能坚持到最后!这就是恩师的加持,恩师成就了我的全部功德。如果没有恩师我去哪行头陀啊!听都没听说过,更不敢想象了。像我这种根性的若在家修,那连瞎牛呆马都不如,实是冤大头的二次方。

可是为什么别人不用像我那样受那么大的苦呢?归根到底是因为自己的业障重,所以说不是我能行,是我业重要消啊!

再有一点就是平时自己说得好好的,我来跟恩师出家了生死,要了生死先得去掉“我”,所以恩师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误会我也好,我都无怨无悔地承受,我都不讲理、不申辩。就是你让我倒穿鞋、跳悬崖、有病不能治,让我死我都能依教奉行。因为我知道这是真正为我好,对我真正的慈悲,真正地在成就我。我知道只有把假“我”彻底灭了,才能见到真正的“我”。你看讲道理的时候,我是正念具足,等境界来的时候我就迷了,身体疼一点就起嗔心。在此向恩师忏悔!

那么如何吸取这个教训,防止以后再犯呢?如果我当时能看到上面所提到的正念的话,相信自己马上能提起正念,嗔心也就不会现前了,可见自己最大的问题出在平时没有正念,也就是心散乱不在道上,所以一旦遇到境界便随自己的习气去作出反应,所以应该努力让自己时刻保持正念。

至于为什么在下盘山道时,走得这么急这么快呢?在写报告的时候我才想明白,可能是因为盘山道的道边没有较大的平地,全是山体陡坡,不能扎营过夜,只能下到坡底下才有平地,而且还必须得在天黑以前通过盘山道到达坡底。因为晚上在这种既没有路灯,又多急转弯的盘山道上行走是很危险的,而且还是这么长的队伍,汽车一不小心就会撞上我们。然而那时离天黑不到两小时了,所以队伍必须得尽快地从盘山道下来。

时间:头陀行第六天

标题:比自己快乐更大的快乐

昨天走了一天的盘山道。在盘山道边上找块平地都很难,村庄更不可能有了。所以也不能乞食。今天已下了盘山道,路两边都是庄稼地,有庄稼地就会有村庄,就可以乞食。

今天是最后一天跟随亲藏师父学习乞食。我们所到的村子不算大,可能有五、六十户人家,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子,既不是那种很古老的曾经辉煌一时的村子,也不是新规划、新建设统一造型、布局整齐的现代型村子。这个村子的人家是随意分布的,房院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有好有破。

还是先由亲藏师父上前乞食,第一家的院墙、院门都很破旧,真让人怀疑里面还住不住人?还好院门边上垛着一堆草料可能是喂牲口的,那么应该还有人住的。走到院门口,发现院门的锁也磨得发亮,进一步说明院子里确实还有人住,但是可能比较贫穷一点。亲藏师父敲过门,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穿得很旧很俭朴。亲藏师父对她说:“我们是出家人,想要点吃的,素的就行。”老妇人很犯愁地回答,没有什么吃的,态度既不热情但也没有要拒绝我们的意思。亲藏师父于是补充到剩饭也行。“没有。”老妇人还是很平和地说,依然没有要关门逐客的意思。亲藏师父再补充说:“水果也行。”“水果也行?”老妇人终于反应过来,而且似乎还带着几分惊讶。然后转身回去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几天的乞食中,亲藏师父这是头一次对主人提示“剩饭也行”、“水果也行”的话,而且也是唯一的一次,也许这正是亲藏师父利生度人的慈悲和应机吧!

等老妇人再次出来的时候,只见她手里端着两个碗,一个碗里盛着四个水果,另一个碗里还有两个花卷,身后还跟出来一位老年男子,估计是她老伴。此时两人的表情都很热情,而老妇人的热情中还带着一些歉意。他们对我们说:“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吃的。”那语气就像是欠我们似的。亲藏师父微笑点头表示没有关系。并让他们把食物分到我们三人的钵里,然后祝愿他们吉祥。于是我们离开。

这看似一次普通的布施,我觉得其实并不普通。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为什么老妇人会带着歉意?之前两次说没有什么吃的,没有剩饭时也没有表现出歉意,而只是很平和。为什么等到后来拿了食物出来布施了,反而向我们表示歉意呢?还有,不是说没有什么吃的吗?怎么又拿出两个花卷来了呢?而且老年男子也一起跟过来迎客呢?如果只是给点吃的把我们打发走的话——如同应付要饭的乞丐一样,老年男子何必还亲自迎出来呢?何必两人都出来布施呢?如果说老年男子是出来看看热闹的话,那站在一旁冷眼相看就行了,顶多略带微笑即可,怎么会这么热情这么欢喜呢,就像出来迎接亲人一般?而且两位老人数次表示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吃的。已经拿出四个水果、两个花卷来布施了,还向我们表示歉意,好像欠我们似的。尤其是老妇人前后两次的变化不小,这么多的疑团。

谈谈我对此的理解,谨供大家参考。当亲藏师父向老妇人说:要点吃的,素的就行。按老妇人当时的理解是:水果不算,我们是想要些主食饭菜之类的在饭桌上食用的食物。老妇人并没有反对布施,关门让我们走的意思,但她为什么说没有呢?家里不是有花卷吗?按照她的想法是,我能布施的应该是我富余的食物。家里虽然有花卷,但这是家里人午餐所食用的,并没有富余。所以她对我们说“没有什么吃的”,意思并不是说家里没有食物没有花卷,而是指我没有富余的花卷可以给你们的。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愿意布施,但是所布施的都是自己所富余的东西,或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或对自己影响不大的东西。比如旧的衣物,自己穿不了的衣物,富余的主食,剩饭剩菜,尤其是作为零食的水果、月饼、方便面等不会影响到自己吃下一顿饭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佛说:“贫穷布施难。”贫穷指的是自己的温饱都没有解决。自己都不够吃的,没有富余的食物,这时你让他布施,他舍的就是他自己那小口吃的,他自己就得挨饿,这种宁可自己少吃或不吃,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食物布施给别人的情况很少。所以说“贫穷布施难”。如果老妇人把花卷布施了,她家里人就可能会挨饿,那这就属于难行能行的布施了。

当我们说剩的也行时,老妇人也说没有,她的意思可能是;真的没有剩的,或者有也已经作为下一餐的一部分了,并不是富余的,所以也“没有”可以给我们的。

当我们说水果也行时,有布施之意的老妇人终于明白过来了,对呀!给水果并不会影响到家里人吃午餐,不会让家里人吃不饱,既然这些出家人能接受水果,那就给他们一些水果吧。

等她回屋拿水果的时候,顺便跟老伴说起了这件事,“门外来了几个出家人跟咱们要点吃的。”“光要吃的,没跟你要钱?”老伴有点惊讶。“没有,他们光要吃的,没说要钱。”“哎呀,他们是真正的出家人呀,而且还是很清净的苦行僧啊!你给他们拿什么呢?”“拿些水果。”“咱们不是有花卷吗?”“就两个花卷,那光够咱们午饭吃的,没有多的。”“快去,再拿两个花卷,咱们午饭不够再说,人家苦行僧不容易,又不跟咱们要钱,就要点吃的,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咱们还舍不得这口吃的吗?”“对,对,对,你看我这老糊涂了。我这就去拿。”“他们有几个人?”“三个。”“咱们还有几个水果?”“四个。”“都拿走。”“好!”“还是有点少,咱们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吃的了?”“是少了点,可是素的咱们就这点吃的了。”“也只能这样了,走,我跟你一起出去。”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情景,两位老人都很热情、很欢喜地出来布施,并对我们说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吃的。而且老妇人还觉得有点抱歉吧!

如果这么推理的话,所有的疑团就都解开了,那么两位老人则是属于难舍能舍的贫穷布施,非常可贵,非常令人赞叹!不管推理对不对,两位还没开始信佛的老人在对僧人布施时,还能表现得这么地热情,这么地欢喜,如同见到自己的亲人;似乎不是他们要给我们东西,倒像是我们要给他们送来什么好东西似的。这种热情和欢喜实在少有。他们还向我们解释,家里确实没有什么吃的,说明他们已经是尽力布施了,以至于把自己的午饭吃的花卷都全部拿来布施了。尤其是老妇人脸上还带着歉意。

按照我们平时遇到的情况或一般人的心态,就是:愿意给你们就不错了。在留够自己的前提下,余多的多给点;余少的少给点;没有剩余就算了。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我家又不欠你们的,干嘛还要对你们表示歉意呢?所以老妇人那种歉意之情实是难能可贵。

当然之所以能激发两位老人这种难行能行的举动,不正是我们那只乞食物不乞金钱的清净僧人的行持吗!我们令两位老人感动和赞叹,于是他们也令我们感动和赞叹。因为我们彼此的心其实是一个。这跟我们度众生成佛,众生也度我们成佛是不是一个道理呢?

离开了这一家继续往下乞,路过的几家不是院门锁着就是无人应答。直到走到一家,崭新的红色大铁门敞开着,从院门往里看,屋子也较阔气。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妇女正坐在院子里靠着屋子的窗户下扒蒜。我们看到她,她也看到我们了,但她并没有搭理我们,好像没看见我们似的,又低下头继续扒蒜。亲藏师父见状,于是领着我们走上前去。这时我们看到院子的左侧还有一位中年男子在干活,亲藏师父问:“这家主人在不在?”问了好几声他们也没有反应,让人觉得怎么这么没素质,你们不欢迎我们,吱一声,我们走就是了,何必问了半天没个反应呢?

过了一会儿,男子终于说话了,他们就是主人,而且说话的声音语速很平稳、很柔和,没有一点压人或扎人的感觉。让人一听就知道他是一个比较有修养也很实在的人,这跟刚才那种冷漠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使人很难相信是出自一个人。接着亲藏师父向他表明来意:“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没等说完那男主人就开动手中的电钻,发出巨大的声音,把亲藏师父的话都给淹没了。等到亲藏师父的话刚说完,电钻停了,男子还是很平和的说:“没有。”

奇怪了!男主人在那么大的噪音下能听得清亲藏师父说的话,还是不用听也知道亲藏师父说什么?也许他已经有经验了,一见到出家人登门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所以不用听就直接能给我们清晰而肯定的回答:“没有。”我们于是缓缓地退了出来。

另一家的院门与他们家的院门紧挨在一起成90°角。我们出去一转身就可以敲到另一家的门。刚敲门,只见刚才扒蒜的女主人过来了,“呯”的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他们拒绝我们的时候我心里很平静,但当她把门重重地摔上时,我的心则平静不下来了,不是觉得受辱而生气,而是又一次巨大的反差让我很惊讶。

以往遇到的拒绝要么是不理不睬,要么是直接回答没有,要么是驱赶辱骂我们,没有像刚才这种既不驱赶我们走,也不辱骂我们,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和,等我们自己离开了,反倒还重重地把门摔上,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我一时不能理解。

把院门重重地关上,显然是在怨恨我们,生我们的气。但她并没有指着我们大骂,也没轰我们出门,而是在生闷气,气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不经意就摔自己家的新大门来出气。

为什么会生我们的气?那一定是曾经有像我们这样的人伤害过他们。所以他们见到我们的时候就认为这些“家伙”又来了。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男主人在我们表明来意的时候开动震耳的电钻,根本不用听我们说什么,而等我们说完时直接给予拒绝。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些“和尚”要干什么。

等我们都自觉离开他们家,已不再打搅他们了,我们都去敲下一家人的院门了,女主人还走过来把门重重地摔上。虽说他们生了我们很大的气,可是他们始终也没有辱骂我们,驱赶我们,只说了声:“没有。”语气还很温和,可见主人确实是很敦厚、和善,也很有修养。所以生气也是默默地忍着,在生闷气,这也是为何女主人头一次见到我们时不理不睬,又低头继续干活的原因。同样当我们问他们主人在不在的时候,他们也一语不发,就是在生闷气,等到实在忍不住了也不对人,而只是对东西来发泄——摔门。

我们再来看,为什么假和尚能骗得了他们?假和尚既然到过他们家,也就到过这个村子的其它户人家,为什么其它大多数人家没有上当,就他们家上当了?我们在这个村子乞食就遇到他们这一家是怨恨我们出家人的,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敦厚老实、善良,使他们太容易信任别人,难道老实、善良、信任别人也有错吗?这不是美德吗?

我没学佛以前,就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相信大家也有同感,越是老实善良的人越容易被人欺骗或受人欺负。结果他们要么是老受人欺负的可怜人,要么因忍无可忍一时冲动成了追悔莫及的囚犯,要么成为心灵扭曲仇恨社会的恶人,要么成为心理崩溃的病人,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老实善良的人却得如此下场。

这个问题曾经长期困扰着我,以致于威胁着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那么我到底还要不要做一个老实、善良、信任别人的人呢?到后来我的人生观已经趋向于:做一个不好不坏,不善不恶,思惟严密谨慎的聪明人。

直到我学佛以后才逐渐了解到因果通三世,有的好人、善人得恶报,不是因为他今生的老实善良所致,而是因为他前世造了恶因,今生得此恶果,毕竟我们也得承认不是所有老实善良的人今生都得了恶报的。所以说做人还要越老实越善良越好。如果自己今生遭遇了恶报,应该至诚忏悔,应该更加老实更加善良地做人,那样还有可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否则只会祸不单行,雪上加霜。

回顾过去,若没有佛法的指引,愚昧无知的我如何能离苦得乐,趋吉避凶呢!

现在我们知道了,那家主人之所以遭遇骗子所害,并不是因为他们今生太老实太善良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们前世所造的恶业所致。话虽如此,但是眼看他们正在怨恨三宝、远离三宝、拒绝三宝,从此将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永远见不到光明,永无解脱之日时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怎么救?师父说过,只有让他重新见到真正的僧相,让他知道自己心中原先的僧相是假的、错误的,那么这个假僧相就破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净的、真正的僧相,那样他们自然而然地会对真正的僧相生起赞叹和恭敬,进而对三宝生起信赖之心,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得救。

而行头陀正是向所有的众生树立起真正的僧相,同时破除不正确的僧人形象。也许有的人说,那电钻的声音把亲藏师父“乞点食物”的话给掩盖住了,他们还是误以为我们是来要钱的呢!如何给他们树立真正的僧相呢?我记得师父说过:头陀行的影响力是遍虚空、满法界的,不会因为对方少听我们说的一句话就见不到真正的僧相,就算我们不上他们家乞食,他们也会通过别的方式或渠道听闻到我们的头陀行,从而在心中树立起真正的僧相.只要我们还在行头陀,虽然只是行在一方,但是十方的众生都能得到法益的。

再回到我们之前的乞食,等我们确定隔壁家没有人时,便离开了。随后又走了几家也是无人应答。只有一家,是亲藏师父敲的门,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没等亲藏师父开口呢,我们已从她脸上看到了重重的戒备之意,也许她也曾经听闻过或遭遇过假和尚行骗的事。还好她还愿意听我们把话说完。当她明白我们只是要些吃的时候,表情一下变得欢喜起来。她那欢喜的样子,仿佛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一边跳着、跑着,一边哼着小童谣。只见她目光下垂,嘴里玩味着:“哦,要点吃的,要点吃的……”就像正念着一件很高兴的事似的,以致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上面了。倒是把我们给冷落一边了,什么也没对我们说,自己一个人一边高兴地念着一边转身回去了。过了一会儿中年妇女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只见她注视着我们,脸上依然是那么地欢喜,同时拿出两块月饼。亲藏师父让她把月饼分别放到我和亲量的钵里。我们合十祝福她全家吉祥。这时再看中年妇女的表情使我明白了,让她感到最大的欢喜不是在得到我们祝福的时候,而是在听到我们只是要点吃的时候,那时的欢喜就已经达到了最大,欢喜的表情在那时就已经定格了。当然使中年妇女感到快乐的不是“要点吃的”,而是“要点吃的”背后那种不要钱的清净无为。原来真有比自己的快乐更大的快乐。

祝福了中年妇女,我们继续往前走,之后的几家都是锁着门,直到我们走出这个村庄。

时间:头陀行第七天

标题:乞食时,我带了两个“钵”

走盘山公路那天也就是前天,我的肩关节疼痛全面爆发,虽然后期我的心态调整得能逐渐平静下来,身体动作也趋于平衡。然而前期我的那种烦躁不安、抓狂的背影还是被身后的师兄弟们看在眼里,到了晚上休息时,亲秉师给我送来了云南贴和活血片,外贴内服双管齐下;亲明师、亲源师、亲西师在经僧值师父同意后,强行替我分担了几本书。别看是几本书,其实这时他们也都受了伤,也疼也累,只是比我稍轻点而已。此时谁也不愿往自己包里再加一、两斤重量,这种时候减十斤也不觉得轻多少,而加一斤却感到重了很多,所以就几本书也得三个人来分啊!亲慧也顾不上自己的疲劳和疼痛,来给我作按摩。

从那天以后我的肩膀关节疼痛得到了明显的缓解。这两天虽然依然还疼,但是处于一个比较平稳的状态。这得感谢三宝的加持,感谢恩师的加持,感谢僧团大众的加持,这些自不必说。就是光说诸位师兄弟对我的帮助就恩深似海的,令我感激不尽了。这种助道善缘对我的帮助是说不尽、道不完的。

师徒因缘的殊胜性,大家都能理解,也很珍重。然而对师兄弟的因缘则没有足够的珍惜,其实师兄弟的因缘仅次于师徒的因缘,而远远胜于世间的任何一种关系,任何一种因缘。别的方面先不说,就说一个最直观能量化的相处时间。所谓“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一次擦肩而过。”这么短时间的相遇都不是巧合的,都是修来的,那么在一起相处那得修多少啊?所以我们就从这个相处的时间来比较一下因缘。

同一个科室的同事相处时间是每天八小时,同班同学的相处时间是每天十小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夫妻的相处时间是每天十二到十四个小时,这些都是我们人生中特别大的因缘,不知得修多少劫啊!然而再大也没有师兄弟的因缘大,师兄弟的相处时间几乎是每天二十四小时,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坐禅念佛、一起出坡干活、一起听法修学等,相当于把同事或同学与家人的因缘都加起来那么大的因缘。然而世间的种种因缘都是把你拖入六道苦海,把你困在娑婆世界,受苦轮回造业的恶缘;师兄弟则是帮助你了生脱死、离苦得乐的善缘法缘。所以说师兄弟虽无血缘关系却是远胜于亲人的因缘,除了师徒因缘外,它是你在娑婆世间最亲密、最殊胜、最快乐的因缘。

很多居士说,自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放不下亲人。哎呀,果真如此,那你最适合出家了。你不知道师父、师兄弟是你在娑婆世界中最亲的亲人,是你在无始劫中修行最多才得来的因缘。而世间的亲人则是要拖你入苦海,跟你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冤亲债主。

还有些良心比较重、心肠比较软的居士会想,既然家人是冤亲债主,那我甘愿偿还。是要还,然而最好的偿还是帮助他们离苦得乐,了生脱死。那怎么帮呢?佛法中有一句话,我在做居士时从来都没听说过,让我相见恨晚,哎!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这句话就是:“弃恩入无为,真实报恩者。”如何帮助家人离苦得乐,了生脱死呢?那就是弃恩出家,修行入无为,真实报恩者。有很多居士很孝顺父母很关心家人,为了家人可以牺牲自己,只要家人好自己怎么都行。这点令人敬佩啊。这些居士看到家人不相信佛、不吃素,心里特别着急,不辞劳苦请回各种各样的佛学书籍、光碟一大堆,让家人看,但是家人不看,或看了也不信;苦口婆心地跟家里人讲道理、破邪见,如获至宝地跟家里人讲感应、讲瑞相,可是家里人也不听,或听了也不当回事。居士一看“言传”不行啊,那就来“身教”吧,让家里人看看,我学佛后事业更有成、钱挣得更多、人缘更好、名气更大;我吃素后身体更健康、脑子更敏捷、精神更佳。于是家里人逐渐开始学佛吃素了,哎,家里人能有今天多不容易啊!真是可怜天下居士心啊!居士总算有点安慰了:幸好我没离开他们去出家啊,靠着这些年来在家人身边一点点地影响,总算把家里人领进佛门,总算让家人吃上了利益身心的素食了。我要是离开他们去出家那他们更完了,不但不会自主学佛、吃素,还诽谤三宝。闹得要死不活的,乃至家破人亡。

那么“弃恩入无为,真实报恩者”这句话佛岂不是说错了?佛教因果讲三世,你不能单从一世去看待问题对与不对,你在家度家人,家人是学佛了,但他可能因为今生学佛培了些福报来世投到大富人家,但由于当初跟你学佛也是悠哉悠哉的心不切,所以他投大富人家时,可能就不学佛了,还造恶下了地狱。或者因为当初反对你出家,来世已经下地狱了,而你顶多是给他种了个学佛的远因。而那种因为你出家而谤三宝、又要上吊的,你给他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刻骨铭心的强烈震撼,这种强烈的震撼在他因缘成熟的时候,能转成为学佛修道强烈的推动力,从而使他快速地解脱。你看佛陀十大弟子中有不少当初就是外道的大论师,他们诽谤三宝更厉害,一句话往往能使多少人还俗,可是人家后来一转就出家修行了,最后证阿罗汉了生脱死了。所以说,弃恩出家对家人好不好,不能光从眼前来看,也不能光从今生来看,不能用我们凡夫的理解来判断。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就里边剃度,外边上吊,也绝不回头。这是多大的震撼!这才是大慈悲、大智慧、大报恩啊!

说了这么多你也不用去合计了,其实道理很简单,你一个佛弟子到底听不听佛说的话?你是不是真为报答亲人,那佛说了:“弃恩入无为,真实报恩者。”那就去做呗。

弃恩出家还容易些,要入无为就难了,幸好跟着恩师出家能行持到一种入无为的殊胜法门——头陀行,“弃恩”也有了,“入无为”也有了,相信对众生“报恩”是有盼头了。

当然我并没有教训居士的意思,我只是得了大便宜,不敢自己独占,拿出来与大家共享。大家可以自由取舍。

再回到师兄弟的因缘上来,行头陀为什么要讲师兄弟呢?因为我们是集体行头陀,虽然路得自己走,心得自己摄,但是师兄弟可以起到一个在前边拉着你走、在后边推着你走、在旁边扶着你走的作用,所谓“大众熏修希胜进,十地顿超无难事。”就说我自己的体会,虽然我的包不是最重的,我的体重不是最轻的,但为什么我承受到的痛苦是沙弥中最大的,我的伤也是最重的,我这十六天是一直在靠药物来维持的。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就因为自己的业障比别人重。

虽然我业障很重,但是若光靠我自己的力量又消不了这么重的业,忍不了这么大的苦,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幸好有大众熏修的力量,幸好有这么多的师兄弟的支援和帮助,所以说不是我能行头陀,是我业重得靠大众熏修的力量,得靠师兄弟的力量来替我消,至于三宝的加持,恩师的加持自然不用说了!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我和亲量师同样非常荣幸地能随亲融师父学习乞食。亲融师父也很慈悲,既亲自上前乞食给我们作出示范,同时又允许我们代表他——代表清净福田僧上前乞食,让我们学用并进。

大戒师父的乞食方式大体相同,但又略有自己的风格,我们走了几家都没乞着,有的门锁着,有的虽然门没锁但无人应答,有的就是被人拒绝了。然而我们乞食的首要目的并不是要点吃的,乞到乞不到食物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乞食的过程,让不乞金钱只乞食物、清净无为的真正僧相能深深地印在众生的心中,破除假和尚所造成的巨大危害,使众生重新建立起对三宝的信心和皈依。

作为大戒师父,乞食的首要目的是要把真正清净的僧相种到众生的心中。那给众生种福田呢?把真正清净的僧相种到众生心中就是在给众生种福田的机会。因为一旦众生见到了清净的僧相,就自然会对三宝生起信心,也就自然乐于供养三宝,即使现在不供养以后也会供养的;即使我们不上他们家乞食,他们也会主动上寺院来供养三宝的。

而沙弥乞食的主要目的是向大戒师父学习。所以作为沙弥,在乞食时我带了两个“钵”,一个钵要装的是随大戒师父所乞来的食物;另一个“钵”要装的是,向大戒师父学习乞食的经验,和如何成为一名威仪具足的清净福田僧的经验。前几天我这个“钵”装了不少从亲藏师父那学来的宝贵经验,接下来这几天所要装的是从亲融师父那学来的宝贵经验。

下面让我们继续随着亲融师父去乞食。我们来到的这家,院墙比周围的院墙矮不少,只有半人高,院子也比两边的院子小一半左右。此时只见一位老人正在院子里走动。亲融师父直接喊到:“阿弥陀佛,我们是出家人,乞点食物。”老人看了看我们不知口里嘀咕了什么。亲融师父又跟他说一遍。

头一回跟亲融师父乞食,没想到亲融师父的嗓音也是这么洪亮而浑厚。(出家前)在溯源编辑部一年里,接触最多的就是亲融师父,总觉得他的声音很温和,从未听过他大声说话的时候,在乞食时突然听到亲融师父的声音这么洪亮这么浑厚,一种激动涌上心头,心想也许这就是大戒师父对众生慈悲的自然流露吧!

亲融师父说完第二遍,老人又说了什么,并好像是朝我们摆了摆手。我和亲量师是不约而同地认定我们是被拒绝了,我们能看出来,相信亲融师父也能看得出来了。旁边有几个围观的村民,也好意地向我们解释到:他说没有。为什么说是“好意”呢,因为当中有一位中年妇女是位居士,后来也向我们作了供养,所以她的话,现在回过来看应该是真实可信的。

从前几次来看,被拒绝了,亲融师父就会领我们走了,然而我看了看亲融师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没有一点的着急,而是很平和很慈悲地看着老人。我扭头又看了看老人,他的行动十分的迟缓。我能看出他的腿和手在动,但却看不出他在移动,感觉他的腿和手只是在原地缓慢地摆动,而他一会儿向前,一会又向后,使我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是要进屋还是要向我们走来。其实老人离我们都不到五米远,他们家院子比两边的院子短半截。

亲融师父很有耐心地说:“我们就要点吃的,只要是素的不带荤油就行。”这句话在我听来,并不像以往为了乞食而对主人作的进一步的解释,而是在单纯地告诉老人,僧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又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看明白老人是在向我们走来,或者说是老人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向我们走来。

亲融师父并非死缠烂打、哀求苦索,而是面对一个如此衰老的人,甚至是所剩时日不多的人,耐心地等待、观察,尝试看能不能发现老人的一丝善根,从而在他命终之前帮助他把善根增长起来。老人极其缓慢地向我们走过来。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走到亲融师父跟前。亲融师父打开钵盖,把钵伸过去,让老人看了看钵里的食物说:“就像这样的。”我想亲融师父不光是给老人看食物,更是要在老人的心中留下一个印象,出家人的钵里只装食物不装金钱的。让老人更形象、更深刻地记住了真正的僧相。

老人伸头看了看,然后什么也没说,呆呆地转身走了。然后亲融师父把钵盖好,领着我们离开了。为何此时亲融师父并没有再等一等呢?也许他的意图只是让老人能拿眼看看僧人的钵里装的不是钱,只是吃的就达到目的了,在我印象里这几天的乞食中,亲融师父只做过这么一回。我不知道亲融师父是担心老人听不懂,还是为了使老人对清净僧相的印象更深刻、更强烈,才向老人展示了这么一幅直观形象的画面。但我知道这颗清净的种子种到了老人的心中,会很快发芽的,即使今生发不了芽,来生也会发芽的。

也许这就是亲融师父的慈悲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能乞到食物,也不惜耐心地花上这么长的时间让老人看看僧人的钵。

也就是说乞没乞到食物不是关键,关键是把真正的僧相印在众生心中。在老人这家,我的钵里没有乞到食物,但我的另一个“钵”则是乞满了“法食”,这才是我作为一个沙弥在乞食中的真正满钵。

刚才的这一幕被在一旁的一位妇女看得清清楚楚,当我们离去刚走几步时,这位妇女上前热情地对我们说:“师父,来我家吧!”原来她们家就在隔壁。我们跟随女主人向前走,女主人进了院门,我们停在门外,不一会儿,女主人就端着三个馒头出来了,并把馒头举过头顶后送到亲融师父跟前。亲融师父让她把馒头平分到我们三个人的钵里,后静静地离开了。我本来心里挺高兴的,能遇到一户信佛的人家,正准备说些祝福的话呢,一看亲融师父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也只好默然随后。不知这其中是何道理。

等到再下一家,也就是这家的隔壁。女主人已在门外恭候我们了,可能她也是观察我们很久了,只是因为我没敢东张西望,所以走到了她家门口才看到她。这家女主人,从她的举止一看就知道是很有善根、较有修养的人。果然只见她站到离我们比较远的地方,然后十分恭敬地向我们作了一个比较规范的问讯。亲融师父说:“阿弥陀佛,我们是出家人乞点食物,不知方便不方便。”对于有修养的主人,亲融师父多加了一句“不知方便不方便”,平时并不说。女主人赶紧回答到:“方便!方便!师父请进。”亲融师父接着说:“你们家男主人要是不在的话,我们就在门外吧。”女主人见状没有勉强,于是转身回屋去了。等出来时端着六块月饼,并按照亲融师父的意思平分到我们三人的钵里。随后女主人依旧欢喜地注视着我们,是不是在等待我们会做出什么回应呢?我想至少说一句祝福的话吧,话已到嘴边就等着亲融师父先开口了。可是亲融师父还是静静地离开了,我赶紧把话咽下,把眼光垂下,跟随而去。

在接受两家信佛人家的布施后,亲融师父都是领着我们静静离去,这使我一时不得其解。也许是亲融师父要破除她们拿供养换佛法、换结缘品,乃至换一句祝福或感谢的话的那种功利心,以保证她们供养僧人时的那颗心无所求、更清净,更圆满。

我在今天的乞食中犯了一个错误,亲融师父让我上前乞食时,一个老人家正在房顶上晒苞米,我对他喊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可是老人家就像没听到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想我喊得这么大声,他不可能听不见。会不会是他认为不是在跟他说话呢?于是我加了个称呼又喊到:“老大爷,阿弥陀佛。”这下老人家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说:“出家人乞点食物。”只见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没有。”于是我前往下一家。

事后亲量师提醒我说:“称呼‘老大爷’不妥,不应与世间人再搭上关系,什么大妈、大叔、大爷之类的。”我当时称“老大爷”时感觉也有点不对劲,但不大确定,多亏有师兄弟的提醒,让我得以及时发现错误,改正错误。

时间:头陀行第八天

标题:过斋没有风怎么行?

今天大风,比前几天更大,前几天的只是把阳光“刮跑”了,让人只见到太阳但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今天的风大得把太阳都给刮得无影无踪了,真让人担心在过斋时会把钵也给刮跑了。

今天乞食的村庄规模比较大,布局也很整齐,虽没有前几天那个像小城市的村庄富裕。但是院子却比它的大。院里的房子不大,建筑不太讲究。但是院墙特别高,是我们十六天里乞食所遇到的最高的,看起来就像坚固的城墙,也许是因为保护意识太强的缘故吧!但愿别空钵。

师父分配我们每一组乞一条巷子,亲藏师父那组乞离公路最近的第一条巷子,亲融师父带我们这一组乞第二条巷子……这么依次往下排,乞食的时候有很多户人家的院门都没上锁,都是从里面把门栓插上的,屋里应该是有人的,然而亲融师父开始敲了很多家也不见有人出来应答,是听不到我们叫门的声音,还是不愿意出来呢?好不容易有一家应答了,亲融师父刚表明来意,院门后边的人就打发我们走了,整个过程连院门都没开过,都是隔着门说话的,感觉防备心较重。

接下来亲融师父让我乞,然而连续好几家都是同样的情况:门从里面插上,但叫门无人应答,眼看着这条巷子就要走到头了,我们今天的乞食就快结束了。亲融师父说,让亲量也试一试,然而除了一、两家上锁外,其它的情况也跟之前的一样无人应答,直到巷子的最后一家,终于有人出来了,然而她在胸前向我们划了个十字,我们于是离开。

我们的离开不是因为她拒绝了我们,而是我们拒绝了她,即使她想布施,我们也不会接受的,因为不给外道种福田,就像对待养殖户一样,我们拒绝她,不给她种福田并不是舍弃不度她。就是魔都要去度的,何况只是外道众生。之所以拒绝她是为了更好地度她,师父说:是为了让她知道做外道的可怜,不能了生死不说,连供养三宝培植福报的资格都没有。让她能清醒过来,生起惭愧、忏悔之心,早日弃暗投明,皈依三宝,真正踏上离苦得乐的解脱之路。

这条巷子是走完了,因为这里离公路较近,我们便沿着公路往回走,路边并不都是商铺,只有几户人家,亲融师父上前乞食,这一家没有院子,或者说有院子但没有院墙,只是一片空地,同是一个村子的,别人的院子不但砌上了围墙,而且还砌得特别地高,这家连围墙都不用,而且连屋子的门也是不坚固的玻璃门,这么大的反差,不知乞食的情况能否有所改观呢?

亲融师父领着我们走到空地中央,离屋子还有四、五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然后大声喊到:“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很快出来一位年轻的妇女和一位老年妇女。其中,老年妇女手里已经拿着钱,看来出家人上门化缘的观念真是深入人心。都不用我们表明来意,我们只要往那一站,主人一看,要轰的轰,要送钱的送钱,但就是没有送吃的。

等快到我们跟前的时候,那只拿钱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虽然还不会碰到我们,但我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退了几步,离女人远一点,离钱也远一点。此情此景两位女主人也愣住了,这世上还有怕钱的?亲融师父说,“出家人不要钱,只要点吃的,是素的不带荤油就行。”两位女主人回过神来,赶忙往屋里走,转身这么快,步伐这么匆忙,不知这么仓促的时间里,她们是否已经想明白了“出家人不要钱”是怎么回事。但看得出来至少有一点她们是想明白了,这几位出家人,我是一定要供养他们吃的,不管是什么素的,先回屋找找再说。

过了一会儿,果然,两位女主人拎着一袋水果和一袋月饼出来了。在这十六天的乞食中,他们家是未信佛的人家中布施最多的一家,六块月饼,八个苹果。

此时她们的表情如何我倒没看,我只是在向对方表明本意时看一下对方的脸,以判断对方有无布施之意,或是否能明白我们话,等她们的时候我都尽量垂目不看她们,视野中只留个模糊的身影,以避免在接受食物时距离过近。这不是自己有定力不看,而是因为自己没定力,所以不敢多看。当然自己也有多看的时候,看完了才想起来,真是惭愧。

亲融师父让她们把食物平分到我们三人的钵中,我们的钵一下就大半满了。这家主人一开始是拿着一、两块钱要给我们,明显是要打发我们走,应该还没信佛,而一旦听说我们不要钱只要些吃的,布施之慷慨不亚于信佛的人家。

亲融师父对这家没信佛的人家说了“祝你们全家吉祥”。而在昨天对那家信佛人家的布施则不作任何表示,接受了布施便静静地离开;等到明天我们遇到了一位对出家人更加恭敬、更大善根的老居士时,亲融师父对她的祝福则是“愿你早成佛道。”这也许是在接引不同层次的人吧,对没信佛的,以欲勾牵,祝他们全家吉祥,使他们早日信佛;对于已经信佛的,或开始学佛了的,让她们修行,修一颗清净供养三宝的心,修一颗无所求的心,所以接受她们的布施后不作任何表示,虽然她们可能一时不理解,但总有明白的一天的;对已经有些修行的,愿她有更大的进步,早成佛道。当然她若来寺院护持的话,她若想有更大的进步的话,那就有她好看的。

写到这我想到在寺院时,我们出家人对女众的态度和方式,也会令一些女众不理解。为什么我们出家人对女众避之惟恐不及、冷若冰霜,不睬不理。当理睬的时候则是一点不客气,不管你有理没理就是一顿呵斥。这种程度还会随着女众是未信佛、已信佛的,外来女居士,道场常住护持女居士的不同而逐渐加重。也就是说你善根、根机越好,平时干活修行做得越好,对你越苛刻。为什么会这样?这使很多外道会说佛教男尊女卑,严重蔑视女人,根本无平等可言。不少女居士也想不通,觉得很委屈,都不敢来大悲寺了。

其实这么做,一方面是保护僧人的修行;一方面是保护道场的清净、严正;再一方面是在保护女居士,保护女居士的法身慧命。

在八敬法中,大僧对二僧尚且要呵斥,何况对女居士了。其实呵斥的并不是女众的人格尊严,而是女众的女身、女人习性,人身本来就够苦的,而你们得了女身那更是苦上加苦。我有母亲、有妹妹,过去也有过女友,知道这个女身、这个女人习性确实给女人自己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有时候女人自己被自己的这个身体和习性折磨得想死的心都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习性自己却控制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气自己,自己摧残自己。女人也是女相最大的受害者。女人出家了还好一些,若是在世间那更苦、更惨。所以女居士应该好好地理解并遵守八敬法、早日出家,早日女转男身。

女相既是痛苦的根源,又是罪恶污垢的根源。呵斥你们就是呵斥你们的女身和习性,目的是让你们能经常提起正念;不要贪恋、爱惜、称赞自己的女相;不要觉得自己的女相很吸引男人,你所吸引的那些男人是要拖你一起去地狱受苦的。

其实不光你们做过,我们在过去也做过女人。我们呵斥这个女相,就是为了今生不受女相之害,来世自己也不要投生女身。所以不光我们呵斥这个女相,你们女众也要和我们一起来呵斥它、厌离它,抵制它。你们女众和我们一起发愿生生世世得大丈夫身,不再堕女身。所以你们和我们是一伙的。当然生死自在以后,乘愿再来的不算。

如果你觉得做女人挺好,女身很美,女人的习性很可爱,那就麻烦了,不但不能了生脱死,成佛作祖,就是西方极乐世界你也去不了啊!因为极乐世界没有女相。你贪爱女相与往生西方不相应。

有的说女人怎么不好?你看末法时期女人精进修道。我想你可能搞错了,这种现象并非在称赞女人,为什么出现末法?是因为出家修行的男人少了。缺少了出家修行的男人这根顶梁柱,所以法就末了。女人再能修也没办法改变男人不出家修行的现状,女人再厉害也不能扭转法末的命运。只有男人出家精进修才能转末法为正法,才能使正法久住。

那么女身是不是就干脆不修了?我等得了男身再修吧。不是的。女身是得人身的最低底线了,男人不修行可能还能降到女身,女人若不修行就连人身也得不到了,更别说得男身了。女身不利修行,是相对于男身来说的,不是说女身不能修行。就因为女身不利修行,所以赶紧用功去修,遵八敬法,将来好转男身,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得丈夫身,继续往上修。

至于外道说的要男女平等,说佛教不讲平等……你想男身和女身不相同,也不能相互替代,怎么能平等呢?外道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众生的心不平等,才感召了这个世界有男身和女身的出现,只有抵制女相、厌离女相,完全消灭女相才会有真正的平等。就像西方净土那样没有女相,人人才会平等。

所以女众为了你们自己能离苦得乐、能往生西方、能了生脱死,你们要和我们一起来呵斥、抵制、厌离、消灭这个女相,不管你女众做得对也好,做得善也好都呵斥她。因为她本身就是个错、就是个邪。愿我们大家都能尽快往生极乐世界,得大丈夫相,永不堕女身。

再回到乞食,之前那家布施了挺多水果和月饼的,便是我们今天在这个村子乞到的唯一一家。之后虽然又去了几家,但都是有院子的,也都无人应答,最后我们回到休息地点,准备过斋。

我们在村子边上一片收割了的苞米地过斋。因为风太大了,我们只能是背着风,一排坐开,自己给自己挡点风了。念供养文时,我的钵在钵架上被大风刮得摇摇晃晃的,很快钵的表面上已经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黄土,可想而知钵里的黄土就更厚了,只是跟斋饭的颜色很相近,看不出来黑了。等端起钵过斋时,我的下颌已经冻麻了,都不会吃了。哎,这在行头陀中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也好,行头陀风餐露宿嘛,过斋没有风怎么行。

今天的斋饭很好,其实每天都很好,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做三十多人的斋饭,能管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管好?随行护持居士真是太辛苦、太费心了,随行居士这么发心护持,我也得把头陀行学好啊!哎,真担心十六天的头陀行之后,回去发现还胖了,到讲报告时,说我们头陀消老业了,谁信啊!

时间:头陀行第九天

标题:背包,正念的守护者

今天行脚大腿小腿开始出现疲劳感,双腿沉重而酸痛。正好上午穿过一个较大的城区。队伍一口气走了快一个半小时。你看因缘赶的,我的业障果然是重,不过自从经过了前两次的高峰大痛之后,再来面对这些难受也就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走在城区的街道上,看着整洁而崭新的水泥路面。我有一个感觉,就像走在自己家乡的街道上,这就有点不妙了,可能会很容易使自己的眼根失控。路边商铺传来熟悉的流行歌曲。虽然自己过去不屑于听这些,但是被动地听多了也熟悉了。我们所走过的街道听起来还算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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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平时在寺院过斋往返中,由于条件反射都会有不经意地抬头,何况在街道行走,诱惑力更大,吸引人的动静更多,而且还让我有在家乡的那种亲切感,只要自己稍不留神,旁边一个动静自己就可能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然后整个一个半小时的行走中自己还是忍住了没抬头看一眼,尤其是没有出现不经意的抬头。当然这不是自己摄心摄得好,至少这不是自己平时的水平。究其原因,可能一个是因为自己在诵咒,但是平时我也诵咒啊!我想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背包的负荷。背包像涂上胶似的,牢牢地粘在自己的肩膀及后背上,从来没有离开过,所以它给肩膀带来的压力和疼痛也就一刻也没停止过。就这个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的疼痛使自己的正念和注意力一刻也没断过。这种情况在其它天里也是这样,只不过今天的诱惑更多、考验更大,也就是说这十六天的行脚中,我之所以能收摄眼根,很大的一个原因得归功于背上的大包始终不断地给我疼痛,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背包的压力使我时时感觉到疼痛也就是在思惟痛苦,思惟痛苦就会正念具足,正念具足,修行自然在道上。当然这种压力所造成的痛苦也要有个度,如琴之弦太紧、太松都不好,既让你能长期地行走,不致于越走越伤,又使你无法将它忽略,可能四十斤到六十斤的范围,再依个人不同而有所调整。

由此可见,这背包在行头陀中不光是如鸟之双翼,使你能迈出第一步,并不断地行下去;又是正念的守护者,使你的每一步都能行在道上。

通过城区来到郊外一个村庄。此时已经十点半了,本以为不可能乞食了。谁知师父到村子里察看了一下,回来说,搭衣,准备乞食。这就是师父的慈悲:少乞一点也行,乞不到也没关系,最重要的一定要去乞,一定把真正的僧相像种子一样播到众生的心中,让误会者释然、让未信者生信、让已信者修持,让修持者进步。

这个村子不小,看起来也比较富裕,但是风格却较朴实,没有那种铺张,或太多的讲究。但时间较紧迫,每组只能各乞几家,我们这一组依然跟随亲融师父学习乞食。

亲融师父先乞。第一家门是里面用门栓插上的,家里应该有人,可是亲融师父喊了几回门也无人应答。第二家院门开着,我们随亲融师父进到院子中央,离屋子还有七、八米,亲融师父喊到:“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很快出来一位男少年,看了我们一眼,没说什么,急忙跑到另一个屋里把一中年妇女叫了出来,估计是他母亲。亲融师父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乞点食物。”只见中年妇女抱歉地说,“现在还没有午饭呢!”说完了看着我们。哎,又把食物限定在饭桌的范围里了,还好,她似乎没有急于离去或示意我们离开的意思,而是在等着我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亲融师父见状继续平静地告诉她:“只要不带荤油,能吃的就行。”中年妇女听后有点为难,欲言又止,看来她还是以为我们只能要不带荤油的饭菜。

此时我不知不觉又着急起来,心里反复念到:“方便面也行、月饼也行、饼干也行、糖果也行、瓜子也行,水果也行。实在不行来一勺白糖也行,再不行山西陈醋也行。”我在一旁想提醒她,但又一想这种情况以前也遇到过几次,但亲融师父从没这么提醒过对方。因为威仪、僧相比食物更重要。我只好把话压下去,默默地站在一旁。“只要素的就行。”亲融师父最后补充了一句。

中午妇女转身一边琢磨一边往屋里走,男少年也跟着回去了,看来他们家是第一次遇到僧人乞食,所以一点经验也没有。男少年在一旁也没能帮着母亲出出主意。

想想他们还是好的了,至少一看能知道我们是出家人。在我家乡虽然人均生活水平较高。但是没有寺院,在我没离开家乡以前,我在现实生活中好像没见过僧人,对僧人的印象只能来源于武侠片,再者就是《西游记》了。而这些影视让我所形成的僧人形象是什么样的呢?只有住持一类的德高望重的高僧才会披着袈裟,其它一般的僧人只穿罗汉衫,绑着腿,而袈裟的样子我觉得就像倒转90°的红砖墙。如果那时的我见了我们这身穿着,真不知是何方神圣,不禁会问:“你们身上披的是什么?”“袈裟。”“别开玩笑了,傻子都知道袈裟是红色的。你们的怎么这么特别。”其实心里在想这颜色怎么这么老土!真不知道那时的我看都看蒙了,还会不会布施。在我家乡不但真和尚极少见,就连假和尚也没见过啊!虽然那比较富裕,但假和尚都不会去,因为信佛的人太少。除了海南岛得过海,我的家乡就是在我国境内头陀行直接走到的最南边的地方了。不知头陀行的脚印何时能留在那片土地上,清净的僧相何时能印在那里的老百姓的心中?

再说到刚才的乞食,过了一会儿只见中年妇女从屋里冲出来对着另一间屋子大喊:“月饼放哪了,月饼呢?”然后又匆匆返回屋里。不一会儿,男少年端着一个碗从屋里大步向我们走过来,碗里有三个月饼,一边走一边带着歉意地说;“还没做午饭,不然就给你们拿些热的。”

哎,听得我都羞愧难当啊!看看人家的善根,自己真是太差劲了,要不是靠着三宝,要不是靠着恩师,要不是靠着僧团,我在世间那真是一堆烂泥都不如啊!就自己那点芝麻大的善根若不赶快出家培福修慧的,还留在世间那就流入造业行业里了。

看看人家,布施还不摆架子,没有慢心。找食物,给我们送食物都是快步走,生怕我们等急了,生怕耽误我们的时间。人家不会想:给你吃就不错了,你们慢慢等着吧,我啥时找到了,再拿过来,然后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人家有好的给你拿好的,不但给你吃的,还希望你能吃好;有热乎的拿热乎的,实在没有热的,还向你表示道歉,多么地谦卑和善,真是众生在度我啊!

再回到乞食,面对男少年的歉意,亲融师父点头微笑表示没关系,并让他把月饼分给我们一人一个,然后我们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便离开了。

我们来到下一家叫了几声门,院子里好像有人,但门一直也没打开,那就继续往前走吧。又来到一家,这家的院门前有一小片菜地。一中年妇女和一男少年在小菜地里干活。亲融师父上前说到:“阿弥陀佛,出家人乞点食物。”中年妇女可能一开始由“食物”想到了饭菜主食,说:“没啥吃的呀!中午还没做饭呢”。男少年在一旁也不知所措,很快中年妇女由“食物”又想到了作为零食的水果,并问:“水果行不行?”亲融师父说:“行。”于是中年妇女回屋里拿出来些苹果,并按我们的意思平分放到我们的钵里。在我们临走时,中年妇女又由“食物”想到了能买各种食物的钱,说:“给些钱吧!”她的思惟确实转得挺快的,亲融师父说:“出家人不要钱。”这时中年妇女的笑容有些呆住了,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由“出家人不要钱”她能想到什么呢?看来这得多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于是我们祝福他们之后便转身离去。

此时在旁边已经看了一会儿的老年妇女趁机上前询问整个经过。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往回走,很快,刚才那旁观的老妇女追上来问:“师父是哪里的?”在听了我们的回答后,老年妇女又惊又喜,立即恳请我们上她家去取些斋饭,并说她家就在前面不远。我们随她走到家门口,抬头一看,正是刚才布施月饼的两母子那家。我们告诉她说你们家已经作过布施了,老妇人听了很安慰,但又觉得不够,于是让我们再等一等。只见她赶忙回屋里又端出来五个月饼,走到亲融师父面前。

这时老年妇女有点不知所措,动作有点迟疑,略低着头,在思惟,表情有些紧张,可能是头一回这么直接地供养僧人食物。然而毕竟是一位有恭敬心、很有善根的学佛人。只见她缓缓问讯,将月饼举过头顶,并呈到亲融师父的面前。亲融师父让她起来把月饼平分到我们钵里,五个月饼分三个人,到亲量师那就剩一个了,老妇人赶紧回屋再取来一个,给亲量师补齐两个。最后亲融师父合掌对老妇女说了一句:“愿你早成佛道!”老妇人听了脸上露出了无限的欢喜,却不是世间的那种大笑,而是一种清净而宽广的法喜。

我们随后回到休息地点准备过斋。此时周围来了一些群众远远地看着我们。刚才那位老年妇女也随我们而至,直到看着我们过完斋。当我们洗漱时,老妇人又端来一盆粮食要供养僧人,被我们拒绝了。随后又来了好几批当地的居民要请法宝,其中还有远处一所学校的学生。看来当地信佛、学佛的人不少,不知是否与应县木塔有关。

出家人要为人师表,要做人天师,然而作为我个人而言,在家人的许多优点同样值得我去完善自己的。比如这位老年妇女的家人,有这么多使人敬佩的优点。而她本人呢,从她紧张的表情和略为迟疑的动作来看,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直接呈给僧人食物,毕竟对包括她在内的绝大多数而言,遇到只要食物不要钱的僧人可能是头一回,甚至连听说可能都是头一回。我们遇到的各种施主,包括学佛的,在直接布施僧人食物时,有单手端的、有双手端的、有先问讯再布施的,有将食物举过头顶来布施的。而老年妇女将食物举过头顶呈到僧人的面前。在分配食物发现不平均时,又回屋再拿,将其补齐。所有这些在第一次做就做得很如法、很自然,若不是大善根,不是平时的恭敬心到位,是做不到的。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双手端就可以了,何必跪着这么繁琐呢。分食物时,差不多就行了,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倒不是说我们出家人要求施主多么恭敬我们,分食物要多么严格,而是站在个人的角度来看,谁恭敬、谁得法,一分恭敬得一分法。我作为出家人也要对众生修恭敬心。

反省一下自己过去在未来大悲寺以前,也时常作供养。那时供养都是给钱,如不如法暂不说,就说我这个恭敬心就不如老年妇女的,虽然每次供养的钱足够买一、两百个老年妇女的那种月饼,然而我的恭敬心却不及人家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那时供养僧人时也顶多是双手递过去,上身略向前倾而已。现在想想那是因为人家正坐着,我走过递钱时上身不得不向前倾,并非自己恭敬的表现。从来没有跪着供养僧人的。

平时也没有顶礼过僧人,顶多是合掌或问讯,我记得就受三皈五戒时礼拜过僧人一回,那是让大家都跪着,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跪着,仅当成一种仪式而已。还有一回跪着接受摩顶。

直到来到大悲寺才知道要恭敬僧人,就是头一回见到恩师时也没有顶礼,合掌问讯而已。直到自己出家了才明白为什么要恭敬僧人,一个出家人不管他其它方面做得如何,不管他持不持戒,就他的这个僧相就得我们所有人对他顶礼,对他恭敬的。为什么?因为就他辞亲割爱,出家为僧这一条功德就大于世间一切功德。所以最差的出家人要高于世间最大的善人。不光在家人要顶礼恭敬所有的出家人,我们出家人也要顶礼恭敬一切的出家人。

再者,只有僧人住世,佛法才能住世。出家人替佛来教化救度众生,出家人是我们的法身父母,是我们的皈依处。

当然不是出家人需要别人的恭敬和礼拜,这又不能填饱肚子,又不能帮助修行,弄不好还会妨碍修行。是我们自己需要恭敬礼拜出家人,它能使我们消无量的业,灭无量的罪,它能帮助我们去除贡高我慢,它能让我们得佛法的利益,它能让我们修行更顺利,成就更快,也就是说恭敬礼拜出家人的受益者是礼拜者本人。

时间:头陀行第十天

标题:佛菩萨的安排

昨天腿部出现疲劳感后,到今天也没有消除,而且已经漫延到全身。今天刮起了强风,比第八天的还要大得多得多,是这十六天头陀行中最强的一次,还好不用再担心会把钵刮跑,因为它能连钵带人一起刮跑。今天是我最疲劳的一天,结果又赶上风最大的一天,你看这因缘,不是我业重要消是什么?

听说今天诵戒,可是这天,刮着这么大的风,这么冷去哪诵戒呢?桥洞里?墙角下?土坝边上?行走到八点左右的时候,师父领着队伍离开公路,往路边的庄稼地走去,走了一百多米来到一片苞米地,地里的苞米杆还没割去,只是从苞米地里往外开出了一条两米宽的道。我们沿着道往苞米地深处走去,走了七、八米,发现这条道的左边又平行开出两条道,与原先的道呈九十度角。这两条平等的道相距有十多米,每条道有三米左右宽。

师父安排大戒师、沙弥师各占一条道进行诵戒。因为这两条道相隔较远,沙弥听不到大戒师诵戒的声,正好互不干扰,适合诵戒。这片苞米地很大,苞米杆长得很高很密。大风经过苞米杆的层层阻挡到我们这几乎感觉不到有风了。只是听到远处的苞米杆被大风刮得沙响,我们就像被从强风中隔离开了一样,诵戒进行得很顺利。

然而让人不解的是在苞米地里为什么会这样开出两条道,这符不符合收割的路线呢?而宽度和间隔又正好适合我们诵戒的要求。这片苞米地还比别处的长得要茂密得多,所以能把这么强的风给完全挡住。而这片苞米地离公路又较远,路人都看不到,从而避免了路人生疑或前来干扰。然而从这经过的师父又是如何看到的呢?怎么知道要在这个路口停下来往路边走呢?

也许不少人都知道这么一件事,师父有一年带僧众行头陀经过一个地方。遇到一位老年女居士。这位居士在三年前的一次梦里受佛菩萨的指点,说三年后你会遇到一位祥老和尚,他严持金钱戒,你有什么修行的问题可以直接向他请教。这位老居士,后来还来过大悲寺,在编辑部再次见到师父,师父对此事的开示是,你只要真心想修,真正严持戒律,那么你的修行,乃至你的一切,佛菩萨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所以我们的头陀行要接受什么样的磨炼和考验,佛菩萨都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能给我们提供什么修行的条件和方便,佛菩萨也已经准备好了。反正一句话,怎么最利于我们修行就怎么来。既把我们弦绷紧,还不让它断;既让我冲突自己的极限,三天达到疼痛高峰,又给我们留点体力好让我能勉强走完十六天。所以说,不是我能行,是我业重,佛菩萨巧安排要帮我消。简称:不是我能行,是我业重要消。

诵完戒,我们从苞米地走出来,强风已经在外边等得不耐烦了,更加使劲地刮着我们,既然是佛菩萨的安排,你风越大只会使我们越勇猛!

此时已经是十点左右了,到乞食过斋的时间了,然而附近没有村庄,不能乞食。师父找了一道土坝,让我们把背包横摆在土坝上方,以增加土坝的高度,我们就在土坝背风的一面席地坐下过斋。土坝像一道墙似的,确实让人不怎么感到风吹了,大风好像也明白这时有点徒劳无益,渐渐减弱了,风声也明显小了下来,也许是蓄意待发呢?

过完斋后原地休息,到了十二点多的时候,恩师一声令下:“准备!”我们站起来收拾东西,大风好像出笼的猛兽一下扑了过来。奇怪,并不是因为自己站起来身体走出土坝才感到风大了,确实是听到了风声也变大了。故才判断是风力加强了。哎,管它呢,反正是佛菩萨的安排。我们只管去修去拼哪!还有我这个业重的沙弥只管去消业吧。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赶紧走进队伍准备出发。

队伍走在公路上,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已经变成了强风,我们从东向西走,风从北向南吹,也就是从我们的右边往左边横着吹,虽然身上还压着四十斤的包,但若按平时直立的姿势行走,人连包一起会被强风刮倒的,必须得半扎着马步,整个身体还得向右倾,必须有45°,然后左脚往前竖着迈步,右脚往右斜着迈步,也就是说向前走的同进还得去抵挡一个来自侧面的巨大推力。你有没有见一个人背着大包,抬起右脚,左脚站立,身体向右倾斜45°还能悬在空中不倒的?我们当时就是那个样子。

背包背带的调节部分是尼龙带,很软很轻,此时在强风的吹动下打在脸上,居然还挺疼的,况且这时的脸已经连冻带吹得都麻木了,还能感到这么疼,这得多强的风力多快的风速啊!今天已经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了,结果我的右手臂还是被吹得冰凉。

之所以讲每一天遇到的困难和痛苦,不是为了说明自己克服困难、痛苦的心力有多大,正好相反,真正能行的人对这些困难和痛苦是不足挂齿的。师父说过:“为什么我们的修行还不能成就,因为自己的心力还不够大。心力大的人自己一个人在山上就能修,自己一个人就能行头陀。”就像师父一个人闭关打了八个楞严七,经常一个人行头陀,有时还得领着弟子。师父遇到的困难和痛苦比我们不知大多少,但师父却能继续走下去,既没有人逼他,也没有人推着他,全靠自己的心力。

若是让我们自己一个人行头陀,遇到这些个困难和痛苦,自己就走不动了,因为自己心力不够,自己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完全是靠大众熏修的力量。你走不动了,大众推着你走;你不想走了,一看到大伙都走,自己也只好跟上;你认为自己不行了,一看到别人还都能坚持,自己又重新鼓起信心;你正起烦恼呢,一声“准备”你就得蹦起来,那时什么烦恼妄想都抛之脑后了,你得用你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不然大众师父都得等你,那可是最容易消福报了。所以谁也不敢拖拖拉拉的。而人一旦动起来,紧张起来,妄想少了,烦恼也就无影无踪了。

佛说我们修行是一人同万人战,这场战斗太艰难了,而大众熏修不正是在增加自己的力量嘛。成为几十人,或几百人同万人战,那战胜的机会不就更高了吗?同时难度也就相对变低了。另外,我们出家人修行都不容易,何况在家修呢!出家修行是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修,所以是专职修行,好比正规化部队,在家修是业余修行,是民兵,怎么同万人战?一个僧团几十人上百人那就是一支几十人上百人的正规化部队,你在家修自己一、两个民兵,要参加居士念佛团也就几十个民兵,关键是它不专职。

而且在世间有很多的违缘会破坏你的修行,你看我们出家人一年也出不了一回山门,平时除了过斋出坡的,二道门都少出。居士我们都不能接触。这么来断绝世间的染污,还妄想纷飞呢!你整天在世间呆着你说你的心如何能静下来呢?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大家千万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对于一些高僧大德的开示的理解,我们先得去考察人家当时说这一番话的时代背景,或者对象的根机,并不适合所有的时代、并不适合所有的地方、并不适合所有的人,他不是亲口对你说的吧?那你怎么知道适合你呢?一句话离开了说话时的背景,离开了上下文,离开了说话的对象,那这句话还有什么意义?

有的居士说,那我现在没有机会再去问那些高僧大德我自己适不适合出家呀?出个建议供你参考,去哪里找高僧大德?还有一位高僧大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你若真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出家,自己实在下不定主意,想找高僧大德认定一下,你就去跟师父说,我在寺院给三宝干一百天活,这一百天我也不开手机也不与外界联系,等一百天之后,请师父给我一次单独开示的机会,请师父好好给我看看我到底适不适合出家,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师父同意了。那一百天之后,你的心结从此不就解开了吗?也就不会遗憾终身了。

那为什么要先干一百天的活,并且不与外界联系呢?一者是为了证明你到底有没有诚意。不是向师父或向常住证明,是向你自己证明到底自己对这个问题是否真的很迫切很重视,证明自己是否真的是为家人好,真想度自己的家人。为了解决人生头等大事,你这一辈子的大事,连一百天都不愿抽出来吗?二者为了保证自己有足够的恭敬心,法从恭敬中来,这样师父给你的开示,你才能明白,你才能真正入心,才会真正对你起作用。到时按着师父的指点,让你在家修也好,出家修也好,都会带着三宝的加持力,带着师父的加持力,那修起来肯定是不一样的。

时间:头陀行第十一天

标题:乞食受辱,不是忍辱而是忏悔

早上两点多起来小解时把漱口水的瓶弄倒了,洒了一些水在草丛里,等我漱口时,刚含了一口,感觉水里有东西赶紧吐了出来,不知道刚才把瓶弄洒时,草丛里的什么东西进到瓶里了。拿手电照了照瓶里的水很干净,没有看到什么杂质,又含了一口感觉水里有东西,突然想到可能是冰,冰在水里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我也顾不上再多想,赶紧收拾背包准备出发了。等到排班时,发现头一回冻脚了,果真是降温了,行走不怕冻脚,但我也是走了四、五十分钟才完全缓过来的。后来听说今早气温已降到零下十度左右了,难怪半夜被冻醒了。

今天我们这一组还是随亲融师父学习乞食。第一家叫门却无应答。第二家亲融师父叫门后,过了一会儿只见门开出一条缝,露出小边老妇人的脸,看的挺和蔼但又略带着一种不安与防备。亲融师父表明来意后,老妇人说:“也没有什么吃的。”语气很平和像在和我们商量似的。亲融师父接着说:“只要没有荤油,能吃就行。”“我看看啊!”老妇人说完回屋里去了。真没想到老妇人的回答这么爽快,这么坦然,过了一会儿,只见老妇人从门缝里递出三个月饼,并示意我们接着,亲融师父没有上前接月饼而是说,请你平分给我们三个人。老妇人没听明白,我们指指钵又解释到“把月饼平分成三份,给我们每个钵里放一份。”这下老妇人听明白了,但她还是不开门,估计她还不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与陌生人接触了,而是已经习惯了,她的防备心不是单针对我们,而是针对所有的陌生人。老妇人示意我们上前接月饼,最后她把月饼一一分别放到我们三人的钵里,我们合十:“阿弥陀佛!祝你全家吉祥。”这时门缝也开大了,能看见她整个布满笑容的脸。

其实世间的好人还是多,有善根的人还是多,愿意布施的人还是多。何况我们还是只要点吃的,不要钱的出家人。只是因为一般人不懂三世因果,或理解不深。以为自己的善心、好意、信任会被骗子所伤害,从而不得不多生一个防备心,不得不披上厚厚的保护壳。所以很多时候人们的善根、布施心只是被这种厚厚的保护壳所覆盖而已,包括那些听见敲门但不开门的,或开门也不布施的,乃至辱骂驱赶我们的人。虽然我们一时半会不能打开一些人的保护壳,但是清净僧人的形象已经像种子一样播到了他们的心田,总有一天种子会破壳而出,释放他们的真心!

下一家由我去乞,叫了三回门也不见主人出来,于是我们往前继续乞。又来到一家,这家院门开着,我们走进院子里,在距离屋子还有七、八米处停下来,我喊到:“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几声过后,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我说:“出家人乞点食物,素的能吃就行。”男子说:“还没做午饭,没有吃的。”我赶紧说:“剩菜剩饭也行。”“我们不吃早饭,没有剩的。”我还想说方便面、点心、水果也行,但亲融师父示意我们离开,我只好闭嘴跟随亲融师父出了院门。

随后亲融师父告诉我说:“他没有布施的心,也就不用跟他多说了,不用对他作具体提示了。你就站在旁边等一会儿就行,他要是还不愿意布施就可以走了。”

我对亲融师父教诲的理解是:同样是说没有什么吃的,我们就仔细观察他此时有无布施心,如果没有,我们就不用再多作具体地提醒了。此时再多的话语对一个不愿布施的人来说已经无济于事了,只能让他更厌烦、更坚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行为来证明自己的清净,也就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候,并且收摄眼光,给他一个进一步观察我们的机会,给他一次重新作出决定的机会。过一会儿,他若没有任何表示或是还坚持原来的态度,我们就可以走了;如果对方有布施之心,只是一下反应不过来有什么东西是可作布施的,这时我们可以稍作提醒,但太具体的提醒还是少用为妙。

哎,我作旁观者时还清醒一点,等到我去乞食时就糊里糊涂了。说明我的有求心还是很重,还是一味地希望别人能布施。这种有所求的心太重,以至于影响到自己的判断能力,看到每一个人都觉得他有布施之心。这种所求的心看似善意的,希望人家能培福,但是却不究竟,其中带有攀缘的成分,最主要的是这种看似善意的所求心,其实是自己愚昧的一种表现。当定业现前时,妄以为通过自己的几句话,通过有为法能转定业,能改变因果,其实是在否定因果。神通尚且敌不过业力。那业力能不能转?能转,但不是从果下手。果已经出现了、生成了,则不能改了。否则岂不是在违背因果吗?要转业力得从因下手,不让恶因继续发展,同时再造善因这样才能改变业力。

而用我们无为法、无所求,用我们的清净僧相印入众生的心中,则是为众生种下的最大的善因,也是最究竟的解脱之因。

如何无所求?你给,我也不会高兴;你不给,我也不会难过。我们依佛的教诲前来乞食。我向你清楚地表明来意后,你愿意就布施,不愿意就算了;乃至你能想到可以作布施的食物,就布施;想不到就算了。我们都不作其它的提示。我们来到你家乞食就已经达到要求了,就圆满了,至于你给不给悉听尊便,那是你的事了。这看似对众生太冷漠、不负责,其实我们行无为法、无所求,才是对众生最大的慈悲,对众生真正的负责。我们对众生的布施无所求,众生布施与否,我们不作干扰,才是在最大最有效地促成众生的布施。我们是用我们清净无为的行持在度众生,把清净无为的僧相印在众生心中,众生迟早会供养三宝、皈依三宝的。

下一家由亲量师乞食。喊门时,亲量师无意中从门缝中看到院子里有奶牛,便问亲融师父会不会是养殖户。亲融师父说看奶牛多不多,判别一下他们养奶牛是卖奶牛还是卖牛奶的。前者是养殖户,我们不乞;后者可以乞食。亲量看了看说,就几头,那应该是卖牛奶的。于是他继续喊门。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一少年一边喊一边从院子的一头跑到另一头的声音,亲量说可能是叫家人去了。于是我们再等一会儿,最后也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再下一家是亲融师父乞食,这家院门开着,我们便往院里走了几步,离屋子还有十步左右。亲融师父喊了几声,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个小女孩,看了我们一眼,又跑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同时喊着什么,可能是喊大人吧。不一会儿,小女孩又从屋里出来,有点怯生生、犹犹豫豫地向我们走过来。亲融师父:“阿弥陀佛,出家人乞些斋饭,你家大人在不在?”小女孩十二岁左右。她并没拒绝我们的意思,只是实言相告:“我妈妈不见了。”“我们只是乞些斋饭,素的能吃的就行,你做不做得了主?”亲融师父问道。小女孩有点为难,又有点着急,欲言又止,回头看看屋子,又看看我们,再看看院门外。估计是又想布施,但又不敢做主,还不想让我们失望而去,只希望快点找到她母亲。小女孩突然往院门外大步走去,但没走几步被亲融师父叫住了:“你既然做不了主就算了。不用去找了,我们走了。”小女孩还是不知说什么好,已经有点六神无主的样子。我们走出院子,小女孩也随着出来了,亲融师父最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那我们走了啊。”我们跟着亲融师父继续往前,始终也没听到小女孩的声音,也许是因缘还没有成熟。我只有祝愿她善根增长,亲近三宝、供养三宝,皈依三宝的因缘早日成熟。

我们继续往前走,过了一条马路,路边有一户人家,院门开着,边上围着五、六个老汉。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这家的主人,亲融师父上前对他们说:“阿弥陀佛,我们是出家人想乞点食物。”只见其中一个站着的老汉向我们大声吼了几句,满脸气愤的表情,并做出了轰我们的手势。虽然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显然他是在辱骂、驱赶我们,其它的两、三个老汉也应和了一句、半句的,但没有他那么激动。

经过这些日子的思考,对于遇到这种情况,我是由充耳不闻变成能理解他们、能怜悯他们。越是骂得严重的、越是生气得厉害的、越是对我们粗暴无礼的,我越是怜悯他们。他们之所以会这样并非是无理取闹,并非他们为人恶劣,而是因为他们心有怨恨。为什么有怨恨?因为他们有切肤之痛,而追究这个切肤之痛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他们曾经对三宝有过比别人更强烈的信心;对护持三宝曾经发过比别人更大的善心;对供养三宝做过比别人更多的布施。只是所做的布施被假和尚所骗走,因此所受的伤害也会比别人更深,所生的怨恨也会比别人更重。那么这种人不是恶人,而是病人,还是生病的信徒,对于病人不是谈忍不忍辱的问题,而是谈应该如何更多地理解、怜悯,救护的问题啊!

若再深一层思考,师父讲过:“这一切是我们的责任,错在我们,如果我们早点来,早点把不要钱、不化缘的真正僧相树立在他们心中,那什么骗子都不好使了,什么骗子都伤害不了他们了。”所以我们要自责、要惭愧,我们不是对他们来忍辱。而是向他们忏悔啊!

面对老汉的辱骂,我们不用说什么,只需默然离开,带着忏悔之心离开。我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现出了真正的僧相。给点时间,人们会明白的。

时间:头陀行第十二天

标题:一灯能灭千年暗

今天乞食的地方据说是在古老的土长城脚下,附近山顶上有几处黄色的废墟就是烽火台。村子紧挨着公路,离公路最近的两户人家还是较新的红砖墙,大型红铁门。等往里走房子则越来越破旧,越来越荒芜。真是一片凄凉,死气沉沉。

我们这一组还是继续跟亲融师父学习乞食。第一户人家敲门,门都没开;第二户,门是开了,但很快又关上了,给了我们两个字“没有”;第三户人家没有院子,就几间屋子连在一起,屋子是砖砌的,已经比较旧了,屋子离小路边只有四、五米远,或者这四、五米的空地便是人家的院子了,只是没有围墙而已。我们便站在小路边不再靠近屋子了,就这么直接喊门吧,“阿弥陀佛,我们是出家人乞点食物。”随后一个老妇人站到窗前,隔着窗子看了我们一眼,就没影了。亲融师父又喊了一遍,这时在另一间屋子另一位老妇人也做了类似的举动,我们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开门出来,便继续往前走。

来到一个丁字路口,一排人家挡在我们面前,黄色的土墙,黄色的院门都已经很破旧了,院门之所以是黄色的不是因为涂上了黄色的油漆,而是原来的漆都完全剥落了,露出了干枯的木板。我们继续往左走,头三家是亲融师父乞的,接下来是第四、第五家亲融师父让我乞,结果都是无人应答。

亲量师乞第六家,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当知道我们的来意后,摆手说没有。亲融师父乞第七家也是遭到直接地拒绝。

我们继续往前走。小路的右边有一条更小的巷子。为了不撞上其它组的师兄弟,我们拐到旁边的小巷子。小巷子的头几家门都锁着,围墙是大鹅卵石和黄泥垒起来的。因为墙的表面已经剥落,所以才知道原来墙里面还有鹅卵石。由此类推这个村子的其它墙只要是黄泥打的,里面应该都有鹅卵石。这巷子的头几家院门也都是小木板门,破破烂烂的,从门缝及缺口能看到院里已是杂草丛生了。估计是无人,废弃的了,这头几家都荒芜成这个样了,不知道沿着巷子往前走会把我们带到何处?

终于有一家院门是没有锁的,门背后插着门栓,应该有人。亲融师父让我上前乞。然而这条巷子里除了听到我喊的几声“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之外,再没有听到别的什么声音了。而抬头便能看到前方山头上成为废墟的烽火台。

我们走了这么多家,有人的人心冷淡,无人的庭院凄凉,钵还是空的,让人感到惭耻,这是平日乞食也有的心情,然而在这里还多了一种压抑、消极的感觉。

巷子有点弯,不能一眼看到头。但能看到路是土黄的,巷子两边的院墙也是土黄的,屋子的墙是土黄的,院门也是土黄的;烽火台是土黄的,而满山的野草也是枯黄色的。在这一片黄色的世界中我们继续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突然一团清亮的翠绿,像一眼泉水从这片黄色的世界中涌了出来,只见一棵茂盛的大树从一户人家的院墙里伸展出来,它的枝叶是如此的翠绿充满了生机。使我突然感到一种释然,从一片颓废绝望中解脱出来。

为什么在这一片枯黄色的世界中能涌出这么一团清亮的翠绿呢?为什么在这死气沉沉中还有一道不灭的生机呢?也许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出现,虽然只是一团翠绿、一道生机,足以扫除我之前所有的压抑、消极的心念。也就是说足以消除一整片的枯黄与衰亡对我的影响。所谓一灯能灭千年暗。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这个末法时期,别看在大陆只有少数正法道场,别看只有一队僧人在行头陀,它同样能摄受无边的众生得以解脱,它同样能使正法久住,它同样能帮助众生消灾免难、增福延寿。正如师父所说的,末法时期正法时代。

这户长着绿树的人家也是巷子的最后一家。亲融师父让我上前乞食,我走上前喊到:“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院子里的小狗也帮着我们通报主人。很快出来一位穿着学校校服的女中学生,我说:“我们是出家人,乞点食物。”女中学生听了很友好地让我稍等,然后转身往屋里走,因为没听见她呼喊家里人,估计她是自己做主要回去拿食物了。

然而此时的我倒不在意能不能乞到吃的了。我主要的欢喜依然来自于这棵特别的绿树。我在附近并没有见到过这种树,是否这是唯一的一棵树?其实不管主人是否布施食物,就我个人而言,能见到这棵绿树,我已经得到了主人最好的布施了,还有什么比被从消极绝望中解脱出来更让人欢喜的呢?还有什么能比从黑暗中、愚昧中、轮回苦海中被解脱出来,更让人欢喜、更重要的呢?故愿我们年年世世能行头陀,愿正法能久住,愿众生能早日解脱,愿恩师能长久住世。

再回到乞食,女中学生正在往屋里走,这时一位老人带着厚厚的老花镜出来了,问怎么回事。女中学生把情况说了说。老人听了可能还想看个究竟,又亲自过来看我们,毕竟此事太不一般了,这既不是乞丐上门要吃的,也不是出家人登门要钱来了,而是只要点吃的。也许老人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听说啊!怎么不得容他出来看个清楚。女中学生见状便很懂事地把做主权留给了老人,自己便不进屋了,只是跟在老人身后。

老人再次问我们干什么,我照常作了回答。这下老人是相信了,对我们说;“我回去给你们拿,你们不要进院子了,有狗恐怕咬到你们。”我点点头。这里的人家生活水平比较低、比较贫穷,所以能布施就很不容易了,而所布施的也应该是主食,如:馒头、花卷之类的最平常、最简单的东西了。像零食如:月饼、水果、方便面一类的会相对少一些。没想到老人拿出来一个酥油饼布施,我们让老人把饼分成三块分别放到我们三人的钵里,最后我们祝福他们全家,然后往回走。

我们回到刚才的丁字路口,往路口的另一边走去,路边上有三个人聚在一块,而对面就是一户人家,此时时间比较紧了,亲融师父便直接上前敲门。这时三人中的一位中年男子慢悠悠地对我们说他就是这一家的,并问我们干什么,亲融师父照常作了回答。中年男子又问:“你们哪里来的。”我们也如实相告:“辽宁海城大悲寺。”“这么远!”听语气中年男子像是吃惊也像是可怜我们,这么远跑这来也不容易,得了,给点钱吧!于是中年男子开始翻自己的口袋。他最外面的三件上衣都没系扣,所以那几件上衣的口袋他都翻了个遍,口袋确实也真不少。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掏出一沓钱来。这只是我之前不自觉打的妄想。实际上口袋里只有一张一块钱。这时我不禁又打起了妄想,兜里只放一块钱,还藏得这么隐蔽,不知道他这一块钱有何妙用,或者是他们这太穷了,一块钱足够一天的零用了?

我在一旁打着妄想,亲融师父在一旁平静地说:“出家人不要钱,就要点吃的就行。”“不要钱?”中年男子递钱给我们的手停在了空中,边上那两个老汉也像被定住了似的。很快中年男子回过神来激动地说:“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拿吃的。”刚才那种慢悠悠已经荡然无存了,说完飞快地跑回了家里,不一会儿笑呵呵地端出五个馒头,那表情似乎是在招待家中的宾客。我们让他把馒头平分给我们三人,从他把馒头放入我们钵里的表情和动作,看得出他正在很认真又很欢喜地做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简单的动作,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做着。这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自性的流露。当然这件事值得他这么去做。这将成为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我们念佛祝福他。

边上的两位老汉也很受感染。其中一位拄着拐棍走过来,兴高采烈地让我们上他家,并一个劲地说他家离这不远,就怕我们不去。你想想布施别人还怕别人不要,请别人一定要接受自己的布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老汉走路很不方便,然而他却在尽他最大的努力加快步伐。看着他既费力又卖力地拄着拐棍,而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清新的愉悦。我不禁在想,我们萍水相逢,也许今生就见过这一回,在这贫穷落后的地方加上他的身体状况,他今生可能很难去到大悲寺,甚至都不会再离开这片土地。所以他对我们的布施是没有任何求的,没有任何条件的。是什么促使他这样?我们不要钱,只要吃的,但这跟他有何关系?我们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出家人,清净的出家人!这跟他,又有何关系?他又不是佛教徒。他供养我们并非出于增福积功德的目的。甚至他都未必有这个概念,他都不知道供僧有功德能培福。

那我们在他的心中到底是什么?也许正是他自己。是那个被深深地隐藏起来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自己,是那个渴望远离金钱等五欲,渴望清净无为的自己。

我们刚走到他家院门外,他就迫不急待地向屋里喊:“快拿馍馍……快拿馍馍!”屋里传来抱怨的声音,“还没有馏哪!”可能是屋里的人以为老汉饿了,着急要吃馒头呢,老汉听了着急得没顾上跟我们说什么就一瘸一拐地冲到屋里去了。于是我们在院子外边等着。这时从屋里传来一番激动的对话,其中有一句是“他们是不要钱的,只要吃的。”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位老妇人拎着一袋馒头,满心欢喜地向我们走来。老汉这时也很满意地笑着跟在后头,老妇人的声音很高很大,反复地叮嘱我们:“馍馍是凉的,要馏一馏再吃。”我们淡淡一笑,让他们把馒头平分放到我们三人的钵里,最后亲融师父回向道:“愿你们早成佛道。”

两位老人当时能否真的明白我们的祝福?也许他们自己都不在意,因为他们的布施并不是为了我们的祝福而来,因为他们的布施没有任何的所求和目的。他们的快乐在见到我们、布施我们的过程中,早就已经灌满了他们的心田。

然而亲融师父的祝福在我听来却很深远。从前只听过他对一位对僧人十分恭敬、很有善根的老居士说过类似的话,而今天却对一位连“佛道”是什么都不清楚,甚至可能从未接触过佛法的老人说了这番话。这是不是有点不对机呢?不是的。因为老人以一颗无所求的清净心,自发地、欢喜地对清净福田僧作了供养,对他的法身慧命作了供养。虽然他还不懂佛法,但他的这种以一颗清净心所做的供养,却十分地如法而圆满,很多佛教徒都未必能做得到。老人虽然今世不懂佛法,但以此供养的巨大功德,来世他可能成为一名清净无为的佛弟子,精进修行,早成佛道呢!这么看来,亲融师父的这番话则是很应机、很适宜的。

等我们祝福完两位老人,转身刚要走时,看到原先三人中的另一位老汉已经在一旁等候我们了。他也要布施,也让我们跟他走。最后他也布施了两碗主食,有整个的馒头和花卷,有掰了半的馒头,还有碎成好几块的花卷。乍一看,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但反过来一想,这位老汉太实在了。按常理来说,一个主动而欢喜布施的人,他要给些馒头花卷什么的,也会挑些完整的外观好看一点,所谓能拿得出手的出来布施。至于掰过的、外观不好看的可能自己留着吃,如果连掰过的、碎的、外观不好看的都拿出了,那很有可能家里已经是一点不剩了,也就是说这位老汉很有可能是把他家里所有的馒头和花卷都拿出来布施,就光想着要多给拿一些,好让我们能吃饱,也就管不上好不好看了。那样的话,老汉的布施也就很可贵了。虽然东西不多不贵,但人家是尽心尽力作了布施的,是舍了自己的那一口吃的来布施我们的,这是难舍能舍,难行能行的啊!

时间:头陀行第十三天

标题:疼痛疗法

今天我们休息过斋的地方是一条干涸的河床。这条河床宽约百米,但是如今只有不到一米宽的流水了。这可以说是全球环境恶化的一个缩影。有水的地方干涸了,没水的地方被灌水或被海啸所淹没,长年积雪的地方开始化冰等等,随着人心的感召,全球环境也在颠倒。

而来得更快更猛的则是另一个颠倒,那就是以吃肉和战争为形式的屠杀。人们颠倒地以为只要吃动物的肉,只要杀死敌人自己就能获得欲乐或得以生存。我们学佛了、戒杀了,虽然去掉了大颠倒,但还有小颠倒,我们虽然不再被肉食的“美味”所骗,但又掉进了素食美味的诱惑之中,以为那个能给自己带来快乐;我们虽然反对战争屠杀异族来获得本族的生存,但我们依然会想方设法打败情敌获得女人、打败同事获得高位、打败商场对手获得财富、打败别人利益自己,也就是说我们还是颠倒地以为只有别人失去了,自己才能得到;只有别人痛苦了,自己才能快乐;只有别人贫穷了,自己才能富有。

出家了,我还有别的颠倒,我虽然知道了家庭如火宅,它不能给我带来快乐,但我还是颠倒地以为房屋床铺能给我带来快乐。等行头陀时,我也有颠倒,我以为是背包重给我带来了痛苦,是刮风给我过斋带来了痛苦,是寒冷给我夜里睡眠带来了痛苦。其实那都是自己的业障所显现的痛苦,并非外界所带来的。

比方说人家一百六十斤的大块头沙弥,背七十斤的背包就没有什么痛苦,所以不是背包重是自己身体弱,同样身体弱抵挡寒冷的能力也差,那为何身体弱呢?自己的业力所感召。

有的说你看我若不背包我的肩膀和脚马上不疼,其实该你肩膀或脚疼时,该你受这个报时,你肩膀不背包也会疼,你脚不走路也疼,这份业报会以其它形式的痛苦让你来消受。比如让你得肩周炎、风湿或者让你腿骨折,脚被砸了。

有的人不敢出家,说出家太苦了,实际上出家不会给你带来痛苦,出家是使你清净无为,出家是使你少受痛苦远离痛苦。之所以出家还有痛苦,是你业报现前所感召的,即使不出家你也要受这份痛苦,只是它以另一种形式来让你受苦,比如说生病、贫穷、受伤等。

比方说有的人他的业障使他觉得日中一食苦,所以他不出家,要在家吃三顿饭,那这份业障会让他得胃病得食道癌,让他有饭也吃不了,如果没有这份业障的人,他日中一食很轻松、很自在。

又比方说有的人他的业障使他觉得出家不摸金钱很痛苦,所以他在家修,那这份业障会使他在世间受贫穷苦或漏财之苦。如果没有这份业障的人他出家不摸金钱会觉得很清净、很殊胜。所以很显然还是出家修行所受的痛苦少,还是行头陀所受的痛苦少,以一颗少欲知足的心,以一颗无所求的心主动去忏悔、去弘法利生、去磨炼自己,自然地能受一分苦消百千万分的苦。行头陀在当时来看像自讨苦吃的苦行僧,然而从长远看,乃至从三世来看,行头陀是乐行僧。

今天乞食,我们这一组分配到两、三户人家,其中有两户人家作了布施。一户布施了馒头花卷,一户布施了剩菜,这是十六天头陀行中唯一的一回乞到了剩菜。

中午过完斋我们在一片收割了的苞米地休息,同时晾晒潮湿的睡袋、棉披布、雨衣什么的,时间比较长一些。晒着太阳,吹着风,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着凉了,浑身难受。可能是因为太阳太烈,晒得我出了汗,在睡着的时候一吹风就着凉了。

然而最难受的是醒来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寺院寮房的床上,而是在路边的苞米地里,行头陀还没有结束。想自己不能这么躺下去,还得起来背上包继续往前走,还得继续消受种种业障痛苦。

你看我的习气有多重,明明知道行头陀好,明明知道行头陀是乐,是大便宜、大利益。然而自己的惯性思惟,它就习惯走原来世间那一套,平时不愿主动去了苦,能躲就躲,等到临终的时候所有的业障一起上,所有的苦一起受,那就晚了。

这时的我已经失去了正念,满脑子是旧习气的想法。过去的思惟习惯又开始抬头了。我有点厌倦了,想放弃,而感冒的不适更加重了这种消极思惟。我真的不想动了。也许起烦恼就是这么来的,而我自己已经不能自拔了,甚至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陷进烦恼的漩涡里了,还以为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地有理,是多么地正确,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上当受骗了。我是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提不起精神。

正在这时,师父的一句“准备了!”把我从漩涡里拔了出来,我顾不得多想,像执行程序的机器一样,赶紧收拾背包走进队伍准备出发。我虽然不想走,但我更不想被扔在这荒山野岭中,我也不想和别人不一样,被作为病号送上随行的汽车,所以我只能强挺起来,继续走。等走了一会儿,这种烦恼自己就消失了,其实这都是错觉、都是妄想,并不是真实的。

可见大众熏修,集体行头陀就有这种好处,它不让你打与个人有关的妄想,就算打了也会给强制清除,使你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感受,放下自己的知见,随众作息。

我心里的烦恼消失了,可是我身体的烦恼——感冒没有消失,且越来越重。全身乏力,头重脚轻,打喷嚏。这下麻烦了,我感冒一般得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好。头陀行还有四天呢,这岂不是雪上加霜!人感冒时,躺着都难受,更别说要行走了;站一会儿都累,更别说背个大包了。所以我的肩膀很快又开始疼痛难忍。按照以前的惯例,最疼最难受的时候往往会遇到走得多,歇得少的因缘,以便让我消更大的业障。而今天下午所走的道路路边的人家比较多,情况比较复杂,不适合我们休息,所以整个下午的行脚,中途就休息了一回,我又是一痛就痛了一个多小时。又让我赶上了,这是我的第三次疼痛高峰。

这次还好,不是肩膀关节疼而是肩膀头痛。通过双手往后托一托包,或调节一下背带压迫的位置,使疼痛能暂时地缓一缓,受压迫的肌肉能放松一下。可是正好又赶上我拿方便铲,手腾不出来,我也不能让别人替我拿一下,或自己跑到路边把方便铲一放,自己好腾出双手调节一下背带位置,只好忍着。

但我还有一个办法:耸一耸肩,身体把背包往上颠一颠,也能使背带窜一窜位置。其实这一招大家都会用。可这时我拿方便铲走在队伍最后一个,偏偏又有护持的居士跟在僧众队伍的后头一起行脚,也就是跟在我的后面。所以我又不能老这么把背包颠起来啊,得注意威仪啊!所以我只能上半身一动不动地往前走。

有了第二次的教训后,我已经不会再埋怨师父了,心态也比较平稳。更没有了抓狂。

我知道只有在最难的时候,最痛的时候才能消除平时所消不掉的某些大的业障。你看种种因缘都聚到一起了:行走时间延长,感冒乏力,拿方便铲,后面有居士看着,这些是在成就我呀!

等到休息的时候,我连去小解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像木头一样,一动也动不了了。

然而疼痛没有白受,它不光能消业,还能治病,因为病也是一种业障的表现。所以业障消了,相关的病也就不药而愈了,经过一下午这种剧烈的疼痛,到了晚上我的感冒症状基本消失了,也就是说我才感冒了半天就好了,巨大的疼痛把我的感冒给治好了,或者说把我感冒的业障给消了。

疼痛能治好感冒,也能治好其它的疾病,只不过因为感冒的业障较小,所以见效比较快。其它的病相关的业障大的话你要忍受更多的疼痛,然而就是癌症这么大业障的病都有用疼痛疗法治好的例子,其实疼痛疗法治病在当今医学界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并且是得到了承认的。从西医的角度来说,疼痛能使人体内分泌某些激素,这些激素能促使人体更好地去战胜病毒;从中医的角度来说,疼痛能使人生起正气,正气足了,邪气就不能入侵你的身体,已经入侵的也会被正气逼出去。从消业的角度来说,你主动去承受疼痛,用疼痛把你生病的业障给消了,业障消失了,相关的疾病也就没了。

头陀行通过有益苦行,让我们在疼痛中保持正念,那么修行自然在道上。

头陀行既能弘法利生,又能息灭我们的贪嗔痴,去掉我们毛病习气,同时还能为我们消除无量无边的罪业,灭无量无边的痛苦。

有的说那行头陀是不是自讨苦吃?表面看似自讨苦吃,实际上我们所讨的苦,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苦。而是我们过去所造的恶业所感召的恶果,是不吃也得吃的苦。只不过这个苦被我们主动地以行头陀的方式来消除而已,我们以忏悔,少欲知足、无所求、清净无为的心态来消除而已。

比方说我因过去所造的恶业感召的恶果是肩膀得风湿、得肩周炎,但我主动通过行头陀、背大包的这个苦来把我该生这些病的业障给消了,我也就不会再生这些病了,所以说,行头陀并非给自己增加痛苦。

何况我们无始劫来造了无边无际的恶业,要受无量无边的痛苦,现在若不主动去受,将来也得受。可是等将来临终时,算总账那可得所有的苦一起受,那你更受不了,而且会严重障碍你往生。所以就得在平时,在自己还年轻的时候,还能提起正念的时候化整为零,像打游击战似的逐个消灭,就容易多了,就好比一人同万人战,敌人一起上你肯定打不赢,但你若平时跟敌人一个一个地对战,你获胜的机会就会更大了。

另外,你若是像世间人那样消一个少一个,或消一个又增加了十个百个的,永远也消不完啊!必须像行头陀那样,以一颗忏悔的心,少欲知足的心,无所求清净无为的心去消,才能消一分灭百分、灭万分,这样,不说能业尽情空,至少能为往生消除的障碍多一些,使往生的把握也大一些。

时间:头陀行第十四天

标题:给大饼还嫌差

今天乞食重新换组,我和亲量师有幸跟亲顿师父学习乞食,我们所来到的这个村庄很大也很古老。虽然有不少已经换成红砖围墙、红大铁门,但是依然能见到不少家十分古老的建筑,虽然古老却很讲究、很气派,可以想象在当时应该是较富有的人家。

亲顿师父慈悲,处处身体力行,身教不倦,我们所乞的第一家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亲顿师父说:“阿弥陀佛,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斋饭。”中年妇女笑着说:“没有。”“剩饭剩菜也行。”亲顿师父补充道。“我就一个人,没有剩的,只有生面。”中年妇女还是乐呵呵地回答。真不知她的那种乐到底是对我们的一种热情好客,还是对于能轻易打发我们走的一种自信。反正我们是离开了。

第二家院门没关,我们站在院门口喊了几声“阿弥陀佛”。此时一条狗一边叫一边向我们冲了过来,主人在后面追着喊,好像是喊它回来,狗跑得很快,此时已经快跑到我们跟前了。

师父开示过:不要以为在乞食中遇到狗是一件棘手的事,其实有狗是好事。一是院子较大较深的,我们在院子外面叫门,屋里的人可能也听不到,狗一叫,正好向主人通报外面来人了。二是狗一个劲地叫,你主人躲着不见我们都不行,你要是心疼狗就赶紧开门布施好打发我们走得了,否则我们在门口呆得时间越长,狗叫得越久,嗓子也就伤得越厉害。师父还说:别看这狗对你叫得挺凶,其实当你真的走到它跟前,它就躲回去了,或把绳子解开它反而不敢向前扑过来了。自从听了师父的开示后,我再见到狗的时候或在院子外面听到里面有狗叫时都倍感亲切和高兴,它是我们乞食的顺缘。不但能避免有一丝布施之心的主人因听不到叫门而错过难得的机缘,而且能使那些布施心稍有欠缺的主人,更快地促成布施,所以说,狗跟我们是一伙的。

因此当狗冲到我跟前的时候我并没有躲开,也不害怕。有的说狗也有真伤人的时候。是,但我也不怕,倒不是我有定力,而是我有靠山,靠着谁呢?靠着师父,靠着僧团,还有护持居士。况且如果真被咬了,那肯定是我过去欠它的,正好偿还它,我也消业了,最后上点药,打打针就完事了。

我突然想到,行头陀,受一分苦了百分万分的苦,那我被狗咬应该也能了百狗万狗的债了吧!那我从今往后能少打多少狂犬病疫苗的针啊!狗啊,别不好意思,你要愿意就咬吧!你咬了,我还得谢谢你呢!

这狗跑得很猛,跑到我跟前,刹都刹不住,差点一头就撞到我的小腿了,可能把它吓坏了:“这人怎么不躲呢?”然后看着跑回到主人那里去了。

走过来的是一胖一瘦的两位年轻的女主人。瘦的一位训狗了,另一位胖的问我们什么事。亲顿师父表明来意,女主人又问哪来的。我们也如实回答。而此时注意到女主人的站姿是一种欧美男子比较常见的站姿。即在小腿从右斜跨过左脚背,右脚尖点地,左脚脚板底竖着立于地面。这种站姿最大的特点是方便你倚壁靠桌。盘问完我们之后,胖女主人于是自报家门:“我们是信教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我们听罢随亲顿师父默然离去,也许女主人也没想到我们并没纠缠马上就离开了,能这么轻易顺利就把我们打发走了。只见胖女主人抬头望天煞有介事地来了一句:“啊,感谢上帝。”乍一看挺虔诚的样子,可是我想提醒她说:“你忘了在胸前划十字了。”

其实对于那些信外道的,我倒不担心,只要他们能见到我们闻到我们,清净的僧相像一颗种子一样会在他们的心中成长起来的。那时他们会迷途知返,忏悔现在的所作所为,重新思考,回到光明的、究竟快乐的解脱之路。

离开这家信教的,我们继续往前走,来到一家,这家院门是开着的,我们进了院子离屋子还有八、九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亲顿师父喊了几声“阿弥陀佛”之后,一位老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碗一边吃一边问:“干什么?”亲顿师父说:“我们是出家人,乞点食物。”老妇人听了说:“没有。”然后就当我们是虚空似的,朝着门的方向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我一看老妇人碗里的是热乎乎的面条,她怎么会说没有呢?是不是她听错了?于是我补充道:“我们就是要点吃的。”老妇人这个听明白了,愣了一下,“要点吃的?”“对,素的能吃就行。”于是老妇人转身回屋去了。以前遇到不少施主总是说还没做饭呢,这回赶上了,当时我就顺理成章地想,她应该会给我们盛些面条吧。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并没端出一盆或一个锅之类的东西,看来我的面条妄想落空了,只见老妇人一只手还是端着她吃面条的碗,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塑料袋包着什么,等她走近一看,是大半张大饼。这饼又干又硬,不知放了多少天了。心里不禁起了怨言,你当着我们的面吃着热乎乎的面条,怎么能好意思给我们一块破大饼呢?

后来我一想,这不是起了有求心和分别心嘛?我这不是对人家布施的食物挑肥拣瘦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乞到的食物不会分别。别人能给我就不错了,怎么会挑呢!以前乞到的食物自己确实没有起过分别心,给馒头、花卷都无所谓的,今天人家给大饼不比馒头花卷强多了,我怎么反倒嫌弃了呢?而且我也知道其实在山西,馒头、花卷、大饼放了好几天是很正常的,吃的时候热一热就行了。

为什么她给大饼我都嫌弃呢?因为我知道她还有更好的东西没有布施——热乎乎的面条。若我没看到或不知道老妇人有面条的话,对于她布施的大饼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没想到还能乞到大饼,以前能乞到馒头花卷就不错了,这还是十六天头陀行里唯一的一回啊!

所以自己应该忏悔、检讨,并非自己没有分别心,只是以前境界还没有现前而已,没有可比较可分别的机会。于是自己的分别心一直没有暴露出来,平时即使人家布施硬邦邦的馒头,碎了的花卷,自己都不嫌弃,只是因为不知道主人家是否还有更好的东西没有布施时,自己就会连大饼都看顺眼了。因为有了对比,这时自己的分别心就现前了。

那为什么自己在乞食中有分别心呢?因为自己的惭愧心还不到位。认为福田僧送上门来给你种福田了,你还不赶紧布施!不光要布施还得拿最好的布施。倒不是爱吃你家的面条,你那面条跟随行护持居士做的斋饭相比那不差多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觉得我们这么老远,这么辛苦地把福田给你送到门口,你再不拿点好东西出来怎么对得起我们!你们看这就是我严重的贡高我慢的表现。

如何对治在乞食中的分别心呢?我想它跟贡高我慢是一条根,只要去掉贡高我慢也就能去掉分别心了。

那如何去掉乞食中的贡高我慢呢?实际上它不是在乞食时才有贡高我慢,而是自己平时就隐藏有贡高我慢心,只是在乞食时,得以暴露出来了。

那怎么对治自己平时的这个贡高我慢呢?亲行师父慈悲,时常告诫我要恭敬比丘师父来降服自己的贡高我慢心,现在想起来我应惭愧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真应该在佛前把头叩得血流满面啊!我一个沙弥如果连对比丘师父的恭敬心都不到位的话,那真是牛马都不如啊!

对比丘师父的恭敬是最最基本的了,然而光是做到了这点是否就能去掉自己的贡高我慢心了呢?还不行。还得恭敬老戒的沙弥、同戒沙弥、新戒沙弥,还得恭敬居士信士,还得恭敬未学佛的人,也就是说不光要恭敬一切高于自己的人,还得恭敬一切不如自己的人,得恭敬所有的人。那为何亲行师父只提要恭敬比丘师父呢?这正是我惭愧要死的地方啊!亲行师父慈悲啊,人家看我连这点最基本的都没做好,哪里还敢说要恭敬不如自己的人啊!

如何去恭敬比丘师父、老戒沙弥这不必多说了。人家本来就值得我去恭敬的,如何去恭敬同戒沙弥、新戒沙弥及一切不如自己的人呢?我认为归根到底这是一个正念具不具足的问题。一切众生皆是过去父母、未来诸佛,要恭敬一切众生这个道理大家都懂,问题在于能不能时时保持住这个正念。自己正念在的时候也能恭敬别人,等去掉正念了就又不行了。而且有正念时少,无正念时多。自己感觉这个恭敬心对修行、对了生死作用不是特别地大,也不那么紧迫。所以平时对恭敬心培养重视不高,尤其在对沙弥和世间人这方面上。想起来就恭敬一下,想不起来就算;高兴就恭敬,不高兴就算。

虽然也知道法从恭敬中来,但是觉得自己手头上已经有不少的法了,学都学不过来呢,不想再增加太多的法,就算想得法,觉得恭敬师父、恭敬执事师父、恭敬大戒师就够用的了,所以对这个恭敬心培养就不那么紧迫,不那么全面。然而恭敬心的培养真的不紧迫吗?恭敬心与了生死真的没有直接的联系吗?了生死得一念不生,要往生得一心不乱,两者的共同之处都是把妄想降到最低,师父也说要往生每一天的念头要降到十个以下,然而一个还有贡高我慢的人,也就是一个我相很重的人,他怎么可能把念头降到一天只有十个呢?就一秒十个都挡不住啊!培养恭敬心就是为了除我相我执,就是为降低妄想,也就是说一个贡高我慢的人,不忏悔、不对众生发恭敬心是不可能往生的,更不可能了生死。

时间:头陀行第十五天

标题是:不是房屋带给你温暖

今天带领我们乞食的是亲洞师父,能随亲洞师父学习乞食同样很荣幸。这个村子比较富裕,居住环境有点城里住宅小区的意思了。除了房院较美观、布局整齐之外,道路巷子都是水泥路面,而且村民的保洁意识也较强,故路面也较干净,没有其它村子普遍乱堆乱放乱扔垃圾的情况,让走进村子的人心里很清爽、很愉快,这也看出村民的整体素质较高,村里有一个小的观音庙,准确地说应该叫观音殿,因为没有僧人。据说还准备扩建,可能是居士念佛堂的性质的。这样不单方便村民平时烧香拜佛,还可以为村里的居士们提供一个共修念佛的场所。看来这户村子的富裕和村民较高的整体素质可能与本村信佛的人较多有关系。

我们来到第一家,亲洞师父示范先乞。这家院门是开的,一个中年妇女正在院子的屏风处干活。懂得在院门后建一座屏风,这也是物质水平和精神水平较高的一个综合体现。亲洞师父上前说到:“阿弥陀佛,我们是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中年妇女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我们。不知是听不明白还是看不明白。听不明白是指对“乞点食物”这句书面语一下反应不过来,不像口语化“要点吃的”。看不明白是指对我们的坏色袈裟没见过,与自己印象中的大红袈裟不一样。于是亲洞师父补充到:“就是要点吃的,只要是素的,能吃就行。”这句话把女主人两个疑惑同时打消了,原来是要点吃的呀,而且光要吃的的出家人肯定假不了。

那为什么我们要先说“乞点食物”,等对方实在不明白才跟它解释“要点吃的”,而不直接就说“要点吃的”呢?以前亲融师父跟我们讲过,若我们一开口就说“要点吃的”,很容易让人把我们与乞丐讨饭联系到一起,显得我们只是为口吃的而来,很俗气,而讲“乞点食物”,则包含我们是依佛制前来乞食,是一件很重要的很有意义的事情。就算对方当时听不明白,但他至少明白我们所说的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不然他怎么听不明白呢!这样我们的僧相就会高大起来。

我们再回到乞食,中年妇女明白了我们的来意后居然想都没想,很自然地就站了起来,一边向屋里走去一边问:“月饼是不是素的?”眼睛也没看我们,步伐也没有说因等待我们的回答而有所放慢。似乎不管我们回答月饼是素的还是不是素的,对她回屋都没有任何的影响。看来女主人的布施之意已定:就算月饼不是素的,我也会找什么别的素的来布施的。我们告诉:“月饼可以。”过了一会,女主人从屋里拿出一袋月饼共十块儿,并按我们的需要平分到我们三人钵中。

在这十六天的头陀行中,除了有一次乞到六个苹果和六个月饼外,这次的十个月饼便是乞到的最多的一次,是什么让女主人如此慷慨布施呢?也许她自己当时都不知道,因为没有来得及去想就已经走到放月饼的地方了,整个过程就像没经过自己意识思惟地一种自然流露。然后就是不作多想地一个劲地拿,否则不可能一下拿出十个月饼之多的。一般拿出六、七个月饼就算是故意多给的了。所以女主人当时的布施行为可能是在得知我们只要点吃的巨大冲击下,所引发的一次自性地流露,完全超越了自己的意识习惯范围。由此可见我们僧人不要钱只要吃的对众生的内心的冲击有多大!

最后亲洞师父合十说:“祝你全家吉祥。”我们在一旁边也跟着合十,女主人布施时的喜悦再加上得到祝福的喜悦,脸上的笑容自不必说了。

我们来到下一家,亲洞师父慈悲让我上前代他乞食。这家的院门也是开着,我站在门口喊了几声:“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位年轻女子,可能十七、八岁,抱着个小孩。当时我想应该不是小孩的母亲,可能是姐姐之类的,我表明来意:“阿弥陀佛,我们是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年轻女子用较标准的普通话说:“他的爸爸妈妈不在家。”意思是小孩的父母不在,她是来看小孩的,我说:“那你能不能做主?我们只是要点吃的。”那女子摆摆手说:“不能。”我看那女子脸上确实带着一种无奈和遗憾,估计她不是在找借口推托。但也没办法,我回头看了看亲洞师父,他示意我们离开,我们只好继续往下走。愿她供养三宝的因缘能早日成熟。

第三家,亲洞师师父让亲量去乞。这家院门也是开的,亲量喊了门,这时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也不搭理我们,似乎对我们的造访见惯不怪了。难道说有过不少出家人来过这个村子?只见男主人正走向另一间屋子,亲量师说:“我们是出家人路过此地,乞点食物。”男主人正准备进屋呢,突然一愣,转过身来看了看我们。亲量师补充道:“就是要点吃的。”“要吃的?”看来男主人终于明白我们跟以往的造访者不一样了,精神一下振奋起来,高兴而爽快地回答:“有!”然后转身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月饼,脸上笑呵呵的。身后还跟出来一位中年妇女,脸上同样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就像出门来迎接贵宾似的。

后来我想,若是说给几个月饼这么点小事,男主人自己还做不了主吗?女主人何必也亲自出面呢?这么麻烦。就算女主人也可能是好奇出来看热闹。那在一旁抱着手微微一笑足已。可是两位主人的那种巨大的欢喜哪里像是他们要给我们吃的呀,倒像是我们要给他们送吃的来了。从两位主人双双出门迎接,脸上带着满心欢喜,可见,他们给我们的不光是一大袋月饼,更有对我们的尊重和赞叹。而我们的突然登门,以及我们这种出人意料的行持——不要钱只要点吃的,让人没来得及去好好思惟。整个过程完全是一种自发地流露。

也许过后,他们还会再次一愣,我们刚才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激动呢?见到那些和尚怎么会这么欢喜,感觉这么亲切呢?好像是见到自己的亲人似的呢?这得够他们好好琢磨上一阵子的。

我们继续往前乞,亲洞师父慈悲,见就剩我还没有乞到食物,便把往后几家留给我去乞。结果一家院门开着,但我喊了几次门也无人应答。另一家虽然有人,但那人很简单地说了一句:“老板不在家。”意思是这家主人不在,我是来给这家干活的,走完这家,师父分给我们这一组的人家就全都乞完了,于是我们返回休息地点。

今晚是头陀行的最后一个晚上,也就是最后一次的露地宿。晚上可能会下雨,师父让我们用大塑料袋把睡袋和绳床整个都给套起来,就露出头部,实际上套塑料袋不是为挡雨的,也挡不了雨,就是再小的毛毛细雨也挡不了的,难道下着毛毛细雨的时候你还能在塑料袋里睡觉吗?还是得找避雨的桥洞才行,否则就是能披上雨衣不停地在雨中行走了。那塑料袋能不能挡露水呢?也不能。有很多次,半夜醒来,伸手一摸睡袋外边湿漉漉的,一种凄凉感便涌上心头。

那么塑料袋能干什么呢?能挡风。晚上刮风的时候,套了塑料袋能好很多。再一个,套上塑料袋能保暖。

以前在南方的家里冬天不愿起夜,或早上起床都不想出被窝,虽然家里没有暖气,室内室外温度差不多,但怎么也在零度以上,如今在北方行头陀,那睡袋外面的温度是零下几度十几度,还时常刮风就更不想出睡袋了。

头陀行已经行了十五天,我也过了十五个露地宿,但还是不习惯。其实在没出发的前一个多月里我就已经被亲行师父慈悲叫到寮房外面去露地宿了。在外面露地宿的还有几个沙弥,但人家是身材有代表性,亲行师父让他们把各种型号的睡袋都试用一下,把没问题的睡袋挑出来作行头陀用。我这个身材一般的,实际上就是亲行师父慈悲,见我不行,让我提前适应适应。结果一睡就睡了一个多月。在寺院还好没什么露水,也不太冷,很少半夜冻醒的。然而到了山西这边就不一样了,几乎每晚都会冻得半夜爬起来小解。从睡袋里钻出来就着冰冷的空气或冷风,我会觉得很凄凉。为什么贪恋房屋、床铺?因为它有墙有房顶,能挡风避雨,还能抵挡低温,从被窝里出来不会感到太冷,去洗手间也比在室外温暖多了。所以在家里有一种舒适感、安全感,但是这不利于我们了生死,不利于我们提起正念,不利于我们放下贪恋心、厌离娑婆。行头陀通过这种痛苦,能让自己保持正念,体会到六道苦,从而厌离娑婆,放下万缘,断欲去爱,这样才能与道相应,才能了生脱死。因为自己放不下娑婆的种种欲乐,所以才更要去行头陀,才要这么去放去练,等行久了就容易放了。

但同时我还得反复提醒自己,不是房屋床铺给我带来的温暖和舒适,也有人呆在温暖的房屋里却感到四肢冰凉、直冒寒气;也不是行头陀给我带来的痛苦,如果有金刚力士的福报和身体,相信就不会受到我那些身体的痛苦了。所以说,决定我们是受苦还是受福关键在于自己的业力,而自己的业力又是唯心所造。也就是说是苦是乐唯心所造。为何行头陀能消无量业灭无量罪,不是靠身体去消,而是用心去消,怎么消?少欲知足、清净无为、无所求、不打妄想。

时间:头陀行第十六天

标题:头陀行,户外运动,行军拉练、讨饭

今天是行头陀行最后半天了,中午过完斋我们就结束今年的头陀之行。这十五天来,我是天天盼望着今天能早点来啊,终于盼到头了,自己总算是能顺利完成此次头陀行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然而今年的头陀行虽然是快完成了,可是还是有明年,还有后年……我得一直行下去啊!对于头陀行的难度,我得好好去思考思考。

到底头陀行难在哪,或者说它怎么会难呢?比如说露地宿有何难?你看世间有很多人都喜欢搞户外运动,他们也是背着防潮垫、睡袋到处走,他们也是露地宿。甚至他们的露地宿更艰苦、更危险。但是他们为什么乐此不疲呢?他们怎么都不起烦恼呢?那让他们来行头陀得了。我能不能从他们那学到什么呢?后来我想想两者的露地宿还是不一样的,搞户外运动的人一般是为了猎奇或追求某种冒险的刺激,或是为了游山玩水。总之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六根的需求,用世间的话说,就是追求感官的刺激。

那是以露地宿的代价来换取六根的放逸。而行头陀则是为了收摄六根,露地宿也是为了收摄自己的身根,为了断欲去爱。

总之前者是牺牲露地宿这一方面的身根需要,来满足六根在其它方面更大更多欲望的需求。是让自己的心动得更厉害,是让自己的妄想打得更快;而后者则是为了全面断掉六根的需要,是为了少打妄想乃至不打妄想,是为了使自己的心能安住不动,是为了清净无为、无所求。所以说同样是露地宿,两者的目的不一样。因此越是爱搞户外运动的人,去行头陀行更应注意。

部队的行军拉练跟我们的行脚相比更艰苦更累,但是行军拉练最终也是以满足人的种种欲望为目的的。而行脚则是为了断掉对五欲六尘地追求。

乞丐讨饭与我们乞食相比,两者看似都是上门要吃的,仔细想想也有本质上的区别。乞丐既讨饭更讨钱,其实五欲六尘全在他们乞讨范围内。而我们的头陀乞食则是因为我们远离金钱以乞食自活。而且乞食的背后还有一套行持:只乞七家,次第而乞,一坐食,一钵食,节量食,不分别食,次第食。这些都是在表明我们要吃的却不是为了追求吃的,而是为了不执著、不贪恋吃的。同时,在乞食的过程中我们要去掉贡高我慢,我们要忍受辱骂、驱赶,乃至为此而惭愧忏悔。而这些都是乞丐所不具备的,乞丐仅是放下脸面,而行头陀乞食则是在放下一切。

世间有许多的工作或职业所受的苦比行头陀还要大,但是人们都能忍受,都能安居乐业,为什么?因为这种苦的背后是为了使人们的欲乐得到更大的满足。而行头陀是为了放下一切的欲乐。所以说能吃苦的人很多,但能行头陀的人很少。

今天乞食的村子更像城里的住宅小区。房子是统一规划并建好再统一销售使用的商品房。每户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房子是联排布局,街道也是水泥路面,路边绿树成荫,之所以还叫村子是因为住户可能都是农户,不少住房院里还垛有大量收割的苞米,我们乞食时经过了绿化区,有人文景观雕塑,有室外舞台,有篮球场。

今天乞食再次分组,我和亲量师又能荣幸地跟随亲义师父学习乞食。我们来到第一家,这家院门没关,亲义师父首先向我们示范乞食,只见他上门敲了敲门,用浑厚的声音喊到:“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喊了几回见无人应答,便领我们进了院子,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接着喊,这时才出来一位中年男子,亲义师父说:“我们是出家人乞点食物。”男主人不假思索地朝我们扬了扬手让我们走,亲义师父见状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我们离开。

亲义师父慈悲,对我们说:“你们沙弥乞食机会少,让你们多乞点。”他的意思是接下来的所有人家全由我和亲量师轮流来乞。然而我们走过的人家大多是门没上锁或门开着,可是对于我们的喊门却是无人应答,偶尔几家有人出来应答的却拒绝布施。有人出来的人家今天大约遇到了七、八户,但就一户人家进行了布施。但辱骂我们的、怨恨我们的人家没有遇到过,这就是我们今天乞食的大概情况。

乞食十多天了,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有不少人家刚见到我们没等我们开口表明来意,他们便朝我们扬手让我们走了。也就是说没给我们机会告诉他们我们只是要点吃的,主人便按常理把我们当成是来要钱的给赶走了。如果这时我们来一句:“我们只是来乞点食物。”以纠正主人的误会,相信会有不少的主人改变态度重新布施的,之所以有这个推论,是因为在很多次的经历中,不少的主人一开始虽然没有赶我们走,但是也没有欢迎我们、招待我们的意思,甚至都不搭理我们,就当我们不存在似的,这也说明当时是没有任何布施之意的。一直到知道我们是来乞食要点吃的,才突然改变态度布施的,所以说对那些误以为我们是来要钱的主人,没等我们表明来意就让我们走,我们若能马上告诉他们,我们是来乞食要点吃的,及时消除他们的误会,那结果又会不一样了。

关于这个问题,师父的开示大意是,他让我们走,我们就走,什么也不用说,误会就误会,不给就算了。

我对师父开示的理解是,我们首先是以一颗无所求、不攀缘的心去乞食。人家让我们走我们就走,若在临走前还跟他解释,跟他多说一句话,实际上就是有所求,就是在攀缘了。虽然这样马上就能消除他的误会,乃至能让他本来的不布施变成布施,但我们却破坏了自己无所求、不攀缘的僧相了,这可是因小失大了!因为我们最终是靠这个清净无为的僧相去度众生的。那是不是误会就误会呢?为了守护好自己无所求、不攀缘清净无为的僧相,是不是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失去布施福田僧种福田的机会呢?不是的,首先并不是靠我们去说去解释去消除误会能让众生种福田,从实相上来看两者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就像前面讲过的,并非房子给我温暖,并非背包使人痛苦一样。并不是由于我们说不说来决定对方会不会供养僧人,而是由于我们僧相清不清净来决定对方会不会供养僧人。

虽然我们不亲口跟他解释,这次的布施他也好像是错过了,但是因为我们已经在这里乞过食了,我们只乞饭不乞金钱的行持已经印在了其他老百姓的心中,并被广为宣扬流传。也就是说通过其他人的口把他的误会给消除了,而且因为我们当时忍着辱骂,忍着误会,不作解释,不作申辩,不攀缘,无所求的清净无为的僧相已经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他的心中,当再听到别人说:“原来我们不是来要钱的,而只是来乞点吃的。”这两方面的信息相应而相容,相辅相成就会对他形成巨大的震憾,这时他会深深地自责惭愧当时的愚昧和鲁莽,巨大的悔恨会转而激发他巨大的恭敬心要亲近三宝,会激起他巨大的信心要皈依三宝。那时他就可以来寺院供养三宝,并且亲近三宝,抓住三宝乃至持戒修行。这么一来,他的误会也消除了,也供养三宝了,而我们又在他们心中留下清净无为的僧相,不是三全其美了吗!

然而如果我们在主人误会我们、拒绝我们、让我们离开的时候,主动向主人解释我们只乞点食物,这时虽然主人也会很高兴地改变态度,布施僧人。然而在布施的同时也会让施主隐隐约约感到我们有攀缘心,有所求心,不够清净的嫌疑。而且也未必能再次对三宝发起巨大的布施心、恭敬心及信心。

哎!师父的智慧我们能明白一丝一毫都受益无穷啊!师父的开示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在乞食中,乞不乞得到食物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行无为法、不求人、不攀缘。如果因为行无为法而空钵了或乞得少了。实际上在佛菩萨那你是乞了个大满钵,这一钵法食不是光受用一天一顿的,而是永远受用无有穷尽的。所以沙弥在乞食的学习过程中,应带两个“钵”,一个用以乞饮食以养身命,另一个是向佛菩萨、向比丘师父乞法食以资慧命。

同样的,将这个意思扩展来看,行头陀也是如此,行头陀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消业而吃苦,而是为了行无为法,何况只有行无为法才能消无量无边的业障。也只有无所求,行无为法才是真正的头陀行。否则,吃点苦受点痛只是为自己消消业、修修慧,跟了生死没有关系。

当时我还有一个疑惑:在乞食时,当告诉主人,僧人乞点食物,然而因为头一回遇到僧人乞食,没有经验。而且时间也较短促,容不得主人仔细去想。加上习惯性思惟,对这个“食物”,“吃的”。主人大多会限定在主食饭菜上,而往往想不到零食、副食之类的也是“食物”也是“吃的”。所以一旦家里没有主食饭菜就只能回答我们“没有”,从而放弃布施。不是主人不愿布施,只是因为想不到可布施的东西。而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往往会主动地提醒“剩的也行”、“水果也行”、“干粮点心也行”,结果主人一听“茅塞顿开”,赶紧布施,真是皆大欢喜啊!我就老爱干这事,当时还觉得是为主人挽回了一次培福种福的宝贵机会。

但是自己心里也有点疑惑,这样做圆不圆满呢?听了师父对我第一个问题的开示后,我这第二个问题也就有了答案了。

你像听不懂“乞点食物”的,可以解释一下“要点吃的”。如果不清楚僧人哪些东西不能吃的,可以提醒一下“只要素的,不带荤油就行。”再不行提醒一下“不带鸡蛋、鱼虾、葱蒜韭菜、油菜、香菜等”只能到此为止了。如果不是主人问我们“你们能吃什么”的话,就算主人实在想不到水果、干粮点心、零食之类的也可以布施,就算我们会空钵,我们也不应该主动地提醒他。一些具体的食物,比如“水果也行”,“干粮也行”,“剩的也行”,否则会或多或少会让主人觉得我们有攀缘、有所求的嫌疑,当时主人因为我们不要钱只要吃的,很赞叹你,很感动、很高兴也顾不上多想什么,等事后他有充分的时间好好再琢磨这事时,他可能会禁不住想:“那些出家人什么吃的也不提,光提个水果也行,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们想吃水果啊?还说剩的也行,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好几天没吃饭了,有点饥不择食了呢?”反正会让人觉得我们对吃的有所求、有分别、迫不急待的嫌疑。从而影响到我们僧相的清净圆满。当然人家对我们只乞食物不要钱是大为称赞的,大为感动的,也能欢喜地供养我们出家人,只是心里多少有点遗憾,他们想吃水果,他们饿得连剩的都不放过。虽然我们在他们心中可能是他们遇到的最好的出家人,却不是圆满的出家人。

所以在乞食中,关键是行无为法,宁可空钵也要行无为法。只要是行了无为法,即使是空钵也没有什么丢脸的。反而是在法食上乞了个满钵,何况行无为法,今天的空钵会换来今后永远的不空钵。

过完斋,剃完头,我们便登上客车,返回寺院。今年的十五天半的头陀行到此就结束了,本次头陀行对我们的考验和锻炼,尤其是对我们消业到此似乎应该划了一个句号了吧!预计明天清晨就能回到寺院了。

最后归来

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我们乘坐的客车一直奔驰在高速公路上,向着大悲寺而去。然而凌晨一点左右,因为起了大雾,我们所走的高速公路被迫关闭,我们的客车只能在高速公路上原地停车,直到下午两点左右才恢复通车。这一停就停了十三个多小时。早上客车司机放了早间新闻广播,本不想听,故也没留下什么印象。就一个事件有点印象,因为广播对此事件连续提到并大力作了报道,那就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美国政府宣布全国已进入甲型流感紧急状态,五分之一的人出现疑似症状。

像这些瘟疫、自然灾难、矿井事故、局部战争、种族冲突、饥荒、坠机、金融危机、网络病毒等等的报道,相信大家听得都麻木了。对于人的灾难真是见怪不怪了,真是如如不动啊!等灾难一旦降临到自己的身边,那就再也定不住了,无助、焦虑、恐慌。我只是千万老百姓中的一员,面对政府的统一措施、医疗机构、救援军队不会特别地先救助我,我就如同大流中的一滴水,只能随大流,要生一起生,要亡一起亡。大家都要受的,我一个人也逃不了。

今天的大雾封路事件,我们被困在关闭的高速公路上,被夹在停滞的车流中,进不了,也退不了,离我们旁边不远就是国道,但我们也退不过去,一点做不了主,只能随大流。我们若对客车没有挂碍,那我们背上包马上就可以走了。但是当我们对这辆客车有了所求,有了牵挂,需要它送我们回寺院的时候,我们就被它给困住了,车走不了,我们也走不了。从这点来说我们与高速公路上的其它过客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与甲型流感疫区的人们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不能做主,只能随大流。

此时又一次感到远离人群、远离城乡、远离喧闹,是多么的自在。在阿兰若处,在山里,在大悲寺的修行是多么地自在,出家了是多么地自在,无所挂碍是多么地自在。

而头陀行正是为了让我们去掉挂碍。乞食是为了去掉我们对金钱、对食物,对面子的挂碍,行脚是为了去掉我们对身体的挂碍,露地宿是为了去掉我们对房屋、床铺的挂碍。

上午九点多了,僧众准备在客车上过斋。这对护持居士也是一次很特殊很大的考验。平时用于准备斋饭的小客车也被困在前方离我们客车不远的地方。护持居士得徒步离开高速公路去采购食物,带回做斋饭的车上,把斋饭做好,再送到僧众所在的客车上。

行堂也不容易,我们坐着过斋都觉得不方便,何况居士是端着饭盒菜盒行堂呢。所以说居士在护持方面,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为僧团的行头陀铺平了道路,功不可没。

等我们回到寺院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我从车上下来,阵阵的佛号声伴着钟声从寺院的方向传来。心里念着“终于回来了。”不用再担心体力不够了,不用再担心伤痛会影响行脚了,不用再半夜哆哆嗦嗦地在野外小解了,紧张的身体也放松了,紧绷的精神也舒缓了下来,“头陀行终于结束了,可以休息休息了。”

走在回寺院的路上,虽然我还是目光下垂,虽然队伍前方迎请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在我的两侧我还是能感觉到居士们早已跪在路边迎请,耳边隐隐传来阵阵抽泣的声音,突然听到一位居士一边哭着一边说道:“终于回来了。”这使我突然惊醒过来,现在已不是今年行头陀的尾声。今年头陀行在昨天登上车离开那一刻便已经全部结束了。现在的迎请虽然是迎请我们回寺院,实质上是回到下一回头陀行的起点。师父随后的总结开示便是拉开了明年头陀行准备工作的序幕。同样报告会更不是今年行头陀的尾声部分。作报告虽然是对今年行头陀的总结,却是为了下一次的头陀行而做的准备。如果以后不行头陀了,那作总结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再说面对三宝的加持,师父的加持,僧团大众的加持,十方的加持,而对居士、信士及十方众生的全力护持,亲宣哪有资格叫疼喊累,亲宣哪能露出疲惫或痛苦的样子,而应该保持镇定,保持着饱满的精神状态。也只有这样才能把头陀行一直行下去啊!

快写完报告时,我突然才明白,作为一个沙弥不应该带着一种痛苦、疲惫的样子去行头陀。应该以一种镇定的状态、感恩的状态、注满法喜的状态去行头陀。如今在我的报告里叫苦连天,实在不应该,在此向大众忏悔。这是对我此次行头陀状态较真实的写照,便不作较大的改动。就让亲宣的例子给大众作一个反面的教材吧。愿我能尽快行出清净无为的头陀之行来。

十五天半的头陀行对我来说行得很艰难,但不是我能行头陀,是我的业障太重要消,这完全依赖于三宝、师父、僧团、大众、十方的慈悲加持以及居士、信士、十方众生的尽心护持。

七万多字的报告对我来说写得更艰难,但不是我能写,是我的过失太多,得向大众发露忏悔,而且是我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整理,需要学习,需要恳请大众慈悲指教。

写报告时花去常住大量的时间,并让大众师父为我忧心,亲宣深感惭愧和不安。

作报告时,占去大众大量的时间,并让大众生恼,亲宣在此向大众表示歉意,亲宣心中觉得愧对三宝、师父、大众的恩泽,故想把自己在行头陀中的所见所知所感表达得全面些、准确些,因此报告写长了;但由于自己能力太差,写得没声没色没有味道,所以亲宣的报告又长又没意思,令大众厌烦。觉得更加愧对大众了。还望大众慈悲宽恕。

在亲宣的报告中,如果有正确地方,那是我依佛经或师父的开示,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而已。并非自己所证所悟;如果有错误的地方,那则是我个人的愚昧知见,错误地理解佛经所说或师父开示之意。由于记忆模糊观察不准,对于有些地方的交代可能与实际有出入,在此向大众忏悔。

因为自己的能力太差,这份报告我是被师父闭了四十多天的关才写完。然而最可恶的是亲宣花了别人几倍的时间来写的报告,其水平却不尽人意,真是个光吃不长的家伙。

唯一让亲宣有点安慰的是,亲宣不是最差的那一个,还有一个人写得比亲宣写得还要差,那个人就是昨天的亲宣。

常住慈悲,师父慈悲,让亲宣得以上得了台作报告,使亲宣能于大众前发露忏悔自己的过失,同时还得恳请大众慈悲,让亲宣也能下得了台,明年好继续行头陀。感谢大众,亲宣的报告到此结束,阿弥陀佛!

惭愧沙弥释亲宣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二十

二〇〇九年行脚报告(释亲悲 比丘)

二〇〇九年行脚报告

◎释亲悲比丘

顶礼常住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各位善知识:

阿弥陀佛!

常住慈悲,恩师慈悲,亲悲得以参加大悲寺二〇〇九年度的行脚乞食。行脚回来以后,亲悲将行脚期间所写日记做了整理,作为这次的行脚报告,水平有限,报告啰嗦,恳请大众慈悲。

八月二十行脚前一天

随着早课的结束,天也逐渐亮了,大家把大背包都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排在僧寮门口,这是恩师(以下称师父)昨天通知过的。

昨天中午,师父突然宣布紧急集合,虽然有了去年的经验,但这一次的表现仍然不太好,仍然是倒数第几个才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所幸并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师父慈悲,允许大家下午再整理整理。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早,背包就得拿到僧寮门口,不许再收拾了,师父的这一宣布断除了我不少的妄想。否则,以我这种磨唧唧的性格,如果没有这种强大的外缘帮助,很难说会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从师父的这一举措中受益的,也许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今年的行脚有24位僧人参加,起先宣布有25人,后来有一位沙弥师因为常住的需要留守寺院,所以变成24人。当我确信这位沙弥师不能够参加今年的行脚时,有些惋惜的跟他说:“你不能去了啊。”他笑着回答:“因缘不同啊。”没有丝毫做作,没有半点苦恼,没有半点不愿意,面对着他的真诚,我是如此汗颜,充满惭愧。

前一段时间,当得知今年的行脚人员中有可能没有自己时,我是如此失望,和他的毫无挂碍比起来,表现得糟糕透顶。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心中考虑着常住的需要,并且能够依教奉行,而没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他没有忧愁,也没有烦恼。然而我只把行脚当作一次修行,不如意时自然就生烦恼了,想不到临走之前会受到这么一个小小的考验。

八月二十一行脚第一天

昨天过完斋以后,我们乘车从寺院出发,到今天凌晨三点多到达目的地。我们下了车,背上大背包,排好班,行脚就开始了。

师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接着是比丘师父,然后是沙弥师。最后两位沙弥拿方便铲,亲洞师父代理僧值走在队伍的旁边。亲洞师父提醒大家要诵咒,在第一次休息前我诵了四遍楞严咒,第二次休息前诵了四遍。我看见有一辆公安的车过来,有两位警察问师父从哪来。我听他们说话的语气比较柔和,心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就不再关注。接下来的一程诵了差不多有五遍咒,我们到了一个可以乞食的村庄,师父选择了一块空地作为过斋的地点。亲无师告诉我这是去年行脚最后一天所在的地方,我仔细看看周围,果然是去年行脚最后一天过斋的地点。

我们搭好衣,挂上钵,师父分好组,然后大家列队走向村庄。亲空比丘,亲悲还有亲明沙弥,我们三人一组。我们走了差不多有十分钟才开始乞食,乞第二家时亲空师就让我上,我敲了门,有人出来,这时候脑子突然变成空白,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想以前乞食时怎么说的,很奇怪,想不起来了,好像没有一点印象了,再想想刚才亲空师乞食时是怎么说的,然后才开口:“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乞点斋饭,素的就行。”主人掏出一张纸币,我直觉性地反应:“不要钱。”后面亲空师说:“出家人不要钱”。我一听,唉,还是亲空师有水平,虽然只差了三个字,但意义相差大了。

就像今年夏天受戒前我们准备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不要钱”。师父说:“你说不要钱能怎么样呢?应该换成‘持不捉金钱戒’,得让大家知道这条戒律,这是重要的。”虽然我们已从不捉持金钱戒中受益,但我们也应该让更多的人明白这条戒律,并从中受益。所以在这种场合下,选择适当的言词也是相当重要的。听我们说不要钱,女主人回屋取一个月饼,三个苹果和一串葡萄,我请女主人分给我们三人,然后我们回向离开。接下来由亲明沙弥乞食。

在头一年行脚乞食的时候,亲融师父和亲行师父都说,我叩门时显得有些急促。所以当亲明沙弥敲门时,我有意去观察他,果然亲明师叩门也有点急促。然后我就告诉亲明师要把心放平和,敲门时就不会那么急促了。当亲明师乞食时,有一次想要向门缝里瞅,亲空师提醒他不要这样,这样没有威仪,如果让人看到,可能会起不好的想法。亲明师乞了两家以后,再由亲空师乞食。

亲空师说明来意,这家主人拿出一些西红柿分给亲空师和我,落下了亲明师。亲空师请这家人从我们的钵里再拿出一个来分给亲明师,这家人有点嫌麻烦。亲空师又要求了一下,最终,这家人还是照亲空师所说从我们钵里再取出一个分给亲明师。

说实在话,我很佩服亲空师的坚持,因为亲空师的坚持,布施者最终能平等的布施给乞食的三人。亲空师这种对平等布施的法的坚持,也体现出他对于法的恭敬,这是很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最后一家,这家主人布施了一盘枣,之后我们就结束了行脚第一天的乞食。

中午过完斋休息时,于居士说:“有缘人来了。”过了一会儿,果然来了一位中年男子,听他说他是去年也在这里看到我们。两年行脚都在同一地方碰到他,看来真是有缘,亲洞师父结缘了他一套《解脱之路》的光碟。过斋后头一趟走差不多诵了五遍咒,第二趟差不多诵了六遍,这样今天总共诵了28遍咒。然而在寺院里,有人平时也保持着30遍左右的诵咒量,差距是相当大的。

晚上在一桥下过夜,有两个桥洞。大戒师在一起,沙弥师在另一边。师父慈悲,让大家把背的经书多的送到车上,背包的重量减轻了不少。

临睡前,我看到对面亲义师父给师父整理睡袋和棉披布,细致地检查是否有漏风的地方,就像一个孝顺的孩子用心地照顾自己的父母。忙活了好半天,最后,给师父顶礼三拜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去休息。我想,当时的场景如果能录下来的话,一定能使不少人感动。

八月二十二行脚第二天

今天乞食沾了亲空师和亲明师的光,亲空师乞到一袋苹果,亲明师乞到一盘饼,我则空钵,什么也没乞到。回来的路上遇到一小狗,亲空师给它作了皈依。

晚上在一土道过夜,下午走道时身体发虚,晚上也发虚,似乎是感冒了。

八月二十三行脚第三天

早上拉肚子,再加上感冒,于是就找负责药品的亲秉师拿了一点药。亲源师知道了,过来找我,让我把背包里的东西分他一点,他帮我分担一下。吓了我一跳,老实说,我还未病到如此程度,一点小感冒而已。无论如何,亲源师的发心值得随喜与赞叹。

中午在公路边土坡上过斋,乞食之前开始飘小雨点。今天乞食没有空钵,过斋后接着往前走。我拿着锡杖,走了没多久,亲洞师父说我身体不适,锡杖他来拿。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锡杖就被亲洞师父接过去了,等反应过来,很是惭愧。只不过一点小感冒而已,实在不值得大家这样注意。师父领着我们走到一个桥洞后休息,下午没有走,晚上就在桥洞下过夜。

有居士供养绒衣,师父说可以借用,我没要,因为我自己带了一套绒衣。其实我知道我心里想要,也不管是否真需要,看见好东西就想要,很明显的贪心在作怪,可不能跟它跑。

八月二十四行脚第四天

今天没有乞食,在一条弃用的公路边过斋。下午有一次休息当中,我看见亲幢师好像在缝什么,过去一看,原来他的背包拉链坏了。我想帮他修,修了半天没修好,亲无师过来,用牙一咬,一口就搞定了。

下午王居士领了一些人过来,刚坐下没多久,就刮起很大的风,下起雨来。风很大,吹得人东倒西歪,几乎都站不稳。老戒师父们纷纷站到师父周围,把师父围起来,我们穿上雨衣,往前走了不久,雨就停了。

八月二十五行脚第五天

上午上山路,中午没乞食,过完斋,我看到来了好多居士。男居士一排,女居士一排,还穿海青,过斋后师父和亲藏师父留下来为居士说法。我们由亲融师父领着继续往前走,晚上在公路边找了一块洼地,山上风较大,这块洼地周围基本上都是土坡,挡风。休息前,几位沙弥师平整场地,我嫌我休息的地方场地不够平,刚好师父在旁边,说:“整整就行了,这么娇贵。”听师父这么说,我惭愧得很,平时太放逸了,一点也没正念,如果正念具足,就不会有这些啰哩八嗦的事了。

八月二十六行脚第六天

上午亲绪师父过来了,今年夏天受戒时,见过亲绪师父。亲绪师父很希望今年行脚,我们能经过他的家乡,能来拜见师父,如今真的满愿了。

今天仍和亲空师、亲明师乞食,乞了两家后,亲空师让我上。我敲了门,家里主人出来,一脸难受的表情,当我看到他这种难受的表情,我心里也莫名其妙觉得难受。我刚要说话,还没说出来,这家主人摇了摇头,我就更难受了,转身离开以后,我想:我为什么要难受呢?

乞食回来,看见来了很多居士,有很多穿着海青,整整齐齐排在路边一起念佛号。过斋后,师父和亲融师父留下来,我们由亲藏师父领着继续往前走。

下午走了一会儿,休息时一只小狗在我们身后叫个不停,亲空师跟它说:“累不累啊,也不休息会。”亲忍师也跟它说:“你不乏啊别叫了啊。”接着给它说三皈依,最后又说:“学点好,争取走出三恶道。”

傍晚在一桥边休息,以为会在此过夜,但没有,接着往前走,前面好像走到城区。夜晚过城区,这实在是不错,天不亮之前过也很好,反正我不希望白天过。但从另一角度说,白天过的话,能使更多人见到僧相,种下菩提种子,总之,各有利弊。

八月二十七行脚第七天

上午走时,心情有些轻松愉快,觉得奇怪,想了半天,也不知是为什么,就不想了。中午乞食前重新分组,我、亲明师跟师父一组,我有些高兴,想起上午心情愉快,莫非就是因为今天要跟师父一起乞食了?

我拿着锡杖和亲明师跟在师父后面去乞食。头一家主人布施了三个饼,接下来的一家师父让我上前。我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男主人有些不明白,师父给解释了一下,然后男主人就进屋给拿了三个饼,又说:“再给你们拿些西红柿吧?”师父说:“可以。”于是他又回屋给拿了些西红柿和苹果。我们出了院子,刚走没多远,男主人和女主人又追出来,拿了些钱说要给我们。师父跟他们说:“出家人不要钱。”老实说,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追出来要给钱的。

接下来,师父让亲明师上前去乞,亲明师也乞了几个饼,我们就回去了。过斋后,师父留下来为居士说法,我们接着走。

休息时有只瓢虫飞到我脸上,不知是咬我肉还是吃我肉,咬得挺疼。本想把它扒拉下来,转念一想:算了,难得布施的机会,就让它咬吧,也许是往昔欠了它的。谁知,它就一直咬,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正巧,这时候亲明师过来向我询问今天乞食的细节,看到这个情形,说:“亲悲师脸上有只瓢虫。”于是用手准备把它扒拉下来,这时候我忽然打起妄想来:小瓢虫啊小瓢虫,不是我不布施啊,是亲明师要把你扒拉下来,你可别怨我啊。也许是因为打了这么个妄想,眼看亲明师的手要碰到瓢虫了,亲明师忽然停住,把手放了下来,说:“嗯,还是让它留在上面吧。”这一下我傻眼了,只好和小瓢虫耗上了,可惜没什么定力,不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我把小瓢虫摸下来,心想:你换个地方咬吧。这时候师父和亲融师父回来了,大家准备动身走了,我只得把它放了。放它时,我默默地跟它说这次的因缘就这样了,下次再说吧,或者下次见面它还会接着咬也说不定。

下午我们在一块收割后的玉米地里剃头,后来刮风,要下雨。我们走到一座桥下休息,大家围着师父讲述各自乞食的情况。后来谈到因果,师父说:一针一饭全都是因果。因果是丝毫不差的,每一次果报时又造新的因,因因果果就这样轮转不休。听了师父的话,我有点高兴,为什么高兴呢?因为我这人比较磨叽,老爱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现在听了师父的开示,我想我应该学会放下,既然都是因果,就不应该老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自寻烦恼,应该要看得开。

八月二十八行脚第八天

今天天阴,风较大,比较冷。中午乞食要么没人,要么没出来。最后一家由亲明师乞,这家主人想了半天,可能考虑拿什么。师父跟他说剩的也可以,她回家拿了两个馒头,给了师父一个,还有一个分给我和亲明师,我们就回去了。

晚上在公路边一小路上过夜,边上有几个小土包,据说是坟。有个比丘师父说在以前他可能会怕,现在在坟边住也不怕了。我想我呢?要是大家在一起,人多的话,我不怕,要我一个人在坟边住,估计还不行。

八月二十九行脚第九天

早上穿过一个繁华区,我以为只是一个小镇子,谁知道是应县县城。紧盯着地面,不想抬头,默默诵咒,人声、车声受影响较小。难受的是商店里的音乐,受影响较大,感觉心还比较平和,比前两年好,以前穿过城市时,总是感觉烦燥,这次还行。

诵咒也比以前要好,心想这也是一个进步吧!穿过县城没多远,公路边有一岔道,沿着这条路走了一会儿,前面有个村子。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乞食,我和亲明师仍然跟着师父。头几家没乞到,后来见一老年男子,我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他说:“我是给看门的。”我想这只是不愿布施的托词吧。转念一想,也许往昔有出家人来乞食,我也是这么回绝别人的,所以今天得了这么一个果报,心就平了。

接下来一家,一位青年男子在门口,师父上前,他给拿了一袋水果,一袋饼。再一家是一个小男孩在家,师父上前,他给拿了一袋水果和饼,我们就满钵了,就回去了。路上我想,虽然同样是布施,可有的给得多,有的给得少,有的欢喜,有的无所谓,这种种差别也许是善根有深有浅的缘故吧!无论如何,都希望善根浅的人们善根增长,善根深的人们越来越深,这样大家乞食都不会空钵了,就最好了。

过斋后,有村民来请书,亲洞师父问有没有带《楞严经》的,有人请《楞严经》。我把自己带的《楞严经》翻出来,有些犹豫,这本《楞严经》不是我带来准备结缘的。三年来每次行脚我都带着它,有点舍不得,犹豫了半天,忽然想到对我来说,请一本《楞严经》是比较容易的。然而对于请这本书的人来说,也许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就没法再看到《楞严经》了,这样一想,我就放下了,把《楞严经》交给了亲洞师父。

下午得知亲灿师的《楞严经》也结缘了,他那本《楞严经》念了好几年了。看到他有点情绪低落,看来他还没放下,我想安慰他几句,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想,早晚他也会放下的。

九月初一行脚第十天

今天上午刮风很大,上午诵戒,在一块玉米地中,玉米已收,玉米杆没倒。虽然能挡点风,风还是很大。诵完戒后过斋,今天没有乞食,斋后休息一会儿然后上路。风更大了,几乎都站不住,顶着风走,晚上在一块枯草地过夜,听说今天晚上降温。

九月初二行脚第十一天

早上起来很冷,瓶里水都结冰了。今天只乞到几个苹果,几乎空钵。晚上临睡前亲慧师过来,问我坐着睡是什么感觉,我不知怎么跟他说,就告诉他要自己尝试。

九月初三行脚第十二天

上午在山脚下乞食,我老毛病又犯了,磨叽叽的。等刚赶上队伍,想起没拿锡杖,又折回去找锡杖,找了半天没找到,心想也许亲明师拿了吧,就放弃了。等追上师父,发现亲明师并没拿锡杖,只好跟师父说没找到锡杖。师父说,嗯。表示知道了,并没有说什么来责备我。虽然师父没说我,但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今天乞到两家,乞得不多。

下午走盘山公路,要过雁门关时,师父看了地形,说直接从山道上爬过去,不走公路了。我们爬到山顶上,在山顶上休息,山风呼呼地吹,感觉一切都是如此平淡。

九月初四行脚第十三天

早上天亮才走,上午下山,在山脚下乞食。亲融师父说:昨天锡杖都没拿。我一听尴尬得很。本来我以为这事没人注意,过去就过去了。也许就是因为自己这颗满不在乎的心,所以亲融师父就再提一提,让我好好反省反省吧。

行脚十多天了,师父的脚伤好像又犯了。临乞食前,亲藏师父和亲融师父反复要求师父就近乞食,不用走远了。但师父没同意,师父就是这样,只想着大家,从不考虑自己。

我和亲明师跟在师父后面一直往前走,走了好久才开始乞食。公路边有很多巷子,我们从一条巷子进去,走了没多远,一位老妇人从我们身边快速地跑过去,前面有栋房子,应该是她家。她如此着急地跑回去到底是为什么?直觉告诉我,她是要回家关门,转念一想:你可不可以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然而事实是当她关上了门,就再也没有将门打开。就在这一刻,蒙山施食中的一段话,突然在心底响起,倒不是自己刻意要去想它,只是它自然而然就窜出来了——“愿皆饱满舍悭贪,速脱幽冥生净土,皈依三宝发菩提,究竟得成无上道,功德无边尽未来,一切有情同法食。”不要再打妄想了,稳定好自己的心,跟着师父次第乞食。接下来的乞食还算比较顺利,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回去了。

九月初五行脚第十四天

上午穿过一小镇,我还以为过城。中午在一小村乞食,今天重新分组,我和亲明师跟着亲藏师父。走了没多远,看见一小庙,观音殿已建好,还有一龙王殿没建好。走了几家,乞到一块大馒头,这家主人给我们一人分了点。

接下来一家,亲藏师父叫我上前,我敲了门,念了佛号,没人出来。三下、五下、七下敲门以后,我们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后面有人问做什么的,原来这家主人回来了。知道我们是来乞食的,主人给拿了几块月饼。回来路上,居士告诉说刚才没人的人家,主人回来了。亲藏师父说:那就乞乞吧。

亲藏师父让亲明师上前,主人给拿了几个月饼分给我们三人。我见他家还有一男一女两孩子,回向时就说:“祝你全家吉祥。”我们接着往前乞。这一家门口供有土地神,主人说:“给你们拿些苹果吧,有两个馒头刚才被人要走了。”原来是师父一组来过了,我们接过主人布施的苹果,回向后离开,结束了今天的乞食。

下午走得太快,我跟得有些气喘,心里有些急躁。

九月初六行脚第十五天

早上,师父不顾自己的脚伤,领着大家走。

中午乞食时重新分组,我和亲明师跟着亲融师父。首先一家,主人说的话我们听不明白,估计是不愿布施,于是我们离开。接下来,亲融师父乞到两块月饼。再一家,亲融师父叫我上,主人说我说话他听不懂,于是我放慢了语速,尽量清晰。主人拿了几个苹果问可不可以,我说可以。

再一家亲明师乞。主人说已经来过三个了,于是我们就往回走。路上见一小庙,锁着门,亲融师父看了看,说是观音像,于是我们打了问讯,回去。过斋时,不少村民围观,过完斋,有个男子过来请《金刚经》,实在难得。师父不顾自己的脚伤领着大家走。师父就是这样一直为大众牺牲自己,师恩难报,我们该如何才能报师恩?

九月初七行脚第十六天

今天要穿过城区,所以早上起来就一直在走,中间只休息过几次,没有打坐。一直到九点左右才走出城区,过城时,不像前两次那么轻松,妄想明显增多。身体上倒还行,不觉得有多累。

中午在一村庄乞食,村子建设得很不错,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富裕的村子。今天和亲明师跟着亲顿师父一起乞食,师父分给我们组一条胡同。胡同口第一家主人布施了几个梨,沿着胡同走到尽头再也没有乞到,我们就回去了。

过完斋就剃头,出发时所乘坐的大客车已经到了,我们上车开始回程。车开了没多久,于居士让司机放一张光碟,是《菩萨行者的足迹——宣化上人的一生》。看着电视屏幕上宣化上人慈蔼的面容,我忽然想起前两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要去找上人,泪水一下涌了出来。老实说,我真不想哭,可泪水偏要流,一点也做不得主。

九月初八回寺

早晨两点左右醒了,发现车停了,以为到寺院了,结果不是,是因为大雾,所以高速路封了。天快亮时看到大雾还没散,看来今天上午是回不去了,师父过来告诉说今天在车上过斋。过斋时和平常一样留了一小片馒头,没地方放,就装进自己大褂兜里。

过斋后不久,亲藏师父告诉大家收拾好三衣包,准备要换车。我们下了车将大背包都拿出来,没多久就顺利换了车。

晚上七点左右,就快到寺院了,我们下了车往回走。迎请的队伍十分隆重,回到大殿,师父作了开示,说到山西境内佛法兴盛,但外道也多,我们必须用我们的严持戒律,以及头陀行来弘扬正法。

师父开示完毕,我们背包回到山上寮房。09年的行脚结束了。这一次就这样了,下次再说吧。

下一次,下一次。是的,下一次,因为众生无有穷尽,我们的愿亦无有穷尽。

阿弥陀佛!

佛历三零三六年冬

新学:释亲悲

二〇〇九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释亲空 比丘)

行脚记事——二〇〇九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

◎释亲空比丘

顶礼十方三世一切诸佛

顶礼十方三世一切尊法

顶礼十方三世一切贤圣僧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九月初八晚约八时,师父在大殿做行脚总结后,二〇〇九年学习“二时头陀”行脚乞食活动就告一段落了。可行脚的事还没完,亲空的行脚体会还没有写,行脚体会报告还没有做。师父在行脚前开示说到作行脚体会报告,一是自己可以总结经验教训,二是给后人留点资料,三是度众生。度众生的事亲空不敢奢望,也没有那份德行,只想把自己在行脚过程中的一些体会教训记录下来,供自己日后参考。亲空习气重,没有智慧,所记录的东西或许不值大家一听,或者有可笑的地方,不妨一笑了之。

下面请允许亲空以每日纪事的形式向大家汇报,主要内容出自行脚过程中写的日记,以及临时想到的一些补充,还有就是一些事后的感想。即使是行脚时写的日记,其内容相对于行脚中发生的事情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何况当时也是简略地写,有些甚至是第二天才补写的。借用行脚时一位老戒比丘师父说过的话:“过完斋后,乞食的情况就被压在食物下面了。”因此,想全面地、真实地去感受行脚、乞食,体会头陀行的殊胜,其唯一途径是亲自去走一程,单凭着听几天的行脚报告,那感触和体会只能是简单的和肤浅的。不信,你不妨试验一下,背上四、五十斤重的大包,一天走四十里,连着走几天看看。

祈愿下回,或下下回,或乃至尽未来际的学习“二时头陀”行脚,乞食活动里有在座的诸位出家师父,诸位居士,诸位信众,乃至所有看到这份报告的人们。

行脚第0天

09年10月8日,农历八月二十晴

大约是中午十二点,一辆大巴在僧寮前起动了,缓缓前行。车上的成员是今年出门行脚的僧人。在寺院留守的僧人纷纷向师父顶礼、问讯,送别师父。车缓缓前行,到大殿广场路口处,众多闻讯赶来的居士,也不顾满地碎石,就地向师父顶礼告别。车缓缓开出山门,驶离曹家堡子村,穿越毛祁镇,从海城西柳上高速公路,带着行脚僧,往千里之外的山西飞驰而去,让行脚僧,用脚板去延续去年走过的路。

今年参加行脚的僧众有二十四人,其中包括十二位比丘师父,含新戒比丘五人,沙弥师十二人——里边新剃度不到一年,头一次参加行脚的沙弥就有十位。如何让新剃度的沙弥快速进入角色,适应行脚的长途跋涉,摄持住僧人的威仪,这也是一大课题。

行脚第一天

09年10月9日,农历八月二十一晴

约凌晨三时,师父让僧众下车、背包、站排。随着师父迈出第一步,09年行脚正式开始了。这起点是什么地方呢?不知道,也不想打听,反正师父让下车,那就是到地方了。此时大地一片黑暗寂静,只有公路上连夜赶路的货车,不时和行脚僧众擦身而过。同一条公路上,世间和出世间的两条路是这样的泾渭分明。一条是满载着欲望的名利之路,一条是无欲无求,摄心内观的解脱之路。

头一程,诵了四、五遍楞严咒后,师父让僧众在公路边的小道上打坐休息。快出明相时,又继续走。再走时,肩膀被沉重的背包压得难受。头一天怎么也不能让这背包给吓住了,心里想:坚持诵几遍咒,不(方言;推))背包,不让背包的背带离肩,不让肩膀缓解,看它能怎么表演。刚诵完一遍楞严咒,肩膀就有点酸疼了,尤其是左肩,不管它,继续走道,诵咒,不缓肩。又一遍咒,左肩更酸了,还麻了,右肩也更酸了。再一遍咒,左肩麻木了,左手也跟着发麻了,右肩更酸疼,可没觉麻。也不管它,继续走道,诵咒,不背包,不让它缓解。就这样坚持,好像是诵完五遍咒之后,右肩也已经酸麻了,不过还能动弹,还可以晃胳膊,还听使唤吧。左肩、左胳膊则是完全麻木了,只能感觉到胳膊还在那里,知道它还是身体的一部分。不过它已经不听使唤了,不能抡去了。它就像是一条面做的胳膊顺着重力垂在那里。左手的手指也麻住了。大脑给平时最灵活的食指发指令,命令它动弹一下,它也是傻傻地呆着,丝毫也不能动弹,到底这胳膊,这手是谁的呢?这是不是我的呢?这我又是什么呢?分明还能感觉到它还在那里,和身体并没有分离,但是却不受意识控制,更有意思的是,在这种深度麻木状态下,左手的“小指”,那只已经供养给佛菩萨的小指(指燃指),感觉它还是真实地存在,我几乎怀疑是佛菩萨把那“小指”还给我了呢。

连着向上几次背包,让肩缓一缓,又用右手掐左胳膊,来回晃动它。过了几分钟,左胳膊,左手才缓了过来,重新接受并执行大脑的指令。用通俗的话来说,左手又属于我了。那之前它属于谁呢?有胳膊时是我,无胳膊时我还是我,那我到底又是什么呢?这些问题似乎有些枯燥、无聊,亲空是个凡夫僧,对这近乎无聊的问题也弄不明白。《心经》说:“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似乎回答了这些问题,但什么是“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亲空也不明白。亲空希望身体力行地证知这些问题,而不是照搬书上的话,“某某大德如何如何说”,做祖师大德的传声筒。

再启程时,诵不到四遍咒,左胳膊又进入麻木状态了。心想,要是入定也能这么简单,那该多好啊!我给自己定的功课是从早起到过斋前诵咒,过斋后参话头——应该叫提话头,甚至是念话头才确切。用不上功夫,因为还谈不上参。尽量收住眼睛,不去看路两边的广告、路牌和公路里程碑等文字图案信息。把心安住在内,不去留意外在的事物等。这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却很难。那心就像只不安分的猴子,时刻要跑出去看热闹,念力一照顾不到,马上就跑出去了。有一次正缓肩,把背包往上,无意中抬头的一瞬间,一块里程牌映入眼中,定格了一两秒钟,看清了前面的两个数字,赶紧低头,专心走道,诵咒。

乞食前分组,和亲悲师、亲明沙弥一组,师父安排我们组走在前面,去镇那头往远地方走,其余各组在我们身后陆续散开乞食。头一天乞食很顺利,三人分别上前都乞到了。有一家先要给钱,在得知“出家人不要钱”后,欢喜布施三个苹果,一串葡萄,一块月饼。沙弥亲明乐坏了,他是头一次参加行脚,“没想到头一次乞食就乞到了。”

过斋后,我有些放逸了,打量周围的环境,觉得这过斋的地方怎么有点熟悉呢。跟师父说了。师父说:“这就是去年行脚最后一天过斋的地方。去年在前面长小树的那条小道上过斋。”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乞食回来时,果成师父问我乞到了没有,还特意说他也乞到了一个馒头。去年行脚最后一天,果成师父和我在一个组,在这井儿沟镇乞食时,我们空钵了。那是去年行脚乞食果成师父唯一的一次空钵。可能是去年行脚在这种下了善根,经过了一年的成长,今年就有收获了,让果成师父和我在这乞食,出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

过完斋,就地休息,一个放羊的老人过来了。他还认出了随行护持摄像的小于居士,知道僧众去年来过此地。老人还是去年那个放羊老人,可是羊群还是去年那群羊吗?行脚的僧众也一样,领头的还是师父,可是去年的沙弥有的受了具足戒,成了比丘,又新增了十个新沙弥。生死事大,人寿无常,当勤精进,慎勿放逸。

行脚的僧众连续两年经过同一个地方,在同一个乡镇乞食,见到同一个放羊老人,真是稀有难得。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因缘,也没敢问师父这是什么因缘。不知道这又种下了怎样的善法种子,经过若干年后,这里的佛教会不会因此兴盛起来,甚至变成佛法的中心呢?又打妄想了,难怪烦恼不断,有求就有烦恼。

下午再走时,走一段,歇一阵的,休息时间较长,因为依师父多年行脚的经验,头一两天要先适应一下,不宜走太急,以免走伤了。

下午走道时,我尽量参话头,摄心程度明显不如头午诵咒。经常被外境所转,有点动静就跑了,有时甚至跑了挺远,挺长一段时间才察觉出来,赶紧又把心拽回来,就这样不断地反复,不断地斗争,没完没了。

晚上,在桥洞下休息。休息前,师父大发慈悲,让大伙把背包里装的准备路上结缘的书交出来,放到随行护持的车上。那满满一香袋的书,足足有十多斤重,有的师父还背了两袋,更有一沙弥背了一整套《南山三大部》,还想继续背下去,被师父示现愤怒相,让那沙弥把三大部交出来了。师父金刚怒的背后,是无限的慈悲。

行脚第二天

10月10日,农历八月二十二晴

昨晚在桥洞下休息不算冷,坐一会儿,昏睡过去,躺下来了。醒了又坐了起来,昏睡过去又躺下,如此反复,也想不起来要用功。

约早三点起来,走了一小时不到,在道边打坐休息。休息时,也用不上功夫,坐一会儿就昏沉过去了。怎么就精进不起来呢!

快出明相时,起来继续走,行脚才第二天,就慢慢放逸了,渐渐地摄不住心了。一次过马路时,抬头的瞬间就认清了一车牌号的前两个字“冀G”。一次正走道时,抬头又看到了路边墙上的广告“浪漫人生,婚纱摄影”,一看到这些东西,赶紧低头,诵咒或是提话头,这也只能是亡羊补牢吧,那些东西早已成像,映入脑海里了。师父说过“一切外境都是内心的显现。”“心创造了外在的事物,又追逐外在的事物,在追逐中,又迷失了自己。”这些有什么好看呢,反观自心,关照好自己的心念就行了。

正走时,看到脚下一尺开外的地方,一条死去的狗,可能是被车压死了,肠子都淌了出来,摊在地上,暗红色的一团,看来死去有好些天了。当时,人是一下子就走过去了,可是心却被拽住了,那幅悲惨凄凉的画面总在脑海里,尽管走出了挺远的路。不禁悲从心起,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暗淡了,仿佛自己就是那条死去的狗。看着躯体被压坏了扔在路边,往来的人没有谁愿意多瞅一眼,有的甚至捂着鼻子快步走过去。想着一切众生皆前生父母,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又或许自己在过去生中,也无数次曝尸荒野,就像那条死去的狗一样。想着想着,觉得心在抽搐,胸闷得难受,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忽然间,心中生起了一个念头,不要着了悲魔,告诉自己要警惕,要看开,这才慢慢地心情有些好转。希望当时身后拿大铲的沙弥师能把那条死去的狗妥善埋好,借此因缘,让其得生善道,得闻佛法,早脱苦轮。

今天乞食也很顺利,头一家我先乞,跟男主人家说“出家人行脚路过,中午来乞点斋饭。”男主人家一开始没说没有,说早上没吃饭,我解释说剩的也行,是素的,能吃的就行。后男主人家供养了一袋子水果,有十多个苹果和梨,后来,沙弥亲明也乞到了饼。

过斋时,有村民在不远处观看。斋后,村民围拢过来,一小伙问:“师父,你们这是什么活动?”僧值师父说:“僧人行脚。”小伙接着问:“那什么是行脚呢?”僧值师父让他向师父请法,师父简明扼要地说:“行脚就是行菩萨道,也就是给众生种福田,也使僧人得到锻炼。”后来,师父让给他们结缘了《解脱之路》光碟。

斋后,在县城边走过时,经过一处不知道是幼儿园或小学的边上,突然间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童音:“干嘛的?”当时很想回答他:“我们是和尚,是出家人。”可再仔细想想,那话里也可能是在质问,呵斥我:“那个妄想纷飞的家伙,不好好诵经,持咒参话头,你是干嘛的,你还算出家人吗?”不禁汗颜,赶紧提起话头来,再走时,头更低了,不敢轻易抬头,一察觉到打妄想时,那响亮的童声:“干嘛的!”又在耳边鞭策我提起正念,继续摄心,参话头。

突然,一男子拦住队伍外的僧值师父,说他父母信佛,他想满父母亲的愿,为他们请一串佛珠,僧值师父说:“都装在包里,现在不方便拿。”那男子真有孝敬心,接着问我们下一个休息地在哪,不知道是不是想陪我们走到下一个休息地呢?后来,僧值师父问有谁随身带结缘念珠,不知道最后有没有让那男子满意。

后来,又有一大同的居士来向师父请法。他带来了一把锡杖,是依照网上的图片,请铜匠打造的。我还起了贪心,以为他要把锡杖供养给师父呢,谁知道后来又拿走了。再后来,问师父时,师父说他要供养锡杖,师父没收,他们供养了矿泉水。

今天是行脚第二天,走完预先计划的二十多里地时,天还早,僧众在一岔道上休息。师父到周边看有没有适合过夜的地方。看了几处都不太理想,有一片勉强能将就,想等天快黑时再过去休息住宿。因为临时的休息地在公路边,往来的人有事、没事都停下来,过来看看出家人,问问“从哪来?到哪去?”等等。后来来了两名警察,转悠半天,也没问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带证件。再后来又来一当官模样的便衣,可能是警察召来的,问有没有宗教方面的手续,让其出示证件时,掏出一司法局的证件。看完手续,还抄写下毛祁派出所的电话等。问他手续有什么问题吗?也说不出来。

师父看警察没有走开的意思,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让大伙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几里地天黑了,晚上在野地里休息。

行脚第三天

10月11日,农历八月二十三阴小雨

起早头一程,走了约八里地,诵了一遍咒,然后打坐休息一个多小时,快出明相时才又上路。天亮了,眼根更不好收了,时不时就往道边瞅一眼,有时,眼睛余光也出去晃悠。

在一个十字路口,临时停下来时,路边的广告又跑进来了。“关爱女孩”、“彩钢某某”等等,走路时低头看脚下,这一停下来,眼睛就不知道往哪搁了。

乞食时,头一家先是供养了两个馒头,后又拿来三个苹果。第二家的小男孩观看了我们在第一家乞食的过程,等到我们上他家乞食时,他很欢喜地跟他爷爷说:“他们要点吃的,我给拿馒头。”回屋拿了三个馒头供养我们。回向,祝全家吉祥时,爷孙俩很高兴。第三家是一个穷苦人家,院房破落,老人衣服也旧,不过还比较整齐。老人家口音重,解释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我们的来意,布施我们一张饼。从这一张饼也看出老人条件并不太好,一般人家看我们是三个僧人来乞食,至少都会拿两、三个饼或馒头、水果等,不过老人家也是难舍能舍了。愿此布施功德,能让老人家的余生、下生、尽未来际富足安乐。

过斋时,下着小毛毛雨,还好,那雨没有大到影响过斋的程度。斋后,雨渐渐浓密。师父领着行脚僧众到下一个高速公路桥下休息避雨。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短时间内看来是不会停了。

正休息时,亲绪师父带一沙弥和几位居士从山西省大同市浑源县赶到,顶礼问候师父。亲绪师父盛情邀请师父领行脚僧众去浑源。师父答应了,决定走浑源,不走大同市了。亲绪师父又多坐了一会儿,欢天喜地地回去张罗准备迎接师父了。

一位阳原当地的信众,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到行脚僧众,执意要供养众僧,开车来回走了好几趟,先是供养了矿泉水,后来不顾劝阻,又请来二十四套保暖内衣供养行脚僧,临走时,师父请他有空时到寺院看看。

小雨下个不停,看来今晚得在这桥下休息了。起早还打妄想,按行程今天应该能进入山西的。可能是因为打了这妄想的缘故,龙天护法为了破亲空的执著,故意用小雨来留住行脚僧众。也可能是文殊菩萨为了欢迎行脚僧众来到山西省,提前让广济龙王降雨洒净吧。

天雨留人,正好和师父多亲近亲近。不知怎的,说到了亲藏师父身上。师父直夸亲藏师父,说亲藏师父护关几年,一句唠叨、埋怨都没有,半句也没有,有了委屈只是默默地忍受,这些年来一直这样。一般没人能做到,这也是没有嗔恨心的缘故。师父总结说:“这也是前生的因缘,大家有共同的愿力。”师父说:“我有时候看你们跟亲藏师父开玩笑,显得不够尊重,我可生气了,比跟我开玩笑还生气。”果成师父说:“师父啊,我们也就敢跟亲藏师父开玩笑,对您可不敢。”

晚上,问到闭关的因缘,师父说在本溪时,有居士说师父该闭关了,于是便闭关。居士对别人说师父止语,于是便止语,居士说师父闭关时不倒单,于是便长坐不卧。亲义师父问:“为什么别人说了,就要去做呢?”师父说:“你以为别人就不是你啊。”“有时候,你不说,或者少说,别人就替你说了。你说多了,别人反而不说了。”

行脚第四天

10月12日,农历八月二十四阴转晴

昨天下了小雨,今天早起天明显变得更凉了,有些寒意袭人,有的收拾行李卧具动作太慢,有的本身行动慢,又不提前准备,临到最后还着急方便去,和师父要求的军事化作风有很大差距。大众背包站好排,又稍等一会儿,还有没回来的。师父说:“不等了,晚回来的在后面跟上。走!”

路上岔道少,而且昨天刚下过雨,地面干燥适合休息的地方不好找。头一程就走了一个多小时,没出明相就进入山西境内了。

今天是行脚的第四天,头几天每天也就走了二、三十里,身体上对背包走路已经初步适应。现在应该正常赶路,每天至少得走四十里了。明显的变化就是每次休息歇脚的时间比前三天的要短了。走一程,歇几分钟到十多分钟,然后接着走。

过斋前,几位居士挤着一辆轿车赶到了。她们也来护持师父行脚,给僧众补充斋饭的王居士乐坏了。头几天,准备斋饭给他忙得够呛。现在多了几个帮手,他可就轻松多了。

今天由那位要供养锡杖的大同居士供斋,没有乞食,供养的斋饭很丰盛,有大同当地的特色食品:油炸糕、一种大麦粉做的面片、小米粥、炸腰果等。这丰盛可口的斋饭,都是众居士们的心意啊。过斋时,感到很惭愧,没能摄心修行,用不上功夫,信施难消啊!

过斋前,影像大师林居士和师父讨论如何拍录行脚中的影像问题。林居士说,现有的《解脱之路》没有体现出僧人行脚的艰辛。除了两、三点早起赶路让世间人多少有些感动,别的走道的画面多流于平平,没能体现出大悲寺僧众这么多年来锲而不舍、坚持行脚乞食的难能可贵的精神。师父说,这些年行脚中,在风霜雨雪等恶劣天气中坚持前行的时候也有过,尤其那年在内蒙古,在大风沙中逆风前行半天,几乎都站不住脚,那情景要是记录下来应该是段好画面。可能是为保护机器,怕进沙子,没有人拍。林居士以他那艺术家的想象力,演绎着僧人在狂风飞沙中艰难行走的场景。他说:“师父们背着包,弓着腰,风吹着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弯、吹倒了的草,那体现出来的张力。这,这,这……没记录下来,真是太遗憾了。”林居士说:“为了拿下这真实的、有冲击力的瞬间,命都可以不要,哪还能顾惜机器呢!”

正是因为林居士有这种“为了拿下这真实的、有冲击力的瞬间,命都可以不要”的精神,才成就了他今天的影像界的大师级的地位。

世间的摄像尚且如是,出世间的佛法更是如是,没有舍命护戒,舍身求法的精神,要想在成佛的道路上前进一星半点,恐怕也是不可能的。或许有人认为大悲寺僧众行持的日中一食,不捉金钱,行脚乞食只是修苦行,甚至有人认为是无益之苦。但这些都是佛制戒律的要求,只是戒律废弛日久,以至一般人以为这是苦行了。部分知道日中一食、不捉金钱、行脚、乞食是佛制的人,或许因为他本身未能做到,因此也不方便或是不愿意向人宣说这是佛制,以至于一般人听说这是佛制戒律要求的,都不免愕然了。但是,即使认为是苦行,正如宣公上人说的“吃苦是了苦。”“祖师大德无不是从苦修中成就的。”既然已经辞亲割爱,剃发染衣出家为僧,为求无上佛道,利益无边众生,吃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大悲寺的依佛制行持,亲空个人体会并不觉得苦,反而因为少打了关于食物、金钱的妄想,从而少了这方面的烦恼。尽管由于寺院正在建设,出坡干活有时会比较累,但那也是局限于身体上的,精神上还是愉悦的。

过斋后到前面不远处的树林间休息,然后在岔道口往册田水库方向拐,抄小道走浑源县。所谓小道,也是约六米宽的水泥路面。相对于之前走的十多米宽的国道、省道是窄了点,但是车辆也少了,尤其是重载的大货车几乎没有。人在小道上走,觉得更安全,也更轻松了。

小道上人少,车辆少,道边的防护林秋意正浓,风刮得树沙沙直响,行脚僧众走在路上,如同走在画里。快走到册田水库时,秦皇岛王居士等人赶来了。他们专程赶来看望行脚中的师父。师父和王居士他们正谈着,西面天边乌云翻滚,不时有闪电和沉闷的雷声。一会儿,起风了,云借风势,快速翻腾,不多时,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半边天。眼看就要下雨了。

此时,师父和王居士他们正交谈,亲藏师父、亲融师父两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好像不知道马上就要下雨似的,真是如如不动。

可能是王居士他们看天气不对,赶忙告辞吧,他们刚起身,地上的坐垫还没有全收好,风力马上升级了,狂风呼呼而来,人几乎都站不住了。地上不知道谁的手套一下子刮跑了,僧众在狂风中从背包里抽出雨披,先背上背包,再披好雨披。此时,路边有一个小凉亭的建筑,我问师父能不能到里面避雨?师父说:“那还行啊?”没再说什么。我猜想除非是主人家邀请,否则师父是不会动用别人的房舍、用具的,即使是路边的空凉亭也不用。这就是师父一直教诫我们的不攀缘、不求人。我又建议师父到随行护持的车那面去避风,师父没说什么,也不过去。此时,居士们从车上拿出大毡布,准备给僧众挡风遮雨用。这一切,都是在能把人刮倒的狂风中进行的。狂风中,对面人说话都得短促、有力,否则,说出的话都被刮跑了。

此时,影像大师林居士犹如回到了战场,他一手拿着照相机,一手提着录像机弓着身子,在人群中穿梭,记录着这一刻,用他之前的话来说,是要拿下这一瞬间,毫不考虑机器可能会进风沙,或是被雨打湿。风继续呼呼地刮,雨也来凑热闹了,还夹杂着雹子,打得雨披“扑扑”作响。师父下令“站排,站排。”师父的命令霎时间传到每位僧人。不一会儿,各人都站好了自己的位置,一条行脚僧众组成的队伍成形了。在狂风骤雨中,在冰雹中,僧众毅然前行,没有什么能阻挡行脚僧众前进的步伐。

才走了大约十多分钟,风弱了,雨住了,冰雹也不下了,地上的水还没成流,天上的云也散了,天也变亮堂了。刚才那气势汹汹的狂风骤雨,似乎是场考验,又像是开了一个玩笑。我打妄想,是不是册田水库的龙王以他独特的方式来欢迎行脚僧众呢!

后来,林居士说:“师父,(画面)太精彩了。”师父说:“早上还叨咕呢,看来没有遗憾的事,摄像不在早晚。”林居士说:“是师父您的福德给我们影像力量!”走到黑天了,才在离道边30米开外的地里找到适合休息的地方。

夜里,繁星满天。

行脚第五天

10月13日,农历八月二十五晴

昨晚有些冷,我披着棉披布,戴着帽子,外面罩上雨披都觉得冷。

早起没走多远,就打坐休息了。我光顾忙自己的事,忘了拿棉披布给师父了。对师父的孝敬心光长在嘴上了,一到真正需要的时候总是没有行动,忏悔。坐在路边,越坐越冷。往山里走,太阳起来了,照在身上,才稍微暖和点。

一路盘山道上坡。正上坡时,肩被压得难受,向上一下背包,想缓一下肩,“啪”一下,背包一侧肩带的扣子脱线了。背包分量压在另一侧的肩上,麻烦大了。赶忙用手拽住脱开的上半部肩带,继续随队伍往前走。此时是不可能停下来修缝肩带的了,得等到再休息的时候,至少是半小时以后的事了。虽说用手拽着有些不便,应该也能坚持到休息吧。

正打妄想呢,师父让休息一会儿,看来,师父洞悉一切,看亲空需要修缝背包肩带,提前休息了。掏出锥子,线绳,很快就把背包扣子缝紧了,可以正常背包了。

盘山路坡不陡,就是长,肩上有背包压着,路就显得更漫长了。居士到前面探路回来说,上山路有二十多里,加上二十多里下山路,共有四十多里。上山路虽说是不太陡,但毕竟也是上坡,比走平坦大道要吃力得多。每走二、三里地就得歇一气,缓一缓,再往前走。几天以后,师父说到爬坡这天腿脚发虚,气上不来。可是,当时师父再累也不吱声的。

看着漫长的盘山路,心疼师父,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还要领着我们爬山涉水,可是,光是心疼,也帮不上忙。师父的头陀包里,只剩下三衣包,睡袋和一些必需的随身物品,已经不能再精简了。曾经试过,忘了是哪天的事了,偷偷地把师父的睡袋从头陀包里拿出来,可师父一背包,知道少东西了,看睡袋没了,说:“我睡袋哪去了,不拿出来咱们就不走了。”没办法,只好又把睡袋给师父装回头陀包里了。至于三衣包,那更不能打它的主意了,咱们道场规矩是三衣包不离身,尤其是行脚在外,更是须臾不能离。师父说:“三衣包还要别人背的话,那还出来行脚干吗?”

约十点,在半山的路边过斋。山里没有人家,没法乞食,由居士提供斋饭,搭七衣过斋。正过斋时,亲绪师父的徒弟带着二、三十位大同居士来了。他们也算是打前站来迎接师父的吧。亲绪师父真是有礼节。

斋后,亲绪师父的徒弟,大同居士先来拜见师父,而后他们再用斋。行脚僧众刷牙、洗钵后,又继续前行,留下师父和亲藏师父在原地接待大同众居士。

前行不到二里,路边有一块较为宽广、平坦的空地,僧众在空地上放包休息,晾晒睡袋、雨衣等,有的写行脚日记,有的休息,等待师父他们赶上来。

师父赶上来后,略微休息,众僧又上路了,歇了两三次,才到达盘山路的最高处,过那以后,就是十多公里一路下坡了。

在最高处休息时,师父给居士开示说:“今后行脚要走山西、陕西、甘肃、四川等省份,行脚走过地方的人,不管他当时有没有见到行脚僧众,或是听说僧众行脚路过,日后他到寺院,当说到僧人行脚经过他们的地方时,就会拉近彼此的距离,他再听法时就容易接受了。”

再启程时,一路下坡,一气走了约十二里地,临时休息时,天已快黑了,部分背包太沉的或是体质太弱的都快受不了了,不过我想不用担心,师父总会在紧绷的弦快断时,让他缓口气吧。

天快黑了,风吹得冷,师父不让戴观音斗,可能是看到跟随行走的居士们有没戴帽子的。僧众应该与居士同甘共苦,或是应该吃苦在前吧。

又走了一程,天黑了,在路边山沟里休息。

行脚第六天

10月14日,农历八月二十六晴

早起,有露水。一个多小时后,在路边的地里打坐休息。休息时,做了一连串的梦。其中有一段是见到碧山寺的僧值师父了。梦里却这么想,碧山寺的师父怎么来到咱寺院了呢?是不是要和咱们一块儿去行脚呢?梦里把碧山寺当成自家的了。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因缘。

快出明相时,继续前行,走到一村边,临时休息,此时,亲绪师父的徒弟来了,来带路来了。小道不比国道、省道,好些路口没有路牌。可能亲绪师父担心我们走岔了,不去他们浑源,那就麻烦了。再休息时,亲绪师父的徒弟想尽点孝心,要帮师父背包,好说歹说,师父就是不让。师父说行脚哪能让别人背包,亲绪师父的徒弟说想让师父知道他是能吃苦的,师父肯定他说:“你不能吃苦也就不会跟着亲绪了。”

前走不远,上到303省道,车辆明显比山道要多,再走一会儿,亲绪师父迎面走来,接师父来了。

太阳高了,快要到过斋的时间了,眼睛也收不住了,老往道边瞅,看有没有适合过斋的地方。那心当时认定了亲绪师父他们供斋,压根就想不起来此行是出来行脚乞食的。后来想,已经两天没有乞食了,今天只要时间容许,师父肯定要找村落去乞食的,不会因为有供斋就不乞食了。

最后,师父领着僧众拐进一条进村的岔道,选道边的一处田地作为今天过斋的地方。僧众放包,搭主衣,托钵,列队进村乞食。今天乞了几家,乞到了月饼、梨等。走出巷口,见到师父和亲幢沙弥正往回走。师父问:“乞到没有?”“乞到了。”师父说:“回去吧。”“阿弥陀佛。”于是跟在师父后面回过斋地点。离过斋地点老远就听到居士们唱着“阿弥陀佛”。应该是亲绪师父领来的大同居士吧,有几十人,排了几列,显得很有组织。

过斋时,食物很丰盛,乞来的食物以月饼居多,都掰碎了,放一盆里搅拌几下,在头一轮就给僧众行了。供斋的食物有饺子、馒头,米饭,炸黄糕等,还有梨、桔子、苹果、香蕉、开心果等。即使在寺院里过斋,也很少有这么丰富多样的时候。行堂的居士很恭敬,有的居士甚至一条膝盖都跪在地上来给僧众行堂,要不是穿上如来袈裟,跟着师父出家,行脚,哪会有人这么恭敬凡夫亲空呢,他整天打妄想,用不上功夫,也消受不起居士们的恭敬。

过完斋,刷牙,洗钵后,僧众马上前行转移。师父留下给居士们开示、答疑。走到约两公里开外的一处道边的田地里休息,晾晒棉披布、睡袋,等候师父。

这时候,僧值师父把沙弥师们召集起来,训练装卧具,让沙弥师把晚上休息用的睡袋、绳床等都拿出来,铺好,然后“开始”,一声令下,马上开始装包,同时也开始掐表计时,先装好包的,穿上大褂,背上包,站在前面,谁快谁慢一目了然。有动作特殊慢的,全过程超过三分钟,僧值师父给他们开小灶,让他们继续练习。因为这几天,总有沙弥师早起收拾背包跟不上趟,连累大众师父久等,也消他自己的福报。不知道通过训练,能不能让他们多少意识到这一点。

师父赶上来了,看了林居士这几天拍的数码照片后,稍歇了一会儿,问有没有到两点。我看了表,脱口就说:“都快三点了。”全然没有想到报一个模糊时间,让师父多休息一会儿。师父过完斋后,给居士们讲法、开示,又赶了几里地过来,都没能好好歇一会儿。旁边的亲藏师父说:“两点多点。”但已经晚了,师父起来穿鞋,说:“准备,准备。”大伙赶紧收拾卧具,背上包,又上路了。

傍晚时分,在快到浑源县城的一条干河道边休息时,亲绪师父他们又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请师父继续往前走。结果是继续往前走,天黑了,才进入浑源县城。不时看到路边有人在给经过的行脚僧众顶礼、问讯。最后在县城里高楼背后的苞米地间的道上休息。天已晚,可能有八点多了,师父没让泡脚、按摩就休息了。

这两天,白天太阳较毒,师父的手背,后脖梗处又过敏了。抹了药才缓解点。一开始药是我拿着的,想起来时才给师父抹一点。就愣没想过可以给师父一瓶药,让师父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自己抹,亲空的孝心里含有自私的成分,难怪事情总是做不圆满。

行脚第七天

10月15日,农历八月二十七晴

早起来天不冷,穿过县城,在县城边的桥头处休息,又没想到给师父拿棉披布。亲空的脑袋是越来越笨了。光想着自己那点事了,一点孝敬心都没有。

到路对面加油站方便后,正往回走时,看一人背着包往另一岔道口走,觉得很诧异,怎么除了行脚僧,还有人一早背包走路呢?拿手电晃了晃,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当时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不起来拿手电晃别人有失威仪。

结果那人停下来了,我没看清他,他倒认出我来了,原来是行脚僧众里的某师,不知道什么原因掉队了,正紧着往前赶呢,要不是机缘巧合碰上自己人,他不知道会追到哪去了呢!真是行脚在外没有小事,什么时候也大意不得。而且也让亲空体会到僧团里一切要随众的重要。随众行动让人少走弯路,同时把自己融入大众中,也能更快地去掉“我”,趣于无我。

明相后,又管不住眼睛了。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亲忍沙弥,亲晟沙弥和我一组。

今天乞食遇上了外道人家,第一家和第二家都是信基督的。见面刚一开口说:“出家人行脚路过……”还没等说完,那边马上就接过去了。“我们信基督的。”或是“我们信耶稣的。”然后就不说了,不知道外道的教条里是不是有这么一条,“不得和魔鬼或异教徒说话超过一句”呢,总之,他们不再多说一句。“阿弥陀佛”称一声佛号,不失威仪,转身走了。

过完斋,有几个当地的居士来拜见师父,亲藏师父领着众人先走,留下亲融师父陪同师父。

僧众走了两程,也没找到适合休息刮头的地方,只好在路边的小道上休息等待师父。结果师父赶上来了,看我们光坐着不动,没有刮头,休息的地方也不理想,让大伙马上背包前走。匆忙中收拾好东西,又起程了。

走了才十多米,到下一个岔道口,师父进去寻到一片收后的土豆地,两侧是收后的苞米地,几行苞米秸还立着。师父让在两侧的苞米地上晾睡袋,雨披等。抓紧时间在中间的土豆地上刮头。亲空准备好坐垫,要给师父刮头,师父慈悲默许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帮师父刮头。可是要忏悔的是由于不够谨慎,在师父的右耳朵上划破了一小口,出血了。刮完头跟师父忏悔,师父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师父刮完胡子,要给我刮头。我让师父休息休息,我自个刮就行了。可是,我带的刀片钝了,刮了好一会儿刮不到半个头。后来,还是师父拿自己的刮刀帮亲空刮头。亲空何德何能,有劳恩师老人家刮头。师父刮头真是娴熟,只听到脑袋上一阵“沙沙”声,一会儿就刮完了。师父说,刮头时要像切菜一样,要斜着下刀才行。忘了是在当时,还在是在事后生起的想法:愿亲空生生世世都在恩师座下剃度出家,直至圆成佛果。

刮完头继续赶路。起风了,狂风吹着落叶飞舞,僧众在黄叶乱舞中前行。

晚上在一座桥洞下休息。

行脚第八天

10月16日,农历八月二十八阴

早起有风,有点冷。

起早头一程,前面村边,一老人在道边念着“阿弥陀佛”给行脚僧众顶礼。不知道老人是不是起早就在道边等着呢?真难为她了。

走了约三、四里地,打坐休息,没多会儿就昏睡过去了。没有正念,用不上功夫,惭愧。

快出明相时,继续赶路。

快到过斋时间了,穿过小辛庄,在这一处收后的苞米地上放包、搭衣、托钵,准备乞食。小辛庄前村大多是红砖砌的新房子,后村看样子是老村,多是老房子,还有个小广场,广场前面是戏台,戏台上有毛体的几个大字“大众舞台”,广场后一溜齐整小屋,屋前还有标语,那是某个特定年代的标记了。人走在里边,像是走进了过去的年代。

在老村里,见的最多的是老人。有两三家门前只见到一个老人在干活,跟老人说明乞食后,老人喃喃自语:“……我一个人……”因为老人声音小,还有口音重,就勉强听清几个字“我一个人”。不知道是当家的儿子、儿媳妇不在家,老人作不了主,还是和儿女分开过了,老伴走了,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没有多余的食物供养僧人,或是没有体面的食物供养僧人,还是一个人过太艰辛了,食物来得不容易,舍不得供养。总之,看着令人心酸难过。

亲空希望老人多少能供养一点食物,哪怕只是一小口,希望老人借此因缘和三宝结缘,以此功德日后衣食丰足,老有所养或来生不再穷苦。可是又有些于心不忍。老人的食物可能就不多,供养我一口饭,老人就会少一口饭,兴许还会挨饿。心情矛盾、复杂,总之就是难受。惟愿佛法复兴,正法久住,天下老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乐,百年后往生极乐,永脱苦海。

今天我们组乞到了六个苹果,三个月饼,没有空钵。

过斋时,有居士供斋,可能是将要走出浑源县了,亲绪师父和众居士赶来给师父送行了。

路上,一开大货车的司机停下车来,供养僧众矿泉水。

晚上,在一土路上休息。

行脚第九天

10月17日,农历八月二十九晴

今天月末,是诵戒的日子,也是师父在本溪茅蓬出关十周年纪念日。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约早九点,到达应县县城边上,穿越应县县城大约用了一个多小时。县城里,车辆多,人也多,杂闹不安。偶尔路边有大声放歌曲或舞曲的,更是夺人心神。一路上,只是低头诵咒,持咒不停,间或咒断了,赶紧续上,或是重新提起一句,接着诵。借着楞严咒的威力,安然走过了应县县城,没让眼睛受到过多的染污。

穿过县城,到达村边,放包、搭衣、托钵准备乞食时,已经有十点半了。按往日的惯例,此时应该已经乞食回来,准备过斋了,但是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只要时间容许,不管多紧,师父也不会放弃乞食机会的。再说,应县的日中时刻应该和五台山差不多,是12:30左右,抓紧一点,乞食,过斋时间还是够用的。师父要求10:50乞食回来。

前两天,因时间关系,依次轮到亲晟沙弥乞食时,时间已经不够了。因此,今天让他先乞,有一家,隔老远在院里就摆手,走了。一家女主人家供养了两个花卷。一家老远看门口处有几个人,以为可以乞食,走近看到一摩托车上驮着一只死去的绵羊。虽说不知道绵羊是病死的,还是被杀死的。但想他们是不会拿去妥善安葬的,绵羊终归免不了被剥皮、分解,算杀生人家,不能给他们种福田、直接走过去了。看时间差不多,就回过斋地点了。

过斋时,有一道菜是炒粉条,才行给了几位大戒师,师父就让行堂端回去不允许行了。让已经行到钵里的把粉条挑出来。事后请师父开示为什么要把粉条挑出来?师父说现在市场上卖的粉皮、粉条,绝大多数都含有骨胶,咱们不能吃,骨胶是用众生骨头熬出来的,能让粉皮、粉条口感更好。咱们寺院斋堂煮的粉皮是居士在家自己制作特意供养寺院的,里面不含骨胶。

斋后,有信佛的村民来请书,有要请《楞严经》的,我带了一本,是算十八种物里面的,原本没有结缘的意思,也舍不得给人。磨蹭着不往外拿,后来是别人给拿了咱寺院倡印的简体横排的《楞严经》。事后就后悔了,一本书都舍不下,难免是修行上的障道因缘,应该难舍能舍。

这村村民的善根福报应该是非同一般的,普通学佛人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楞严经》,更不用说要向行脚僧请《楞严经》了。这也是今天这个特殊日子的一段特殊因缘吧,师父在闭关时连着打七、八个楞严七,大悲寺僧众在寺院里每天集体诵楞严咒十遍,也要求出门行脚的僧人每天至少诵十遍楞严咒,多则不限。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说,跟师父有缘的人,在前生或今生早已和《楞严经》、楞严咒有不解的缘分。后来,给村民结缘了念佛机、经书、《解脱之路》光碟等。

后来,有一女村民端来一脸盆的小米,要供养行脚僧众。山西的小米是远近知名的,可能村民也认为供养小米能充分表达他们虔诚的心意吧。师父交待说生米出家人不能收,而且过完斋后就不再接受食物供养了。村民有些失望,想交给护持的女居士,师父也交待居士不能收。给她结缘经书,《解脱之路》光碟等,后来居士帮村民把小米往回端了。估计居士会给村民介绍大悲寺僧众依佛制修行的一些行持,希望那位虔诚的村民能够理解僧人为什么没有接受她真诚地供养,不要因为此事(未能供养僧人)而不能释怀,认为僧人为什么不能恒顺众生,随缘接受众生供养,为众生种福田等等。事实上,在村民知道出家人不要生米,斋后不再接受食物供养后,她可能对佛、法、僧三宝更加敬信,在她称扬、赞叹僧人的时候,就会种下无量福德了。

走到快天黑了,路边也没有适合诵戒的地方,师父决定明天有合适的地方再诵戒。

晚上,请亲藏师父讲茅蓬故事,作为师父出关十周年庆祝活动,结果亲藏师父只是憨厚地笑笑,大部分还是师父在说。师父说,那时候对亲藏师父管得可严了,那时主要培养他依教奉行的心。“亲藏护关时候,从来没说半个‘不’字,没有半句怨言,包括现在也是。”给师父用的饭菜,几乎就没有烧糊的或是剩的,估计烧糊的、剩的他都给吃光了。问亲藏师父:实在很委屈,想不通的时候怎么办?亲藏师父说:“那就磕头呗。”亲义师父说:“十年磨一剑!”师父说:“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不会走样,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能让人放心。”

以上关于师父和亲藏师父说的话,只是亲空记住的大概意思,不能保证是原话了,如果文字和师父或亲藏师父说的话有出入,或是让人产生误解,亲空在这里先向师父、亲藏师父,向大家忏悔。

行脚第十天

10月18日,九月初一阴

早起来不冷,没有先前听说的要降温到零下三、四度。

有风,风很大,在左前方到来,人要逆风前进,走得有些吃力。

约早八时,走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路边有大片的苞米地,师父决定在这里诵戒。《善见律》云:云何得知正法久住,若说戒法不坏是。佛制半月半月诵戒,大悲寺僧众不管是在寺院里,还是行脚在外,都遵循佛制半月诵戒。

大戒师们顺着农用车辗出的道走到苞米地里,师父法座设在道中间,其余的在两侧依次排开,先结界,而后诵戒。风吹得苞米叶子沙沙作响,当是龙天护法在随喜赞叹吧!诵完戒后,解界,走出苞米地。此时沙弥师们也早已诵完《沙弥律仪》等了。

走出苞米地,风更大了,可能也有十点多了吧。师父决定今天不乞食了。正好土道比边上的田地要低半个身子,能避点风,决定就地过斋,由护持居士提供斋饭。

过完斋,稍作休息,继续走。风很大,从右侧吹来,人几乎站不住。道中间是呼啸而过,川流不停的大货车,真担心一失脚被吹倒滚到车轮底下,那就连累开车的司机了。

天黑了,在路边盐碱地寻到一处休息地,低矮的小灌木能稍稍挡点风。即使这样,风吹着还是冷,师父建议大家用塑料布套住卧具,能暖和不少。

师父没让泡脚,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几天提到这事。师父说;“那风刮得,还没等脚泡热乎呢,那身早被吹冰凉了。”惭愧,还是亲空孝心不够,没有考虑这么周到。当时,净想着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师父通过不泡脚这种方式来让我长记性呢。没能考虑到泡脚时师父会被风吹到,这本身就不对。还有,当时怎么没想到给师父用热水袋呢。那晚,应该是今年行脚最冷的一晚,不知道师父那晚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冻着。做弟子的这点小事都想不到,照顾不好师父,趁作报告的机会,向师父忏悔!

行脚第十一天

10月19日,九月初二阴转晴

昨晚气温骤降,我披上棉披布,包上盖腿布,外面罩上雨披,才不觉得冷。早起时,风吹得还觉得冻手,放在外面的矿泉水都冻成冰了。

头一程,走了约四、五里,到一高速公路桥下打坐休息。打坐时,披着棉披布,也觉得冷,明相后,继续向前走。太阳出来后,师父让脱下帽子,跟后面的沙弥开玩笑说:“不脱也行,那就装车送回去。”那时候风吹着脑袋或脸上还是冷,师父让大家脱下帽子可能是让别人能看清僧相吧。

约九点,到一村边,放包、搭衣、托钵,准备乞食,还是和亲忍沙弥、亲晟沙弥一组。

头一家,主人家问:“冷馒头行不行?”回答说:“可以。”可却拿出来三个饼,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冷馒头表达不出主人家的热情呢,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第二家,女主人家供养了五个月饼,三个苹果。第三家,女主人家先是布施两个馒头,让她把馒头掰开平分给我们三人时,女主人家又多供养了一个馒头,三人每人一个。当然,我们乞食时让主人家把供养的食物平均分给我们,主要是体现大家同甘共苦,在饮食上平等的精神。并不是难为主人家,想让她多布施,但说完帮我们平均分一下后,往往会有这种好的效果,看来这平等的观念,同甘苦的精神大多数人还是认可,甚至赞叹的。回向时,女主人说家里两位老人生病了,说了两、三遍,不知道想让我们给诵经回向呢,还是只是把僧人当亲人般倾诉一下。后来,我们又回向说:“祝他们早日康复。”当时,怎么没想起来让他们念“南无观世音菩萨”,求菩萨加持呢。后来,又乞到了三个月饼。

今天勉强算是满钵吧,反正钵盖儿都盖不严实了。“若见满钵,当愿众生,具足盛满,一切善法。”

斋后,前走不远,在十字路口大转盘处往南走,走上208国道,往太原方向。再走约二里,在一田地边休息,晾晒睡袋、棉披布等。

休息时,头两天到应县县城住院观察的沙弥师归队了,气色挺好,师父让他背包里只装三衣包随队走。

斋后,走出乞食的村子时,村口有一大门楼,据说门楼二层的阁楼前面写着魁星楼,后面则写着“观音阁”。门楼上写的字我想无非是表达了村人的美好愿望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宗教活动场所的功用。其影响力远不如门楼下的一个小院。那是一个红砖的小院,院门上几个大字“基督教堂”。亲空当时只看到了“基督教堂”,心里不是滋味,没有留意到门楼上的“观音阁”。现在回想起来,那村口的情形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现实写照:佛教被束之高阁,而教堂却深入民间。身为佛弟子,我们要有危机感,具体的情况在去年的行脚报告中已有所描述,这里不忍再多说。

晚上,在路边土道上休息。

行脚第十二天

10月20日,九月初三晴偏阴

早起天不冷,不觉得冻手。

头一程,走了约有六里地,我诵了五、六遍咒,然后打坐休息,明相出来后,继续走,风也大起来了。

再休息时,师父看到因病住院昨天才归队的沙弥没有听话,背包里不只装三衣包,还多装了别的东西。师父示现金刚怒,训斥那沙弥:“你怎么不听话呢?一个沙弥,你了得啦。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我们不行!”告诉那沙弥,一会儿就上车,不能在队伍里跟着走了。沙弥跪下忏悔,哀求师父收回成命,师父没理他。

师父太慈悲了,以至于不得不用忿怒相来关怀弟子。后来由亲藏师父代为求情,师父才答应那沙弥可以随队走,多余的东西可以放到车上。

过斋前走到新广武村,这是雁门关山脚下的一个村。在古代这里应该是守卫雁门关的前沿阵地。村里还有高耸的古城墙,周围的山上也有古长城,过斋的地点就设在古长城边上。

乞食时,走进师父指派的巷子,身后走过来一男子饶有兴致地问我们做什么。回答说:“出家人行脚路过,中午乞点斋饭。”“哦。”他似乎有些明白。前面几家没人,快走到刚才问话的那男子家时,他已经锁门迎面走过来,可能有事情要出去。我决定碰碰运气,合掌向他说明僧人乞食,他似乎确认一下“你们主要做什么?”应该是问上人家门来做什么吧?回答说:“就是要一点吃的。”那男子回家拿了三袋方便面供养我们,还善意地说:“把调料包拿掉,那面饼是素的。”看样子他对佛教,对僧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下一家,院里一中年男子见到僧人登门后,气冲冲地挥手:“走,我们不搞这套!”不知道他为什么火气这么大,以至于我试图解释只是要一点吃的他都听不进去。直嚷嚷“我们不搞这套”,撵我们走。难道他上过假僧人的当,或者他是外道?后来,我打妄想,如果那时候我也表现出忿怒相,质问他:“你搞哪一套?”会不会一下子把他镇住,进而解释僧人来乞食,是不是能乞到呢?又或者会火上浇油,把他激怒了,闹出什么乱子呢?

下一家,叫门:“阿弥陀佛,家有人吗?”女主人开门,见到僧人后,轻声说:“信耶稣的。”轻轻又关上门了。亲空参加了三年的行脚乞食,还没碰到过这样有礼貌地拒绝的。问沙弥:“她说什么?”“信耶稣的。”当时的感觉是有些伤感,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悲哀,又一个掉到火坑里的人!

一个对僧人这么有礼貌的人,她应该是和佛法僧三宝有缘的人,应该是很有善根的人,她怎么信外道去了呢!她应该信佛,学佛才对啊!亲空觉得很惭愧,在她苦恼、彷徨时,在她无助时,最需要佛法的时候,亲空你在哪呢?“誓度一切众生。”每天过斋时,都发这个愿,这可能也是生生世世的愿望,可是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你在哪呢?你的愿力在哪呢?

佛法在山西,应该算是比较兴盛的,毕竟文殊菩萨道场——五台山,就在山西。在行脚乞食中也能体会到,乞食大多都比较顺利,即使不给,也很少有骂僧人的。可就在这佛法还比较兴盛的地方,外道也时有遇到,不由得让人痛心。

斋后,稍作休息,继续前行,要走雁门关了。居士探路回来说,雁门关坡陡且长,路窄,弯急,货车也多,比较危险。可是,再难的关也得过,再险的路也要用双脚去走,这就是行脚僧的路。

走到619公里处,道边有一条约二米宽的土路,沿大道走前面不远就是坡陡弯急的盘山路段,顺土路的方向能看到盘山路的山口。问过路人土路能否通到山口,和参考探路汇报的情况后,师父最后决定走土路上山梁,从山梁再走到盘山路山口处。师父说;“上到山梁就不陡了。”

师父的决定就是命令,行脚僧众背起包,跟在师父后面,沿土路上山。土路约走了一半,师父又拐进羊肠小道,打算从羊肠小道爬山坡直上山梁。坡很陡,小道只有一、两个脚面宽,直上直下的话很吃力,必须走之字,左走一段,右走一段才能轻松点。

师父的脚原本就有伤,腿上气血也差,万一一步没走稳,后果不堪设想。大伙在师父左手边一个,右手边一个,架着师父往上走,后面一个托着师父的头陀包往上推,简直是要把师父抬起来走。可是山道窄小,坡陡,加上每人都背着一个大背包,行动总是不便。因此,上山的速度很慢。我跟师父说我先上去,到山梁后放下包再回来接应后面的人。师父同意了。有几个体力好,能爬坡的也跟着上了。

抓紧时间爬上山梁,放下背包,回头接应最后面的沙弥师。落后的沙弥说没事,他能行。然后我去搀扶师父上山了。师父不太爱走弯道,总想直上直下地走,虽说边上有弟子扶着、架着,但主要重量还是落在师父的腿上,有时看到师父很吃力的往上撑,心中真难受。

一会僧众全都上到山梁了。从上往下看,要危险得多,佛、菩萨加持,没出什么意外,都顺利上来了。稍作休息,从山梁或山梁边顺小路往山口处走。此时,小路已经没那么陡了。我也认为没事了,背包按次序随队往前走,还是亲无师关心师父,提醒我上前去搀扶师父。于是,我赶上去一路搀扶师父到山口。

接近山口时,一位随行护持居士抑制不住,冲过来搀扶师父,带着哭腔喊着:“师父。”再也出不来声。是什么让这位刚强的男子汉泣不成声呢?好一会儿,那居士才缓过来,平静了一些。

上了山口,走上公路,里程碑上写622公里。这一段爬山,把最危险的六里盘山路给绕过去了,真是有惊无险。但是,因为爬一段山路,师父的脚伤更重了,走路时已经明显看出不便利了。往前走约一里,在一山道边休息。山上风大,给师父灌热水袋捂脚,没有泡脚。

行脚第十三天

昨晚感觉像是天一黑,雁门关公路上的大货车突然间多了,而且一宿没断过。

为安全起见,师父临睡前交待明相后再走。

明相时约早六点,起来后一路下坡,途中休息时间也不长,往往是十分钟左右,缓口气接着走。一直走到雁门关下的第一个村边。大约走了二十里。到村前的河滩上放包、搭衣、托钵,准备乞食。此时已快到十点了。这村村民真有福报,让师父不顾脚伤加重,忍着脚疼,一路疾走乞食。

今天乞食也很顺利,头一家就乞到了六个苹果,每人两个。有一家,女主人说:“我妈信基督的。”当时一听是外道人家,想着不给外道种福田,走了。可是后来想,为什么不乞呢?她只是说了她母亲信外道,她母亲是她母亲,她是她,她自有她自己的因缘。后来,就这个问题请师父开示该不该向她乞食,师父说:“乞也对,不乞也对。”我想,向她乞食的话可能更好点,至少可以能让她更多一点了解僧人,对僧相印象更深,也许对她的将来会有好处。最后一家,女主人很热情地端出来一大盆花卷、馒头,我打妄想以为她把那一大盆花卷、馒头都供养给我们呢,后来只是每人给了俩。看来是打妄想把花卷打飞了。问花卷里有没有荤油时,女主人家说:“我们吃素的。”难怪对僧人这么热情呢,回向后,往回走时,女主人还说:“我们吃素的。”

过斋后,走出村时,看到路边有一寺院——吉祥寺,门口有些破,挂着锁,可能是没有人住了。但是,有寺院在,多少会给村民种下善根。

下午再走时,师父的脚伤就更显重了,已经走不快了。大伙劝师父坐轮椅,师父说先不用,明天再说。也因为师父脚伤的关系,在走到全天行程约三十五里时,就在道边的地里休息过夜了。没有按惯例至少走到四十里。

师父开示说,行脚主要就是锻炼不攀缘,乞食、过斋后就走,不停留。你要是住一宿,第二天再乞食,都知道是真和尚了,给的人肯定多,但这里边就有了不真实的成份。

行脚第十四天

10月22日,九月初五晴

雁门关以南,就算是塞内了吧,气温明显比塞外要高一些。据说,塞内、塞外节气差一个月。

昨晚不冷,披棉披布,没罩雨披,也睡了个安稳觉。早起头一程,至少诵了五遍楞严咒,然后在道边打坐休息。

明相时继续走,走前,居士把轮椅从车上拿下来了。劝师父坐轮椅,师父没坐。师父右脚的伤势也更重了。队伍前进的速度明显比昨天要慢。

到点了,进村乞食。头一家,先是给了五个月饼,让主人家给平分三份时,主人家又多供养了一个,每人分两个。下一家,主人一开始说没什么吃的,解释说素的,能吃的就行,主人问:“大米要不要?”说生大米不要,看她有诚意供养,提醒说水果也行,后来主人供养了三个苹果。一家,男主人问:“馒头行吗?”回答说:“可以。”男主人说馒头有点不像样了,掏出几张零钞,要供养钱。赶紧说:“出家人不要钱。”男主人一看不要钱,赶紧一溜小跑回去拿馒头。拿出来三个花卷,指着一个缺了一小角的花卷,带着歉意说:“馒头有些不像样了。”乞食中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就是主人家可能会认为吃剩的食物,或生、冷的食物不够体面,不好意思拿出来供养僧人,这就需要我们用心去打消主人的顾虑了。

有一家,正办丧事,门前站着两位披麻戴孝的,应该是孝子吧。我心想僧人上门乞食或许多少能利益亡人。于是特意上前乞食,说:“出家人行脚路过,中午来乞点斋饭。”两位孝子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没有听懂呢,还是不知道如何应付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呢,院里分明又放着佛菩萨圣号,应该是知道佛、法、僧三宝能利益亡人的,可看到真的出家人登门,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后来看到院里有被杀害的众生,心中不禁悲哀,走了。亡人的灵识如果看到这一幕,又该作什么想呢?

这件事,一直放不下,总觉得对亡人来说,行脚僧登门,这是千载难逢的事情,可是就这样错过了机会,太不应该了。跟师父说后,师父开示大意是说:“岂止对亡人是千载难逢,对活人来说遇见行脚僧也是千载难逢的事。有如大海里的盲龟冒上来,正好套进海面漂浮着的木板眼里一样。有时候,这也是亡人没有这个福报。”经师父开示后,才算把这件事放下了。

过完斋后,继续走。中间休息的时候,一个在道边卖香瓜的女众,可能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因缘所至,看到僧众在路边休息,她走过来了。先是跟边上的护持居士聊了一会儿,说到她姥姥信佛,是坐着走的,她母亲和她姐姐也信佛,她不信,但是不反对。居士让她向师父请法,结果她请师父算一算她今后怎么样。居士教她以今后怎样才能更好为题向师父请法。师父从她做买卖入手,让她从不短斤少两,不少找人钱,不讨价还价,要一口价做起。师父说:“有时候买卖虽小,但它能坏你的心。”“这些你要是做到了,慢慢地,你的同学、朋友知道你说话算数,有些事你说成它就能成,说不成它就不成,它随着你转。而且,慢慢地,你的相貌也会变得庄严起来,你的同学、朋友也乐意来找你……”等等,那女众听得有些入神,似乎听进去了。师父让给她结缘经书和《解脱之路》光碟等。从那女众的例子可以看出家庭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多么重要。家里有人信佛,学佛,就能给家人种下善根,家人可能开始不理解,到不反对,但是日后因缘到时,兴许就会信佛学佛了。前天乞食时碰到的那女众说:“我妈信基督的。”虽然说她没信基督,但她的话语里有因为她母亲信外道而拒绝供养僧人的成份在。

惭愧的是亲空未能在她的外道知见尚不坚固的时候,尽力向她乞食,把她往佛道上拽一把。

晚上,在铁道边的土路上休息。

行脚第十五天

10月23日,九月初六晴

早起较冷,有霜,冻手指头。

头一程大约走了四里,然后打坐休息。

明相后继续走。正走着,听到师父招呼后面的车跟上来,队伍也停下来。原来前面路边停了一辆面包车,旁边一老头一老太两位老人拎着一袋苹果,一保温壶热水要供养行脚僧众。两位老人不知从哪听说僧众行脚经过这里的消息。起早开车出来在道边寻找和等待僧众。可能是我们打坐休息时,两位老人正着急地寻找和等待呢。居士信众们的一片真心啊!

师父收下了苹果,交给护持居士。然后把老人供养的热水倒在保温壶盖上,端着热水,从行脚僧众队伍的前面走到后面,挨个僧人问喝不喝点热水。师父端的可是老人的心啊!师父喝水用的瓶子在我这儿,我找机会请老人倒了小半瓶热水,拧紧瓶盖,揣在怀里,好随时给师父喝,圆满老人们供养的功德。两位平凡的老人,在不平凡的时刻——寒冷的早晨,供养行脚僧水果和热水。事情虽小,却鼓舞和鞭策着亲空在追随恩师,护持正法的道路上更坚定地前行。

乞食时,有一户善良的人家,看到僧人上门乞食,直说:“可怜啊,可怜啊!”先是供养了一个素包子,一个馒头,在我们回向完走出几米后,招呼我们回头,又供养了三块月饼,还说:“可怜啊。”真是心地善良。愿此布施功德,让他们早成佛道。

过斋后,一位村里的可能是居士吧,一位年老的女居士,合掌念阿弥陀佛,问师父在村里建庙好不好?师父说:“咱们只是路过,不建庙。”看女居士解释说是问在过斋地点背后的大院处建庙好不好,师父说不参与当地的事。后来让结缘给她经书法宝。有一男子要请《金刚经》,师父让找给他,又提出要给他光碟,先后提了两、三次。那男子都推说他不看碟,看来是缘尽于此。

晚上,在距离原平市约十多里的路边休息。

行脚第十六天

10月24日,九月初七晴

今天是今年行脚最后一天了,师父不听居士们和众人的劝阻,执意要在过斋前穿越前面的原平市。师父说,来到跟前了不穿越说不过去。目前距原平市十多里,市区沿道也得有十多里,走出去全程得有约30里。要在过斋前走完,再考虑到师父脚有伤,这任务比较艰巨。

早起后一程又一程地走,中间休息也就十多分钟,原先每天例行的打坐休息也取消了。快到明相后,就到原平市区边上了。稍作休息,正式进入原平市区。一开始市区里人员、车辆不多。天渐渐亮了,人、车也多起来了。在市区里也歇了几次,也是歇几分钟就走。全程都是在低头诵咒,只有在休息放下背包时不自觉地要抬头,察觉后赶紧低头诵咒,仰仗神咒的威力,原平市没留下什么印象。

穿过市区、市郊的汽修厂、市郊人家,约九点到一村边。在村前田地中间的土道上放包休息。时间还早,稍作休息,重新分组,进村乞食。今天和亲通师、亲源沙弥一组。

头一家,乞到了三个月饼;第二家男主人好像是早做准备了似的,用纸箱端着梨出来供养,有八个梨;第三家,一位老人供养了一个馒头,掰开分三份给我们;下一个巷口,一男子开门说:“主人家不在。”下一家,没听清说什么,大概是没有吧。

下一家,出现了戏剧性的情节。

女主人先是供养了两个月饼,让她平均分给我们三人时,女主人表示回去再拿一个。然后往回走了几步,又不走了,掏出钱包,拉开拉锁,抓出几张零钞。数了数说:“给你们八块钱吧,可以自己买吃的。”我们赶忙后退几步坚决地摆手,说:“出家人不要钱,出家人不能要钱。”女主人拿着钱走过来,说:“没关系的。”执意要给钱,经反复解释“出家人有戒律,不能摸钱的”后,这才作罢。此时,周围有好几个人在围观,女主人也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什么,大概是赞叹出家人不要钱吧,围观的人有表示赞叹的和诧异的。

女主人进到里拿出四个月饼,加上刚才的那两个,平均供养给我们,之前走过说没有的那家拿来了六个梨作供养。此时,女主人又回屋拿了六个梨给我们,还说要供养开水,我们说心领了,此时,钵盖儿已经盖不住了,应算是满钵了吧。

已经满钵了,应该往回走了。可是当时没有往回走的念头,估计是贪心起来了吧。看巷子里还有两、三户人家就到头了,决定乞完这几家再回去,时间才过十点。

下一家,一小伙开始也要给钱,听说出家人不要钱后,他让小孩去买馒头。此时,刚才围观的一女众走进院里,我们的钵都已装不下了,示意她是否方便拿袋子装好。那女主人装好一袋子梨,又多拿了一个空的袋子供养僧人。让她先放到地上,才过去拿起来。旁边围观的人有赞叹的,也有表示不解的,也没作解释。

那小伙的馒头还没买回来,示意亲源沙弥先到下一家。那家女主人推着自行车正要出门,亲源沙弥说“出家人……”还没等说完,女主人家说“知道了,知道了,在前面。”指着下一个门口。那边两家已经准备好了月饼、梨、糖果供养我们了。此时,那小伙也拿馒头过来了。最初说没有后又供养六个梨的那家女主人用饮料瓶装来开水供养,问清楚是开水后收下了。要给钱的那家女主人看我们挎着钵,手里还拿大袋的小袋的,不大方便,很热情地拿出一个旅行包要给我们装那些大袋、小袋的,没敢接受,因为乞食乞回来一个旅行包,不知道是否如法,也没听师父说过这样的事。

还是真的满钵了,“若见满钵,当愿众生,具足盛满,一切善法。”

此时,已有十点十分,往回走时,居士已经在找我们回去了。原来大众师父都已乞食回去,坐下等候我们三人多时了。这时,还想着好像今天师父没说规定回来的时间。往日基本都是规定十点二十回来的。想着我们现在还没超时呢,全然没考虑到让大众师父牵挂和忧虑了。也可见,乞满钵后,那慢心已经早就生起来了。

乞了满钵,也因此起慢心了。过斋时,头一轮行乞回来的食物时,只给了一勺,还不太多,有些动念了:“乞回来的乞食物挺多的,怎么只给我这么点(嗔心),何况,今天乞了满钵,也应该多分我点(慢心),觉得行一圈应该行不完,想等再行乞来的食物时,再多要点(贪心)。”

结果下一轮行饺子时没要,就想等乞回来的食物,再行还是饺子,再后来又行昨天的剩饭,此时,已经猜到乞来的食物早已行完了。于是,检查自己的心念变化,发现了先前起的嗔心、慢心、贪心。最后决定惩罚它,不再接受主食和菜了,只接受后来的水果,饮料。后来,行饺子时,也有点动摇,最终还是控制住没要。

行堂的居士看我吃得少,有些不解,也有些紧张。但正过斋时他们不能问,我也不好解释。有劳居士们牵挂了,本来都是自己在起心动念,自作自受,跟居士无关。

过完斋,刷牙,洗钵后,师父让大家赶紧刮头。

师父慈悲,还让亲空帮忙刮头,上回没刮好,这回要好好刮,不能犯差错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给师父刮完头。然后,师父又给亲空刮头,亲空暗暗发愿:愿生生世世都蒙恩师剃度出家,辅助恩师住持正法!

刮完头,拿上三衣包,观音斗,背上背包,慢慢向村外道边来接行脚僧众的大巴走去。心情很复杂,十五天太快了,今年的行脚又结束了。可是也有早点回寺院的心。又担心村民看到我们上车会引起误解。因为乞食时我们说是走路来的,没有说今天就坐车回寺院,因缘如此,也只有这样了。

上了车,一路高速。

第十七天

10月25日,九月初八雾

昨晚约一点开始,浓雾笼罩大地,高速公路封闭,僧众被困在山海关附近的高速公路上。

中午,在大客车上过斋,由护持居士供养斋饭。山海关居士闻讯后也准备了食物要供养僧众,可惜因交通不便,他们找到我们时,僧众已经用完斋了。大客车轮胎出故障,后来山海关居士发心联系车辆送僧众回寺院。

约晚八时,行脚僧众回到寺院,留守寺院的众僧和众居士迎请师父。

师父在大殿作简要的总结开示后,〇九年行脚告一段落。

剩下的就是现在的行脚体会报告了。

二〇一〇年行脚体会报告(释亲理 沙弥)

二〇一〇年行脚体会报告

◎释亲理 沙弥

从零开始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大悲观世音菩萨!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上亲下藏阿阇黎!

各位出家师父、各位居士,阿弥陀佛!

这篇报告是我的个人体会和认识,有很多不正确的地方,望请各位善知识批评指正!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行脚,对于我这个出家不到一年的沙弥来说,这一切都是从零开始,除了习气毛病我一无所有。我要像小孩子学走路一样学习行脚,学习乞食,学习行头陀,学习依教奉行。在学习中去习气、改毛病。

农历八月十六 行脚前一天

参加这次行脚的师父共有三十人,十位比丘师父、二十位沙弥师。平时我们每天坐五支香、诵十遍楞严咒,下午还要出坡干活,这几天除了上早晚殿我们就不再坐香诵咒,也不再出坡去干活,而是准备行脚装备、缝补衣袜。每人发一个背包,里面装的都是行脚的必备物品,我的背包有四十多斤。

我们这几个新沙弥都是第一次行脚,没有经验。那些有行脚经验的师兄对我们特别关照,把他们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们,使我们少走了很多弯路,非常感谢他们。

师父在开示中说行头陀是成圣道最殊胜的一条路,是去掉贪嗔痴最殊胜的方法,是见性最直接的方法,是修忍辱最好的方法。在《大般若经》上佛说头陀行是成佛的必经之路,并且是成佛的捷径,因为头陀行具足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度万行。佛的众多弟子当中只有行头陀的弟子才能随时见佛。佛还曾说他应该让出来一半座位给头陀第一的迦叶尊者。行脚的殊胜功德真的是难思难议,难说难尽。我们能跟师父行脚真的是太幸运了,师父带领我们回到了正法时期。

以前每一次看《解脱之路》我都会忍不住流泪。我第一次看《解脱之路》,心里就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要出家就去大悲寺。以前我在网上看到师父行脚的照片就热血沸腾,就有跟师父走的冲动。

现在我终于要去行脚了,心里却有了一些挂碍。我肠胃不好,在外行脚受累又受冻很可能会拉肚子,所以我担心拉肚子了该怎么办?前几天我感冒了,还有点咳嗽,到现在还没好,这也让我很担心。我晕车,在车上晕车了可能会上吐下泻,也许到地方我已经虚得不能走路了。这都是我的挂碍、我的妄想,这也是我的习气毛病,老往坏的地方想。但是挂碍归挂碍,不管多挂碍我都得依教奉行,师父让我去我就去,没有挂碍得去,有挂碍也得去。实在放不下就是带着挂碍也得去,这就是依教奉行的好处,破掉我们的执着和挂碍。

上午十一点多过完斋回到寮房,我马上去水房洗钵刷牙,然后回到寮房把背包装好。装好背包大客车就开了上来,停在寮房外边。我去上厕所,刚走到走廊亲慧师就来给我两片晕车药,我把晕车药放在桌子上,打算上厕所回来再吃。我从厕所回来时,很多沙弥师都已经背上包在走廊上等着了。我的护腰和两条护腿还在床上放着,我回到寮房赶紧把护腰戴上,当我穿上一条护腿准备穿第二条护腿时,僧值亲洞师父在走廊里喊:“集合啦!”我立马把那条护腿扔在床上,背起包就往外走,那两片晕车药也没来得及吃。

我们大悲寺的规矩就是依教奉行,该集合的时候就得放下手中的一切,立马集合。迟到了可能会被师父呵斥,也有可能被取消参加行脚的资格。集合完毕之后师父说把三衣包、观音斗随身带着,其它东西不许带,背包都统一放在车厢里。我把背包放车厢里之后,还有很多师父没把背包放车厢里,趁着这个时间我可以回寮房把那条护腿和晕车药拿出来。但是我又想师父说了只许带三衣包和观音斗,其它东西不许带,我应该依教奉行。虽然护腿和晕车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也应该依教奉行。最终我还是没回寮房,就这样上车了。

八月十七行脚第一天

凌晨三点多到达预定地点,坐了大概十五个小时的车,一路顺利,没有晕车,感觉很好。这里是去年行脚的终点,我们将从这里走下去。背上包站好排之后我们就出发了。背包很沉,勒得肩膀疼,胸闷,很难受。亲洞师父提醒我们诵楞严咒,每天至少诵十遍楞严咒,这是历年行脚的规矩。我开始小声诵楞严咒,忍着肩膀的疼痛和沉重的脚步一句一句地诵,诵咒的心和疼痛的心相互争夺,诵一会儿疼得诵不下去了,停一会儿再接着往下诵。

走了一段时间天还很黑,师父让我们停下来在公路边的破桥上打坐。我把背包放下之后感觉非常轻松,真的是放下得自在。我把观音斗戴上,把防潮垫打开然后就在防潮垫上打坐。观音斗小包不住腿,我就用雨披把腿围上,至少能挡点儿风寒。大家都逐渐地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察觉到我心里是楞严咒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就像一股清泉一样汩汩地往外流淌,让人感觉很平静。我随着那个声音默诵楞严咒,一会就睡着了。醒来时那声音还在心里流淌。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刚才诵咒要忍着疼痛,每诵一句都要付出比平时多千百倍的气力和心力,以至于停下来休息了,那声音还在心里回荡,也许这就像我们常说的“余音绕梁”。过了一个多小时又开始走,这次感觉背包儿轻了很多,走一程休息一会儿,这种节奏感觉也挺好,不是很累。

九点多来到一村庄准备乞食,师父给我们分组,亲藏师父、亲幢师我们三个一组。九点三十五分开始乞食,师父说十点五分回来。离我们没多远就是一条街道,街道两边有很多人家,师父领着我们走到那条街道上,给我们划分乞食的范围。

师父让我们这一组和亲融师父那一组在这一条街道两边的人家乞食,然后师父就领着其余八组到后边去了。我一直留意着一件事情,就是师父给我们划分范围的时候,我们已经从第一家门口走过去了,师父好像根本就没看到第一家,其他师父好像也没看见,就这样我们把第一家给错过去了。

第一家的大门敞开着,好像在等待我们去乞食,再说第一家离我们的过斋地点最近。按道理来讲,应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最不应该错过的就是第一家,现在却偏偏把第一家给错过了。所以我觉得非常惋惜,不是惋惜错过了乞到食物的机会,而是惋惜那家人错过了千载难逢的种福田的机会。我们跑这么远来乞食,不是为了品尝人间的美味佳肴,而是为了给众生种福田。所以我想最好还是多给别人一个种福田的机会。

对有些人来说,也许多少生多少世才有这么一次机会,一旦错过了,不知道再过多少生多少世才能有第二次机会。众生在轮回中是很苦的,今生是人,来生就不一定能够再做人。一失人身,万劫难复。今生富贵,来生就不一定富贵;今生贫贱,来生也许会更贫贱。只有三宝才能帮助他们离苦得乐,供养三宝功德巨大,舍一得万报。

佛在世的时候,有一次去乞食,刚好遇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要把刷锅水倒掉,佛说:“你把这些刷锅水布施给我吧!”那女人说:“这刷锅水不能喝。”佛说没关系,并一再坚持让那女人把刷锅水布施给他。最终那女人把刷锅水布施给了佛。佛把刷锅水一饮而尽。佛对那女人说:“凭你布施给我刷锅水的功德,你来生会升到天上去。”那女人不相信布施一点刷锅水功德会这么大,为了让那女人相信,佛现了广长舌相。佛把舌头伸出来,把整张脸都包住了,广长舌相是不打妄语的象征,那女人看了马上也就相信了。

亲融师父那一组在街道的左边乞食,我们在右边乞食。亲藏师父乞了几家,要么没人,要么没给。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摄心,因为低头摄心会很自然地现出一种威仪,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会影响到出家人的形象。低头摄心会现出一种威仪,别人见了不知不觉就生起一种欢喜和恭敬。

我并不是希望别人对我欢喜和恭敬,而是希望别人对我们出家人的形象生起欢喜和恭敬。对有些人来说,这一念欢喜和恭敬也许就是他们解脱的因。如果我们不注意威仪,走路摇头晃脑、东张西望,出家人的形象马上被破坏了,可能还会惹人讥嫌、被人嘲笑,别人对出家人的恭敬心也会荡然无存。那些讥嫌、嘲笑我们的人也会得到很严重的果报。我们本来是度化众生种福田来了,这样一来不仅没有给众生带来利益,反倒害了他们。所以低头摄心、注意威仪是非常重要的。另外低头摄心也是自己修行的需要。

所谓摄心,摄的是自己有所求的心,向外攀缘的心。有所求、向外攀缘本身就是习气毛病。乞食的时候如果这一家的大门关着,我们会在潜意识里希望能有人来开门。如果这家有人,我们就会希望这家人是乐善好施的人,那样他就会布施很多食物。我们不会说“希望这一家没人”;有人的时候也不会说“希望他是吝啬的人”;更不会说“希望他是凶恶的人,希望他能把我打一顿”。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想被人赶走,甚至被人骂一顿、打一顿,这就是有所求,这是我们很普遍的习气毛病,这也就是心随境转。

有所求的结果往往是苦。一旦我们有所求,当我们乞的这一家有人的时候我们就欢喜,如果没人就失望。如果别人布施食物我们就欢喜,没有布施食物我们就会失望。如果有人把我们赶走,甚至把我们骂一顿、打一顿,我们就会起烦恼甚至动嗔心。如果我们无所求,无论有没有人,我们都不会欢喜也不会失望。无论别人是否布施食物,我们都不会欢喜也不会失望。即使别人骂我们打我们,我们也不会烦恼,也不会动嗔心。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我不能完全做到,所以我要尽心去做。乞食是很好的磨炼心性的机会,我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借境炼心。

亲藏师父又乞一家,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主人给我们三个月饼,那个女主人说了一句话,她说:“这么小!”从她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她很难理解我们这么年轻怎么会出家?我想在她看来,只有那些老年人才会出家,因为他们吃喝玩乐一辈子了,对世间没什么可贪恋的了。而我们这个年龄正处在为情所困,因为想不开就出家了;或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出家了;要不然就是遭受什么大的打击才遁入空门。大部分世间人都是这么想的。我只能在心里祝愿她善根增长,机缘早日成熟,早日明白佛法的真正含义,到那时她自然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出家。

亲幢师乞了一家,女主人说已经来过了。我们一听就明白了,应该是其他组的师父来过了。这时候快到十点五分了,亲藏师父就领着我们往回赶。师父说行脚时有一个规矩就是依教奉行,师父说十点五分回去,我们就要准时回去,不管乞到没乞到,乞得多还是乞得少。今天我还没乞食,时间就到了。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乞食,结果连拍门的机会都没有,连被人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也许有人会觉得这太遗憾了,太不圆满了,我觉得也许这是另一种圆满,因为这破到了我的执着。

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惦记着第一家,不知道其他组的师父有没有把第一家乞了。我想提醒亲藏师父要不要把第一家给乞了,但最终还是忍着没说。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有因缘的,我们在哪个村子乞食,在哪几家乞食,乞到乞不到都是有因缘的。这第一家错失种福田的机会,肯定是有什么因缘,虽然我非常希望别人能种下福田,但还是不得不随缘。

第一次在野外过斋,有很多村民围观。我比平时摄心摄得好。过完斋刷完牙我们就背包走了,师父领我们到一片苞米地的一条路上休息。

休息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又开始走,到三点多队伍停下休息,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再走。

晚上我们在一片苞米地旁的路上过夜,我把防潮垫打开,把睡袋打开铺在防潮垫上。我先打一会儿坐,然后躺下休息。听一位师兄说去年行脚特别冷,半夜经常被冻醒,冻得肚子疼。我就想最好还是多盖点东西,免得被冻得肚子疼。于是我把大氅盖在睡袋上,把雨披盖在大氅上,既防寒又可以防露水。同时我又把观音斗戴上,既保暖又可以把头盖上,免得露水把头打湿。一位师兄提醒我们把鞋放在防潮垫下面,以免被露水打湿。师兄们对我们新沙弥关照地无微不至,没有他们我们会走很多弯路,吃很多苦。亲慧师挨个儿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问我时我说肩膀疼,他俩都笑了,因为每个人都肩膀疼,他们给我的肩膀贴了两片自热贴,一边一个。

八月十八行脚第二天

早上两点半起床打包,三点多开始走。本来应该是三点起床,但是我们沙弥动作有些慢,为了不让大戒师等我们,所以我们沙弥提前起床打包。平时在寺院十点睡觉,两点起床,只睡四个小时,现在行脚八九点就睡了,到两点半有五六个小时,已经足够了。

四点二十分停下打坐,五点五十分又开始走。亲洞师父又提醒我们诵楞严咒。我的肩膀很疼,我在心里想:“希望我诵五遍楞严咒,师父就让我们休息。”我诵完了五遍楞严咒,师父没让我们休息,又过了很长时间才停下休息,也许只有几分钟,只是因为肩膀疼,我才觉得时间长。

休息后又开始走,该我和亲西师拿大铲了。我们沙弥轮流拿大铲,每组两人,走一程就换一组。拿大铲的沙弥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任务是掩埋路上死去的众生尸体。师父在《头陀行脚应知》上说:“道路上见有众生尸体,可方便掩埋,念咒助往,以免暴露日晒、雨淋、车碾、人踏,而伤慈悲心,又念死者犯嗔心,同类众生不安、鬼神不宁,不可以小事轻之,感应明显迅速。”

平时肩膀疼得厉害的时候,可以用两只手抓住背带,让疼痛减轻一点,拿大铲时,一只手拿大铲,只剩一只手就没那么方便了,诵完两遍楞严咒肩膀就疼得难以忍受,但是难以忍受也要忍。我继续诵楞严咒,希望用楞严咒分散注意力,减轻疼痛。诵完五遍队伍还没停下休息,第六遍快诵完时,亲洞师父喊了一声“大铲”,我和亲西师赶紧跑过去。原来是一条狗被轧死了,已经轧扁了。我把狗的尸体铲到亲西师的大铲上,然后亲西师就到公路对面的土地上准备掩埋。地上还有一点烂肉,我用大铲把它铲起来,它又掉到了地上。我又铲了好几回怎么都铲不起来,这里又正好在公路上,车来车往,我越铲越着急但还是铲不起来。这时一位负责拍摄的居士过来,用脚挡住那块烂肉,我这才把那块烂肉铲起来,然后我就到亲西师那里,我们一起把它埋了。亲西师给它念了三皈依。

我们马上追赶队伍,队伍已经不见了。我们一阵猛追才看到队伍,队伍正要拐到路边休息。休息时一位师兄给我的肩膀喷了云南白药,他说我的肩膀红了。我也给他喷了一些云南白药,我看他的肩膀也红了。

又开始走,走到一村庄,这个村庄大概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不适合乞食,继续走。最后在公路旁的苞米地旁边停了下来,一口气走了十里路,肩膀除了疼还是疼。这时已经十点多了,乞食已经有点晚了。如果乞食的话,乞完食回来过斋估计得十一点,过完斋大概十一点四五十分,那样的话居士就没时间过斋了,因为他们跟我们一样,也是日中一食。师父说不乞食了。不乞食,我们只有吃居士供养的饭菜。居士拉饭菜的车陷到泥里了,师父让我们去推车,我们去把车推了出来,结果亲慧师掉到水坑里,鞋和袜子都湿了。推完车我们就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过斋。

中午的太阳很大,师父把头陀伞戴上遮挡阳光,很多师父也都把头陀伞戴上了,我们这边几个人没戴。一会儿师父从我们前面经过,到居士那边去。师父说这头陀伞挺好,让我们也戴上。我们都依教奉行,把头陀伞拿出来戴上了。一会儿师父回来又经过我们这里,师父走到我前面时让我写日记。我的日记已经写完了,没什么可写了,但是为了依教奉行,我把日记本拿出来又写了几句。

休息到两点多又开始走,三点四十五停下休息。我见亲慧师的鞋和袜子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亲怀师又给我的肩膀喷了云南白药。

师父选定一片高粱地之间的小路,作为我们晚上过夜地点。两边是高粱地,再往里面是苞米地,这里很僻静,避免了外人打扰。大家开始铺床,我见很多大戒师把塑料布都铺在了最下面,我觉得不铺塑料布也行,可以直接把防潮垫铺地上。就在这时亲洞师父在那头喊:“把塑料布都铺下面。”那就依教奉行,有两块塑料布,一块大的一块小的,我把小的铺在了下面。一会亲藏师父过来了,好像说把大的铺下面,我没听清楚。过了一会亲藏师父又回来了,我问他是不是把大的铺下面?他说是,于是我把小塑料布撤掉,把大的铺在了下面。

我见有人的脚磨伤了,亲晟师的脚磨出了水泡。亲怀师脚有点疼,亲秉师问他时他犹犹豫豫不想说。我马上替他说:“脚有点疼。”亲秉师让他把袜子脱了给他检查一下,他脱了,脚黑黑的,这让我很意外。脚这么黑不知道亲秉师能不能下得了手,我正想呢,亲秉师用手摸着他的脚给他检查,检查之后很认真地说:“洗洗脚。”我们一听都“哈哈”大笑,我又接着说:“依教奉行。”

八月十九行脚第三天

九点多我们在公路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九点半开始乞食,还是亲藏师父、亲幢师我们三个一组。我们三个到公路对面的村子乞食。很多家都锁着门,有一家很无情地把门关上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想这家主人这么无情地把门关上,肯定是有原因的,很有可能是这家主人把我们当成了骗钱的假和尚。这也说明以前这里来过假和尚,可能不止一次,而这家主人可能上当被骗了钱,所以一见到出家人他就恨之入骨。即使没上当他也不愿意再跟假和尚浪费口舌,不愿意再看假和尚骗钱的伎俩,所以他就很无情地把门关上了。

这都是假和尚惹的祸。现在的假和尚太多了,假和尚严重破坏了出家人的形象,使很多人对出家人产生了错误的认识,使很多人误解了佛教,远离了三宝,甚至毁谤三宝,使很多人失去了亲近三宝种福田、培养善根的机会。而那些毁谤三宝的人,也会得到很严重的果报,可能会下地狱,这都是假和尚造成的。那些假和尚也会得到严重的果报,基本上都要下地狱,真是害人害己。假和尚就像乌云一样遮住了太阳,使太阳黯然无光,使世间失去了光明,得不到佛光的普照。在我来大悲寺之前,经常见到有假和尚在路边摆地摊卖佛像,还现场开光。有人告诉我那是假和尚,但我不相信,有一次为了表示我的虔诚,我买了一尊佛像,还让那个和尚给佛像开了光。现在想一想我那时候太愚痴了,太没有正知正见了,这么假的假和尚我竟然还把他当成真的。

我们行脚乞食正起到了破假和尚的作用,我们行脚乞食就像拨云见日一般,让世间又得到了佛光的普照。当有人给我们钱时,我们就告诉他:出家人不要钱。很多人一听说不要钱,立马就对我们生起了欢喜心和恭敬心。从此他们也就知道了真和尚不要钱,要钱的是假和尚,那些假和尚也就无机可乘了。

我们乞食的时候,正好有一家结婚,放鞭炮,还放烟花。大白天放烟花我还是头一次见,世间人真是太颠倒了,要是用这些钱放生该多好!很多人出去看热闹,错过了种福田的机会,也许他们没有这个福德因缘,一辈子也许就只有这一次机会,结果还错过了,太可惜了。

师父领着亲愿师和亲怀师回来的时候,一男两女跟了上来,一个女的叫声“师父”,然后跪在地上把手里的食物举起来供养给师父。师父把钵盖打开接了过去,另外一男一女也拿食物供养给亲愿师和亲怀师。

过完斋刷完牙,我们就背包往前走。又该我和亲西师拿大铲,我用右手拿大铲,用左手抓住右肩的背带,肩膀疼也只有坚持。

休息时有几个人来供养一大箱苹果,师父没有接受他们的供养,因为当天斋后就不能再接受食物供养。

晚上六点多师父选好过夜地点,在一条大沟里。这条沟很窄很长,并且是一个斜坡。师父让我们排成“一”字型,头对头,脚对脚。两个人头对头,有一个得头朝下。我和亲怀师头对头,我头朝下。

我把防潮垫、睡袋铺好后开始打坐,而打坐时亲宣师过来给一位沙弥师揉肩膀,把他疼得直叫。给他揉了一会儿之后又过来给我揉,实在是疼,疼得我也忍不住叫了出来。亲宣师说我的肩膀聚筋了,所以才那么疼,聚筋就是由于挤压的时间过长,两根筋粘连在一起了,要把两根筋揉开。一会亲慧师过来了,他会推拿,亲宣师让他给我推拿,亲慧师让我趴下,找我肩膀上的筋包。找到一个筋包他就抓住筋包使劲往上拽,硬把筋包给拽开。疼,除了疼还是疼,比双盘时的疼还疼很多倍。

我想这都是我的业障,这已经是重报转轻报了。在信佛之前,我杀、盗、淫、妄、酒不知道造了多少业,如果我没有信佛,没有出家,我想将来我会下地狱。现在的世间人都在不断地造业,杀、盗、淫、妄、酒,愈演愈烈。现在的世间人来世有几个还能做人?我想没有几个,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两个就不错了,绝大部分都要堕到三恶道里。得人身难,失了人身再想得人身更加难。

佛有一次用手抓了一把土,问他的弟子:“是大地的土多,还是我手里的土多?”他的弟子回答:“当然是大地的土多。”佛说:“堕落在恶道的众生像大地的土一样多,得人身的众生就像我手里的土一样多!”佛又问:“是我手里的土多,还是我指甲缝里的土多?”佛的弟子回答:“当然是您手中的土多!”佛说:“得人身的众生就像我手里的土一样多,修道的人就像我指甲缝里的土一样多!”可想而知,我们能够做人有多么幸运!我们又能遇到佛法更是万幸中的万幸!一失人身,万劫难复,所以我们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八月二十行脚第四天

上午一直走到十点三十五分,时间有些晚了,也没有适合乞食的村庄。没有乞食,我们只有吃居士们供养的饭菜。过完斋,刷完牙,师父领我们来到一片很大的杨树林休息。杨树林很大,一眼看不到头。师父说一人一棵树,杨树林的一边是一排土墙,土墙下面很阴凉。我和亲启师来到土墙下面休息。这时有位沙弥师提醒我们“一人一棵树”,于是我们马上搬到树下。师父说一人一棵树,我们就应该一人一棵树,要不然就是没有依教奉行。中午休息时间有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把晚上被露水打湿的东西拿出来晒一下,有雨披、塑料布、大氅、睡袋、观音斗等物品。

我先打坐半个小时,然后躺下休息。我睡着了,一直到亲洞师父叫我们起来时我才醒。醒来之后我赶紧收拾东西,把晾晒的东西都收起来装包里。装好包后我觉得肚子疼,要拉肚子,赶紧去方便。回来时我发现形势不太对,大众都已经背包站好排了,就等我一个人了。两个沙弥师帮我抬着包,师父就站在旁边厉声呵斥着,每个人都神情严肃,看样子已经呵斥很长时间了。我赶紧穿上大褂背上包,师父呵斥道:“这些新沙弥太不像话,休息这么长时间不上厕所,临走了才上厕所!”

我们把师父的呵斥和惩罚称为“加持”,跟我们平时说的加持不太一样。我们犯错误时常常会被师父“加持”,师父“加持”我们也从来不留情面。师父的呵斥震人心魄。师父如此的“加持”正应了一句话——铁石心肠真慈悲!师父之所以这样“加持”我们,就是为了考验我们,帮我们去习气改毛病。我们的习气毛病非常顽固,不用这种特殊的“加持”改不掉。师父的“加持”就像尖刀一样无情,这让我想起一个成语——刮骨疗毒。师父用他那无情的尖刀划破我们的皮和肉,然后一刀一刀地刮掉我们骨头上的毒,这个毒就是我们的习气毛病。

有一次在大殿干活,干完活我要把一把梯子搬走,但是我不知道该把梯子搬到哪里去。师父在旁边站着我也不敢问,恐怕被师父“加持”。我搬起梯子就走,走了老远我又停了下来。亲藏师父刚好在旁边,我就问亲藏师父把梯子放哪里。谁知道我刚一问,师父离老远就吼我,让我把梯子放到大殿后边去。离那么远还是能感受到师父“加持”的威力。我也知道师父不是吼我,而是吼我的习气毛病。

师父是善知识,既然跟师父出家了,就应该亲近师父。有疑惑就应该问师父,不能对师父敬而远之,有疑惑也不敢问,要师父这个善知识还有什么用?师父一下子就把我的毛病给吼掉了,从那以后我就改了,不再对师父敬而远之,有什么疑惑我就问师父,有时即使是很小的事情我也问师父,把我的毛病彻底改掉了。

有些人被师父“加持”也许会起烦恼,甚至对师父起嗔心、起疑心,我想这是他对师父信心不够,没领会到师父的良苦用心。

对师父起疑心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一旦对师父起了疑心,可能就会怀疑师父是不是善知识?师父这样做对不对?师父到底有没有开智慧?师父这样“加持”我们是不是太过份、太不讲理了?我对此有一次切身体会。

有一次出坡干活时,师父“加持”了一位沙弥,我就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后来我就想师父怎么呵斥得那么狠?简直想一句话就把别人说死,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用世间人的眼光看那简直就是蛮不讲理,完全不顾我们的感受。师父是不是觉得“加持”别人很过瘾,所以经常“加持”我们?我就这样对师父起了一点点疑心,结果疑心刚起就起了大烦恼,整个身心都感到苦恼无量。

幸好只持续了半天,我就打消了对师父的疑心。只持续了半天我就想明白师父这样“加持”我们,不仅仅是帮我们去习气改毛病,有时还是考验我们,磨炼我们的忍辱。想明白了对师父的疑心也就没有了,无量烦恼一下子也就全都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对师父的疑心只持续了半天,如果有人对师父的疑心持续很长时间,那后果真的是不敢想像。

就是那一次,让我切身体会到对师父起疑心的后果有多么严重,那种苦恼无量的感觉,简直就像整个身心倾刻间被洪水淹没。对师父起疑心就像一棵大树的根坏了,必将枯萎而死;就像一座高楼的地基塌陷了,整座楼都摇摇欲坠;就像水杯裂了缝,多少水都会流干流尽;就像一条船出现一个大漏洞,必将沉到海底;就像一个大坝决了口,必将洪水泛滥。

以前有那么多人违背誓言,背叛师父,离开师父,我想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对师父起了疑心。所以我们一定不要对师父起疑心,一定要相信师父。对师父信心的大小决定了我们受益的大小,决定了我们得法的多少。师父就像大地一样,对弟子都是平等的。对师父信心大的就像一棵大树,能够吸收大量的营养和水分;对师父信心小的就像一颗小草,只能吸收那一点点的营养和水分。

我们是船,师父是帆,没有师父我们就无法远航;我们是小鸟,师父是翅膀,没有师父我们就无法飞翔;我们是汽车,师父是方向盘,没有师父我们就找不到方向;我们是鱼,师父是水,没有师父我们就会死亡;我们是禾苗,师父是太阳,没有师父我们就无法茁壮成长;我们是废铁,师父是大熔炉,是师父把我们炼成了精钢;我们是石头,师父是石匠,只有师父才能把我们雕刻成完美的佛像!

八月二十一行脚第五天

从早上开始我起了淫欲心。出家以后我对淫欲心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和认识。淫欲是生死的根本,我们修行最关键的就是断除淫欲,就像《楞严经》上讲的“淫心不除,尘不可出”。佛在《四十二章经》上把淫欲讲得更加深刻,更加透彻。

淫欲是一种习气,无始劫来积累形成的习气,它是一层顽固的污垢,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去掉的。断除淫欲是一个痛苦的、艰难的过程,但是无论多痛苦、多艰难,都必须得断掉。淫欲就像我们体内的毒瘤,必须得切掉。

出家以前我的淫欲心比较轻,出家以后我的淫欲心却明显加重。为什么出家了淫欲心却明显加重?当时我非常疑惑,后来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淫欲心不是出家以后才有的,而是本来就有的,只是出家以前心还不够清净,淫欲心没有显现出来。出家以前我的心像一潭浑水一样,水里有什么污垢都看不出来。出家以后每天坐禅、诵咒、上殿、出坡干活,不停地修持,不停地消业,我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就越来越清净,心里的污垢也就显现了出来。水清不仅现明月,水清也要现污垢。污垢有很多,淫欲心是主要的污垢。淫欲心显现了出来,所以我就觉得出家以后我的淫欲心比以前明显加重,这完全是错觉。

也就像挖井一样,挖着挖着就挖到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就是我们的淫欲心。它不是挖了才有,而是本来就有,只是以前挖得太浅,没有挖到。等挖到一定的深度必然会挖到它,是无法避免的。挖到石头未必是坏事,只有把石头挖出来才能挖出水,如果不把石头挖出来永远都挖不出水。起淫欲心未必是坏事,关键在我们怎么认识它,怎么对待它。起了淫欲心我们就可以更加深刻地认识淫欲心,并想办法对治淫欲心,断掉淫欲心。

后来我又发现淫欲心有一个特点,就是“反反复复”。今天起了淫欲心,想办法把淫欲心灭掉了,过一段时间还会起淫欲心。这又是为什么?我想因为淫欲心下面还有深层次的淫欲心,当我们的心更加清净的时候,这深层次的淫欲心就会显现出来。无始劫以来不知道我们心里积累了多少淫欲的污垢,我们的心清净了,这些污垢会一个个地显现出来,直到淫垢灭尽,净无瑕秽。

这还像挖井一样,挖到一块大石头,把大石头挖出来之后接着往下挖,挖到一定深度又挖到一块大石头。也可以用“水落石出”来说明这个道理,水落下去了石头就会显现出来,当水往下落时你会发现石头下面还有石头。也可以这么说,我们在路上往前走,走着走着就遇到一座高山,我们历尽千难万险爬过了这座高山,再接着往前走,走了一段时间又遇到一座高山,这也说明我们离目标更进了一步。

有时候坐禅总是妄想纷飞,这是什么原因?我想坐禅就像扫地,是一个消业、除垢的过程。一扫地就会扬起来很多灰尘,这些灰尘就是妄想,是无法避免的。如果扫除的是淫垢,扬起来的也就是淫欲的妄想。只有把淫垢除尽,才能断掉淫欲的妄想。诵咒、上殿也存在同样的情况,也许是同样的道理。

佛在《四十二章经》上讲:“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赖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无能为道者矣。”意思是说爱欲当中最严重最厉害的莫过于淫欲,淫欲这种东西其大无边,没有比它更大的了。幸好只有一个,如果还有第二个和淫欲一样的东西,普天之下就没有一个会修道了。可见淫欲的危害有多么严重!很多人一旦掉进淫欲的深坑里,一辈子都不想再爬出来。也就像一只蛆掉进了粪坑里,它非得吃个够,它宁可死在粪坑里也不想爬出来。

贪着淫欲如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淫欲的叶子挡住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看不到生死轮回的高山,看不到我们普度众生的大宏誓愿。

贪着淫欲如同刀上舔蜜,刚尝到一点甜头舌头就被割掉了。

贪着淫欲如同吸毒,为了一时的快乐却得永久的痛苦。

贪着淫欲如同焚身取暖,把自己的身体点着了来取暖,刚暖和一会儿就被烧死了。

贪着淫欲如同饮鸩止渴,渴没止了自己却被毒死了。

贪着淫欲如同狗吃屎,总觉得很香,其实很臭。狗总觉得屎是香的,闻着是香的,吃起来也是香的,见到了就会狼吞虎咽地吃几口,见不到的时候又会打妄想。贪着淫欲的人跟狗一样,总觉得淫欲是香的,事实上淫欲就是一堆屎,又脏又臭。

为什么凡夫贪着淫欲,开悟的圣人不贪着淫欲,还断了淫欲?我们可以这么想:为什么狗吃屎,人不吃屎?道理很简单,狗是颠倒愚痴的,总觉得屎是香的;而人知道屎是又脏又臭,绝对不能吃的,所以狗吃屎,人不吃屎。同样的道理,凡夫总是颠倒愚痴的,总觉得淫欲是香的,而开悟的圣人见到了实相,知道淫欲是又脏又臭的,所以凡夫贪着,圣人不贪着淫欲。

为什么在行脚的时候我又起了淫欲心?我想是因为行脚乞食功德甚大,消业也快。在行脚的过程中,我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就得到了清净。心中本有的污垢就显现了出来,随现随扫,污垢显现的过程也是扫除污垢的过程。

九点多开始乞食,亲洞师父、亲幢师父我们三个一组。这个村子很小,没几户人家。我乞了一家,这家的门关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在叫门之前我就告诉自己要无所求,不要在意有没有人,也不要在意有没有乞到食物。我叫门叫了三遍也没人出来,于是我就无所求,很坦然地转身走了。我的无所求是不是真的?这很难说,因为我知道居士给我们供养了很多丰盛的饭菜,即使乞不到食物我们也饿不着。

如果没有居士,如果我们每天都吃乞来的食物,此时我们还能不能无所求?当我拖着饥饿的身躯,站在这扇紧闭的大门前面,我还会不会很坦然地告诉自己:“里面有没有人都无所谓?乞到乞不到也无所谓?”我自己也没有绝对把握。最终我们空钵而归。

今天大部分师父都空钵。我们回来得比较早,在乞食之前我听师父说还要往前走,于是我就把缦衣抽了。等所有师父都回来之后师父说不用抽衣,直接背包往前走。搭着缦衣再背着包走路会非常不方便,我已经把缦衣抽了,我就想不搭衣了,但是我又想得依教奉行。于是我就把缦衣搭上了,我把缦衣搭上,大众都背上包准备走了,我的防潮垫还没装起来,没办法,我只有用左胳膊夹着防潮垫,用右肩膀斜背着包。

走一会儿背包从我肩膀上滑了下来,我只有用右胳膊提着包往前走。我的洗净瓶掉了,雨披也掉了,我停下来捡雨披,于是就落到了最后面。师父选了一个过斋地点,我拎着包艰难地往前走,这时亲慧师父跑过来帮我把包拎到我的位置。

这一程我走得可真狼狈。不过身体狼狈,心不狼狈。如果我没有依教奉行,没有把缦衣搭上,我会走得很顺利,一点都不会狼狈。但我想那样的话我的心会很狼狈。

在一片沙地上过斋,前边是条小河沟,后面有形形色色色很多土山,过完斋在原地休息。

休息时来了一个放羊的,大概三十岁,赶着一群小绵羊。亲晟师正在晒东西,放羊人很热情地给亲晟师让烟。亲晟师摆手拒绝了,我们都忍不住笑了。放羊人问我们是哪里的?亲晟师告诉他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亲洞师父。放羊人又面带笑容给亲洞师父让烟,我们又笑了。亲洞师父问他这里学佛的多不多?他说信天主教的多。亲洞师父问他信不信?他说他不信,他是大教。

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大教,亲洞师父问他大教是什么意思?他说大教是什么意思?大教就是什么都不信。只要不信外道就可以送给他一些结缘品。亲洞师父结缘给他一张《解脱之路》,一本《吉祥经》。亲晟师送给他一本《因果故事》。亲西师送给他一个念佛机,他拿着念佛机仔细看了看,然后念了句“阿弥陀佛”。他拿钱给亲晟师,亲晟师告诉他我们不要钱,这也许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他还说他喜欢体会人生,看样子他以为我们是出来体会人生来了。

一会儿亲藏师父和亲融师父让亲西师问放羊人,从对面那条小路能不能走到108国道。他说从那条小路往前走,有个村子,再往左拐可以上108国道。这个放羊人挺友好,也挺有善根,跟我们说话时还称呼我们“师父”。

有位沙弥师问我,昨天被师父“加持”有没有伤心?我说没有。

一会儿师父领我们到对面小路上休息。两点半开始走,三点三十九分休息,到了太原边境。

休息时来了一个人,也许是附近工厂的工人,亲洞师父结缘给他一张《解脱之路》,一本《经行》,一串念珠,一个楞严咒挂件。这个人说他以前出过一个月家,有师父说他出家就是为了逃避生活,所以他又还俗了。一个善知识可以成就一个人,一个恶知识可以毁掉一个人。希望他看了《解脱之路》之后,能够明白出家的真正意义。

晚上我们在一大坑旁过夜。师父让我们把塑料布铺下面。我铺塑料布时,师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帮我铺塑料布,看到这一幕我无以言表。

八月二十二行脚第六天

早上三点十分开始走,我正诵第五遍楞严咒时,师父让我们停下来。下雨了,师父让我们把雨披披上,刚披上就下大了。雨不停,找不到合适的休息地方,我们只有不停地走。走了一段时间,路边正好有一段矮墙,不到一米高,师父让我们坐在矮墙上休息。矮墙上有很多水,我们背着包穿着雨披,直接坐在矮墙上休息,也不管它有没有水了,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已经很不错了。休息一会儿又接着走,走了一会儿遇到一个桥洞,我们就在桥洞下休息。我把薄膜袜套戴上了,但是袜子还是湿了,衣服也湿了,没办法,只有暖干。

休息到八点又开始走,走了一会儿又遇到一个桥洞,师父又让我们在桥洞下停了下来。这时来了几位出家师父和很多居士,其中有一位是诚海师父,今年结夏安居的时候他还在我们寺院挂单。他们先给师父顶礼,然后又给大戒师顶礼。有沙弥师给他们铺了几张垫子请他们坐下,他们跟师父谈了很长时间,估计是请教师父一些问题,师父给他们做了开示。

大概十点钟开始过斋,就在桥洞下面过斋,吃的是居士做的饭菜。过斋前诚海师父他们走了,过完斋他们又来了,还供养了很多食物,交给护持的居士保管。那个跪着给师父供养食物的女居士又来了,她还是跪着供养了很多物品。

过完斋接着走,走进了太原市区,四点多在市区里的一座桥下休息,然后一直没走。晚上师父让我们打坐,刚坐一会儿,诚海师父又和几个出家师父来找师父,估计有七八位,他们跟师父谈了一个多小时,九点多才走。我听着好像他们要向我们大悲寺学习,希望他们能成为第二个大悲寺。

八月二十三行脚第七天

早上三点多开始走,我的左脚走路时有点疼。

大概九点四十分在贾家庄乞食,还是亲洞师父、亲幢师我们三个一组。我乞了一家,这家的大门关着,一个人在门缝里看了看,然后说:“没人!”这个回答让我们想起了参话头——“念佛是谁?”说“没人”的是谁?他为什么会说没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就是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人,这真是一个不合逻辑的回答,也是一个挺有意思的回答。他为什么连门都不开,就在门缝里看我们?这说明他不相信我们,可能把我们当成了假和尚,这也说明这个村子可能被假和尚“扫荡”过。所以这个人的防范心理特别重,连门都不敢开。

没办法,又有一个人错过了千载难逢的种福田的机会。亲洞师父乞一家,女主人摆摆手示意我们离开,就在这时,一辆小汽车直冲我们开过来,我们连忙往后退。司机好像没看到我们,还是直冲我们开过来,我们又赶紧往后退,那辆车这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就走进院子去了。很明显他们是要把我们撵走,看样子他们也把我们当成了假和尚。不过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考验,对我们的忍辱力是一个考验。

对我们来说,这也正是一个很好的修忍辱的机会。平时我们在寺院面对的都是居士对我们的恭敬,很少有修忍辱的机会,在乞食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别人没理由恭敬我们,可能还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赶我们走,甚至骂我们,打我们。我们应该感谢他们,是他们给了我们修忍辱的机会。

过斋时,菜里有很多红辣椒,很辣,我吃辣椒可能会拉肚子。我想把辣椒挑出来,但是我又想不能分别,于是我就把辣椒全吃了。

过完斋休息时,又来了很多人,有一个比丘尼,其余的都是居士。他们给师父顶礼,向师父请法,师父给他们做了开示。

八月二十五行脚第八天

早上三点多出发,九点半在北邵村乞食。还是亲洞师父、亲幢师我们三个一组。亲洞师父乞第一家给了好几个月饼和一个糖三角。亲洞师父问她这里边有没有肉和鸡蛋?她说有鸡蛋。亲洞师父就让她把月饼拿了出来,只剩一个糖三角。亲洞师父又乞一家没人。亲幢师父乞了一家给了半盆炒凉粉,有葱花,我们没有要,他又拿出五个苹果给我们。亲幢师父又乞一家没人。我乞一家,女主人从屋里出来摆摆手,说:“没空。”我转身就走,跟随摄像的居士又跟她解释说:“就是要点吃的,剩的也行。”女主人进屋了,一个男的和一个孩子出来看了一会儿,也进屋了。我们等了很长时间也没人出来。接着往下乞,我又乞一家,女主人给了三个苹果。我对她说:“祝你吉祥如意!”

亲洞师父又乞一家没人。亲幢师又乞一家,一人在屋里刷漆不理我们。我又乞一家,这家院子里有棵石榴树,石榴树上全是红石榴。我在心里想:这家人应该不会说没吃的,这么多石榴随手摘几个就行。一个女的正好在房屋门口,我说:“阿弥陀佛!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我刚说完,那个女的就对我们摆手,还说:“去去去!”我们转身就走了,没有那个善缘,有再多东西也不会给我们。

亲慧师说他们乞食时,有人跟他们要戒牒,还说有戒牒是真的,没戒牒就是假的;还说头上有点的是真的,没点的是假的。这两种看法都不完全对,证件可以造假,行为造不了假。看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不能只看戒牒,要看他们的一言一行。最关键的就是看他要不要钱,真和尚不要钱,要钱的不是和尚,是骗子!

八月二十五行脚第九天

早上三点多开始走,四点十分停下打坐。一提起打坐,就会想起昏沉这个问题。

很多人都存在这个问题,有些昏沉得轻,有些昏沉得重,一上座就昏沉,就跟睡着了一样。为什么会昏沉?我想可能是因为打坐是一个扫除尘垢的过程,扫除的是心垢,就像扫地一样,一扫就会扬起来很多灰尘,这个灰尘就是妄想。所以很多人一上座就妄想纷飞,很快就陷入了昏沉。心里的污垢少,妄想就少,昏沉也比较轻;心里的污垢多,妄想就特别多,昏沉也比较严重。随着心垢越来越少,昏沉会逐渐减轻。诵咒时昏沉是同样的道理。师父说:“昏沉是妄想,不昏沉是更大的妄想。”我的理解是昏沉是因为妄想太多,心垢未除就想不昏沉,是痴心妄想,是不可能的。

九点半乞食,今天重新分组,师父、亲幢师我们三个一组。有很多小孩儿跟在我们后面“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叫个不停。也许千百劫他们才叫这几声佛号,就这几声佛号,就可以在龙华第三会上,弥勒佛给他们授记成佛。

师父乞第一家没给,第二家没人,第三家给了三块月饼,第四家给了四块月饼。亲幢师乞了两家没人,又乞一家,大门开着,亲幢师在门口说:“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这时一个男的在我们后面说:“有!”他应该是这家的主人,从他的声音就可以听出来他很热情很善良。他立马进屋给我们拿东西,一会儿他拎出来一满袋子水果和月饼。亲幢师请他给我们分一下,他很高兴地给我们分了分。亲幢师对他说:“祝你吉祥如意!”我乞两家没人,又乞一家女主人给了三块饼,一人一个。

在回来的路上,亲幢师问师父,一个人乞到食物是一个人的福报还是三个人的福报?师父说一个人的也有,三个人的也有。

今天很多师父都是满钵,也许跟国庆节放假有关,很多大人小孩都放假回家,这是我们的福报,也是他们的福德因缘。我们之所以能乞到,说明我们前世和他们有这个善缘,有这个福报。他们之所以能遇到乞食的出家人,并且施舍食物,种下福田,说明他们有这个善根。要不然他们也许就见不到乞食的出家人,即使见到了也不会施舍食物。乞食与布施是相互的,两方都有原因,就看有没有这个因缘。

亲慧师说他乞食时很多人都在聊天,有一个人给他们一块钱,他们说不要钱,当时在场的人都生起了大欢喜,那人回家拿来很多食物布施给他们。他们又往下乞,乞到下一家,那家的主人本来在外面聊天,一看乞到他家了,他就马上跑回去,还说:“等一会儿,我给你们拿吃的。”最后他们都满钵而归,钵盖上都盛满了东西。也许这是他们这一辈子第一次遇到不要钱的和尚,这也是我们的目的之一,让他们知道不要钱的和尚才是真和尚。

亲怀师说他们乞食时,有一个不大点儿的小孩儿,一直举着几包“蛋黄派”要给他们。他告诉那小孩儿我们不吃鸡蛋。

过完斋,师父领我们到不远处的田间小路上休息。每天过完斋,师父都要给我们找一个合适的休息地点。行脚途中也要给我们找休息地点,到了晚上还要给我们找过夜的地方,师父是最操心的。

休息到两点多开始走,我按照其他师父教我们的办法,把勒住腰的那根带子收紧了。这样背包的大部分重量都落在胯骨上和肚子上,大大减少了肩膀的压力。效果很明显,我这样做了之后肩膀就不疼了。不过脚又开始疼了,开始是左脚疼,后来两只脚都疼,每走一步都要疼一下,都是业障。

在路上有一个男的对我们说声:“阿弥陀佛!”还问我们去哪里,他要供养亲洞师父两百块钱。亲洞师父当然不会要,结缘给他两张《解脱之路》,一串念珠。

休息时,经常有沙弥师主动发心,把空的矿泉水瓶收集到一起,交给居士处理,出发的时候也经常有沙弥师把地上的空瓶子、废纸捡起来,把场地收拾干净。《百缘经》上讲扫地有五种功德:一、自除心垢。二、除他心垢。三、去骄慢。四、调伏心。五、增长功德,得生善处。我想不仅扫地有这五种功德,打扫卫生、扫尘除垢,都有这五种功德。扫地就是扫自己的心地,除垢就除自己的心垢,对此我深有感受。

我亲身经历过这样一件事情:那是我来大悲寺之前,还是在我工作的时候,那时候我在员工宿舍里住。我们宿舍有一个浴室,浴室很小,一次只能一个人用。浴室的墙上贴的是瓷砖,瓷砖上很脏,有很多污垢,我估计得有一两年没擦了。

有一次我看着那些污垢的瓷砖,心里觉得非常不舒服,总觉得那些污垢就是我心里的污垢,要不把它擦干净心里就特别难受。于是就下决心把那些污垢擦干净,我一遍一遍地擦,但怎么擦都觉得不干净。最后我就一块瓷砖一块瓷砖地擦,静下心一心一意地擦,就是针尖大小的污点也得擦干净。这块不擦到满意就不擦下一块,就这样擦了两三个小时。

最后我突然明白我擦的不是墙,而是我的心。就这样擦着擦着我就闻到一股香味,刚开始我以为是洗洁精或者洗衣粉的味道,到后来擦完了我还能闻到那股香味。在屋里边能闻到,在外边大街上也能闻到,在厕所里也能闻到。我走到哪里那股香味就跟到哪里,一直持续了大概半个月,那种香味才逐渐消失。那种香味不是一般的香味,很奇特,闻了之后让人觉得身心清净。我一直觉得那是自性的味道,或者是传说中的优波罗昙花的香味,不过这都是我的感觉和猜测,不一定正确。

还有一件事情,那是我来大悲寺之后的事情,那时我还是居士。有一段时间我负责打扫厕所,厕所里有一个陶瓷的洗手池,洗手池很长时间没擦了,墙上也很长时间没擦了。于是我就把墙擦干净了,把洗手池擦干净了,把洗手池下面看不到的地方也擦干净了。

洗手池和墙之间有条缝儿,缝儿里很脏,我每一次看到那条缝儿都觉得不舒服,心里直发痒,想把它擦干净。但是缝儿太小,手指头都很难伸进去,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把它擦干净。有一次我去倒垃圾,刚好从师父旁边经过,师父对我说:“回来了把那个洗手池的缝儿擦干净。”这让我有点意外,没想到师父观察这么仔细!再说以前墙上那么脏,那么明显,师父都没让别人擦一擦,现在就剩一条缝儿了,还得让我擦干净。

这也是师父给我的“加持”,让我擦掉这仅存的一点点污垢。师父对我说了之后,我就琢磨师父的话,师父说“回来了把那条缝儿擦干净”,我应该倒垃圾回来之后直接去厕所擦那条缝儿,我要是没有直接去而是先去了其它地方,就是我没有依教奉行。所以我倒完垃圾回来就立马进厕所擦那条缝儿。我刚进去一会儿师父就去上厕所,上完厕所师父就指着那条缝儿对我说:“这就是根儿啊!根儿不干净怎么擦都不干净!就像穿鞋一样,鞋不干净走到哪儿都不干净!”然后师父又教我用什么擦、怎么擦,最后我按照师父教的方法,把“根儿”擦干净了。

八月二十六  行脚第十天

早上三点十分开始走,四点二十分停下打坐。

七八点钟我们正走时,来了几个居士,她们跪在地上送我们。亲洞师父问我们谁有结缘品?我的结缘品正好装在兜里,有一个念佛机、几个挂件,我把这些结缘品全都掏出来给了亲洞师父。亲洞师父把这些结缘品都送给了她们。又走了一会儿有一个男的,估计也是居士,他站在路边给我们发矿泉水,亲洞师父又送给他一些结缘品。我们来到路边一个村庄准备乞食,那人开车跟了上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他们搬下来一箱矿泉水,挨个给我们发。

九点三十五分开始乞食,交城县安定村。师父、亲幢师我们三个一组。师父乞一家,一个抱小孩儿的年轻女人拿出来五个饼,给师父三个。师父说给我们分一下,结果两个饼放到了师父钵里,一个饼掉到地上摔碎了,师父弯腰把摔碎的饼捡起来放到了钵里。那个年轻女人把剩下的两个饼放到了亲幢师钵里,然后转身就走了。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团空气,被她视若无物。我在心里想:只能怪我上辈子跟她没有善缘!我默默地站着,亲幢师说,那个年轻女人说回屋再拿两个。一会她又拿出来两个饼给了我。

给她回向之后,师父领着我们穿过一条胡同,胡同的拐角有一户人家,亲幢师上门去乞食。院子里有一个女人在洗衣服,不理我们,好像听不见别人说话一样。师父说:“走吧!”我们正准备走,刚才那条胡同里追出来一个女的,四五十岁,刚才抱小孩的年轻女人也跟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的,大概三十岁。那女的离老远就向师父合掌,一看就是信佛的。她拿出一些钱要供养给师父,大概是二十块钱。师父说:“出家人不允许摸钱。”一听不要钱,她马上对那个骑自行车的男的说:“快去把饼拿来!”她对师父说:“有很多饼!很多饼!”她非常激动,听她口气像恐怕我们走了,她指着抱小孩的年轻女人说那是她女儿,一个善良的母亲有一个善良的女儿!

那男的骑自行车刚走,她也跟着跑了回去,看样子她真的是很激动,也许此时此刻她嫌自行车太慢,还没她跑得快。刚一会儿她就抱着一袋子饼跑了过来,亲幢师请她给我们分一下。师父说不用,师父让她把饼放在地上。因为出家人不能直接从女人手里接东西,她放地上之后,我把那袋子饼拎起来抱在怀里。师父对那个女的说:“一会儿去我们那边领一些经书和光碟。”没有再乞食,师父就领着我们回来了。

刚才我发现那个女的穿的是皮鞋,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能够信佛,对出家人特别恭敬,特别虔诚,这说明她很有善根。但是她又穿着皮鞋,在我们看来这完全是格格不入的。

在世间这是很普遍的,很多人既信佛又杀生吃肉,穿皮衣皮鞋,有些人还供神和大仙,有些人还给佛菩萨烧纸、烧元宝,好像佛菩萨也很喜欢钱。这都不是正信。希望她和所有像她那样的人能亲近正法道场,使她们的知见越来越正确,行为越来越如法,能够正信佛法。

在回来的路口,有三个居士不停地给我们顶礼。今天基本上都是满钵。很多师父都是满钵了,又提了一袋子回来。这个村子的人太有善根了,就连小孩儿都特别有善根。一位沙弥师说,有一大群小孩儿帮他们乞食,他们就不用开口,到门口把钵伸出去把食物接过来就完事了。

亲慧师说,他们乞食时一个女的给他们一块月饼,他们让她把月饼掰开给他们分一下。当时有一个小孩儿也在场,是她的儿子,那个小孩儿对他妈妈说:“赶快回去再拿两块月饼。”他妈妈回去拿了几个苹果,那小孩儿一看就不乐意了。他自己又跑回去拿了两块月饼出来,但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他就追上去把月饼给了他们。那小孩抱着一个沙弥师的钵不松手,还用手扒着钵沿儿,非得看看钵里到底都有啥东西。

回来之后我们坐在位置上准备过斋,有很多村民主动前来供养东西。有的步行,有的骑自行车,有的骑摩托车。有的供养水果,有的供养月饼,有的还供养大白菜。一个女的非得拿着钱供养给师父,一位男居士拦住她,告诉她僧人不要钱。她不听,非得过来,一位女居士过来把她拉走了。

过完斋了,还有人来送供养。过完斋,一位居士又领了很多小孩子过来,那些小孩子合着掌排着队,最前边的一个小女孩有两三岁,最大的也大概只有十岁。那位居士给师父顶礼做示范,他们都纷纷学着给师父顶礼。师父给他们发了很多结缘品。最后一个女的抱着一个小孩儿,看样子还不到一岁,师父给他一个楞严咒香囊,又把一串念珠挂在他脖子上。长念珠是专门结缘给出家人的,也许那小孩儿就是将来的出家人。

一会儿又来两个小孩要结缘品,亲洞师父让他们俩念了一遍《心经》,然后他们拿着结缘品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师父在路边的树下给很多居士和村民做了开示。师父做完开示回来,一个男的也跟了过来,他拿着钱要供养师父,是一百的,有几张没看出来,师父当然不会要。

我们在路边的树下休息,几个小孩儿又来要结缘品,师父又给他们发了一些。休息到三点钟开始走,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原来在前边路口有一个比丘尼和几位居士跪在路边等我们,师父过去给他们做了开示。

师父给他们做完开示,我们就接着走,那几个小孩跟着我们出了村庄,上了公路,又骑自行车跟我们走了一段路程。这些小孩儿太有善根了,希望他们将来能来大悲寺出家。这个村子的羊都很有善根,刚进村时有一群羊从我们旁边经过,有几位师父都给它们做皈依,我给它们念了佛号。高压电线上有很多喜鹊,整个村子都是吉祥的征兆。

晚上休息时,亲慧师又给我按了按脚,还捏住我的脚趾头使劲拽,太疼了,疼得跟抽筋一样。

八月二十七  行脚第十一天

早上三点多开始走,我诵了十遍楞严咒也没停下休息。这里的人好像把房子都建到了路边上,让我们连休息的地方都找不到。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休息地点,地上有很多土,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把垫子打开就坐下开始打坐。风很大,很冷,我的右腿一直很凉。

九点多在一村庄乞食,还是师父、亲幢师我们三个一组。师父乞一家,说什么都没有,又乞一家,一个男的给几块钱,师父说出家人不要钱。然后女主人拿出来两个饼,师父一个、亲幢师一个。那个男的又进屋拿出来一个饼给了我。亲幢师乞一家正在吃饭,没给,又乞一家在打麻将,也没给。我乞一家,女主人给了一个饼,师父请她给我们掰成三份分了。亲幢师又乞了一家,女主人给了一碗面条。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遇到给面条的,师父问她面条里有没有葱蒜?她说没有,师父又问她有没有荤油?她说没有。师父让她给我们三个分了。她先给师父和亲幢师倒了一些,最后把剩下的全倒给了我。然后师父就领着我们回来了。

到过斋地点时,师父让居士拿来一个小盆儿,我们把面条倒在了小盆里,回到自己的位置。我发现我的钵里有一些碎末,很像肉末,我抠出来一点看了看,好像就是肉。我端着钵去找师父,我对师父说面条里好像有肉,我还端着钵让师父看。师父说:“怎么会有肉?不可能有吧?她不是说了没有吗?”师父往我钵里看了看,还用食指抠出来一点,用大拇指拈碎了仔细地看了看。师父边看边说:“应该不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师父这么一说,我端着钵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准备过斋。我们只能相信师父,不能相信自己,师父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我刚坐下一会儿,就有人叫我去刷钵,这时亲空师父已经在给师父刷钵了。亲幢师我们三个都把钵刷干净了,也许这是师父给我的一个考验。

过斋时,每人发了一个食品袋,食品袋里装了一些干果和水果,我把食品袋打开直接就吃了。过完斋,有沙弥师说食品袋属于第二个容器,不能直接从食品袋里拿出来吃。师父说应该把食品袋里的东西倒出来再吃。我们过斋是一钵而食,不能使用除了钵之外的第二个容器。师父说,判断一个容器属不属于第二个容器的标准就是,看这个容器是不是包装,不是包装就是第二个容器。

过完斋,我们就在原地休息,旁边一棵树也没有,我们就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有点热。休息时,一位比丘尼和很多居士来向师父请法,他们见了师父就给师父顶礼,师父给她们做了开示,她们也在太阳底下曝晒。我们几个沙弥看她们挺有诚心,就到处搜集经书和师父的开示送给她们,最后还结缘给她们一些《解脱之路》。

大概三点钟开始走,走了一程在文水县一路边休息,有很多人围观我们。很多人围在我们前边议论纷纷,也许他们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我听到有人说:“沙和尚。”我们的大铲太像《西游记》里沙和尚的兵器,一看就让人想起沙和尚。

一会儿我们前边的人群散了,师父前边又围了很多人。我想他们是围观师父身上全是补丁的百衲衣。也许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有人同情师父,觉得师父太可怜了。估计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年代怎么还会有这么穷的人。事实上我们就是世界上最穷的一群人,穷得身无分文!

晚上在一条田间小路上过夜。我的背带开线了,亲静师有一个锥子一样的工具,专门缝东西用的,我就请他帮我把背带缝一下。缝完之后我心想该怎么感谢他,说声谢谢太俗了,说声“阿弥陀佛”又太见外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我一句话没说,眼睁睁看着亲静师走了。我帮助别人的时候不需要回报也不需要感谢,别人帮助我的时候不需要回报也不需要感谢,但是别人帮助我的时候我要是不感谢别人,就觉得非常惭愧。有时候我心里非常感谢别人,但是却没有说出口,我就是这样不会说话,也不喜欢说话,非常惭愧。

不远处的苞米地里传来一阵阵狗叫的声音,那声音听着很凄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位居士过去看了看,他从苞米地里抱出来一条小狗,后面还跟着一条大一点的狗。原来是这条小狗在叫,好像是在求救,幸好遇到了我们,师父收留了这条小狗,准备把它带回寺院。

八月二十八  第十二天

九点多进入官道村,在一条田间小路上放下背包准备乞食。在一个道口,一位比丘尼和几个居士不停要给我们顶礼。师父乞一家,女主人给了几个饼。亲幢师父乞一家,刚进门,一老头、老太太就摆手撵我们走。亲幢师又乞一家,也给了几个饼。

我乞一家,这家大门下面拴着一条狗,不停地叫,我往里走两步它叫得更凶了。一会儿女主人出来了,我说:“阿弥陀佛!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狗叫的声音太大,把我的声音都压下去了,我觉得女主人都没听清楚我说什么,狗叫个不停,这种情况真是让人进退两难。女主人不得不摆摆手让我们走,师父说:“走吧!”我们走了。

我们到下一家乞食,一位居士跟师父说那个女主人回去拿吃的了,一会儿那个女主人拿出来一些食物给了我们。我乞第二家,给了一个饼和三个地瓜。师父说够了,就领我们回来了。

过完斋,一位居士又领了很多小孩子过来,那些小孩子排着队,旁边还跟着一条狗。这条狗让人觉得不是一般的狗,它走路很像经行,低着头,“眼观卧牛之地”,走路不紧不慢,缓缓不滞,“下脚如踏棉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走得很镇定、很自在,一个小孩子碰了它一下,它看都不看,依然低着头往前走,真有点“风雨雪闹增定力”。

那位居士教他们给师父鞠躬,他们都给师父鞠了躬。鞠躬是世间人的做法,所以看到他们给师父鞠躬,我就觉得有点别扭。如果那位居士教那些小孩子给师父问讯会更好。不过鞠躬对那些小孩子来说也许是一种善巧方便,不管鞠躬还是问讯,都能表达他们对师父的恭敬。

师父又给他们发了很多结缘品。一会儿小孩子都走了,那条狗却趴在地上不走,师父给它做了皈依。也许这条狗前世也是修行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才堕为狗身,希望它来世做人,来大悲寺出家。

八月二十九  行脚第十三天

八点多在一田间小路上休息,来了一个警察,说话挺和气,说我们可以乞食。师父送给他一张《解脱之路》,他还说声谢谢。一会儿又来一人,像是村干部,他们一起跟师父谈话,那警察提醒我们注意安全。他还说我们后边的村子有三十多户,都是搞养殖的,有养猪的,有养牛的,养鸭的。他还告诉我们对面还有一个村子,最远不超过五里地。这时那个村干部说话了,他说:“哪儿五里地?顶多一里多地,从这儿走过去就是。”他边说边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路,然后又指着远处的一根大烟囱说:“那烟囱下面就是。”

九点多开始搭衣到对面的村子乞食,警察提醒我们留下一人看包。今天重新分组,亲悲师父、亲幢师我们三个一组。亲悲师父乞第一家没给。亲幢师乞第二家没人。我乞第三家,男主人给了两个馒头。我请他给我们三个分一下,给亲悲师父一个,亲幢师和我一人半个。我合掌对他说:“祝你吉祥如意!”他叼着烟头,面带灿烂的笑容向我们挥手示意。亲悲师父又乞了一家,女主人给了三个大圆饼。亲幢师又乞了一家没人。

我又乞一家,一位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我说:“阿弥陀佛!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她面无表情,一句话没说就进屋了,也没说给不给。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只有站在门口默默地等候片刻。过了一会儿,她从屋里走了出来,左手拿着两个馒头,右手拿着一块钱。我说我们不要钱,只要点儿吃的。她本来面无表情,我一说不要钱,她脸上马上就露出了笑容。我请她把馒头给我们分一下,她给我一个,给亲悲师父一个,然后说回去再拿一个。她进屋一会儿就出来了,右手拿着一个馒头,左手拿着三块月饼。

这就是不要钱的效果。这三块月饼估计得好几块钱,也有可能十几块钱。但是对这位老太太来说,这是用金钱无法衡量的,这代表着她的欣喜和赞叹。也许她以前曾经被假和尚骗过很多次,今天可能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遇到不要钱的出家人,她对出家人的错误认识,一下子就被我们改变了。我合掌对她说:“祝你吉祥如意!”她显得非常高兴。

亲悲师父又乞一家没人。亲幢师又乞一家也没人。我又乞一家,门口拴着一条狗,并且是大狼狗,我一说话它就很凶地叫起来,我说话的声音都被它的叫声压住了。我想,听到狗叫,这家的主人也会出来看看。于是我们就站在门口默默地等候,为了给众生种福田,要更多等一会儿,多给别人一个机会。一会儿女主人出来了,我跟她说我们乞点食物,狗还是叫个不停。她说了一句话,我也没听清楚,她用手指指狗,又向我们摆摆手。我估计她的意思是狗叫得太厉害了,让我们赶快走,于是我们就走了。这条狗断送了这家人种福田的机会,不知道是何因缘。

亲悲师父又乞一家没人。亲幢师又乞一家,一老太太拿着木棒赶我们走,有两条狗也跑过来咬我们,又是一次修忍辱的机会。我又乞一家,一女人低头扫地,没看见我们,我说:“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亲幢师说:“不是有人吗?怎么还问有没有人?”我说:“她不知道我们来了,得让她知道。”那个女人好像没有看见也没听见,头都不抬就进屋了。我再仔细一看,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在对着墙上的镜子梳头。我说:“阿弥陀佛!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她说了一句话,好像是让刚才进屋的那个女人给我们拿东西,估计进屋的女人是她母亲。

过一会儿,那个女人拿着一块钱走了出来,也许她把我们当成要钱的假和尚了,我说我们不要钱。她意外地说:“不要钱,你们要啥?”我说:“我们就要点吃的。”她回屋拿了两个大馒头两个苹果,这大馒头真大,跟一块大面包一样。我请她给我们分一下,这时她才发现我们是三个人,她又回去拿了一个大馒头、一个苹果。我合掌向她说:“祝你吉祥如意!”她很高兴地目送着我们离开。

她对出家人的错误认识也被我们改变了。现在我觉得,刚开始我确实不应该问有没有人,已经看见人了还问有没有人,这是明知故问。可以直接说:“阿弥陀佛!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如果她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遍。

今天乞食发生了这样一个故事:九个和尚三苹果,九个和尚全满钵,三个和尚空空过。有三组九位师父在村子最外边的几户人家乞食,很多家连门都没开,他们都觉得这些和尚都是化缘要钱的骗子,结果就一位师父乞到三个苹果,其余八位师父都没乞到。

他们刚走到,这几户人家的人就出来了,也许他们在一起议论这些和尚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是不是骗钱的。一会儿亲通师父一组三人乞食回来经过那里,有一人主动供养一百元钱,亲通师父告诉他出家人不要钱。那人一听不要钱,立马回家拿吃的,还向其他人宣传:“这些和尚不要钱!”很多人一听也立马回家拿吃的,一会就冲出来很多人给他们供养食物,把他们的钵都塞满了。然后那些人就围着他们问了一些问题。

就在这时,亲悲师父我们三个乞食回来,刚好从旁边经过。我们只看到一群人围着亲通师父他们三个,不知道供养一百块钱的事,也不知道那些人给他们都塞了个满钵。我们站在不远的地方等他们。一会儿他们三个过来,我们就一起走了。我们刚走,又有两组六位师父乞食回来经过那里,那些人又拦住他们给他们塞个满钵。这就是不要钱的效果!不过,我们三个从旁边经过,他们怎么不供养我们食物?那些人好像没看见我们,没有一点供养的念头。也就是这个因缘!上辈子与人无缘,这一辈子就是遇上了也只能空空过。

一听说不要钱,很多人对我们的看法马上就转变了,本来对我们很恭敬的变得更加恭敬。很多对我们不信任的也变得信任,很多对我们不恭敬的也变得恭敬。他们恭敬的不是我们,而是像我们这样不要钱的真正的出家人。我们的出现使他们对出家人的错误认识当下就改变了,从此他们就会知道真正的出家人不要钱,要钱的不是出家人,是骗子。从此那些化缘骗钱的假和尚就无机可乘,无立足之地了。当假和尚再来骗钱时,那些人立马就能识破那些假和尚。

晚上在一片坟地过夜,有很多坟,估计得有几十个。有些坟刚埋没多久,土还是新的。这里的坟很奇特,是长条形的,一边高一边低,给人感觉坟里边就躺着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坐起来。第一次见这样的坟,有点不适应。

休息时,我们几个沙弥关于佛的身高争论了起来,有的说佛有四米多高,有的说不可能有四米多高。争论来争论去也没把对方争服,最后还是各执已见。有位沙弥师说得好:“佛有多高,跟我们了脱生死没关系。”

八月三十行脚第十四天

九点多,师父选好过斋地点,在一个大深沟旁边的小路上,沟很宽很深,路又很窄,给人感觉像是站在悬崖峭壁上一样。九点半开始乞食,亲悲师父、亲幢师我们三个一组。亲悲师父第一家乞到一包方便面。亲幢师乞第二家乞到一个饼,然后就再没乞到。这个村子给人感觉很荒凉,没见到几个人。

过完斋开始走,大概一点半,在一条上山的小路边休息。路边是很高的土墙,我们靠墙而坐。刚休息几分钟就来了两辆轿车,从车上下来一个老和尚和很多居士。老和尚给师父顶礼,师父也给他顶礼,互相顶礼好几次。老和尚和那些居士都坐下向师父请法。

一位老居士从我们队伍的最前边,三步一拜拜到最后边。三点十分,又来了两个比丘尼和几个居士,她们也给师父顶礼。三点二十分又来了一辆面包车,下来很多居士,纷纷给师父顶礼。他们都坐下来向师父请法,一直到四点半才讲完。

那些出家人和居士都站起来给师父顶礼,有一位居士要拿钱供养师父,估计有几百块。师父马上说:“出家人不要钱。”这时,我们的居士把那位居士拦住了,免得他硬把钱塞给师父。还有几个居士拿着钱准备供养师父,一看这种情况就把钱收起来了。

最后,我们结缘给他们很多《解脱之路》和《溯源》杂志,每个人都拿到了结缘品,法喜充满。一位比丘尼跟亲藏师父说明天她们还要来,亲融师父告诉她别来了,明天我们还要诵戒。

有几位居士拎着水果、月饼供养给师父。有位沙弥师告诉他们,我们午后不接收供养了。但是这些居士太热情了,都蜂拥而上把东西都塞在我们居士的车里。一会儿我们背包要走了,那些比丘尼和居士都跪在路边送我们。师父让他们站起来,他们都站起来唱着佛号送我们。这个情形太感人了,我的眼泪差一点被他们唱出来。

我们沿着上山的路往上走,一直走到公路上。上了公路之后我觉得可能走错方向了,亲怀师说:“错就错吧!我们又不是非得到哪个地方。”他说得很对,是我想得太多了,我们不是非要到哪个地方,我们应无所住、无所求,随遇而安,走到哪里算哪里。再说有师父在,我们只需要跟着师父走就行。

九月初一行脚第十五天

早上三点多,我们就把背包装好准备出发,这时亲洞师父告诉我们在原地打坐,等天亮再走。

六点多开始走,七点多停下休息,将近八点开始诵戒。大戒师和沙弥师分开诵戒,大戒师诵比丘戒和菩萨戒,沙弥师诵《沙弥律仪要略》和《遗教三经》。诵完戒又走了一程,然后就停下过斋。今天没有乞食,吃的都是居士们做的饭菜。

过完斋,在一片核桃林休息,一人一棵树。休息到三点多又开始走,四点多在一段破公路上休息,将近六点在307国道旁边的一片水泥地上休息。这里就是我们的过夜地点,这里四周全是山,人烟稀少,不知道在这公路旁边怎么会有一片水泥地,我们正好可以在这里过夜,要不然在这山沟找个过夜的地方都很难。

一会儿来两个人,拎了几瓶矿泉水,其中一个人说我们挺苦的,给我们送点水,还说他在前边住,他有一排房子是空的,我们可以过去住。还说我们需要热水的话,还可以给我们提供几瓶热水。亲藏师父拒绝了他的邀请,最后还送给他两张《解脱之路》。

九月初二第十六天(返程)

早上两点四十五分,有一沙弥师把我们叫醒,我们马上起来把背包装好。过了一会儿,亲洞师父过来说把棉披布拿出来打坐。我们都把棉披布拿出来打坐。没过多长时间,大客车就来了,师父叫我们准备上车。我把棉披布塞到背包里,背起背包排好队,准备上车。这时师父说把棉披布都拿出来。我看了看,很多沙弥师都已经把棉披布拿在手中了,原来他们就没把棉披布装背包里。

我把棉披布装在背包里了,亲怀师也把棉披布塞包里了,亲怀师把背包放下掏棉披布。师父就在旁边看着,我犹豫要不要把棉披布拿出来,现在天黑人多,我不拿大氅估计师父也看不着。我要拿大氅就得把背包放下,再把背包打开,把棉披布拿出来之后还得再把背包装好,这得需要一点时间,让大众等我一个人,耽误大众的时间。师父就在旁边看着,很有可能被师父“加持”,我非常犹豫,最后我想无论如何都要依教奉行,哪怕被师父“加持”也得依教奉行。

于是我放下背包拿棉披布,很明显师父看到了,还用手电给我照着,我立马意识到,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师父狂风暴雨般的“加持”。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师父没有“加持”我,而是用手电给我照着,很慈悲地说:“一变就不知道怎么弄了啊!”就像师父曾经说的那样,当你真的依教奉行的时候,外境就会随着你的心而转变!

大概四点钟开始返程,九点多在公路边的一片空地上停车,居士们做了一些饭菜。我们把防潮垫铺地上准备过斋,有一个防潮垫下面是个坑,师父说用塑料布垫一下,然后亲自去拿了两块塑料布过来。我过去从师父手中接过来一块,叠好垫在防潮垫下面。就在这时师父对我说:“翻个个儿!”我一听就愣住了,很明显师父的意思是让我把塑料布翻过来,但是我却在心里想:“这就是一块塑料布,怎么翻都是一样,师父为什么让我翻个个儿?是不是我理解错了?师父说的‘翻个个儿’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出来,“翻个个儿”到底还有什么意思,最后我只有问师父:“这样行不行?”

希望师父解开我的疑惑,师父很无奈地把他手中叠好的塑料布也垫在防潮垫下面,师父一边放一边说:“这就行了。”为什么我没翻个个儿师父却说:“这就行了。”“这就行了”这件事情让我疑惑了很长时间,我想来想去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师父的“翻个个儿”不简单,内有玄机。后来我突然明白,“翻个个儿”的意思就是翻个个儿,没别的意思。师父用最简单的一句话考验我,看我依教奉行做得怎么样,这是一个最简单的考验,也是一个最难的考验。

这件事情使我对依教奉行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和认识,真正的依教奉行应该放下自己的知见,用真心依教奉行。我们一定要明白依教奉行的目的,就是破掉我们的我执和知见,不是简单地听话干活。

师父把依教奉行定为我们大悲寺的规矩,定为我们大悲寺的家风。师父把依教奉行看得非常重要,可以说是成佛作祖的法宝。我相信师父这样做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依教奉行破我执。什么是我执?我执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们却把它当做宝贝,抓在手里死都不放。依教奉行就像一把铁锤,可以把这又臭又硬的石头砸个粉碎。

我觉得依教奉行比守戒还难,因为要真正做到依教奉行,就必须得放下我们的我执和知见,放下我执和知见是非常难的。很多时候我们总是用我执和知见判断一下依教奉行对不对,对了就依教奉行,不对就不依教奉行。说到底这不是依教奉行,这是依我执奉行,依知见奉行!师父让我“翻个个儿”就是很好的例子,师父本想用依教奉行把我的我执和知见破了,结果我把依教奉行给破了。

佛在《四十二章经》上说:“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得阿罗汉已,乃可信汝意。”我们凡夫的知见是不可信的,不能执着于自己的知见。我们的知见就像毒蛇一样,我们应该时时刻刻准备放下它,随时准备扔掉它。即使我们觉得自己的知见是正确的,也不能执着,不管对与错都得放下。

很多时候我们身体是依教奉行了,心没有依教奉行。所谓的“心没有依教奉行”,就是没把我执和知见放下。有时候师父让我们出坡干活,我们依教奉行出坡干活了,但我们可能会在心里埋怨干活影响我们看书学习,影响我们休息,有时可能会埋怨这么多人为什么非得我干,不让别人干?有时会埋怨这活太脏太累,天太热或太冷。

有时师父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干,我们可能会在心里埋怨师父这个方法太笨太费劲。这样依教奉行的结果只能是满肚子气,满肚子烦恼。这都是因为没有把我执和知见放下。如果我们难行能行,放下我执和知见,这才是真正的依教奉行,得到的也必然是法喜的清凉。

依教奉行是把利剑,可以斩断我们的我执和知见。师父把依教奉行看得这么重要,我相信依教奉行一定可以助我们成就,直到彼岸。所以我们一定要重视依教奉行,认真学习依教奉行。

关于依教奉行我写了首偈子,供大众参考。

说着易,做着难,依教奉行难中难。

破我执,去知见,依教奉行是利剑。

身体行,心不行,依教奉行真难行。

身也行,心也行,难行能行是真行。

非等闲,莫小看,依教奉行到彼岸。

九月初三早上七点多,我们顺利返回寺院,圆满完成了这次行脚。对我来说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要一如继往地走下去,我要在这条路上不断学习,不断去习气改毛病。

愿头陀常行,正法久住!阿弥陀佛!

二〇一〇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释亲怀 沙弥)

二〇一〇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

⊙释亲怀沙弥

顶礼常住十方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大悲观世音菩萨!

顶礼祥恩师!

顶礼藏阿阇黎!

和尚、阿阇黎慈悲!大众师父慈悲!诸位善知识慈悲!阿弥陀佛!

惭愧沙弥亲怀自愧业障深重,才疏学浅,出家才半年多,世间习气障道,六根散乱放逸,对行脚也没有多少体会,只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妄想、知见,实在不敢在诸位大德前胡乱发表。但又不敢违背恩师的教导,所以将行脚途中所见、所闻、所想按时间顺序汇成一篇行脚乞食体会报告。希望我这篇报告不给大家带来烦恼就好,若有不当之处,恳请诸位善知识慈悲指正。

恩师在行脚前的开示中说:“行脚乞食是出家人的本分事。”所以《梵网经》中的二时头陀成了大悲寺的传统,这也是我盼望已久的事情。今年的行脚人员是历年来最多的,共有三十人参加,其中比丘师父十名,沙弥二十名。亲洞师父担任僧值工作。

大客车将我们载到去年行脚的终点后,我们下车,背好背包,排成一列,在恩师的带领下正式开始了今年的头陀行。恩师带领大家走了一段路程后,来到大路边一座废弃的桥上打坐。

八月十七日(行脚第一天)

第一节 放逸的眼根

我们在桥上打坐到天快亮时,收拾好背包,又在恩师的带领下继续出发。我们现在所走的路线是大忻线,是大同通往忻州的省道。我背着包、诵着咒,跟着恩师的脚步往前走。本来什么事情都不用去想,只要跟着走就行,可是那个妄想总闲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就像机关枪似的,不断向我扫射过来,让我无处躲藏。本来诵得挺好的楞严咒一下子就断了,也不知道诵到哪儿去了。一旦忘了诵咒,心就更散漫了,眼根也放逸了,开始左偷看一下、右偷看一下,有时候稍不留神还会被随行的摄像机给拍上不良记录。

平时在寺院还不明显,现在行脚在外,我就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住这颗心了。看见这个车,心就往这个车跑去,看见那个房子,心就往那个房子跑去。我根本控制不住它,因为它的速度太快了。刚看到房子,也就看到一小部分,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又把全部都给看了。并且还舍不得放下,看完一眼又偷偷地再看,没完没了地看,我这个眼睛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呢?老是往外看。

通过分析后,我得到一个答案: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放逸眼根的危害。如果我真实的知道放逸眼根能导致生死轮回,就相当于砍头一样,那我肯定不会去放逸的。恩师说了:“生死主要是六根在起作用,如果六根断了,生死也就断了。”我虽听恩师如此说,但我并没有产生真正认识,只是口头上的浅层认识。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放逸眼根,追逐外境,还想从外境里捞取一点什么。结果我就像被食饵引诱的鱼,一下子就上钩了,于是又轮回了,轮回一次还不吸取教训,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轮回,直到现在。

第二节 乞食

大约九点半,恩师带领队伍进入村庄,将过斋地点定在离村庄两百米处的路边,后边是一条干枯的河道,对面不远处就是村庄。

今天是今年行脚的第一次乞食,首先分组。分组时,最前面一排是大戒师,第二排是有过乞食经验的沙弥师,第三排是没有乞过食的沙弥师。由于我是最小的沙弥,所以排在最左边。令我惊喜的是,恩师也在最左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我今天碰到这么好的因缘,第一次学习乞食就与恩师一组。与我们同一组的还有亲愿师。

恩师分完组之后就准备进村庄乞食,我一看没人拿锡杖,于是赶紧跑过去取来锡杖——这好事一下子全让我一人占了。亲愿师与我跟在恩师后边挨家挨户乞食。

第一家与第二家均没人供养,都以“冇(máo)”应答。这也许是山西特有的方言,不过还真有意思,“有”字中间有两横,“冇”字中间没有两横,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第三家,是一个小院,门开着,恩师上前叫门,我们俩在后边等着。也不知什么原因,恩师突然进入院子,说道:“你别下来,我们过去。”我们乞食一般都在门口,很少有进入院子的情况,亲愿师与我于是跟在恩师后边进去。这才发现里边是一位腿脚很不利索的老太太,她拄着拐杖正要从台阶上下来,恩师于是赶紧告诉她不用下来。跟在我们后边摄像的徐居士也连忙上前搀扶。

恩师上前向她说明道:“出家人搁这过,要点吃的有没有?”也不知她是否听明白了,她向恩师比划着说:“我八十九了。”她那意思或许是说“我都八十九了,有口吃的就相当不容易了,你还找我要吃的?”恩师用那种赞叹的口气说:“哦!八十九岁了!”但恩师还是不想让她错过这次供养出家人的机会,八十九岁的人了,在世上的岁月不多了,机会难得啊!我看她连鞋都没穿好,或许是见到三宝形象激动所致,这就更得让她种下这一福田。

恩师又重复向她说道:“出家人搁这过,要点吃的有没有?”她瞅着我们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哪的?”恩师回答道:“辽宁海城的。”估计她没听清楚,说道:“五台山的?我也是五台山的。”恩师又向她重复说了一遍,也不知道她这回听明白了没有,或许听明白了,或许没明白。

此时徐居士正在拍摄恩师与她之间的对话,她发现有人在拍她,立马就精神了,把腰挺起来了,面带笑容让徐居士拍。徐居士拍了几秒钟就放下摄像机,上前跟她解释我们的来意。这回她明白了,又拄着拐杖回去,进屋取了四个馒头,给恩师两个,亲愿师和我各一个。当我们将要往回走时,恩师回向道:“愿你吉祥。”她一听这话,生起极大的欢喜,乐得连拐杖都扔掉了,脸上像绽开了一朵花似的,大声喊了一声:“呀!”回向完后,我们转身就走了,我没看到她接下来的行动,她或许在默送我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

这位老人自看到我们时,连鞋都没穿好就拄着拐杖出来迎接,而我们临走时的回向又让她如此的激动,连拐杖都扔掉了,是什么力量使她如此?这就是佛法的不可思议之处——因为没有一个众生不想解脱、不想离苦得乐,但一直找不到正确的方法。不过只要他能听闻三宝名,见到三宝形象,他就有了解脱的因缘。这位老太太已经八十九岁了,时日已经不多了,但是她见到三宝后,立马就生起了极大的欢喜,因为她知道自己解脱有望,正如古人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第四家,依旧没有人布施。第五家,主人布施了三个馒头,种下福田。第六家,是一朝鲜族母女在家,布施了一小盆我不认识的面食。第七家,亲愿师上前乞,没人布施。第八家,恩师让我去乞,我敲了三次门,没有人应答,我们于是离开。

第九家,还是由我乞,大门敞开着,于是我摇动锡杖,出来一家子四口人。我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不知方不方便?”那女主人回答道:“没有,都吃完了。”我不想让自己第一次乞食就这样以失败告终,又接着说道:“剩的也行。”也许他给听成生的了,和家人说了几句话,我没听太清,恩师补充道:“不是生的,是剩的也可以。”男主人就示意女主人去取,但女主人好像很不情愿去取,就想从她两个儿女身上找点零钱打发我们了事。我虽没正眼看,眼睛瞅着地,但从余光以及她的动作猜测她要拿钱。她摸索了好一会儿取出一张钞票准备布施,我正准备说“出家人不要钱”,恩师已经郑重地向她宣明了真正出家人的特点——出家人不要钱。

男主人一听说我们不要钱,立刻瞪了女主人一眼,意思是说:“叫你去拿吃的,你偏要给人家钱,你看,他们不要钱,赶紧去取吃的。”女主人也就不好意思了,赶紧回屋取了两块饼出来。我正琢磨怎么样收下这两块饼时,恩师说:“这饼是不是素的?”我一贪心,连这话都忘了问了。女主人回答道:“是素的。”我又想:“这才两块饼,先给恩师一块,另一块给亲愿师吧,他出家比我早,应该先接受。”但此时又听见恩师说:“麻烦把这饼分成三份吧!”女主人正不知怎么分时,恩师提醒道:“给我一块,给他俩一人一半。”我一着急又把分配的话给忘了。虽然在行脚前观看了其他师父以前乞食的录像,同时又观看了恩师与亲愿师的乞食过程,自以为学习了不少,也会乞食了,但一到现场就全忘了,看来学习十遍也不如实践一遍管用。

我正准备继续往前乞时,恩师说:“差不多了,咱们回吧!”我们于是返回。

恩师对乞食是非常注重的,咱们道场的每个人都必须学会乞食生活,因为这是佛的根本戒律。恩师在一次行脚前的开示中如此说道:“乞食是四依法之一,也是四圣种子,我们必须生生世世走下去,因为这是成圣道最殊胜的一条路,也是去贪嗔痴最根本的方法。这就像下种子一样,必须年年种,这样道业终究会坚固,而且收获不在以后,就在当下。”

第三节 过斋

当我们乞食回来后,随行的护持居士已经把我们的绳床摆放好,并在前面放了一块小板充当桌子。过斋时先行乞来的食物,也就每人一勺多一点,然后再行居士供斋的食物。今天居士供养了月饼,当行月饼时,行堂居士把月饼放在了钵的左边。如果是在寺院,我们是不用左边的食物的,即使知道这是给你的,也不用。因为大家都用一个大长桌子,如果左右两边的食物都可以随意用,那就分不清哪个食物是谁的,就有可能发生争执,或引起双方的不愉快。所以恩师规定大家一律用钵右边的食物,左边的食物一律不用。

今天就碰到了食物在左边的情况,我刚开始也不知怎么办好了,只好看旁边的师父怎么处理了。我见右手边的一位老沙弥师用了钵左边的食物,我也就放下心来,心想:这有一块板,已经与其他人的食物区分开了,这块板上的食物都是可以用的,不用再管左右了。

等过完斋,到了休息地点时,有的师父就这个问题向恩师请法,恩师说可以用,这时我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我的知见还是没有错,不过有好几位师父就因食物在钵左边而不敢食用,随喜他们这种以舍食来依教奉行的精神。现在想来,当时食用钵左边的食物还是有问题的,因为我当时并不十分确定钵左边的食物可以用,只是由于贪吃月饼,于是找出一大堆理由来支持自己去吃那月饼,这完全是贪心在作怪,是不可取的。如果恩师在开示中说钵左边的食物不可用怎么办?我已经把它吃下去了,问题已经产生了,只有忏悔了。我于是总结了一条经验,在这种有疑惑的情况下最好不去做它,应先请示恩师,这样才不会有过失。

今天过斋时居士还供养了很多水果、饮料等,因为在寺院时都是等恩师开始吃水果我们才开始吃,而恩师也要等行堂居士把水果都发给每个人才开始吃。这也是有福同享,利和同均的一个体现。因队伍呈一字排开,又太长,我没法看到恩师是否已经开始吃水果,而旁边的师父都没动用水果,所以我也不敢食用。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旁边的师父开始食用水果,就已经听见引磬响了,这场斋就到此为止了。

在休息时,有的师父就议论恩师今天结斋太快,连水果及饮料都没来得及吃。我想:这也许是恩师怕大家“见美味生贪心,恣口食”,而被围观的村民讥嫌,所以早早就结斋。要是他们见我们吃这么多,可能就会说:“你看他们,这哪是乞食,分明就是做做样子,那好吃的一大堆,都吃个没完。”这就完了,种下了诽谤三宝、诽谤乞食正法的因。或许是因为这个,所以恩师也不等大家把水果吃完就早早结斋了。他们也许会赞叹:“这才是真正的出家人,见美食不生贪心,有那么多好吃的在跟前也不动心,吃饱了就算够,真是好样的,值得我们学习。”

亲洞师父听见大家正在谈论今天没吃上水果的事,于是根据他自身的经验告诉我们道:“就算食物到了你钵里,那也不能算是你的,何况食物还没到你钵里!只有食物进了你口里,你已经把它咽下去了,那就是你的。”亲洞师父又举了他以前行脚时的例子:第一天过斋时行了饮料,但放得离他太远,够不着,所以没喝。行堂居士一看亲洞师父不喝,拿起饮料瞅了瞅,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又放了回去,但亲洞师父还是够不着,始终没喝上。第二天行了香蕉,结果香蕉掉地上了,亲洞师父认为这不是属于他的,还是没吃着。第三天又行了饮料,亲洞师父拿过来一看,开口处没有拉环。

这因果就是这样,一点也不饶人,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强求也没用。过去没种下这个因,怎么会有这个果呢?就像亲洞师父说的:“只有到嘴里,已经咽下去了的才是你的。”如果这么去想的话,也就没有什么想法了。

第四节   教化蚊子

下午来到几棵树下休息,听说我们将要在此地休息到天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去关心这些事。我只是一个小沙弥,轮不到我来操心这些事,我只管依教奉行就可以了,让走就走,让休息就休息。

此处蚊子太多,没办法打坐,还没坐稳就有蚊子跑头上来用餐,根本静不下心来。这也是我没定力的表现。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如果你老老实实地任蚊子叮,也不去赶它,一点包也没有,也不痒;如果它叮你一下你就去赶它,那个地方就有一个小包。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蚊子嗔恨心的关系。被人打搅用餐毕竟不是那么好受的。你不让我吃饱,我也不让你好受,然后给你搞点破坏就飞走了。恩师有时候也被蚊子叮,但恩师不去赶,而是说法教化。有一次恩师的手上有一只蚊子,恩师等它喝得差不多了,就说:“你看,它喝得肚子都胀得通红还不走。”意思是说:你要节量食,不要喝得飞不动了。那蚊子被恩师这么一说,或许惭愧心生起来了,于是翅膀一张就飞走了。恩师又说:“我一说它,它不好意思就走了。”

恩师教化众生就是这么慈悲,而我却是以大力来折服众生,用手驱赶它。我的这种大力折服只能给众生带来烦恼与嗔恨,同时也伤害了自己。恩师的慈悲教化则不然,既不会让众生烦恼,还能给众生带来法益,自己还不会受到伤害。这是我需要认真学习的地方,因为我非常好强,碰到那些与自己知见相违背的事情,就爱讲理。光讲理不要紧,但我讲理不是心平气和地讲理,而是提高嗓门,以慢心、蔑视一切的态度来讲理,想压倒对方,想以这种强硬手段来令对方服气。结果是什么?我越提高嗓门,人家越不服气,找出一大堆理由与我对抗,结果还把我气得够呛。就像那小蚊子似的,我越以大力去驱赶它,它越不服气,就给我叮一个大包后飞走。恩师的慈悲教化则不是这样,总是那么平和、慈悲、忍让,所以总是令人服气,就是小蚊虫也服气。

第五节   口业之过

天将黑时,恩师带领大家来到一条废弃的马路上,上面还铺了沥青。或许是因为旁边新修了国道,所以这条路就被遗弃了,不过正好可以被我们用来住宿。恩师给大戒师父安单后就让我们铺好绳床,并准备好塑料袋,以防下雨。

也不知怎么的,也许是中午过斋的食物油太大,反正肚子不太舒服。晚上亲慧师等两人就拿着药品来巡视,看看大众师是否需要用药。我于是把我的症状向他俩说了,他们就告诉我可以用自热贴缓解一下,并准备给我发一个。我说:“我带了,你不用推销了。”我立刻就醒悟过来,人家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无私地为大众服务,是菩萨行。而我却将他们比作那种为利益而忙的推销者,真的太不应该了。在此亲怀向亲慧师忏悔。

虽然恩师讲了《口业之过》,但我总是不依教奉行去执行,总是不停地说,不断地戏论,不停地造口业。而且自己没有半点觉照力,也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就像这次,如果不是别人提醒,我根本就不认为我错了,也不会去忏悔。这次就开始明白自己口业的过失了,于是也开始学习恩师讲的《口业之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表面上觉得自己在修行,在持戒,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一点成绩也没有,全顺着口漏掉了。恩师说:“如果你就是有点好处,攒那么点好,你说来说去的,慢慢的,这点东西就没了。这心里一片空白,一片空虚,所以口业过恶非常大。”

我的毛病就在这地方,爱说,什么都不顾忌,张口就说,还爱开玩笑,戏论。不光平时说,就是本来应该止语的戒七、念佛七也说。就为我爱说话这事,亲融师父就警告了我好几次,但我却不以为然,因为我没认识到口业的过失有多大。自从我重新看了恩师讲的《口业之过》后,不禁毛骨悚然,这口业的过恶也太大了,所以我也下决心去改这个毛病。虽然今天稍改一点,明天又犯,这也就是恩师说的“走惯腿”了。但我还是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改,因为这个口业是障道因缘,直接导致我不能了脱生死,甚至还有可能让我下地狱。

在此我还要感谢那位沙弥师,因为他是我的真善知识,如果没有他的那一句话,我根本无从知道我有一个这么大的漏洞在这。从这也就看出善友的重要性。《心地观经》说:“一切菩萨修圣道,四种法要应当知,亲近善友为第一……”

第六节   露地住

我本来打算晚上坐着睡,刚坐一会儿就腿疼了,于是放弃了,没办法,只好钻进睡袋,吉祥卧了。看来今晚只能实践露地住支了,常坐不卧支只能等以后有点定力时再说了。

《十二头陀经》对露地住有说明:露地住者,着脱衣裳随意快乐,月光遍照,令心明利,易入空定,是故应受露地坐法。我也享受了露地住的一点点利益,但这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罢了,真正的利益只有长久受持露地住支的头陀行者才能得到。

八月十八日(行脚第二天)

第一节   梦的启示

早上三点起来,走了一段路后找到一处地方打坐,一打坐就睡觉,这几乎成了我的惯例。这次不单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梦,在梦境中,一位执事师父指着一件大褂,意思是让我处理掉。我问道:“这是谁的大褂?”那位执事师父呵责我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把我吓得像绵羊似的乖乖依教奉行。当我把手伸进大褂兜里时,结果掏出一把钞票,此刻我马上就后悔了,“哎呀,我怎么摸钱了,这不是犯戒了吗?”于是赶紧向那位执事人忏悔,他就瞅着我笑。看来这位执事师父对我挺照顾的,行脚前要“加持”我70斤背包,结果让我用依教奉行给破了那顿“加持”,在行脚路上还要考验我对金钱戒的认识,幸亏这只是个梦。

梦虽然是虚幻的,但它在某种情况下也能反映自己的修行状况。譬如我有一次吃药,那药是大蜜丸,我就给嚼着吃了,结果做梦了,梦见有人问我道:“吃零食算不算日中一食?”这么简单的问题就把梦中的我难住了,想了半天也没得出答案。醒来后一思惟,这才明白过来,估计是我吃大蜜丸时把它当零食了,所以做了这么一个梦。

又有一次,在打念佛七的时候因嗓子疼,于是请了一些含片缓解一下,结果在打坐时又做梦了,梦见自己正在吃东西,边吃还边想:“吃零食对不对?”在梦中始终也没想明白,也联想不到日中一食的戒条,什么也想不起来。醒后我才知道这估计是吃了含片的缘故,因为含片的味道好吃,含在嘴里也很难摄住念,有时你想不把它当糖吃都难。所以我再也不敢吃含片了,就算嗓子难受也只得挺着。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怎么一吃好吃的药就做这种梦呢?难道这与日中一食相违背?后来我又学习了不非时食戒律,其中就有一条“非时而啖嚼,如来深呵责。”就算有病,那也得注意,否则的话,很容易犯日中一食戒。《沙弥学处》上说:“若有病缘,听服丸、散、汤膏乃至一切咸苦、辛酸、灰土粪溺,不堪任为食者,如姜、桂、油、醋等,亦不听多食。”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原因在这,生病时所吃的药物最好是味道不好的,因为这样容易提起正念,否则的话,很容易起心动念而违犯日中一食戒。那两次所吃的药都是味道好的,结果做梦时就有感应,让自己知道这不对,不应该吃那种药,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起心动念。所以在治疗病苦时使用的药物,我还是使用苦一点的为好。

第二节   六点起床与两点起床

走在路上听见部队的起床号,此时天已大亮,估计是六点,我心中奇怪,难道部队起这么晚?我们平时是两点起,行脚时是三点起,而被称为人民守护神的部队居然是六点起,这差距也太大了吧!我有点接受不了。不过我马上又想明白了,六点起床相对于世间人的八九点钟起已经早了很多。要是在世间的话,我肯定也会认为六点起床已是相当早的。部队的六点起是要去守护国土,防止外敌入侵,而僧人的两点起则是勤修戒定慧,防止贪嗔痴之贼入侵。相比之下,国土易守,外敌易灭,而这贪嗔痴之贼无形无影,实在难以提防,所以出家人更得早起。

如今在社会上有很多人对出家人特别轻视,因为在他们眼中,出家人都是因为人生不得意,受到打击或是生活上走投无路,才选择逃避现实出家为僧这条灰色道路。而且认为出家人不干活,光靠信众的供养生存,对社会没有贡献,犹如社会的寄生虫一样。很多人都有这种错误的认识,为什么?因为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假的,如果他们看到真正的出家人,这种错误的认识肯定会破灭,从而对出家人生起一种崇拜、敬畏、赞叹。

那什么样的出家人才是真正的出家人?首先一条是守戒,如果不是日中一食、不摸钱的出家人,那绝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其次是努力修行,譬如睡四小时觉,两点钟就起来等。如果世人用这种标尺去衡量真假出家人,他绝不会认为出家人是寄生虫,而只是发现有很多假和尚在冒充出家人。

真正的出家人也不是像世人所认为的,因为走投无路才去出家。真正的出家生活那是让囚犯都害怕的,他宁愿呆在监狱里也不会去过出家生活的。有这么一个例子:一位西方比丘去监狱传播佛法,他就向囚犯简单介绍了出家生活:一天一顿饭,要去乞食,没有钱,没有电视,没有女人,没有酒,只能睡四小时觉……还没等他说完,那些囚犯就拉着他的手说:“你们的生活太可怕了,你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所以说,真正的出家人是值得尊重的,因为他们是走向解脱,保持离欲生活的修行者。那怎样才能让世人改变对出家人的错误认识呢?那就是头陀行,用行脚乞食的方式来纠正它。恩师说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假和尚出现?那是我们过去没有好好持戒的缘故,所以我们现在必须通过严持戒律,通过头陀行来改变,让世人看到真正的出家人,树立起正信。”

第三节 掩埋大猪

这次轮到亲慧师和我拿方便铲,这也是我第一次拿方便铲。我们走在最后,准备随时掩埋众生尸体。走着走着,其他师父都走过去了,没发现什么,唯独我发现路边有一头死猪。这也许是我眼根放逸的缘故,又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拿方便铲,老想实践一下掩埋众生的滋味,所以到处乱看,总想发现点什么。我赶紧招呼亲慧师过来掩埋,这回得大干一场了。那猪头老大了,有脸盆那么大,再加上一大堆带肉的骨头以及猪蹄等,幸好没看见内脏,如果是一头完整的猪,那我们俩今天就不用过斋了,就在这掩埋算了。亲慧师行过脚,有经验,指挥我就地掩埋。

我们于是在离猪最近的地方挖坑。表面的土还好办,往下面铲就是石头了,没办法,只得扩大面积。坑挖好后,就用方便铲把猪头抬了进去,因它骨架太大,没办法抬,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还是亲慧师有智慧,他用方便铲将那一大堆骨架掀进坑里,因为生了蛆,我们也只好用浮土将其掩埋。就是在坑旁边铲一些土,然后用方便铲将其拍碎,再散上,只要把尸体盖上就好了,可不能因为掩埋而伤害弱小的蛆虫。后来我还是感觉这种方法不太好,因为这还是有可能弄伤蛆,毕竟它太脆弱了,稍不留神就伤害它了。我又想了一个办法,如果发现生虫的众生尸体,可以先用草或树叶将其盖上,然后再用浮土将其掩埋,这样就可以防止蛆受伤了。

我们将猪掩埋后,然后再将周围的环境清理一下,因为刚才挖坑时压倒了一些小树苗,将其扶正后就背上背包追赶队伍。

第四节   新老沙弥的不同之处

今天的过斋地点在国道旁边苞米地里,由于施工的关系,一片苞米地被平了,我们今天正好用来过斋。在到达过斋地点前,我对亲慧师说:“刚才追赶队伍那阵急跑,估计我的脚起泡了。”而亲慧师表现得很惭愧,意思是没照顾好我这个新沙弥,说道:“你看我这老沙弥当的,把你这新沙弥带得……”我说:“这不关你的事,大家都是沙弥。”我之前由于慢心大,一直认为新老沙弥都差不多,只是剃度早晚而已,不过通过行脚中的几件事,就证明新老沙弥的确有不同的地方,从下面这件事就可以得知一二。

当我们把过斋地点选定后,随行的护持居士就要把车开过来。因此地施工的关系,路上有个大沙坑,结果车子被陷住了。恩师于是让沙弥都过去推车。大家匆匆忙忙跑去推车,连大褂也没来得及脱下。由于人太多,后边的人就找不到地方,只好推前边人的腰。车子终于推动了,往前开了一大步,我也跟着往前走了一大步,但忘了把大褂的前摆提起来,一脚踩在前摆上,心里还在惋惜地想:“唉!倒霉,把大褂踩了一个大脚印。”但是接下来的情景却让我惭愧不已,至今都难以忘怀。

车子开了一大步之后,中间就是一个大水坑,我们没办法过去了,推的人也就少了,车子也就不动了。亲慧师一看车子不动了,毫不犹豫地跳进大水坑中,在水坑中使劲一推,车子就出来了。这就是老沙弥师的风格——无我,他完全不考虑自己的鞋子、袜子湿了会冷,会很难受,或许会得风湿等等,是那样无私地为大众服务。

看到亲慧师这种无我的行为,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平时总认为自己不含糊,可一到关键处就露馅了。我是不断地坚固我,衣服弄脏了要抱怨一下,而人家则是直接奔无我去,在舍掉我,所以我与人家相比实在差得太远。这也就是新老的一个不同之处。

新老沙弥还有一个不同之处,那是以前亲虚师教我的,让我怎么判断新老沙弥。在一次出坡后,我见衣服脏了,于是准备洗一洗。正好被亲虚师看见了,他对我说道:“一看就知道是新沙弥。”我心里就奇怪,怎么从洗衣服就可以看出来是新沙弥?还有这么去分辨的?于是请教亲虚师道:“那老沙弥是怎么洗衣服的?”亲虚师回答道:“老沙弥是不洗的。”我就更疑惑了,不洗怎么能行?亲虚师说:“等它自己掉。”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说着玩的,等我快成老沙弥时,我发现这的确是真理,因为老沙弥是没什么时间去洗衣服的,只能等脏东西自己掉了。

第四节   奇怪的臭味

三点半左右,路过一个村子时,我就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就像是从冷冻库里传来的肉味,臭臭的。我抬头瞅了几眼,没发现有冷冻库,于是重新收摄眼根往前走。走了几百米,发现路边有一个大垃圾堆,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臭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这味道和冷冻库里的肉味几乎是一样的,也不知道世间人吃肉为什么还吃得那么开心?也就是用油盐炒一炒,加点调料骗一骗鼻子,殊不知它原本就和这垃圾堆是一个味道。

现在的人都喜欢吃肉,认为肉比素食美味,殊不知为了享一时的口腹之欲,吃肉而惹来很多病痛。吃的时候觉得很美味,可是时间一久就慢性中毒,到时候便无药可医了。因为所有众生的肉都含有一种毒,在畜生被杀时,它从心里就生出恐怖、仇恨、报复的心,这种从性情中涌出的怨恨、仇愤就生出一种毒,所以人吃众生肉就是在吃毒。

在二十年代,英国伦敦的医学家进行了一项实验研究:人在愤怒时呵气到试管中,凝成粉红色的颗粒能毒死小白鼠;人在忧郁状态下呵气到试管,凝成灰白色沉淀能使小白鼠生病,但不会死;当人心平气和时呵气,试管中有透明的水滴,没有沉淀物。这项实验表明人在愤怒时身体细胞产生了毒素。同样,动物在被杀时,因那种彻骨的疼痛与强烈的怨恨,也会产生毒素,这种毒素积存在肌肉内难以清除掉,被人吃后,人必然遭受毒害。

吃肉的人不光现世受病痛折磨,死后也要受报的。因为你吃它的肉,它也要吃你的肉,互相吃,结果互相堕落,一堕落就不容易再往上升了,正所谓“一失人身,万劫不复。”

在佛教中是绝对不允许吃众生肉的,因为食肉断大慈悲种。佛在《涅槃经》中说:“我从今日,制诸弟子不得食一切肉也。”有的人或许会说:“南传佛教是允许吃众生肉的,这是什么缘故?”佛所说的话是不值得去怀疑的,所有佛弟子都是不允许吃众生肉的。那为什么南传佛教允许吃肉呢?我个人的看法是这样的,不知正不正确。佛为了去掉众生吃肉的习性,也不可能一下子说到究竟的地方,如果佛刚开始就说一切出家人不吃肉,估计很多人就跑了,不接受佛陀的教化。所以佛陀让人断肉也是一步一步来的,先允许食三净肉,然后在此基础上,定下不允许吃十类众生肉的戒律,最后才说:“从今日始不听声闻弟子食肉。”也许有一部分弟子没听见最后一次说法,所以就保持了以前食三净肉,或不吃十类众生肉的习惯。我个人的观点是这样的。

有的人就很难断肉,宣化上人就给我们出了一个主意,当你想吃肉的时候就做这样的观想:那是死尸的肉,臭不可闻。经过这样一观想,就逐渐没有心情吃肉了。

第五节 远程冢间住

今晚的休息地点在一片庄稼地中央的过道上,前后是一片高粱地与玉米地,长势都很喜人。

我们右边不远处就是一片坟地,有几十个坟包,其中还有一位出家人的圆塔,不是很高,前面有碑,碑后简述了这位出家人一生的事迹。如果此处没有那么多草,地势平坦一点的话,还真是一处理想的住宿地点,或许恩师会领着大家来一次冢间住。可惜因缘不具足,只能来一个远程冢间住,与坟墓相隔三十米左右。

亲融师父领我们几个沙弥去观看墓地时,说:“亲怀,你晚上睡这吧!”我没回答。亲慧师说:“你赶快依教奉行吧!”我心想:就算我现在依教奉行,在恩师面前也通不过,沉默吧!不过现在想来,还是应该先依教奉行,至于能不能通过,那是以后的事,不能因为可能通不过而不去依教奉行,还有通过的可能性,应该先依教奉行再考虑以后的事情。

说实在话,我不是很害怕,睡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与我以前走的夜路差远了——特别是穿过树林时,旁边再来几个坟包,偶尔能听见猫头鹰的叫声,阴森森的,那才有点吓人。我走过最令我害怕的是火车隧道,里面一点光也没有,我也没拿手电,黑漆漆的,脚下全是石头,就用手摸着墙往前走。本来不害怕,但一想起这种火车隧道是最容易发生事故的,万一旁边有一具尸体怎么办?一想到这儿我就毛骨悚然,赶紧诵佛号及楞严咒,祈求佛菩萨加被,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现在出家了,有了皈依处,也就没以前那么害怕了——因为出家修行也是要克服对死的恐惧。

第六节   洗脚

下午走了那一段路后,脚底有点疼了,也不知是不是起泡了。亲慧师知道后一定要给我按摩,可是我的脚已经一个月没洗了,又怎么敢拿出来,那还不得把人熏坏了。晚上天黑时,有沙弥师发心给大众师打洗脚水,当轮到我时,亲慧师一定要我洗脚,没办法,依教奉行吧!

等我洗完脚,亲慧师就过来帮我按摩脚,接着亲延师也来给我按,并给我带来了给恩师用的药。现在可好,俩人同时给我按,这相当于老和尚级别的待遇了,我一个小沙弥享受这种待遇,实在太消福报了。真是太惭愧了,自己平时也不怎么发心为大众服务,也不去帮助他人,而现在连洗脚水都让人倒,还有俩人给按摩脚,这又不知得培多少天的福才能弥补。看来回寺院得好好发心为大众服务了,否则连我吃饭的份也没有了。

凡事都是有因有果的,吃常住一口饭就得有一口饭的本钱,若没有这本钱,就没那一口饭给你吃。我就曾在书上看过这么一个故事:

南岳山顶建庙,有一位出家人出坡不发心,总是推说有病,僧值师怕他影响大众,于是责备他道:“你有病也要出坡,否则就不要吃饭。三天不吃饭才算有病,你吃饭就要出坡。”没办法,他只好随众出坡,好不容易从山上挑了两块砖,卸在前山要建韦陀殿的地方,他就再也不干了。僧值师父看他这么懒,就赶他下山。

他出去后到处挂单,过了十几年又来到这个寺院挂单。这时候大殿和韦陀殿都已经建好了。知客师父也换人了,山上的人几乎都不认得他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过去。虽然如此,但他那没福报的业力还在,知客师父一见他面就说:“不挂单。”要赶他下山。旁边的师父就替他求情道:“现在天已经黑了,叫他怎么下去呢?”知客师父说;“至少赶出客堂。”他走到山门时,山门已经关了,只好回到韦陀殿休息。他看到韦陀殿的供桌下有两块砖,他就钻到供桌底下,在那两块砖上打坐。在境界中他就见韦陀菩萨对他说:“你先前偷懒不修福,现在到山上来,人家都不挂你的单。幸亏你那时候还挑了两块砖上来,修了这么一点点福,如果没有挑那两块砖,你今天晚上坐哪里?”他被韦陀菩萨这一教训,也就生起了大惭愧,于是发心,把韦陀殿前面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以此来修福。

第二天早上,知客师父见他在韦陀殿供桌下坐着,就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由于他昨晚修了一点福,知客师父对他的态度就两样了,并让他挂单了。别人都不明白知客师父为什么会有前后两种的不同。他就把他以前怎么懒惰不修福,昨天没挂上单,昨晚韦陀菩萨怎么呵斥他,所以他发心把院子清理干净来修福。他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

由这故事就可看出多修福也是必须的,因为它是修道的助缘。

第七节 戏论之患

我这一晚睡得很安稳,对旁边的坟地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却有一位护持居士睡得不怎么好,怎么回事呢?我们出家人都睡在苞米地中央的过道上,护持居士则睡在我们队伍两头,以防止他人打扰我们休息,并保护我们的安全。正好就有三位护持居士睡在了坟地边,其中一位居士则紧挨着一座坟,估计他此时挺得意,因为他认为他在实践冢间住,一时得意忘形,于是对着旁边那座坟道:“今晚我们住在一块,那就一起好好聊聊吧!”话的大意如此吧,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就不以为意,躺下休息了。

等他睡着了之后,没多久就做梦了,梦见什么呢?梦见一座房子跟前有一个女人要他进屋,他不进去,那女人就开始拽他,并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好好聊聊吗?”这一下就把那位居士给吓醒了,醒来之后瞅了瞅旁边的坟,又想起梦中那个女人所说的话,吓得他再也不敢在那座坟前进行冢间住了。于是悄悄逃离了那座坟墓,到我们旁边来睡觉。

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呢?要是按照一般人的理解,“哎呀,这是鬼来了,是坟墓里的女鬼来找我说话了。”这不是佛教正见者的见解。恩师说过:“一切外境都是内心的显现。”所以这并不是鬼来了,而仅是一个梦而已。但这个梦境是那位居士的戏论而感召的,也是果报,由于他没有正见,不能正确地理解梦境,认为是女鬼来了,于是就产生了恐惧。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见解,也不知正不正确。

八月十九日(行脚第三天)

第一节   恩师的病

起来没多久就听见亲洞师父说:“要是师父走不动了就用轮椅。”看来恩师的旧伤又复发了,这是我们最担心的一件事,因为恩师年事已高,又有多种顽疾缠身,现在再加上脚伤,那真是雪上加霜。作为弟子,我们实在不忍恩师时时忍受如此病痛来带领大家行脚,但是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除了恩师,又有谁能够扛下这份如来家业?也只能悔恨自己出家晚,又不好好修行,若修行有成,又何必劳烦恩师领我们出来行脚?在行脚途中恩师是最累的,不但要照顾整个行脚队伍乞食、吃饭、住宿、行走问题,而且还不时与寺院联系,解决事宜。而我们就不一样了,只要低头走就行,什么事也不用管,让走就走,让休息就休息,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换句话说,操劳的是师父,享福的是徒弟。

虽然恩师有病在身,然而身为弟子的我却无能为力,帮不上一点忙,还老依靠恩师保护我。记得有一次在大殿的踏步下面拆盒子板,恩师就差点被砸着了。后来亲惟师父就找我,说:“干这活太危险了,以后你和师父在一块吧!”我心想:的确,和师父在一起就能降低危险系数。但亲惟师父的另一句话却让我无地自容:“你在师父旁边,注意保护好师父。”我是光想着保护好自己,而其他师父都是尽心尽力去保护恩师,护持恩师,和他们相比,我差得实在太多太多,这都是我学习的榜样。不过我还是希望自己早日成长起来,能替恩师多分担一份压力也好。

第二节 主动供养

恩师带领我们来到过斋地点,九点半开始乞食,准备乞半个小时。今天的乞食情况和前天差不了多少,没有什么特殊事件发生,所以不再详述。

乞完食后我们这一组开始往回走,边走边打妄想:今天怎么没人主动供养呢?接着眼睛的余光就瞅到前边有几个人在路边说话,心想:这地方刚才有人乞过了,他们应该知道我们是光乞食不要钱的出家人,他们会不会主动供养?令我遗憾的是,当我们一路走过去时,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过去,什么话也没说。我之所以希望有人主动供养,那全是名利心、我慢心作怪,认为自己是出家人,又持不捉金钱戒,或日中一食,今天又来实践乞食生活,就自以为了不起,你们都不如我。于是希望有人恭敬我、供养我,这种名利心、我慢心是最障道的,也是行脚乞食所要对治的。

也许是我打妄想,攀缘心强的关系,在快到过斋地点时,传来了一个声音:“师父请留步,我要供养。”我一听,心中不禁一喜。难道我的妄想这么快就实现了?抬头一看,道路前面有三位居士拿食物在等着,其中一位我认识,是在寺院护持的居士。当时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另外两位居士是在这位居士的带领下来到这里,然后准备供养我们。恩师见离过斋地点也就十几步远了,没有必要让他们把食物放我们钵里了,于是对他们说:“你放那盆里吧!”于是走了过去。那位女居士一见恩师没有接受供养,不想错过这次供养机会,毕竟恩师是我们僧团最大的福田。她非常着急,快步跪到恩师前面,跪了下来,极其虔诚地恳求道:“请师父装钵里吧!”恩师见她跪在地上不起来,而且又那么有诚心,没办法,只得伸钵接过。亲愿师也接过了。最后一个就是我,他们就使劲往我钵里放,给我来一个大满钵,还冒出来三个花卷。

第三节   发现大慢心

我将食物倒进盆里后,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过斋。亲幢师对我说道:“这下来了一个满钵吧!”当时也挺奇怪,我感觉这个满钵好像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似的,说道:“这哪是满,不是真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刚才还在打妄想:要是有人主动供养就好了。现在有人主动供养了,而我又认为不圆满,不如自己乞来的好,这真是无常。《四十二章经》云:“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得阿罗汉已,乃可信汝意。”不过我还是被那个“汝意”给骗了。

当时为什么会认为那个满钵不是真的呢?我也没太深究,只是认为这个在常住护持居士指点下的主动供养不圆满,好像破坏了我的乞食,于是产生了不高兴的情绪。而且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他们明天再这样做,再给我来一个这样的满钵,那我就告诉恩师,让他们回去,不要干扰我们的行脚乞食生活。”后来我就把这个想法跟亲慧师说了,亲慧师立刻呵责我道:“你不是看人家主动供养不好,你是看见那个护持居士在旁边,对她产生了想法,要是换一位居士,你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我被亲慧师这么一呵责,自己也就开始反思。我之前企盼人能主动供养,现在有人主动供养了,而我却又不高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里面肯定有问题,有漏洞。在亲慧师的提醒下,我就发现,原来我的情况真是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如果换一位居士,换成我不认识的人,我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不好的想法,心里生起的只有赞叹:这三个人真有善根!并且会回向道:“愿你早成佛道。”

可是我满钵时的心情并不是欣喜,也没有赞叹,反而有一长串的想法,认为这种在常住护持指点下的主动供养不真实,是那位护持居士攀缘造成的结果,有造作虚假的成分,所以就不认可这个满钵的想法。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在亲慧师的提醒下,我又不断审视自己的内心,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都是大慢心在作怪,看人家毛病,对人家抱有成见,瞧不起人。认为自己出家了就比人家高一截,你有毛病,你没出家,那你就不如我。正因为在这种贡高我慢的心态下看人家毛病,并不断地将她的毛病放大,结果放大到否定他她的一切行为,乃至正确的行为也予以否定。就像这次主动供养似的,本来是非常正确、非常如法、非常值得赞叹的一件事,但由于自己的大我慢,对她产生了很大的成见,于是认为这种供养,有攀缘、有虚假造作的成分,这都是我的大毛病。

现仔细想一想,人家千里迢迢找到行脚队伍,心里想的是什么?就是一心想供养,一心想种福田。而我却由于大慢心,否定了这种行为,把它当成虚假造作,当成攀缘,认为它破坏了我的乞食。我这颗心也太坏了,平时自以为自己做得还挺好,还行,但是在行脚乞食殊胜功德的加持下,一再地深深挖掘,我发现自己真的太可怕了,这比假和尚好不了多少。假如在以后的行脚乞食生活中有人骂我为假和尚、骗子,那我也心甘情愿的承认,因为我就是这样,他讲得没有错。现在虽然出家了,也受了沙弥十戒,但我那颗心还是充满污垢,而且慢心遍布,不知报恩反生抱怨,甚至还比不上一些在家居士,只是一个挂名的沙弥罢了。这不是假和尚是什么?

通过如此一番反省,我也找出了自己的一个大毛病,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决心努力改正这个毛病。在此惭愧沙弥亲怀真诚的向那三位居士忏悔,希望他们能原谅我。

通过这件事之后,我对行脚乞食也多了一分认识,通过行脚乞食,的确可以不断地帮助我发现毛病,去掉毛病,这是实实在在可以感受到的。如果我不通过行脚乞食来反省自己,又怎么可能发现自己那些大毛病呢?估计一辈子也发现不了。毛病发现不了,又怎么可能去掉毛病呢?只能是与毛病作伴,最终的结果是仍在生死中流转。

第四节 能不能自主行脚?

今天有人说想实现一天没有居士护持,能彻底实现一下圆满乞食的滋味,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快的降伏慢心。因为现在有居士护持,有些人就不在乎能不能乞着食物,反正饿不着。他这样说:“若是第一天你没乞着,慢心就下去一半;第二天你再没乞着,慢心下去得也就差不多了;第三天你还是没乞着,估计你得起烦恼。”这不是戏论,的确存在这样的问题。

谈到居士随行护持的问题,或许有人会诽谤,说:“大悲寺行脚也就是演演戏,说是乞食,但却有居士在后边跟着,供养的东西吃都吃不完。”

对于这个问题,恩师在行脚前就这么开示过:“为什么我们只行十五天?因为还有人要学,我们要把这个法弘扬出去,如果我们长期地走,其他人看到后会有畏惧心理,不会去走的,就不学了。如果大部分人都接受了,可以走半个月了,那时我们再进行长时间的行走。”恩师开示的大意是这样,我记得不是很完全。

这也是一样,咱们并不是非得有居士护持才能行脚,没有居士护持就不行了。这样做只是给其他人一个学习的机会,如果我们现在没有居士护持,其他人一看:“唉!这太难了,太辛苦了。”他就发不起行脚乞食的心。如果他看到可以做到,接着他就会去做。只要他有信心去做,行脚乞食的功德就会生起,他也会从中得法益,在得法益的同时他对行脚乞食就会有更坚定的信心,这个头陀法就此弘扬开了。所以说,有居士随行护持,这也是一个暂时的办法,等这个头陀法传播开了,大家都认可了头陀行,实现自主乞食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现在没有护持居士护持咱们行脚,我们能不能继续实践此头陀法?我认为还是可以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恩师当年从五台山回到辽宁就是这么走回来的,而且我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当初为了出家,从家里跑出来,就背了一个书包,装了几本恩师讲的开示,另外几样东西就是指南针、小地图册、小刀、表、指甲刀,也就这些东西,连多余的衣服都没有,而且也没有一分钱,就这么走了十几天,从长沙走到郑州。

吃饭怎么解决?连筷子也没有,盆也没有,更别说现在用的钵,那时候真是“天下无钵吃饭难。”后来捡了两个方便面盒子,跑到人家门口去要饭,做个小要饭的。头几天还能要着点,可以吃个半饱,后来就要不着了,就只能在路边或垃圾堆里捡点别人扔了的东西吃,这才解决吃的问题。

喝的水是去加油站接,因为那是公用的。睡觉就睡在马路边,自己找一块平坦一点的地方就睡。没有现在用的绳床、棉披布、睡袋,后来捡了一个雨衣,往地上一铺充当绳床。后来冷了,又捡了一件毛线衣,把腿一包防寒,等更冷的时候又捡了一床小毯子,需要什么就来什么。路上还有人主动用车送,从赤壁到武汉就是一名警察送过去的,他自己不去武汉,在半路拦了一辆车给捎过去。还有人主动要给我买火车票,说:“你在这等着,明天早上我就给你买票。”因为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总之,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发生。

那是我出家前的事,现在咱们寺院的出家师父都是老行脚,而且行脚装备也充足,肯定可以完成自主行脚的。再说,在恩师的带领下,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没有居士护持,佛菩萨也会亲自护持的。

第五节 头对头,脚对脚

今晚的住宿地点,在一条两米多宽的路上。说是一条路,其实就是一条大沟,而且有一个坡度,还很不平坦。恩师吩咐:“两个人一组,头靠头睡。”我当时就想:如果是头靠头睡的话,其中有一个人不得头朝下?这得多难受啊!于是趁恩师在我旁边的时候,就提出了自己的知见,希望恩师能换一种方式。恩师说:“我就告诉你头对头,脚对脚,至于舒不舒服,那不是我的事。”

恩师也许是看在我剃度才半年多的份上,所以没有“加持”我,怕我接受不了。如果换成其他人,或许恩师立马就会给他一顿“加持”。你还敢提条件?有个地方睡就不错了。也不知道恩师为什么选择在此处住宿,或许要培养我们应无所住的心吧,走到哪就住哪,一切随缘,有什么条件修什么条件,不要去追求外界的条件,一切无所求。因为恩师在《经行》中说了:“我们修行是为了了生死,生死在何处?生死在念念间。了生死不是在室内,也不是在室外,也不在大,也不在小,在于我们无所求。”

恩师为大众安单后,拿大铲的师父就把每人所在的位置平整一下。然后大家拿出塑料袋铺在地上防潮,再铺上绳床等住宿用具。因为这个地方太狭小,所以有更多的师父准备实践常坐不卧,而我还是按照我原来的姿势吉祥卧安然入睡。

八月二十日(行脚第四天)

第一节  恩师的四最

早上起来,还是像往常一样正常行走。在一次休息时,亲璨师给恩师按摩脚,他可能是见恩师脚有伤,应该走慢一点,所以问恩师:“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还没等他说完,恩师接过话说道:“应该提速了。”看来我们这几天都在尝试性地行走,等大家都适应了,就该提速了。提不提速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反正年轻,还有点本钱。但最遭罪的还是恩师他老人家,我可以用四最来描述一下:年纪最大,身体最不好,最操心,最遭罪。

恩师为弟子们的付出可以说是毫无保留的,但我们所见的一般都是表面的,恩师在佛法上对弟子们的付出,更是竭尽全力的。恩师利用每个机会随时随地向我们说法,可惜愚钝的我却很难领会恩师的法。记得有一次,亲无师父领几个沙弥在木匠房干活,恩师过来后,也不知什么原因,就问我一句:“谁让你出坡的?”我当时也挺蒙,真不知怎么回答,回答是常住吧,好像不对,某某师父吧,还是不对,于是索性装糊涂,什么也不回答。

接下来恩师一个接一个地问,大家也和我一样,都默不吱声,装糊涂了。等回到僧寮以后,我就琢磨,恩师也不可能随便问呀,我们在这干活是僧值师父同意的,恩师能不知道吗?就算僧值师父没告诉恩师,难道以恩师的智慧,还会有什么事不知道?这里边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恩师在向我们说法呢。这么思惟以后,我突然想到,“谁让你出坡”这句话与咱们参的话头“念佛是谁”不是一个意思吗?是谁?难道还能在外边去找一个谁?

虽然明白恩师那时可能在向我们问道,但我还是回答不上来,因为我智慧太少。不过从此事也可以看出一个问题:恩师时时刻刻都在为我们每个人说法,只是我们未领会罢了。

第二节  恩师的“加持”

今天没有因缘乞食,由居士供斋,过完斋后恩师就领大家来到不远处的树林里休息。休息结束后,大家都已背好包,准备出发时,恩师让几位沙弥师把居士供养水后留下的桶与纸箱带去。这时就跑过去几位老沙弥师,我则跟在后面,正想伸手,前面的老沙弥师已经把那些东西全部搬走了。我于是不再动弹,心里就动了一个偷懒的念头:“这下好了,没我什么事了。”还没过十秒,恩师的“加持”就下来了:“你们新沙弥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像大戒师似的站着,让老沙弥干,太不像话!”我还没反应过来,恩师又说道:“赶紧去帮忙。”我们立刻全都跑上前去帮忙。恩师又“加持”道:“去那么多干什么?有活的时候都不干,一去就全去。”我被恩师这样左一顿“加持”,右一顿“加持”,都不知怎么才好了,赶紧像逃命似的跑到前面去帮忙。虽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从另一位沙弥师手中接过一个纸箱,然后递给居士罢了。

我个人认为,恩师的“加持”可不是为了让我们干多少活,而是让我们去发心为大众服务,改掉我们偷懒的坏毛病,让我们把心量打开。不要光为自己图安逸,要放下“我”,为他人着想,要去发大心,广度一切众生。

恩师又在开示中这样说过:“如果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沙弥,你就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比丘。所以在沙弥阶段首先要发大乘心,求做一名真正的比丘。如果在沙弥阶段不发心,没大愿,不度众生,只想自己了生死,时间长了就不干了,就还俗了。”

还俗那是最可怕的,宣化上人说了:“凡是思凡还俗的出家人,一定要堕地狱去受无间的苦。”恩师虽没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但却用言传身教来改变我们,让我们先做好一名沙弥,然后再做好一名合格的比丘,最后还要令我们都了脱生死。如果恩师现在放任我们,随顺我们的习气毛病,虽然我们现在好像觉得挺自在,但一旦受比丘戒之后,那就承受不了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还俗,堕地狱。

恩师每次加持弟子,无不是良苦用心。像今天,表面上好像很平常,若我不去仔细分析,也不会清楚的,甚至产生不理解,然后再埋怨恩师说了自己。殊不知恩师这样加持新沙弥,正是断咱们的地狱因,其中的苦心估计只有恩师清楚。

如此思惟之后,我这才发现经文中所说的:“生长法身,出功德财,养智慧命,功莫大焉。”这一点也没错。若没恩师慈悲摄受,我又怎么会被剃度出家?若没恩师苦口婆心的教导,我又怎么会有解脱的可能?估计地狱就在我眼前,就等我往下跳,更别说了脱生死了。现在有了恩师,也就有了法身慧命和功德财,对了脱生死也就有那么一点希望了。虽然了脱生死这件大事还得靠我们努力解决,但恩师重恩说之难尽,何况报恩?纵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难报师恩。

第三节  初试常坐不卧

恩师领着我们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准备今晚在此处住宿。因此处地势高,可以清楚地看到黄土高原的地貌,千沟万壑,支离破碎。不过它不是一片荒凉的风景,而是一片翠绿,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今晚打算实践常坐不卧。出来行脚一次也不容易,总也得学习一下常坐不卧。刚开始还是双盘,后来不知不觉就变成单盘了,等两点半醒来时,亲慧师就对我说:“亲怀,要不你就别坐着睡了,整夜都趴着。”他是怕我这样趴会把腰趴坏了,等想坐禅的时候也是没办法坐了,身体就不配合了。不过我自己没什么感觉,因为我完全被睡盖盖住了,这同时也是我懈怠、放逸的表现。

作为一名为了了脱生死而来出家的修行者来说,我不应该如此放逸的。不过我业障深重,只要一静止下来就昏沉,自己想了很多方法也没办法克服。各位师兄弟也帮我想了很多办法来对付昏沉,可我总是吃败仗。不过我还是有信心去克服昏沉的,屡败屡战才是真好汉,如果一战就胜了,那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成佛也就不用三大阿僧祇劫了。

今晚的初试常坐不卧,就以我常趴不起而失败告终了。

八月二十一日(行脚第五天)

第一节  大戒师与新老沙弥之比较

早上起来走了一段路程后,就在一家医院旁停了下来准备打坐。大家放下包打坐,而我因为昨晚睡觉前把背包腰带缩短了,今天早上却发现它实在太短了,勒得腹部难受,所以刚放下包就立刻把背包的腰带放长。在此期间我光顾忙活自己的事情,对周围的事情一点也没去考虑。等我弄完了腰带,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一老沙弥师所坐的位置上。而这位沙弥师一点怨言也没有,没有说:“亲怀,你让一让,我进去一下。”而是在旁边为我打手电,好让我先完成我的事,然后再考虑自己打坐的事。而且他还不让你发现他在帮你,等你把自己的事情办完了,这才自己发觉。

这种修行真令人敬佩,因为没有自私的成分在里边,我不得不服气。以前我对于比我早剃度的沙弥师父不怎么恭敬,因为觉得他们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比我早一点剃度吗?当居士时我们还在一起干活呢。”现在一看,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老沙弥师父是这样,大戒师的修行就更好了。

我有这么一次体会,有一天过斋后下雨了,大家都没带伞,亲惟师父于是开车回僧寮取伞,我们则在大殿等待。亲宣师此时就开始抽衣,我一看就明白,因为他准备发心搬运伞。我于是见样学样,也开始抽衣。等亲惟师父开车过来后,亲宣师就和我一起从车里把伞抱到大殿屋檐下。我本以为我的任务完事了,没想到亲惟师父过来,从地上捡起伞,一一递到大家手中。我于是赶紧跑了过去,亲惟师父见我过去,告诉我说:“你来递,免得大家弯腰,我递的话,他们不敢接。”因为队伍后边的师父是沙弥,不敢劳累大戒师为自己弯腰递伞。我听到此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既有震憾又有惭愧,但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件工作。

从此事中,大戒师、老沙弥师与新沙弥之间的差异很容易就可以判别出来。老沙弥师是主动的,看到活就赶紧发心,从不拖延,也不去等别人安排。而新沙弥就是等待安排,你让我干我就干,不让我干我就装没看见。所以恩师昨天就“加持”我们新沙弥干活不主动。大戒师是怎么样的呢?看到活儿就像抢宝贝似的,不但是主动去干,而且是尽心尽力去为大众服务,有十分劲绝不使九分。就像亲惟师父这次送伞似的,把伞拿来了,那还不行,要亲自把伞送给各位师父,免得大家再弯一次腰,这就是尽心尽力。

关于尽心尽力我也有过体会,那是我来大悲寺的路上,傍晚过一个城市时,就发现路边有一辆车抛锚了。车主见我经过,就招呼我过去,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怎么会招呼我。因为我那时已经有十多天没洗脸洗头了,每天就睡在马路边,基本上和乞丐差不多。我于是过去,他就要我帮他推一下车,我立刻就答应,因为每位佛弟子都应该帮助他人的。当时就我一个人推,他在车里坐着,推起来相当费劲的,但是我没有想过不推了或起烦恼,想的是什么呢?就是恩师在讲《四十二章经》时说过的一句话:“善事我们要去做,要尽心尽力去做,而且做得无有余地。”

我正好在前几天看到了这几句话,也就记在心里了。所以我就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推,有十分力绝不使九分,一次、两次……车子最后还是启动了。他也挺感谢我,要给我钱,我说不要钱。他一听说不要钱,对我就产生了兴趣,或许他当时在想:“现在叫花子还有不要钱的?”于是就和我唠上了,问我从哪来,到哪去,为什么走路等等。我也一一告诉他了,只是没告诉他,我是来大悲寺出家的。他听完后,也挺同情我,告诉我说:“要不我给你买一张去郑州的火车票,我再拉你到火车站,送你上火车。”我一听这也挺好,因为老早就打妄想了,要是有一辆车送我多好,现在就满愿。他于是把我送到火车站,花了将近三十元买了一张票。原来他要给我十块钱,一听说我不要钱,然后给我买了一张将近三十元的票,这也许还和不要钱有点关系。

从这件事我就有了一个体会:做事就得尽心尽力去做,尽心尽力去做了,那就是真善,有了真善,修行起来才会快,有时候一下能超越平时很多倍。就像我推车似的,这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我也没费多少工夫,但我尽心尽力去做了,结果他给我买了一张火车票,一下子就超越了几百里路程。我想:在修行上也应该是如此。

第二节 金钱与鸡屎球

打完坐后继续往前走,在路上经过一个地方时,路边竖着一块牌——龙泉寺,看到有寺院在这个地方,我心里也挺高兴。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一个出家人也没碰着,连居士也没见几个,更别说寺院了。由此可见此地的佛法是多么的贫乏。不过也用不着担心,因为有头陀僧在就有正法,头陀僧经过的地方早就播下了正法的种子。也许十年二十年后,此地的寺院就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佛法肯定会兴盛起来。

在那块牌子旁边还有一个大牌坊,上面有字,我刚开始还以为是龙泉寺的山门,到后来有人告诉我说:“那是龙泉山庄。”我一下子就失望到底了,本来以为此处会有佛法,没想到还是被旅游局那只肮脏的黑手给把控了,真令人痛心。那旅游局是怎么把手伸进佛教内部的呢?用一个字表示就是“钱”,用两个字表示就是“毒蛇”。一旦他们用这条“毒蛇”侵入到寺院,也就相当于鬼子进村了,肯定是乌烟瘴气,三宝清净地立刻变成不清净地。然后究其原因,还是由于没有金钱戒的防护所造成的。一旦有了金钱戒,不管那“毒蛇”有多大、毒牙有多长,也不管它怎么喷毒液,我们都一样安然自在,因为它伤害不了我们。

金钱是什么?就是一堆粪便,但是世人不认识它,还认为它是万能的,没有它是万万不能的,这也是世人愚痴的表现。

阿姜查尊者就曾以一个比喻来说明金钱是什么,他说:“当全球消耗完了印钞票的纸张和造纸币的金属时,人们会寻找另一种流通品来代替现有的纸币。那时全世界的人都会用鸡屎造成的球作为流通货币。”人们走到哪里,口袋里都装满了鸡屎球;银行的金库堆满了鸡屎球;窃贼则虎视眈眈地策划如何把鸡屎球据为己有;富人则因拥有数量庞大的鸡屎球而沾沾自喜;穷人则梦想有朝一日中大彩赢回一大堆鸡屎球;各国政府将密切关注国内鸡屎球的状况,以确保有足够的鸡屎球流通。听了这个故事后,不知道有心人会不会有所感触。

第三节   急行惹祸了

恩师带领我们来到一座山底下,在此放下背包,搭衣持钵准备乞食。恩师让大家排好队,而我却还稀里糊涂分不清左右,不知道往哪站。恩师一见马上“加持”道:“你站哪呢?赶紧过去。”正好亲理师招呼我过去,我于是急匆匆地从队伍后边绕了过去,完全没有想起《经行》中的行走缓缓不滞轻风来,走得太快,所以造成一场祸事。

当我快步走到队伍尽头时,发现恩师的背包在地上躺着,一下子拦住了我的去路。我生怕耽误时间又让恩师“加持”我,一着急就打算从旁边跳过去。古人云:“急行无好步,威仪全不顾,识者在旁观,为之生恐怖。”我一下子没跳好,从恩师的包上跨了过去,真令人恐怖。我当时立刻就意识到不对:“怎么可以从恩师的包上跨过去呢?里面有佛像、经书、戒本、三衣等十八种物,我这一跨,还不得获罪无量啊!”就算里面没有这些法宝,恩师的任何一件物品都不可跨越,就连恩师的影子都不可踏,何况其他物品呢?这也是平时没养成恭敬心的关系。当时心里一慌,脚落地时就没落好,立刻摔了一跤,而且还把左脚扭了。这也许是我不恭敬三宝,不恭敬恩师的果报。

旁边的师兄弟一见我摔倒了,于是赶紧将我扶了起来。我心想:这下完了,脚受伤了,千万别不能行脚。我于是赶紧活动左脚,勉强能走路了。这或许是佛菩萨慈悲,知道我已经知错了,要忏悔,所以慈悲加持,令我脚缓解一点疼痛,好完成行脚大事。

我本来要在当下忏悔的,请示亲洞师父后,亲洞师父帮我去请示恩师,恩师说回去再忏悔。行脚回来之后就把这事给忽视了,准备在行脚报告时再忏悔。所以今天借这个机会在大众前发露忏悔,沙弥亲怀不恭敬三宝,不恭敬恩师,散乱放逸,跨越恩师背包,恳请诸佛菩萨慈悲,恩师慈悲,诸位大众师父慈悲,听许我发露忏悔。愿除无量劫来生死重罪,愿今后不再造作。

第四节 忏悔连连

今天乞食的村子小,很多组都空钵了,连恩师也空钵了。乞完食后,恩师就吩咐大家把包背起来,转移过斋地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恩师在锻炼我们要应无所住吧!

恩师领着我们来到一条小河边,正好河滩上有一片沙子,我们可以在沙滩上过斋。不过这一转移就苦了护持居士,因为他们以为我们要在当初放下包的位置过斋,已经将过斋用的东西以及食物都准备好了。现在恩师转移阵地,他们也得跟着动,又得把这些东西收起来,重新装上车,然后再开车到新地点。更麻烦的是,我们的过斋地点在河边,车子开不过去,只能靠人力将食物和过斋用具抬过去。亲洞师父一看居士太辛苦,于是向恩师请示道:“要不要安排几个沙弥过去帮忙?”恩师说:“等一会儿吧!他们那么些人难道还弄不好这些?”

我一听没我什么事,就开始收拾绳床准备过斋。收拾完后,一屁股就坐下来,也忘记看看前边的比丘师父是不是坐下了。没一会儿,恩师的“加持”就来了:“你们看一看谁坐下了,让坐下来的去抬东西。”我是跑不掉的,谁叫我老不把恩师的话放在心上,老是不恭敬大戒师。在大戒师面前,大戒师站着,沙弥就只能站着,不允许你坐下的。我老是不注意,老犯这毛病,在此向恩师忏悔。

我于是起来和几位犯相同错误者去抬过斋用的东西,虽然我脚刚扭了,但那也得挺着,谁叫自己老犯错呢。抬完东西后就不敢再随便坐下了,见大戒师都坐了下来,我才坐下来。如果应该坐时不坐,那又得受“加持”。

等过完斋,我于是准备刷牙,刚把水倒上,突然想起过斋时用的板还没有收拾。这是亲晟师安排给我的任务,因为居士们还得过斋,不能再让他们收拾,免得耽误过斋时间。我于是放下漱口杯去收拾板,但此时亲晟师父已经收完一半多,等我把剩下的收拾完,亲晟师就从我手中拿过板,准备放回车上。我也是懒惰惯了,心想:“你要去放回车上,正好,我也懒得去送了。”于是随手就给他了。亲慧师见了,马上对亲晟师说:“你把这给他吧,要是让师父看见了,又得说新沙弥不干活。”我听了赶紧接了过来,还生怕恩师看见。这偷懒的毛病又犯了,昨天刚被“加持”,还没忏悔呢,现在没过一天,又犯了,在此向恩师忏悔。

第五节 牧羊人

我们过斋后即在原地休息,并晾晒被露水打湿的物品。没多久,来了一位放羊人,他来河边放羊。而此处都是我们晾晒的东西,如果羊群过来,一旦踩上塑料袋的话,肯定会踩破的,于是有好几位沙弥师去收拾正在晾晒的物品。这位放羊人来到亲晟师跟前,要给亲晟师发烟,我们看了都笑了起来。亲晟师拒绝后,他又问亲晟师道:“你们从哪过来?”亲晟师答:“辽宁。”他挺惊讶:“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啊!”也许想与我们结结缘,又拿出几根烟,大声喊道:“你们谁要抽烟?”我们又都笑了起来,因为我们是出家人,没有一个抽烟的,而且在寺院里也不允许其他人抽烟。

那位牧羊人见大家都笑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亲洞师父上前告诉他道:“出家人是不抽烟的。”接下来又问他:“你们这地方信佛的多不?”他回答说:“信主的多。”亲洞师父又问:“那你信什么?”他回答说:“我信大教。”我们都没听说过大教,于是问他道:“什么是大教?”他说:“大教就是什么也不信,我没人管。”这句回答得挺有意思,因为天主教和基督教把他的信众当作是上帝的羔羊,你入了他的教,也就成了他羊圈内的羊,你不去参加他的活动,那就是“羊”丢了,他就得派人去找“羊”,所以牧师和神父也就是牧羊人。

亲洞师父一见他什么也不信,于是就想给他结缘念珠和“解脱之路”光盘。他接过光盘,但没要念珠,可惜了,因为那是楞严咒念珠。看来能得到楞严咒也得有相当大的福报,否则就不会拿它当宝贝,正如宣化上人所说的:“大德大善能于得,无德无善不明白。”

他拿着光盘笑着说:“我也经常学习,要体会人生。”亲洞师父一看他喜欢学习,于是又给他结缘了几本书,有一个念佛机。他一看我们又给他拿书了,就要给我们拿钱,亲洞师父拒绝并向他解释道:“出家人不要钱。”他听后坚持了一会儿就不再坚持,挺高兴地拿着书走了,边放羊边看书。

后来他的羊跑到坡顶上去了,他也就上去赶羊,与咱们的因缘暂时到此为止。不过我们以后还有机会相遇,因为我们的头陀行永不停止,直到所有众生都成正觉。

今晚的住宿地点在一条路边,前面不远处有一大坑,坑底是一大片空地,空地旁还有一个工厂,也不知道是什么工厂。听说今晚要下雨,恩师让大家都准备塑料袋,以防下雨,不过雨始终没有下,一夜安然无事。

八月二十二(行脚第六天)

第一节  自私的亲怀

早上起来出发后,走了一段路,天上开始掉雨点了,恩师于是停了下来,让大家把雨衣披上。大家都互相帮助穿好雨衣,然后还把袜套套上,以防雨水渗进袜子。当队伍开始走时,亲开师的袜套还没有穿好,我就在后边一个劲地催:“快点,快点,大家都已经走了。”当时亲开师是背着背包穿袜套,四十多斤的背包压在身上,再弯下腰,一条腿着地,困难程度可想而知。而我非但不去帮忙,反而一个劲地催他快一点,真惭愧!

我穿袜套时就是别人扶着我穿好的,他说:“你就放心穿吧!平衡就交给我了。”就这么细心照顾我这个小沙弥。而我却连同一批剃度的沙弥师都不能去帮助,心里一个劲地埋怨:“你怎么不快点,大家都已经开始走了,你怎么这么执著呢?放下就完事了。”殊不知我是已经穿好,如果我没穿好,或许我比他更执著。为什么呢?因为已经下雨了,走路时鞋肯定湿,如果不穿上袜套防水,袜子肯定会湿的,又湿又冷的袜子穿在脚上,那时就相当难受了。现在我却以不顾他人状况的心来责怪人家动作太慢、太执著,真的太不地道了,在此,亲怀向亲开师忏悔。

第二节  两种游子

走在街面上,还碰到一位年轻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提着一个行李箱也在走着。现在已经四点多了,他在街头徘徊,不知何去何从。或许他是为衣食而奔波的游子,现在初到此地,还没有找到落脚点,所以此刻还在街边漂泊。再看看我自己,我不也是一名漂泊在外的游子吗?无量劫来在生死大海里随业流转,没有片刻停息。今日出家了,虽仍在轮回中,但已经有了信心,因为恩师就是我们的明灯,我们跟着这盏明灯走,终有一天会到达彼岸。我看那位游子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想:你也是游子,我们也是游子,不过我们是游行人间的佛弟子,要不你就放下你的行李,加入我们的行列吧。“衣求破弊衣,食即一坐食。”这样就不为食愁,不为衣忧,露地而住,随处而安,比你徘徊街头好多了。

他跟在我们旁边走了一小段就不见人影了,或许是在哪个屋檐下避雨呢。我们现在每个人都披着雨衣,他也没办法从外表上判断我们是出家人,但可以从方便铲上得知一点信息。希望他能因目睹头陀僧行脚而自省,最终舍离五欲,就像《八大人觉经》中的第七觉悟:“虽为俗人,不染世乐,常念三衣瓦钵法器,志愿出家,守道清白,梵行高远,慈悲一切。”

第三节  两位住持的会面

今天因在市区行走,没有因缘乞食,由居士供斋。过斋后走走停停,在一处公路桥下停了下来,今晚很有可能要在此地住宿。

天将快黑时,恩师吩咐我们铺塑料布及绳床。等我们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时,恩师让我们打坐。我当时猜测,这是因为现在才八点多,世间人都没睡,正忙着呢,来往的人还很多,我们如果这么早就躺下,他们就会对我们生讥嫌,另外,人来人往的我们也很不安全。

但通过事实证明,恩师的吩咐有其它用意,因为没坐多久,今年曾在咱们寺院挂单的诚海师父领来了六位妙吉祥寺的法师来看望恩师。

后来得知,原来诚海师父将妙吉祥寺的住持和尚领来拜访恩师。住持和尚与恩师探讨了头陀行以及沙弥教育。恩师向他们介绍了僧团日常的修行方式,譬如每天睡四个小时,坐香五支,集体诵楞严咒十遍……并介绍了常住八项要求等。

现在妙吉祥寺的僧众有七、八十人,他们在住持和尚的领导下学习“南山三大部”及《楞严经》。这是非常让人敬佩与赞叹的,因为佛说“毗尼藏者,佛法寿命,毗尼若住,佛法亦住。”他们现在能学习行持南山三大部比丘僧戒,那就相当于在延佛慧命,令正法久住。《楞严经》更是重要,宣化上人说:“凡是有《楞严经》所在的地方,就是正法住世;《楞严经》没有了,就是末法现前。《楞严经》是佛的真身、佛的舍利、佛的塔庙,所有的佛教徒必须拿出力量、拿出血汗来拥护这部《楞严经》。”现在他们能转楞严*轮,那是最好不过的了,真值得我们去学习赞叹。

住持和尚与恩师交流着经验,直到九点半钟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他们离开后,我们也准备休息了。

八月二十三(行脚第七天)

第一节 乞食

早上起来在恩师带领下继续行走,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今天的乞食村庄为贾家庄,这回还是由化东师父带领亲愿和我乞食。我本来想拿方便铲去乞食的,锡杖我已经拿过了,就差方便铲了。但亲愿师说拿方便铲不好,容易吓着人,我只能依教奉行。

第一家,女主人正要往外走,化东师父上前说道:“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她一看见我们是出家人,认为是化缘的,就要赶我们走。化东师父慈悲,不肯让她失去种福田的机会,赶紧说道:“只要是能吃的,水果也行。”她一听说只要吃的,也不要钱,于是回屋取食物。

在她取食物期间,我看见她家门上写着“守孝”两个字,如果是我乞的话,我或许就会因这两个字而不乞了。没想到化东师父动作这么利索,一出手就乞着三个苹果。

不过我认为这户女主人供养三宝可不是没有因缘的,这也是她的孝心所感。因为她有孝心,所以三宝就现前了,她也就有了供养三宝的因缘。乞完食后,从其他师父那得知,这个村子的外道特别多,她家能在外道如此猖獗的环境下还能守孝,那真是了不起。

从小到大,我就听说宣化上人在他母亲坟前守过孝,其他人我是一个也没见过。世人所谓的守孝也就是三两天的事,而且连一点悲哀的情绪也没有,就连丧事也是锣鼓喧天唱大戏,办得比过年还热闹,并命名为“白喜事”。父母亲亡故,还说这是喜事,世间人就是这么颠倒愚痴,所以说这位女主人今天能供养三宝,是她的孝心所感。

供养三宝的利益无比殊胜,《地藏经》云:“若善男子善女人于佛法中种少善根,毛发沙尘等许,所获福利不可为喻。”供养三宝的利益就有这么大,种一丝丝善根,那福报利益比喻都没法比喻。曾经有一个人在路上捡到一朵花,他后来因看见佛像非常之庄严,就对佛生起了极大的信心,于是想要供养。但手上除了那朵花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就把这朵花供在佛前。等他走后,有人就问寺主说:“这个人供养这朵花有什么福报?”寺主说:“我没能力回答你,你可以去问一问已证阿罗汉果的尊者。”寺主于是领他去见一位阿罗汉,这位阿罗汉于是入定观察,但是他没办法测量供养这朵花的福报,因为它太殊胜了,没办法用比喻说出来。这位阿罗汉于是上兜率天去请问弥勒菩萨,弥勒菩萨告诉他:“以我的神力,我也没办法测度供养这朵花的福报,唯有佛能够知道。”由此故事也就说明,能够在三宝中种下善根,那福报是无比殊胜的。女主人取来食物做了供养,我们回向后离开。

第二家,院门开着,亲愿师上前乞食。男主人出来,向他说明情况后,他就回屋取食物,端来一大盘包子。亲愿师问他包子是不是素的?他回答说:“是素的。”手掰开一个给我们看。我们又问他里面有没有葱,他回答说:“没有,但有韭菜。”我们于是表示出家人不能吃韭菜,不能接受包子。他问道:“馒头行不行?是凉的,还在冰箱里。”我们说可以,因为出家人乞食不可分别食物的好坏、冷热等,一律不分别。他于是回屋从冰箱里取来几个馒头和一个大饼,分别做了布施,我们回向后离开。

接下来又乞了三家都没人。我回到过斋地点,往盆内倒乞来的食物时,因为我们乞来了几个冰冻馒头和饼,于是告诉护持居士说:“这几个是冻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按道理这话是不应该说的,因为这一说就证明我们有了分别心,分别了这个馒头是冻的,我不愿吃这个馒头,居士你最好把它热一热。我们在乞食时就没有分别这些,只要你供养我就接受,因为恩师说了:“哪怕是口里吐出来的也得接受。”我们现在却又产生了分别,前后的心不一致,这是不应该的,应该不分别保持直心。这是我们今天在乞食后所犯的错误,在此向大众师忏悔。

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怎么办?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也不知道对不对,那就得一个字也不说。食物行到钵里,那就得吃,不能去分别,它是酸的是甜的、是苦是辣、是凉是热,只能把它往肚里咽。恩师也曾在开示中说过不分别食,恩师说;“佛不允许吃的,你就死也不能吃;佛所允许吃的,那你就是死也要吃下去。除非你有病,大夫明确说你不能吃这个。”恩师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得豁出命来做到不分别食、次第食。

第二节 住宿

今晚的住宿地点在国道旁的空地上,地上铺满了炉渣,后边还有一大堆水泥块,我们就在水泥后面分成两队对面坐。

今天有位沙弥师脚上的旧伤复发了,他一直忍着疼走到此地才让大家知道。大家知道后就上前把他背包里的东西瓜分了,只给他留下睡袋、棉披布、三衣包。本来打算只给他留下三衣包的,但他今晚还得睡觉,不能不用睡袋和棉披布,所以暂时给他留下了。他平时都是尽心尽力为大众服务,谁有病或受伤了,他都尽力医治,现在他脚受伤了,大家又来帮助他,这才是有难同当,共同克服。

太阳刚刚落山,一辆警车呼啸而来,也不知道是谁给报警了。亲慧师说:“有人报警才正常,如果来了一大群来历不明的人住在这,而这个地方的人还不报警,认为这事和他们没关系,人心已经麻木到极点了。”不过警察倒挺尊重僧人,他们将警车停在不远处,让我们的负责人过去说明情况。这时恩师和阿阇黎带着证件过去了,护持居士也都过去了。我们留在原地等待恩师的通知。恩师和他们交涉一会儿后,他们对我们有了了解,也挺信我们,于是开车离去。很庆幸,咱们僧团又一次成功地被检验合格了、认可了,他们以后对出家人有了正确的认识,对真正的出家人也会积极拥护的,对假的出家人也会予以驱逐,这样佛教的真面目也会逐渐呈现在人们面前。

他们离开后,我们也放下心来,于是铺开绳床打坐休息。

八月二十四 (行脚第八天)

第一节  累不累?

早上在一次休息时,护持居士又给送来热水。我问道:“你们累不累?”他回答道:“不累,我们又没背包。”他虽然说不累,但我猜他们也是挺辛苦的,毕竟有三十个人需要他们来护持,早上起来时他们打开车灯照明。我们早上行走时,他们开车照明并保证我们的安全,有时还得探路;我们休息时,他们又得为我们准备水,上午还得准备食物供斋;我们过斋时,他们又要为我们行堂;我们晚上休息时,他们又要守护我们,等等。这些都只是粗略的方面,其中还有更多细小的,我们所看不见的地方,那是说之不尽的。像他们这么尽心尽力地护持,他们能不累?但我相信他们是人累心不累,因为他们在护持三宝、护持正法,只要有法在,一切疲劳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因为疲劳只是虚妄的假相,而法是的的确确的真理。

就像我们行脚似的,要是按照世间人的理解,就会认为我们很辛苦。其实我们并不辛苦,因为我们在行持佛陀所教的头陀正法。正因为有此头陀正法,它能去掉我们的贪爱执著,贪爱执著去掉了,又怎么会辛苦呢?

第二节  过斋前的思惟

在过斋前我开始思惟应该怎么过斋,由于昨天吃了油炸糕的关系,导致消化不太好,胃有点难受。晚上有沙弥师得知我的情况后,给了我七片酵母片,帮助消化,并告诉我今天不要吃油炸糕。我现在就开始琢磨吃不吃油炸糕的问题,如果不吃的话,就有了分别食、挑食的嫌疑。因为行脚在外不同于在寺院,在寺院里身体有病或许还可以开点缘,在外行脚就应该把居士供斋当乞食想,给什么就吃什么,不应该进行挑拣、选择。再说自己乞到的食物还不够自己所吃的五分之一,若是没有居士护持,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喉咙里都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来,肯定会把食物消灭得一点不留。想到这,我于是决定不分别食,该吃什么就吃什么,至于胃难受的事,那也只能随它去了,不管它。

我今天这么详细思惟不分别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在昨天过斋时挑食了。当时有一个香蕉和一个苹果在板上,苹果稍靠后一点,但我认为自己乞来了两个苹果,于是决定越过香蕉吃苹果。后来将此事与亲慧师说了,亲慧师就说:“你不次第食,一点也不感到惭愧啊?”我当时的确一点惭愧心也没有,还认为这样做挺好,经亲慧师这么一说,自己再仔细一想,这样做的确不如法,因为过斋就得按照恩师讲的要次第食,不应该把自己乞来的食物与居士供养的食物区分开来。如果非得这么分别的话,那我就只能吃自己乞来的那一点点食物了,这肯定是吃不饱的。所以说,还是按照恩师讲的不分别食、次第食才为如法。

这两个问题一结合,于是就有了“今天吃不吃油炸糕”的问题,当我打了半天妄想,下定决心不分别食时,没想到今天没有油炸糕,打了半天妄想算是白打了。

第三节   剃头

过完斋后,赶紧刷完牙,恩师就领着我们向前走了几十米,准备在此地休息,因为前方不远可能是县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休息地点。

今天是二十四号,是剃头日。我们放下包后,恩师吩咐我们剃头,我于是拿出水和肥皂来洗头,刚洗了一半,阿阇黎就发出指示,让大家先洗钵。我心想:我这头没洗完,就让去洗钵,难道我满头泡沫去洗钵?于是私自决定先把头洗完再说,这也是我今天要忏悔的地方,因为我没有马上放下自己的知见依教奉行去洗钵,而是顺着自己的想法,在此向恩师忏悔。

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件事没有依教奉行,现在一并在大众面前发露忏悔。在乞食前,恩师吩咐我们把所有的东西全部装入背包,这个“全部”就包括雨衣和观音斗,这两样东西平时都是扣在背包的前面,没有装入背包。现在恩师让我们把所有的东西全部装入背包,那就得把它俩也装进去,但我就偏偏不依教奉行,还是按以前的办法来,经沙弥师的一再提醒,我这才将背包打开,把雨衣和观音斗放进去。

恩师还吩咐,要我们把绳床折成三层,而我又不依教奉行,认为这太麻烦,随便一折就好了,干嘛要这么麻烦呢?于是随手就给折上了,也不知道叠了几层,反正不是三层。当我经过大戒师那边时,我就发现自己又犯错误了,因为每位大戒师都把绳床叠成了三层。所以说,我这颗心还是不老实,老是不依教奉行,在此惭愧沙弥向恩师忏悔,愿恩师慈悲,听我忏悔。

我刚洗完头就开始剃,刚开始的时候就在大众师前面剃,后来亲空师父告诉我离大众师远一点,这样才不会妨碍大家休息——你看我,又是光考虑自己,没有为大家着想,真的很不应该,再次向大众师忏悔。

我把自己的头剃完后,就四周看一看,看哪位师父的头还没剃完,我好用我的“刨子手”去帮助剃一下,希望他们不会嫌弃。

关于我剃头就有两个小故事,在我剃度后亲慧师就把他的头交给我,让我在他头上练习怎么剃头。有一次剃头时,我就给亲慧师倒刮,我也不知道倒刮有多疼,反正就是随手刮,这下把旁边的沙弥师父心疼坏了,“哎呀,倒刮呀?”我心想:“这也没啥呀,倒刮和顺刮不一样吗?而且倒刮还能刮得干净一点,你看这刮得多好。”另一位沙弥师看了后就说:“看新沙弥剃头,剃头的就是无人相,被剃的就得无我相。”我这时也发觉不对劲,猜测这样刮很疼,于是问亲慧师道:“疼不疼?”亲慧师说:“没事,你刮吧!”我见他这么放心让我刮,于是依教奉行给他倒刮到底。不过我后来得知,亲慧师被我刮了头之后,头上火辣辣的,像浇了辣椒水似的,到第二天才缓过来。

我后来又给亲慧师剃,剃了一会儿后,他就感觉不对劲,说:“你上次给我剃得不是挺好吗?今天怎么又变了呢?”我这几天正在练习刨子。因为我那几天出坡时就是当木匠,正在学习使用刨子,使用久了,结果就忘了怎么给人剃头了,所以我就给自己取名为“刨子手”。今天我又要用我的“刨子手”给人剃头了,我的第一个目标是亲西师。因为他刚洗完头,而且旁边也没有人帮他剃,我立刻过去给他剃,这次还算好,总算没留下大的刀口,只有几个小口子。

我的下一个目标是亲空师父,这也是我第一次给大戒师剃。刚剃没几下就给亲空师父刮掉一块皮,血一下子就淌下来,流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我这业力也太重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发心”的大戒师,让我给他剃头,而我却给他刮掉了一块皮。亲空师父挺慈悲,不但没责备我,反而一个劲地说“没事没事”。我当时心里也很惭愧,剩下的地方也就不敢随意剃了,小心翼翼的,得保证不出口子。我好不容易才给亲空师父剃完头,这次是我剃头史上最艰难的一次,也是剃得最糟糕的一次。

今天我给别人剃头时都见红了,也不知道我给自己剃得怎么样,反正我也看不见,也就不理它了,只要不是满头是血就行。

第四节 结婚车队

今天是国庆节,我们在休息时就看见两个结婚的车队,估计又有两对年轻人陷入了家庭的烦恼中。有位沙弥师说:“这结婚的多有福报,能在结婚的当天就见着僧人。”我说道:“也许他们由于看见你的关系,明天就离婚来发心出家。”不过世间人大多不想在自己结婚日看见出家人,因为出家人是不结婚的,是劝人出家的。

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宝积经》云:“所谓家者,名杀善根,名不舍过,害助善业,是故名家。”恩师说:“我们来到这个世间本来是要修行的,要了脱生死的,不是成家立业的。一旦有了家,那是把修行的这点善根给灭掉了,你就很难跑出来了,做的事情也是颠颠倒倒、糊糊涂涂的。”

宣化上人讲过:“在家人有三大件束缚,第一件是有了家族和舍宅,就像戴枷锁似的,被枷住了。第二件是妻子儿女,尤其是小孩子,这叫‘手捧子’,手上戴着刑具,行动也不自由了。第三件就是父母,父母就如同脚镣。有了这三大件,你想跑也跑不掉,就是死也解决不了。”正如《四十二章经》上所说的:“人系于妻子舍宅,甚于牢狱,牢狱有散释之期,妻子无远离之念。”要想脱离这个牢狱之苦,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出家。除此之外别无二途。

我们现在现僧相也是在告诉人们:你们要出离牢狱,要出家。但是世人都放不下这个火坑,都想往里面跳,就像屎壳螂放不下它的粪似的,这里就有一个关于屎壳螂的故事。

有这么两个人,他们的关系非常要好,生前在一起努力修道。这两个人命终之后,其中一个就往生到天上,成为福德具足的天人。但是他还是惦记他的好朋友,就想看看他的同伴死后往生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于是用天眼四处搜寻。他在人道里搜索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同伴。但他仍不死心,于是又搜索了一下畜生道,结果发现他的同伴,投生于一只长年生活在粪堆里的屎壳螂。他此时想起他和他同伴所度过的美好时光,于是决定去拯救他的同伴,让他也来天界快乐的生活。

于是这位天人来到令人作呕的粪堆前,叫道:“嗨!屎壳螂,你还记得我吗?在前一生我们是最要好的道友,现在我转生在快乐的天界,而你却转生在这堆牛粪中。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把你带到天界的,来吧!老朋友!”

“等一下。”屎壳螂喊道,“你说的天界有什么了不起,我在芳香美味的粪堆里过得很快乐,谢谢你的好意。”天人说:“你不懂。”他于是向屎壳螂描述了天界的快乐和愉悦。当他把话说完时,屎壳螂提出一个关键问题:“那里有没有粪堆?”天人肯定地回答道:“当然没有。”“那我就不去。”屎壳螂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就一头扎进了粪堆中央。

那位天人想:如果屎壳螂能亲眼看见天界的美好,他就会明白自己的一番好意。他于是捏着鼻子,把柔软的手伸入臭烘烘的屎堆,去找屎壳螂他找到它就把它往外拉。“放开我!”屎壳螂尖叫道,“救命啊!有人要绑架我。”滑溜溜的屎壳螂不停地扭动,终于摆脱了,又一头扎进粪堆躲了起来。善良的天人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进臭气熏天的粪堆找屎壳螂,试图把它拉出来,可是屎壳螂并不想离开它的粪堆,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了。

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至于天人最后有没有把屎壳螂抓住并带回天界,那是可想而知的事情。这个故事给我的一个启发就是:所有的佛菩萨都像那位善良的天人一样,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我从这个世俗的粪堆里救拔出去。但是我却太离不开那“可爱的粪堆”,总是像屎壳螂似的扭啊扭,扭啊扭,一次又一次地逃脱。所以我现在仍在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五浊恶世中,不过万幸的是,我今生被恩师抓住了,也就有了从粪堆里被救拔的机会。

第四节  树下住

我们在恩师的带领下来到一片杨树林里,恩师准备让大家来一晚树下住。这里的树又多又大,而且树下没有草,实是树下住的最佳场所。恩师一一给大众师安排位置,原则是每人一棵树。当给前面二十多位师父安排完了之后,此处已经没有树了,我们后边九个人还没有位置。恩师于是指着另一片树林说道:“那是你们的地方,你们去占领吧。”我们于是排队走到另一片树林下。

刚到住宿地时,我们就发现地上有很多小黑圆粒,亲西师就问道:“这是什么?”我当时也没仔细看,随口就答道:“可能是树的果实吧!”我其实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树,我也不认识杨树。亲西师被我这么一回答,有点蒙了,也不再说话。后来我放下包,仔细看,发现那不是树的果实,那就是羊粪粒,于是把这一新的答案告诉亲西师。亲西师说:“哎呀,我当时就奇怪了,以前我见过杨树啊,怎么就没有果实呢?”我也只得尴尬地一笑了之,这就是不懂装懂的果报。

因怕今晚下雨,恩师吩咐每人都必须把大小塑料袋打开。小塑料袋装背包,以防被雨淋湿,大塑料袋当皮,而人与绳床就当馅,包一个大饺子。只要钻进塑料袋里,那就安全了,任它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也没有关系了,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要把塑料袋安放在高处,以防雨大了的时候灌水,甚至漂起来。

我把东西都收拾利索之后,突然想发一下心,毕竟我是沙弥,恩师在那边休息,我作为弟子,应该过去看一看,看看恩师或其他比丘师父是否有什么需要。我于是独自一人来到恩师旁边。这也挺危险的,因为我没有白师,万一恩师突然给我来一顿“加持”,那我又得忏悔。不过今天很幸运,而且恩师心情还不错,还给我们讲了一下在五台山行脚回来时的情况。虽然我以前在书上看了很多次,但依旧百听不厌,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恩师还特别提到我们现在所用的塑料袋,说这是他打了很多年的妄想,当时就是打不来,连小的也找不着,不像现在,有这么大的塑料袋,防雨防露水都非常好。

第五节   洗脚

恩师走了一天也挺累,而且脚上还起泡了,因怕水灌进伤口,所以也没办法洗脚来缓解一下疲劳。我也不敢再打扰恩师休息,于是到其它地方找点事做。后来找到一个给大众师打洗脚水的活,我也没给人洗过脚,这回正是一个好机会。我从恩师开始按戒腊一个一个往下排。恩师的脚起泡了,不方便洗脚,恩师就让我给亲藏师父洗,亲藏师父又推给亲融师父,亲融师父又往下推。我一看这情况不好,再这么推下去,就没人洗脚了,于是把洗脚水端到另一位师父面前,一定要他做一个榜样,表表法,好让下面的师父洗脚。他于是伸出手指头在盆里沾了一点水,往袜子上抹了一抹,说这是表法结束。这真是太会糊弄了,本来想找一位老实的大戒师当一下代表,没想到更不老实,都会糊弄。结果大戒师这边我连半只脚也没洗上,也只得放弃了。于是开始给沙弥洗脚。

有的沙弥师父现在已经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我也没办法,只好往下轮。当轮到亲净师时,我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他按住,先把他的袜子给脱了,然后强硬给他洗了。有了第一个,下一个就不愁了,肯定会有第二个。下一个是亲陀师,他刚才见识了我的手段,挺自觉的把脚伸了出来,乖乖地洗了。接下去我又强行逼迫亲宣师、亲晟师把脚洗了。剩下的那些沙弥师都钻进睡袋假装睡觉,我也不好意思把他们从睡袋里拽出来,于是结束了今天的洗脚行动,回到自己的塑料袋里准备休息。

八月二十五(行脚第九天)

今天早上三点十分被其他师兄叫醒,由于我们在另一片树林里,大家睡得比较熟,也没人提前叫我们起床,所以走得有点晚了。大戒师们都已经收拾好背包,而我们这九个人才刚开始收拾,让恩师和其他师父久等了,惭愧沙弥亲怀在此向诸师忏悔。

第一节  掩埋众生

打坐休息后轮到我和亲慧师拿大铲,我拿上大铲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发现路中央好像有一只被压扁了的众生尸体,于是晃动方便铲提醒前面的亲慧师,让他知道有众生需要掩埋了。我俩来到道路中央,那里的确有一只众生尸体,而且它已经与路面的沥青粘在一起,很难分开了。看来它在此地经历了很多个日夜,已经被无数的车辆碾过,仿佛就在铁围山内的铁车地狱。不过现在好了,在三宝面前一定能够脱离苦难,速登彼岸的。我和亲慧师挥动方便铲,费力地将它从沥青路面上铲下,然后装入塑料袋,并念咒助其往生,愿它早生极乐国。

处理妥当之后,就一起追赶队伍。没走多远,我又发现路边有一小块皮毛,我当时没打算管,因为它已经被尘土掩盖了,只剩下一小撮毛在外边,我一下子也没法确定,于是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感觉不对,心想:还是回头去看一看吧。于是返回。把它捡起来一看,还是辨别不清楚是哪一类众生,我猜测它是只老鼠。因为掩埋了两个众生尸体,我也感觉没白拿一回大铲。

第二节   乞食

今天重新分组,这回是亲悲师父、亲愿师和我三人一组。亲悲师父的乞食风格与别人不一样,其他小组乞食时一般是大戒师先乞几家,然后再轮到下一位,至于每个人乞几家,那都是不一定的,随缘。而亲悲师父乞食则是不管乞没乞到,只要家里有人,那就轮到下一个乞,乞一家就换一人,这样很容易记数,不容易记错乞了多少家,以防多乞。

今天乞食比较顺利,不但住户多,而且村民都乐善好施。乞完食后,我的钵也差不多满了。我们在每户所遇到的情况基本差不多,唯有最后一家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

最后一家轮到我主乞,我们来到这户人家院门口,这家的男主人和他家的小孩正在院子里。我喊道:“阿弥陀佛!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行脚路过这里,乞点食物。”男主人一时没听明白,我于是向他解释道:“就是要点吃的,能吃的,素的就行。”男主人回答道:“也没有什么吃的。”这是我今天最后一次乞食机会,我不想浪费这次机会,也不想让众生失去种福田的机会,我于是再一次提醒道:“剩的也行。”我此时心里想道:“我刚才乞食时就看见你正在吃饭,不会都吃完了吧,应该还有一点剩的吧!”他一听我说剩的也行,也挺不好意思,目光就瞅向他跟前的狗窝,狗窝前有一个碗,他刚才把没吃完的饭菜全倒进那个碗里了。

我一见他瞅向那个碗,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我心想:哎呀,不是要把这个剩的给我吧,要是他把这个布施给我的话,我收不收呢?要是收的话,那个碗里的食物又那么埋汰,估计狗刚才还舔过,要是放进我钵里,还不得把我的钵弄埋汰?要是不收的话,我也没有什么理由,而且这也违背乞食的原则。正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男主人说道:“那我回屋看看吧。”这下我才彻底放下心来,如蒙大赦。他回屋之后,找了一会儿食物,最后拿出三个糕点出来,交给他三、四岁的儿子,让他儿子布施给我们。他儿子胖乎乎的,双手拿着糕点走到我的跟前,一句话也不说,郑重其事地将糕点举起来,要供养。我一看那包装才知道是蛋黄派,里面有鸡蛋,不能用。于是对男主人说:“出家人不能吃鸡蛋,这里面有鸡蛋。”男主人摇着头说:“家里也没有什么了,你们就收下吧!”小男孩的双手依旧是那样举着,非常之虔诚,眼睛澄清得像平静的湖水一般,非常之清净。

我们一再申明出家人不能吃鸡蛋,并再一次提醒道:“剩的也行,水果也行。”男主人依旧摇头,表示没有任何食物了。我们也没办法,只得向他回向后,严整威仪缓步离开。就在我们离开时的那一瞬间,那小男孩的双手举着食物,依旧是那么默默地高举着,到最后一刻还是希望我们能够收下那点供养。没办法,佛在戒律上有规定,我们不能收,就是死也不能收。就这样,我带着遗憾离开,他带着遗憾目送我们离去。

其实我最大的遗憾不是没有获得食物,而是我在面对境界的时候又失败了。就在那位男主人目光瞅向狗食时,我干吗要去分别那么多?只要食物如法,给什么就要什么不就得了,分别它净不净干什么?在《清净道论》中就有“食厌想”,就是要把吃到嘴里的食物观想成狗食,甚至是狗吐出来的食物。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连观想都不用,而我却在那乱打妄想,把这个机会错过去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面对这个境界时就彻底的失败了。宣化上人说:“一切是考验,看你怎么办?对面若不识,须再从头练。”看来我还得从头再练。

后来我将此事告诉了亲慧师,亲慧师立刻就说我,并给我讲了一个公案:过去有一位禅师,他在一次过斋时就把吃剩下的食物全部倒狗盆里,结果被当家师发现,问道:“是谁这么浪费把食物倒狗盆里?”这禅师就站了出来,说这是他倒的。当家师二话不说,也不听他的解释,直接命令道:“把它吃了。”这位禅师端起狗盆,哗哗就把那一盆食物全都给吃了。后来就有人给这位禅师印证了,说这人已经开悟了。

我听亲慧师这么说,心里更不是滋味,后悔极了,但也没有办法了。我心想:要是我当时不那么分别,不去打那么多妄想,或许直接就把那盆狗食给乞着了,乞回去给大家分一分,每人吃一点,结果大家都把我执给破了,过完斋后,恩师就在那一一给印证,全部开悟了,你说有多好!

第三节  给阿阇黎脱袜子

过完斋,恩师找了一处休息地点休息,我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突然想起阿阇黎的脚受伤了,但是阿阇黎不让别人给他治疗。昨天亲慧师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还是没有成功。后来他就把这件事给我说了,我说:“不用着急,我有办法,等休息的时候我就去把这件事办了,放心吧!”

现在我决定去完成我的诺言,但我不会使用亲慧师的招数了,我叫上亲慧师悄悄来到阿阇黎身边。当时阿阇黎正躺着休息,头上还蒙着观音斗,我一句话也不说,趁阿阇黎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抓住阿阇黎的脚就开始脱袜子,亲慧师就在旁边帮忙。阿阇黎估计没想到还有这么大胆的弟子,敢直接来硬的,于是要反抗,但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也怕群狼,没一会儿,阿阇黎慈悲默许了。当然,我也只敢对和气的阿阇黎这么干,要是这么对待恩师的话,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

我们把阿阇黎的袜子脱下来之后,发现阿阇黎右脚的小脚趾起泡了,而且肿了起来,变得和第二个脚趾差不多大了。而左脚更惨,因为鞋子小,把左脚的一个脚趾盖都快挤掉了,现在已经摇摇欲坠了,不过我们现在也不敢把那个趾甲揭掉,怕一旦揭掉后就没法走路了,只好用创可贴贴上。阿阇黎真有定力,脚受伤成那样子,他仍能坚持下来,而且还不让治疗,自己忍痛克服。要是我的话,早就让人给我处理了,就像脚扭了时,我就找亲延师给我按摩。

我的主要任务是把阿阇黎的袜子扒下来,现在已经完成了,我就没什么事了,处理伤口与换药那是亲慧师的任务。

第四节  单鞋变罗汉叉

阿阇黎的鞋子小了,亲慧师就让我去找亲愿师换一双,因为亲愿师带了两双鞋,另一双鞋的尺码正好合适。我依教奉行把鞋拿过来之后,但阿阇黎坚决不肯换,不过我们这些弟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围着阿阇黎磨呀磨,又想逼迫阿阇黎投降,把阿阇黎逼得没办法了。这时恩师看不下去了,说道:“你们就别整了,你给他换,他也不会穿。”恩师发话了,我们只得依教奉行,于是又将鞋换了回来。

既然阿阇黎不愿意换鞋,那就将他的鞋改大一点,好让它不挤脚。亲慧师拿着阿阇黎的鞋要我改大一点,亲慧师把他的思路给我说了,不过这是亲净师的创意。刚开始亲愿师想把阿阇黎的鞋前面剪开,把脚趾头露出来,好让它不挤脚,但这也挺滑稽,亲净师不同意。于是告诉他把鞋子后帮给剪开,然后再用松紧带缝上,这样既可保证鞋不会掉,而且还能让它变大一点。创意是好的,但操作起来也是不容易的。等我把鞋改好之后,我自己都替阿阇黎心疼,好好的一双鞋,现在让我给整成这样,要是按世间的话来说,真是个败家子。原来那双鞋是单鞋,现在都快成罗汉叉了,穿上后后脚跟都可以露出来了。我也没办法,设计师是那么样设计的,而我只是依教奉行罢了。我提心吊胆地把鞋给阿阇黎送过去,阿阇黎看了看,估计也挺伤心他的鞋,然后又试了一下,有点大了。但阿阇黎再也不敢让我去处理他的鞋了,怕让我又给整得面目全非,于是对我说道:“就这样吧。”

一位比丘师父也有点看不下去了,用《沙弥律仪》中的一句话对我说道:“凡所施行,当先白师。”这是说我在改鞋的时候没有请示一下阿阇黎。阿阇黎也说:“他就是不听话。”我也没办法,已经把人家的鞋弄成那样,还敢讲理?只得假装老实,乖乖受训。阿阇黎一看我变老实了,说道:“你回去吧。”我赶紧说道:“依教奉行。”立刻跑回去自己的位置准备休息。至于那双鞋我就不管了,让阿阇黎自己去处理吧。

现在回想此事,自己当时也实在太放肆了,我连阿阇黎的袜子也敢强扒,实在有点太大胆了。《沙弥律仪》云:“视和尚阿阇黎,当如视佛。”对待阿阇黎应该像佛一样来恭敬,而我当时的恭敬心又在哪呢?就算有也是微乎其微了,在此惭愧沙弥亲怀向阿阇黎忏悔。

第五节  写行脚报告的好处

今晚的住宿地点是在一片小树林里,依旧是树下住,不过今晚的树没有昨晚的那么大,只有两米左右高,起不到遮风避雨的作用。但还是可以表表法的,这也是让我们学习应无所住,大树可以树下住,小树苗下依旧可以树下住,不去贪恋也不去分别,一切随遇而安。

我放下包后,某沙弥师就要求我讲一讲我从家里出来一直到大悲寺的事情,我也简单说了一些,因为我忘得差不多了,只能挑一点印象深刻的给他讲一讲。很多人都对我离家出走的事情很感兴趣,但是我却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走一走而已,要是放在过去逃荒时期,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刚从家出来时,我也写了一点日记,后来写着写着就不想写了,认为每天的事情都差不了多少,于是就没有写。不过我现在认为我当时还是想错了,每天的动作、行走的方式路程的确差不多,但心里的活动是不一样的,行脚也是这样。

如果光从外表来看,就是从这个位置走到那个位置,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从内心世界来看,那是很不一样的,而且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一样。如果在这时候能够发现问题,并思惟它,找出解决的办法,这时候就在进步,就会有正见。如果我们行脚像世间人似的,边走边打妄想、边说笑,虽然走了很远,但一点用也没有,因为没有改掉毛病。所以我认为行脚就是发现毛病,找出毛病的根本原因,并改正毛病,如果不从这方面下手,那是没有用的。

行完脚,恩师为什么还这么看重行脚报告呢?这么努力地督促我们去写,不但要写,而且还要写好,要深入。我认为恩师这是让我们去思惟,让我们通过正思惟把毛病习气去掉。在行脚时发生一件小事,本来是很小很小,很不起眼,但在写行脚报告时一挖掘,左分析一下,右分析一下,再结合恩师的开示,以及其他师父们的看法,一下子就能找到大毛病,而且这毛病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而是像拔花生似的,一拔就有一大堆。因为各种毛病的根就那么一个,但是表现出来就有很多种,只要抓住一个毛病,在它身上加以深入思惟,就找那个毛病的根子,找着之后就开始拔,一拔就把其它毛病都给拔了。所以我认为念不念行脚报告不是十分重要,最重要的是行与思惟,也就是行脚与写报告的过程。因为写报告本身就是在发现毛病,去毛病。

第六节  不可供养钱给出家人

我们休息时忽然来了三位陌生人——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才是真正的陌生人,因为我们的衣服与他们不一样,而且又是光头。他们对我们露宿此地很感兴趣,还提出了一个他们认为挺关键的问题:“你们晚上在哪吃饭?”某沙弥师回答道:“我们日中一食,晚上不吃饭。”也不知道他们理不理解日中一食,不过他们也没问日中一食是什么意思,接着又在我们周围绕了一圈,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些人没什么意思,晚上也不吃饭,光坐着,于是也就悄悄走了。

关于日中一食,现在还是有很多人不理解,认为这是苦行,殊不知这才是正行。

《沙弥学戒仪轨颂》云:“凡为出家者,过中不得食,非时而噉嚼,如来深呵责,一切众生类,皆贪于食味,流转三界中,未暂离食住,欲断轮回因,鬼畜食应除,学佛中道义,便获九种禅。”

这里就明确规定出家人必须得过午不食,不允许午后再食,因为这是佛所呵责的。为什么呢?因为一切众生都贪图这个美食,结果就流转三界中,没有办法出离。要想出离轮回,那就得不贪饮食,断生死因,学佛中道义,严持日中一食。

如果不日中一食,非时食者,那就是犯盗戒。佛在《舍利弗问经》中言:“非时食者是破戒人,是犯盗人,非时与者亦是破戒,亦犯盗人。盗檀越物,非施主意。施主无福,如失物故。”所以在家居士就得注意,如果有出家人下午乞食,你明知出家人不应该下午饮食,你还给他食物,那你就犯盗,因为你是帮凶,你成就了他非时食的因缘,所以他犯盗也跑不了你。

不过现在咱们中国很少有乞食的出家人,然而却有很多非时食的出家人,因为他有钱,他可以自己买或托人买。佛讲不非时食这条戒律时,同时还讲了不捉金钱戒,所以那时候的出家人没有钱,想吃饭那就只能去自己乞食,所以佛说:“一旦你下午供养食物给出家人,你不但不会有福,反而犯盗。”现在不同了,因为很多出家都不持金钱戒,所以他不用去乞食,可以随时买食物。这钱是哪来的?是在家居士所供养的,也就是说,供养这钱的人就是经中所说的‘非时与者’。因为非时食是你供养钱所得来的,你不供养出家人钱,他也就不会去违犯不非时食戒。由此分析可知,一旦你供养出家人金钱,你不但帮助出家人破不捉持金钱戒,同时也破不非时食戒。但这还得说明一点,如果你不知道供养钱给出家人是不对的,这也不算犯错,不过这没有大的利益,不是种福田,你的布施就像给了一个乞丐似的,仅得小小的利益。你若知道出家人是不摸钱的,你还是供养钱给出家人,这就是有大过失的,这个罪过比经中所说的“非时与者”更大。所以说,在家居士不可不慎,千万不可供养钱给出家人。

那三个人走后,天也渐渐黑了,我们也开始收拾卧具,提前做好休息的准备。

八月二十六(行脚第十天)

第一节  拔出身上的毒箭

三点起来,走了一段路后打坐,至明相快出时,然后收拾背包准备出发。这时我发现前面的巷子里有两个桥墩似的东西,也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于是指着那东西向一位博学多闻的沙弥师请教,问道:“那是什么?”那位沙弥师回答道:“不知道,你管它是啥干什么?它与你的解脱有关吗?”我一听这话立刻醒悟过来,“对呀,自己的生死大事都管不过来,我还管它干什么?还是好好修行吧。”

佛经里就有这么一个譬喻:假使有一个人被毒箭所伤,他的亲友带他去看外科医生,而他却说:“我不愿把箭拔出来,除非我知道是谁射了我,他是什么种族,他的姓名与氏族,他是高是矮还是中等身材,他的肤色是什么颜色,他的家在哪,他站在什么地方射中了我,用的是什么弓,弓弦是什么材料做的,箭是什么型号的,箭羽是哪一种羽毛,箭头是什么材料,等等等等。”这个人的结果可想而知,在他查询的过程中早就毒发身亡了。看来我还是要及时拔出身上的毒箭,不要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操心,否则一旦生死到来就做不了主了。

现在的人有各个方面的因素令他苦恼,但是他却不从自身下手,不去拔除这根毒箭,反而往外边去追求,追求金钱、名誉、美色等,毫无疑问,他必然会毒发身亡的。还有现在的科学,他们不断地研究来研究去,研究导弹、飞船、航空母舰等等,就算研究成功又怎么样?还是一样会被那支毒箭毒死,所以说,还是赶紧拔出身上这支毒箭为好,不要整天忙这忙那而忘了这支毒箭。

第二节  众生皆有佛性

九点左右,恩师找到了过斋地点,并让我们过去。我们背上包往前走时,正好有一个当地村民赶着一群羊路过,结果就有四只羊跟在比丘师父后边走,不管它主人怎么招呼也不回头。

亲融师父在《兴道相师》中讲述了一头黄牛从牛群中冲出跑向僧人的事例,没想到我今年第一次行脚就遇到了相同的事例。恩师讲过:“一切众生都本具佛性,都应该学佛。”看来这四只羊的善根还挺不错,还能认识僧人,还想和僧人一起行脚。

这四只羊丝毫不顾主人的呼喊,一直跟随比丘师父们到前边的拐弯处,然后停下来不停地“咩咩咩”地叫着。由于我不懂羊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或许是在念佛,或许是在乞求皈依,又或许是在忏悔,也有可能在赞叹头陀行……我在经过这几只羊身边时,默默地为它们皈依,希望它们能早离恶道,早成佛道。虽然前面已经有很多戒行精严的比丘师父为它们授了三皈,但我还是也来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恩师曾开示:“给众生皈依时不能大声说,因为人一喊,它们一慌,不知你说什么,反而听不明白了。给它们皈依得用心去感化,虽然它们与人语言不同,但心是相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用心来感化它们,只知道念三皈依,但是我知道对众生要慈悲,要把它们当成父母来对待,不能把它们当成宠物或玩具。有一次居士放生鳄鱼龟的时候,我看它很好玩,于是把它搬过来弄过去,结果把它弄得生气了,气得呼呼的,都想要咬我了。我想:如果以这种戏弄的心为它授三皈,它是不会听你的。如果把它当成过去父母、未来诸佛来为它授三皈,它或许会明白。不过真要做到这一步,对于我来说暂时还是有点困难。

第三节 难舍能舍

乞食过斋之后,我们来到路边的树荫下休息。这时亲愿师在我旁边,并拿出他的念珠显摆,我一见就要了过来,然后说:“结缘给我了。”不过亲愿师很喜欢他的念珠,就是不同意。我又说道:“为了破你的执著,你的念珠必须结缘给我。”亲愿师还是不肯割爱,说道:“那是我的,不行!”我又反问道:“都要无我,还有我吗?”亲愿师仍然不肯放弃,说道:“但念珠是我的。”我又问道:“我在哪?”亲愿师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琢磨了老半天,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割爱了,说:“念珠给你了,但你得保管好,别乱结缘,这是一串好念珠,是阿阇黎给的。”我也不管那么多,因为我受了百一物,不能多储备念珠,于是随手又给结缘了,这下彻底断了亲愿师的心念,他想要也要不回去了。不过亲愿师这种难舍能舍的行力的确值得我学习,对于他来说,这念珠就是一件宝贝,喜欢得不得了,不过他还是能舍,这就有修行。

现在亲愿师舍离了对念珠的爱欲,这是值得我去认真学习的地方。同时也给了我一个提醒,不要去贪恋任何东西,因为一有贪恋就无法见道,只能沉沦在生死苦海里。恩师说了:“就是一根草也不能生欢喜心。”所以我不能去储备什么所谓好东西,万一哪天亲愿师也来破我的执著,我也只好舍给他。

今晚的住宿地点在苞米地中央的道路边,还是像往常一样露地住,没什么特殊有意义的事值得一提,故略过。

八月二十七(行脚第十一天)八月二十七 行脚第十一天

第一节  依教奉行

三点左右起来后开始继续行走,我们这次走的时间比较长,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行程大约十五里。这也是没办法,因为始终找不到休息的地方,用某位沙弥师的话来说,这艘法船就是靠不了岸。这或许是一个锻炼我们难行能行的机会。

到达休息地点后,恩师让大家放下包,我们在队伍后面,一直在等前边的师父放好包,然后我们再放下包按直线排列好。这也是我们太执著了,恩师让放下包,我们立刻依教奉行放下包就完事儿了。至于包摆得整不整齐,那是以后的事,当下要做的是放下包。由于我们没有依教奉行,恩师的“加持”马上就来了:“你们是不是不想休息?要是不想休息,咱们马上背上包就走。”经恩师这一“加持”,我们立刻就放下执著,也不管包摆得整不整齐,是不是在一条线上,统统都把背包放下了。恩师的“加持”就是这样,能不断破除我们的执著。只要你有执著,恩师抓住机会就“加持”你,直到你彻底放下为止。

其实我这样依教奉行,还算不上真正的依教奉行,真正的依教奉行应该是主动的,而我现在因畏惧恩师的威严,生怕受到恩师的“加持”,所以才依教奉行。这种依教奉行是被动的,是强制性的,是不圆满的,而且只有在恩师或其他大戒师那起作用。若换了一个人,换成一位居士这么对我说,我或许就会讲理,会不依教奉行,所以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依教奉行。

真正的依教奉行应该像恩师说的那样,对任何人都能依教奉行,就算三岁小孩,让你去干某事,你也能依教奉行。恩师说的这种依教奉行并不是强制性的,而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已经认识了依教奉行的意义,认识到依教奉行能破我执。在我未放下包时,我执已经产生,认为放下包应该把它放整齐,若不放整齐,待会又得挪,这太麻烦了,于是迟迟不肯放下包,执著于一个怕麻烦。这时候就应该用依教奉行来破除这种执著,破除那个错误知见。由于我当时没有正念,不知道此时应该立即对自己说道:“不许讲理,依教奉行!”依教奉行应该用在这个地方,用它来对治自己的执著与妄想,而且还不用别人去提醒,自己主动来依教奉行,来破我执。不过我从来没有这么用过,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思惟过,也不知道应该这么用,由于我被那个坚固我、我执给打败了。

恩师也知道我斗不过那个我执,于是现金刚怒目相,一下就把我那个我执降伏住了。这是恩师以各种手段来帮助我去我执,这也是恩师的威德力,要是换一个人,我估计我就不会这么直接去依教奉行,而会有一个接受过程,认为正确就依教奉行,认为不正确就不依教奉行,因为那时候我执会要反抗的。它怎么反抗呢?它就给我一个信号:“你别依教奉行,他是在用依教奉行压你,逼迫你,你别信他的。”这是不是真的呢?肯定不是真的,因为一切感受与一切想法都不属于我,那全都是我执,只是上当受骗久了,误认为这就是我的。一旦出现与我执相违背的情况,我执就会反抗,它会产生种种的感觉与想法来骗我,这时候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要认清它的真面目,用依教奉行来揭开它的假面具。

思惟到这,我就发现恩师讲的依教奉行真是太好了,在在处处都可以破我执。无论那个我执多么坚固,只要去认真实行依教奉行,那肯定能把我执破掉的。

第二节 清净斋戒

今天乞食时刚开始不是很顺利,但我贪心大,老想多乞,最后乞了个小满钵才回,结果又是最后一组,在此忏悔。

听说恩师那一组乞到肉了,出家人是不吃肉的,这个观念基本每个人都知道,也不知道那位施主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忘记了吧。如果乞到肉怎么办?佛在《大般涅槃经》中说:“当以水洗,令与肉别,然后乃食。若其食器为肉所污,但使无味,听用无罪。”所以恩师在发现所乞食物有肉时,于是将钵重新洗刷干净再用其过斋,以使斋戒清净。现在有一部分在家居士,由于条件所制,他们一时没办法断肉,于是学习六祖慧能大师在猎人队里食肉边菜。我看这种办法也不究竟,因为佛讲了,乞来的食物里有肉,那也得把钵洗干净让它没有味道才能用。碗里头有肉,那就得把这个碗洗干净了才能用,何况你去吃那肉旁边的菜,那就更不允许了。佛也说了:“若见食中多有肉者,则不应受。”也就是说,如果碗里有肉,那你吃肉边菜,那就得把那菜用清水涮一涮,把肉味去掉了,那才能用。

我想:六祖大师当年估计也是这么做的,只是没有详细说明,结果后人就弄出一个所谓的“肉边菜可以吃”。所以希望在家居士以后不要再走进肉边菜的误区了,那是自己骗自己的做法。要想学佛法,那就得豁出命来,佛不允许的那就坚决不去做。吃素也是这样,只要下定决心吃素,那一切考验就不成问题了,再说不吃荤照样可以活,因为可以吃米饭、馒头。

第三节  一钵食

我们这组回来后,大众开始过斋。今天居士在行小食时是用塑料袋装上小食,然后再行到每人跟前的板上。在寺院时,如果是这种情况,行堂居士会把袋子打开,然后把食物倒在桌上,现在居士也没有把食物倒, 出来,这个我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吃了。因为我们学习一钵食,不允许使用第二个容器,就算是钵盖也不允许。现在的这个塑料袋就属于第二个容器,我就不能从塑料袋里直接取用食物。当时我也挺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所以一直到结斋我也没吃塑料袋中的食物,怕违犯一钵食。

过完斋后,我向亲融师父请法,问道:“那塑料袋里的食物可不可以吃?”亲融师父说:“可以吃,你把它倒桌上就可以了。”我又问道:“在寺院过斋时,一旦有塑料袋时,怎么行堂都把塑料袋打开,然后倒桌上?”亲融师父慈悲回答道:“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多此一举。”我现在已经知道塑料袋里的食物可以倒出来吃,也就没再过多询问其原因,于是回到自己位置休息。

不过后来还是产生了疑问:到底什么情况可以算作第二容器?譬如糖果外面的包装纸,饮料瓶等,这算不算作第二容器呢?后来一沙弥师就此事情向恩师请法,恩师回答道:“决定它是不是第二容器的标准就是看其作用,如果这是包装作用,那就不能算作第二容器。譬如粽子它外面的粽叶不能算作第二容器,因为粽叶起的作用是包装的作用,如果没有粽叶,根本就不可能形成粽子。”

经恩师这么开示之后,我这才对第二容器有了认识,像粽子外面的叶,糖果外面的包装纸都不属于第二容器。对第二容器,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在学习一钵食时也就熟练多了,因为已经知道,什么情况不符合一钵食,什么情况下的食物违犯一钵食。

第四节 落脚坚稳不翘平心地

一路上实践着恩师所讲的“经行”。恩师讲的经行听起来好像挺简单,实际走起来很不简单。就拿“落脚坚稳不翘平心地”来说,要做好也是相当不容易的。“落脚坚稳不翘平心地”比较容易理解,我只要缓慢一点,老老实实一步一步来或许还行。这个想法是可以,但实际行动起来却很不容易,因为前面有“下脚如踏棉云”,而且还要“行走缓缓不滞”,把这三者结合起来就会发现问题,这时候想做到坚稳就不容易了。以我自己的体会来看,这个动作应该是抬起脚后缓缓向前,然后再缓缓落下。落时坚稳不翘,然后再赶紧抬另一条腿,不能停滞。不过我们平时的行走方式不是这样,譬如我们在绕佛时,一般都是缓缓抬起一条腿,然后快速向前,快速落地,接着又是缓慢抬另一条腿。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样容易保持身体不晃,如果迈步时缓慢向前,再缓慢落脚,那个过程是一条腿着地,这时候很难站稳,也就做不到坚稳不翘了,身子也东倒西歪的。

还有一个比较难处理的问题就是“平心地”的“平”。“心地”暂且不说,就以“平”来说,一位执事师父就曾说过:“要检查走路平不平就检查鞋底,如果鞋底是平的,那你走的就平,如果鞋底被磨得一边高一边低,那你走路就不平。”我检查自己的鞋底,也观察其他师父的鞋底,果然发现鞋底不是我想像的那样一直是平的,穿上新鞋走一段时间后,鞋底就变得一边高一边低了。我于是又仔细观察并分析其原因,后来发现大部分人走路都是八字步,这样走路时鞋底受力不均,摩擦力也不一样,所以鞋底就变得一边高,一边低了。

要想改变这一状态,就得把脚尖扭过来,让它向前,这么脚尖朝前走路,鞋底受力均匀,也就不会出现鞋底一边高一边低的情况了。发现这一问题后,我就决定改正我的行走方式,不再走八字步了,而是让两脚尖向前。通过长时间的纠正,自我感觉这种行走方式还可以,至少让我走路时身体不再像以前那样晃了,从表面上实现了“坚稳”。恩师所讲的“经行”对于我来说境界太高,暂时实在难以实现,所以还是先从外相上下功夫,改变一点算一点,虽然达不到恩师的要求,但也可以假装一下。

第五节 点香

今晚的住宿地点,在一片苞米地中央的道路上。我放下包,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于是决定点香。在行脚前常住给每人发了一个香炉,一小盒香,我在行脚的第一天点了两盘,后来因为没有香架,没办法点了,只好放弃了。现在没什么事做,于是决定把它们全都给点了。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因为我在路上休息时见阿阇黎对负责香炉的师父说:“行脚路上你得把这些香点了,不够就自己补,多了也不允许带回去。”我就误以为常住发给我们的香必须点完,于是今天全给点了。我把几盘香捏碎放入香炉,然后再在上面点着一盘整的,让它自己着。刚把这件事做完就被亲慧师发现了,他劝告我不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于是也没听从他的劝告,这又是不依教奉行的表现。后来亲慧师告诉我,他说他去年也这样做了,不过后来在行脚报告会上忏悔了,因为这是浪费常住物。这又给我敲了一记警钟,真是我的良师益友,否则我以后仍这么糊涂下去,造成的过失可就大了。

为什么这是浪费常住物呢?不是已经发给我们个人了吗?那个“我”是什么——没有一个我,自从我剃度那天起,我就把自己上交给常住了,它已经不是我的了。既然没有我,那这件东西也不是我的,是常住的,我如此浪费难道不是浪费常住物吗?在此沙弥亲怀向大众师忏悔,诸师听我忏悔,愿我还复清净。

天渐渐黑了,我也开始准备打坐、休息。

八月二十八(行脚第十二天)

第一节    敬塔如佛

打完坐后又走了一段路,恩师停下脚步,吩咐大家放下包休息。原来我们的右前方有一座古塔,此塔有九层,每层八面,塔尖已经损坏,也不知道这座塔是什么年代的。塔下面有一双檐建筑,估计是大殿,看来这地方可能还有寺院,也不知道恩师会不会去瞻仰此塔。这可能性估计很小,因为我们行脚就是要应无所住,不会为任何事物而流连,要心无挂碍。虽然我们不能前去礼塔,但还是可以在此瞻仰、恭敬、礼拜,此有三偈,正好可以表达我们此时的心思。

见塔偈:见佛塔时,当愿众生尊重如塔,受天人供。

敬塔偈:敬心观塔,当愿众生诸天及人,所共瞻仰。

礼塔偈:顶礼于塔,当愿众生一切天人,无能见顶。

宝塔之所在,即诸佛法身之所在,现在看到此塔遭到破坏,作为佛弟子,心中也挺不是滋味,也挺希望有人能发心将其修补。如果真有人发心,那人肯定会获得大福报。佛在《地藏经》上说:“遇先佛塔庙,或至经像毁坏破落,乃能发心修补,是国王等,或自营办,或劝他人乃至百千人等布施结缘,是国王等百千生中常为转轮王身,如是他人同布施者,百千生中常为小国王身,更能于塔庙前发回向心,如是国王乃及诸人尽成佛道,以此果报无量无边。”

关于佛塔,还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需要说明一下。现在旅游业发达,很多有名的道场均被侵占,旅游局于是利用寺院内的佛像、塔来作为人们旅游观光的对象,并以此来谋利。很多人都不了解其利害关系,于是随波逐流,到处登殿堂上高塔,殊不知这是最损福报的。古德云:“无事不须登佛殿,等闲莫向塔中行,不因扫地添香水,纵有河沙福也倾。”我等薄地凡夫,本来就没多少福,由于愚痴,跑到佛殿佛塔内去参观,一下就把福全给倒没了,所以不可不慎。

我在西安上学的时候,也去过不少寺院,不过大部分寺院都是收门票的,殿堂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塔也可以上。譬如有名的大雁塔,旅游部门就在其前面建了一个大喷泉,只要交二十元门票就可以登塔观看喷泉。这不是坑人是什么?既破了财,又损了福,相当于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这难道不是众生愚痴无知的表现吗?所以在家居士千万不要上当受骗了。

登殿堂也得谨慎,因为殿堂是法王所在之处,如果没有事,随便进入殿堂,那也会损福的。就像世间国王、总统、主席所居住的地方,你若没有什么事胡乱闯入,那肯定会被抓起来的,所以不可不慎。

第二节  无言之教

今天的乞食村庄叫官道村,我们放下背包开始搭衣持钵,排队按次第准备进入村庄。我们刚到此地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围观了,现在我们一搭衣持钵,他们就更感兴趣了,也对我们的身份有了了解,在我们路过围观者时,就有一位老者对旁边的人说:“出家人走路不摇晃。”我听了这话也挺高兴,因为他一下就把我们是出家人的身份给肯定了,而且还给予了赞扬。要是其他不认识出家人的村民,他们或许会把你当假和尚,甚至还要你出示戒牒以验明身份,反正就是不相信。但是这次不一样,他看我们走路的姿势就已经肯定了我们是出家人,所以说威仪对于出家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可以教化很多的众生。

恩师在多次的行脚前的开示中也都提到威仪的问题,恩师说:“能不能乞到食不放在心上,主要是要有威仪,走路时上身不要动,不旁观、要直走、不左右顾视,因为不光是我们看得见的众生在看着我们,我们看不见的众生也在看着我们。”要是没有一点体会,恩师也不会这么说,现在事实证明,恩师的话是真实不虚的。

《沙弥学处》云:“威仪乃无言之教,堪发有情之信也。”我们现在刚到此地,有什么办法能令此处众生相信我们?那就是威仪。因为身教重于言教,有时候说得天花乱坠、口干舌燥,但人家就是不相信,然而有时候一个动作做对了,人家就对我们的身份给予了肯定。就像乞食,我们敲开门,说道:“我们是出家人,行脚路过这里,乞点食物。”这时候人家相不相信我们?不是十分相信,他还是怕上当,怕我们是假和尚,不过我们一旦说不要钱,再加上眼观卧牛之地,目不斜视,表现得有规有矩,也就是有威仪,大部分人都相信我们是真出家人,也就进行了布施。若不是有威仪,人家怎么会相信我们,他或许认为他拿那点食物喂狗比给我们强,因为他认为我们不能给他种福田,因为没有那个威仪让他信服。

所以说,我们处处都得注意威仪,这样就处处都能让人信服,也能度人,因为威仪是无言之教。

第三节  家族的传统

今天乞食还算顺利,我一共乞了半钵多。我们回到过斋地点,然后将食物倒入盆中,再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时一位前来看望行脚僧的比丘尼师父领着居士向我们一一问讯,算是对出家人乞食生活的一种赞叹吧!赞叹乞食生活就是赞叹诸佛,因为诸佛以乞食为生,这是佛亲口所说的。

释迦牟尼佛在回到迦毗罗卫国的时候,因为当时没有人供斋,佛陀及弟子就沿着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次第乞食。这件事情被净饭王知道了,他急匆匆地来到佛陀跟前,迫不及待地问道:“儿啊!你为什么要如此地在我脸上抹黑?看到你在大街上乞食,我做父亲的受到极大的羞辱,你以前坐金色的车辇外出郊游,而你现在却在街上乞食,这讲得过去吗?你为什么要出我的丑?”

佛陀答道:“我不是在出你的丑,大王,我是遵守我家族的传统。”这使国王更加震惊:“乞食生活是我家族的传统吗?世尊!我们家族是大日王种,刹帝利的后裔,没有一个武士曾经乞过食呀!”

“大王,这不是你国王家族的传统,而是我佛陀家族的传统,诸佛以乞食为生。”佛陀站在街头如此地劝说着国王:“正念乞食,正法行事,善法之人,此彼得乐。”刚听完此偈,净饭王即刻见道而证初果。我现在也听了这个偈子,但我没有证果。为什么会有这样差别呢?因为我没有彻底的乞食生活,过去生中乞食生活不圆满。恩师说过:“没乞过食你就不能称为乞士,没乞过食,你怎么去开悟?因为乞食能令你开悟,开悟的人没有不乞食生活的。”所以必须遵从诸佛的传统,在恩师的带领下乞食生活,因为它是修行道路上的捷径。我希望有更多的出家人也能持守诸佛的传统,同时也希望那些赞叹乞食者也都能像净饭王那样,因听闻乞食的殊胜法而开悟证果。

第四节  粪扫衣

过完斋后,恩师与亲融师父留下来为信众开示,我们则在阿阇黎的带领下穿越了杏花村镇,来到一处休息地,休息并等待恩师赶上来。由于时间充足,我于是决定补一补我的裤子,虽然只破了一个小口,但我还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百衲衣的意愿,同时也学习一下粪扫衣支,现在正是非常好的机会。

十三头陀支中就有粪扫衣支,粪扫衣是音译,义译为尘堆衣,是指拾取道路、墓冢、垃圾堆等任何尘土之上的布所制成的衣。穿着它的意义就像尘土在身上一样,也指这件衣服像尘土一样令人讨厌,所以叫尘堆衣。正因为如此,受持粪扫衣可去除我们对衣服的执著,不会去担心衣服脏了、破了,也不会去担心有小偷来光顾,而且可以成就少欲,令人信乐,增长正行,为后人的模范。

佛言:“迦叶,若有比丘畜粪扫衣,以知足故,诸天龙鬼神贪乐欲见,畜粪扫衣及比丘若入禅定,释梵四天王长跪合掌,头面作礼,况余小天!”

受持粪扫衣就有如此种种功德,诸天鬼神都会恭敬。不过鬼神不会看人外表穿得好不好,而是看心里的污垢有多少。心中污垢少鬼神自然就恭敬,心里全是贪欲,外表穿得再怎么好也没用。因为鬼神有神通,他能看清楚人的一切行为,甚至看到每个起心动念,受持粪扫衣之所以能令鬼神恭敬,那是因为粪扫衣能令人心中的污垢减少,所以鬼神才恭敬。

我刚补了一半,恩师就赶到了,我也只得穿着没补完的裤子来迎接恩师了,不过这也不碍大雅,因为穿破衣服就是出家人的本色。恩师说过:“看一个人有没有修行,你一看他的衣服就知道。”我现在虽没有修行,但是想学习一下粪扫衣支来“伪装”一下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有修行一点。

因为今天下午走急了,大家都有点累了,恩师也就不打算继续往前走,决定今晚就在此处安单。

八月二十九(行脚第十三天)

第一节  不求人

打完坐,恩师起身去方便。我一见恩师去方便了,于是赶紧去找亲空师父取保温杯及毛巾,准备给恩师洗手及擦手用。亲空师父真有孝心,在行脚时还专门带了这个保温杯,当居士行热水的时候,就添满,然后用这热水给恩师洗手,免得恩师冻手。我也向亲空师父学习,见恩师去方便时,就赶紧准备热水和毛巾,虽然我没有热水,但我可以用行动来随喜一下亲空师父的发心。亲空师父说:“早上没有添加热水,所以保温杯里的水不太热了。”我说:“那我去找居士要一点吧。”亲空师父立刻阻止了我,说:“别去找居士了,就用这个吧。”我也立刻明白过来,我这是又要求人了。看来不求人这一条我还得好好学,因为一到关键时刻就又想求人了。

当我用这不太热的温水给恩师洗手时,恩师说道:“这个热水还真好。”我当时也没在意,后来才觉得挺奇怪,我给恩师洗手也不是头一次了,这还是第一次听恩师说这个热水好。现在一回想,这才明白一点,恩师不是简单的说热水好,而是在说不求人得来的热水真好。反正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这件事也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现在再一想,假如我当时去居士那要来热水,恩师肯定不会说“这个热水好”,甚至根本不会使用这热水,因为这是我求人所得来的,已经不清净了。

舍利弗尊者在生病时也曾拒绝过那种不清净的蜜粥,尊者说:“我若吃了由我的语言表示所得来的蜜粥,便是污蔑了我的活命戒,纵使我的脏腑迸出于肚外,宁舍身命也不破活命戒。除邪求,我的心多么自在,我绝不做为佛所呵弃的邪求。”

舍利弗尊者就是这么舍命来护持自己的活命戒,宁死也不为邪求之事。恩师也是常常告诫弟子,要宁死不求人,正因为这次的热水是不求人得来的,虽然它不太热了,但恩师依旧赞叹“这热水真好”。因为它清净,没有任何过失污染它。同时,恩师您这句话也是在提醒我:“你不要去求人,不要做那种被佛所呵弃的邪求。”

在不求人这一方面,我的确还得下大力气才行,否则的话,不可能与恩师的心相应,因为恩师是不求人的。我若是求人的话,与恩师所走的路就是不一致的,也不配做恩师的弟子。

第二节出家人的自在

今天乞食刚开始不是很顺利,一共才乞了五个饼,我于是往回走。当经过阿阇黎的乞食区域时,那地方有五六个人在道边说话,他们一见我们走近了,其中一个就拦住我们道:“师父,我们想做点功德。”说完就准备给我们掏钱。亲通师父赶紧阻止道:“我们出家人不摸钱。”“那你们要什么?”他们挺疑惑地问道。亲通师父回答道:“就是要点吃的,素的就行。”那男主人立刻吩咐女主人去取食物,旁边的几个人见了之后,也都纷纷去取食物,有的人还去附近的食品店去买。

在他们取食物的过程中,就有一男主人问我们道:“你们怎么不要钱?”亲通师父再一次申明道:“出家人是不要钱的,要钱的是假和尚。”他还有点不相信,认为世上没有不要钱的,以为我们这是嫌少,于是补充说道:“他们刚才想给你们一百块钱。”亲愿师斩钉截铁地再一次重复了亲通师父的话,他们一看我们这么坚决,也就知道我们是真不要钱,于是也就服气了。

或许还是有点想不通,世上怎么还有这些不要钱的傻和尚?给钱也不要。有钱多好,想吃就可以买,想喝也可以买,想玩也方便,多好!没有钱才不好呢,想吃也没办法,想睡也睡不好,想玩就更不用说了,现在世上哪样不花钱?所以没有钱真不好,真不自在。这是世间人所认为的不好与不自在,咱们出家人所要求的自在和世间人不一样,出家人以自在为苦,以不自在为乐。

《中阿含经》上说:“生闻梵志问佛:‘出家以何为苦?’佛言:‘出家人以自在为苦,谓随顺贪欲、嗔恚、愚痴,不守禁戒,因此忧惑,故以自在为苦也。’又问:‘以何为乐?’佛言:‘出家人以不自在为乐,谓学道不随顺贪欲、嗔恚、愚痴,以戒自制,则无斗诤,无斗诤就无怨憎、忧苦,有此义利,故以不自在为乐也。”

接下来那两户人家就一个接一个地从家里取出月饼、苹果等,一下子给我们每人来了一个满钵,我们回向后离开。

第三节  冢间住

今晚的住宿地点在几十个坟包边,恩师又给我们一次冢间住的机会。天黑了,大家照常铺开塑料袋、绳床、睡袋,我还是准备坐着休息,享受着头陀行的乐趣。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很平静,我也感觉不到这是坟地,也没把它当成坟地,一直睡到两点多才醒来。当然,我们这种冢间住算不上真正的冢间住,因为它没有死尸暴露在外面,我们也就没有观死尸的机会,所以不能去作不净观来征服心中的贪欲。同时也没有由死尸而产生对死亡的恐惧,这样也就失去了很多功德。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现在的风俗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只能拿这种冢间住当露地住了。但是它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一个普通人不会愿意住在坟地边的,因为他害怕。我们出家人就是要克服这个对死亡的恐惧,克服自己对生的执著。这种执著若破了,生死也就了了。

八月三十日  行脚第十四天

第一节  乞食过斋

今天的过斋地点在一个村子里面,我们就在一条小路上过斋,那条小路很窄,前面则是一个几十米深的大坑。今天的乞食过程忘得差不多了,只有我乞的那一家给我的印象最深刻。

我上前敲门,有一女主人在门内问道:“干什么的?”

我答道:“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就是要点吃的。”

“什么?”

我又重复回答了一遍。

那女主人挺犹豫地回答道:“也没什么。”

我就开始抓住机会不放:“剩的也行。”

“也没剩的。”

我挺无奈地再次提示道:“水果也行。”

“核桃行不行?”

“行。”我回答道。不过女主人又产生疑问了,问我道;“出家人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一下把我问住了,我心想:我怎么回答?什么是出家人?难道我回答出家人就是出烦恼家、出三界?那她要是问我什么是烦恼,什么是三界怎么办?那就更麻烦了。要是回答出家人是僧人的话,她或许又会问什么是僧人。我此时没好的主意,于是回头看亲愿师,准备向他求助。亲愿师在那挺摄心地低着头不理我,我也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了,于是回答道:“出家人就是和尚。”反正和尚这一词在世间挺普遍,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

那女主人一听说出家人就是和尚,挺厌恶地说道:“你直接说和尚化缘不就得了。”并且有转身回屋的趋势。看来和尚在她眼里就是化缘者的代名词,可能这个地方经常有假和尚来化缘吧!没想到和尚这个挺尊贵的名词现在被这些假和尚弄成这样了,真不知道他们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我于是赶紧解释道:“不对!化缘的是要钱,出家人不要钱。”

她一听出家人不要钱,似乎有点不太相信,在那愣了一下子,然后转身回屋了。一会儿,这位女主人拿了一个向日葵盘出来,说道:“给你们葵花要不要?”我说:“可以。”她又立刻解释道:“真不好意思,真的没有吃的了。”看来她对我们的认识转变了,因为口气和态度都有所改变,不像刚开始那样充满怀疑与警戒的心。我们接受了那个大向日葵,于是回向离开。

在过斋时,有不少村民在旁边观看我们过斋,其中有一位自以为了解我们的村民,向其他人解释了行脚乞食、日中一食,不过说法和我们的不一样。他是怎么说的呢?——他们是从辽宁过来的,一路走过来的,要吃的要过来的,他们辽宁遭灾了,现在一天就吃一顿饭了。他这样宣扬行脚乞食与日中一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斋后,恩师对这些围观的村民开示了头陀行与日中一食,以防刚才那位自以为是者所说的话给他们带来误解。恩师还结缘给村民一些结缘品,佛菩萨形像以及“解脱之路”光盘。从乞食过程中我猜测此地也遭遇过假和尚的化缘,恩师于是又给他们定义出真正的出家人的标准,恩师说:“凡是拿刀枪、舞刀弄棒,摸钱的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出家人,都不是佛教的。”恩师给他们的开示很有力度,一下就把他们对佛教的误会澄清了。

这些村民一听恩师这么一说,心里也都亮堂了,知道了真正的出家人是不摸钱的,以前所碰的那些化缘的都是假的。既然清楚了真正的出家人的特征,以后见到那些化缘的就会给予驱逐,而且还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他们:“你们这些骗子,你们骗不了我,真正的出家人是不摸钱的,你们要钱就是假的。”

第二节  虔诚的礼拜

我们正在一座山坡下休息时,路边就停下来两辆车,下来一位比丘师父,后面还有几位居士。这位比丘师父不知是出于对头陀僧的赞叹,还是另有所感触,看到了正法住世的希望,一下车就向恩师顶礼。恩师与阿阇黎也平等回礼,我们也都纷纷站起来,默默地注视着大德高僧之间的相互问候。这时跟从那位比丘师父一起下车的居士也都纷纷向大众师顶礼。其中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居士无比虔诚地从坡底三步一拜,一直拜到队伍尽头,然后向大众师一一问讯。这个场景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虽然知道居士是在礼拜三宝,礼拜他自己的法身,不是在向我礼拜,但我仍是很不自在,因为我没有什么修行,更没有德行让他朝我如此礼拜,我也不堪作为他礼拜法身的对象。不过我马上又释然,他这个礼拜和我没关系,就像我们拜佛一样,没有人会想:“我这是拜木头、铜铁。”我现在只似做佛像的“木头、铜铁”,他通过礼拜我来礼拜僧相,礼拜他自己的法身,赞叹三世诸佛所赞叹的。一般人都是用口赞叹,而他是用身赞叹。

《增一阿含经》云:“此头陀行在世者,我法亦当久在于世,设法在世,增益天道,三恶道便减,亦成须陀洹、斯陀含、阿那含,三乘之道皆存于世。”有此殊胜无比的头陀行,又有哪个不赞叹!这个赞叹有时候都是情不自禁的,没办法控制的。就像病人见到良医时的欢喜,迷路者遇到向导时的喜悦,他们看到头陀行,也就看到自己有了解脱的希望。就像死囚犯突然得遇大赦一般,那种心情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也许他现在仍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否则的话,他或许会像我们身后的居士一样,加入到我们行脚的后备队伍中来。

第三节  书的问题

出家师父以及居士们都围绕在师父跟前请求开示,一直到四点半,居士们的疑惑才解除。接下来就给居士们发一些书,以及“解脱之路”光盘。很快,我们背包里面的书全部都给结缘掉了,幸好护持居士的车上还存放了一些,这才解决了居士们对法宝的需要。

说实在话,我对我们所携带的书不是很满意。特别是讲因果方面的书,咱们行脚所携带的书,除了“溯源系列”,以及戒杀放生方面的,其他的就是一些因果故事书。说是因果,其实不是佛教讲的因果,而是世间的因果。一大堆故事都是劝人行善,说只有行善才能升官发财、平安如意、求子得子等等,这一些都是世间事情,没有几个讲出世间的因果。所以我对那些讲世间因果的书很不满意,因为从根本意义上来说,它们不是佛法,把它算到儒教里还差不多。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我们手头上只有这些,拿几本这种书,总比一本也没有强,对于那些没有学习过佛法的人而言,这也算不错了。不过令我担心的是,怕他们因看了那些书而误解了佛教,认为佛教所讲的只有这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和其他宗教差不多。我最担心这个问题。

那什么样的书才适合在家信众呢?我个人认为有两类:第一类是讲三皈五戒的书。不过讲五戒不能用儒家的讲法来讲,否则的话,又和儒家牵扯不清,认为释、道、儒是一家了。这必须得分析明白,要是没有分析明白,那又很容易偏于世间善法。

第二类是关于解脱方面的书,譬如四谛法——苦集灭道,它就指示了我们解脱的道路。先认识世间的苦迫,分析苦的原因,寻求解决苦的办法,通过此办法而达到了苦的目的。这也是与其他一切宗教最大的区别之处。佛教与其他宗教都讲善,但佛教并不光讲善,更主要的是讲解脱,讲灭苦之道。因为修世间善并不究竟,唯有灭苦才是根本。

第二大问题就是咱们自己倡导所印的“溯源系列”丛书种类太少,一共才十八本书,一些书停印好久了,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连《溯源》杂志也让人停了,本来种类就少,还有书停印,这也许是众生的业力吧!

很多人或许对咱们寺院产生了一个误解,发现咱们寺院有这么多书,而且都免费结缘,好像什么都不缺,挺齐全的,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书的来历。

为什么别的地方有那么大的力量去印经书,而咱们连自己倡导印的书都停印很长时间呢?因为咱们持不捉金钱戒,不化缘,寺院不能收钱,也不储备金钱。那居士们想发心印书怎么办?只能与溯源杂志社联系,因为寺院不摸钱,也不存在账号,所以杂志社只能让发心印书的居士将钱打入印刷厂的帐号。这个过程是相当复杂的,所以印一批书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不过整个印书的流程是极为清净的。

因为咱们寺院严持了佛的戒律,戒律是最清净的。如果出家人或寺院拿了钱去印法宝,那就相当于毁了真经印假经,这就不合算了。再说,这个“真经”是清净的,住世的时间必定会长久。

给这些居士结缘完经书之后,我们便收拾好背包准备离开。在恩师的带领下,又继续前行,一直到天彻底黑了时才找到一处住宿地点,放下背包,铺开卧具就开始休息。

九月初一  行脚第十五天

第一节  诵戒

昨天因有居士向恩师请法,结果就把诵戒耽误了。今天早上在住宿地点打完坐之后,恩师就带领我们往前走,找到一处诵戒地点开始诵戒。大戒师在山坡上的隐蔽空地,我们沙弥则在岔道边的一处空地上,也算挺隐蔽,这样就不用担心有人会打扰我们诵戒了。

《佛遗教经》云:“汝等比丘,于我灭后当尊重珍敬波罗提木叉,如暗遇明,贫人得宝,当知此则是汝等大师,若我住世,无异于此也。”佛现在虽已灭度,但我们并不是没有希望了,因为我们还有戒,只要有戒,就相当于佛仍在我们身边。我们每半月半月诵戒一次,就相当于半月见佛一面,因为佛曾经说过:“吾不灭度,半月一来。”

我今天作为沙弥能够受上沙弥十戒,这已经是万幸了,因为现在大部分寺院给人剃度就是把头发剃了,换一身衣服而已,只是形同沙弥罢了,连沙弥十戒都没受,更别说每半月诵戒了。所以我今天能够受戒、诵戒,这已经是相当殊胜的机遇了。

佛经上说:“沙弥虽小不可轻。”因为“沙弥具足亦得阿罗汉,身中能出水火,以足指按须弥山顶,三千大千国土皆为六反震动。”沙弥若具足沙弥戒,那就可以证阿罗汉。恩师也说了:“你有了沙弥戒,只要守住戒,没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现在我已在恩师足下出家,已经受了沙弥戒,那已经有了一个成就的机缘了。这个基础已经有了,只要好好持沙弥戒那我也有证阿罗汉的可能。

现在我之所以没证果,那也就说明我没持好沙弥戒,还有很多的地方没做好,毛病习气没有去掉。我若真正做好了,那也就是我真正成就的时候。我现在拥有这么大的机会,我若不去认认真真守住戒,那我不配当一名沙弥,因为我违背了当沙弥的职责,说严重一点,那就是在浪费一个沙弥的生命。所以我必须持好沙弥戒,不光是我,每位沙弥都应该这么做的。

第二节  恩师的不平凡之处

今天没有乞食,由居士供斋,过完斋后,恩师又要去寻找休息地点。我于是趁此机会跟随恩师前行,好单独与恩师相处一会儿,这样也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平时很难见到恩师,现在这种好机会得好好把握。

离我们不远处有一核桃园,树都非常大,地面也平整,非常适合作为休息地点。恩师于是准备亲自进去看一看。走到半路正好碰到开大客车的司机,那位司机见到恩师后就向恩师顶礼,还拿出两串念珠请恩师加持一下。恩师慈悲,接过念珠一一扒拉几圈作为加持,当时我也挺好奇,心想:“恩师到底是怎么加持的?”等那位司机心满意足地走后,我便向恩师请法道:“师父,您是怎么加持的啊?”恩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念咒。”原来就是念咒加持啊!

我于是又进一步问道:“念什么咒?”恩师笑着对我说:“你想学啊?”我当然想学,不过好像学了也没用,因为不会有人找我来加持的,但是我还是想了解一下。我于是对恩师说:“我想听一听,了解一下。”恩师毫不隐瞒地念诵道:“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姪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准提咒。我心想:“这么简单,我也会了。”我会不会念呢?会念,但估计效果不理想,因为我老打妄想,而且一秒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所以不会有加持力。恩师可以不打妄想地念,所以有加持力。这或许就是恩师讲的“一念不生,万法庄严”吧!

从此事我就发现一个问题:恩师既普通又不平常,普通在于恩师没有什么玄妙的东西,也没有左一个法,右一个法,就是教我们不打妄想。而且恩师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该教的都教了,就像这个加持方法似的,我们每个人都会,但只有一条做不到,那就是不打妄想。这就是恩师的不平常之处。所以不用怀疑恩师还有什么秘密法门,不打妄想就是最大的秘密,恩师已经把它教给我们了。就像佛所说的:“我所教之教谛无显密之分,于此真谛,如来不是捏紧拳头的老师,无有珍藏不说。”

第三节洗脚带来的依教奉行

今晚的住宿地点在一块水泥地面上,旁边有一个大土堆,不但隐蔽,而且还帮我们挡风。

黑色的夜幕开始笼罩大地,大家开始铺设绳床等住宿用具,我收拾妥当之后,就将腿包好打坐。因为我吉祥卧不老实,在行脚最后几天都是坐着睡。此时虽已包好腿,而且用棉披被等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过还是被人给叫起来了,因为一位沙弥师打来洗脚水要给大家洗脚。这是行脚的最后一天了,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帮打洗脚水了,他就不断用恩师的依教奉行来要求这个洗脚,要求那个洗脚。当时就把我弄烦恼了,心里想道:“洗脚本来是大家自愿的事,你为了赚一点福报就这么强行逼人家洗脚有啥意思?这岂不成了强买强卖?”心里虽万般不愿意洗,但还是被“依教奉行”这四个字逼得没招,只得把袜子脱了,把脚往水里一伸,再取出就算完事了。

虽然心里很不平,但也只得接受,因为这是果报,谁叫我前几天强行扒比丘师父的袜子,逼他洗脚呢?当时还觉得挺得意,现在果报跑到我头上时,自己就起烦恼。自己再一反观,我现在连洗脚这点果报都承受不了,将来要是碰上大一点的逆缘,那可怎么办?难道还再去找恩师?要是恩师不在了呢?我难道跪到恩师的塔前祈祷加持?既然这一切都不现实,那我应该怎么办?我于是回忆恩师讲的开示,看看里面是否有我要找的答案。

后来还真让我找到一条,那就是依教奉行。怎么样依教奉行?无我的依教奉行。我当时依教奉行了,但为什么还是起烦恼?是不是依教奉行产生了烦恼?肯定不是。那为什么不愿意?因为我已经准备休息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如果洗脚的话,我还得重新收拾那太费事了,所以我不想洗。这是为什么?这就是我执。我不愿意,我又得重新整理大氅,这还损我福报等等,全是一大堆我。这时那位沙弥师命令道:“依教奉行。”这个我执就反抗了,就找理由,要讲理,于是出现了烦恼,出现了我对那位沙弥师的一系列抱怨。

如果我这时候不依教奉行会怎么样呢?下次它还会起来,我还会烦恼,而且所起的烦恼可能会更大。因为我当时只是暂时地避开了它,没有去拔掉烦恼,这个烦恼也就在不断滋长,它将长得更大。当再一次与它相遇时,那时候可能就是一个大烦恼,比现在要更痛苦。

如果我现在依教奉行会怎么样?虽然当时很不情愿,起反感心理,但这时候已经在去我执,已经在和我执干仗了,起点逆反心理也是正常的。只要长久地这么下去,那个我执必然要去掉的,所以依教奉行是去我执,依教奉行是真智慧。

第四节  是谁先起来的

我洗完脚后继续坐着,一直到三点,大家习惯性地起来装包,每个人都拿一个手电乱晃。结果被护持居士发现了,他们就以为我们要起床了,于是开着车灯为我们照明。本来恩师还没准备起来,还在休息之中,一下就被车灯给照醒了。恩师起来后,让大家先打坐,这时候亲融师父过来问道:“是谁先起来的?”没有一个人回答,谁也不知道是谁先起来的。亲融师父一看找不着那个最先起床的人,也没办法,只好无可奈何地回去了。

也许有很多人不太明白亲融师父为什么要问是谁先起来的,其实亲融师父是想让恩师多休息一会儿。本来恩师还在休息,结果被吵醒了,那恩师也只好起来。不光今天是这样,几乎天天早晨都是如此。特别是昨天早晨,有两位沙弥师提前起来了,叮当叮当地开始收拾背包,并且打开强光手电乱晃。他们的动作也太大了,估计是手电光把亲融师父给晃醒了。亲融师父二话不说,把那个已经装好的背包哗哗往外倒,边倒还边“加持”:“叫你早起,你让师父多睡一会儿不行吗?”此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早点起本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沙弥律仪》云:“睡不在人前,起不在人后。”但早起得注意方式,不能因为自己个人要早起,就可以影响他人休息,应该是悄悄地、无声无息地早起。起来后就在那静悄悄地打坐,等待恩师起床,不可乱走动。为了能让恩师休息好,多休息一会儿,我建议诸师最好不要提前起来,因为有一人动,就有第二个人动,最后全部人,包括恩师也得起来。要是提前醒了,自己默默打坐或诵咒多好,何必要影响他人呢?

没多久,恩师吩咐大家背好背包上车。

九月初二  行脚第十六天

今天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我因晕车,所以光在车上睡觉了,没有什么记录。

九月初三  行脚第十七天

离寺院越来越近了,我也从迷糊昏睡中醒来,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然后准备下车。

车停在女寮门口,我背上大包,仍以行脚时的姿态向寺院迈进,也不知为什么离寺院越近,心也越来越平静。虽然耳边响起钟声,还有本师圣号,以及道路两边居士的抽泣声,但这颗心好像变得无情了,对两边的事物也都不闻不顾了,对这些东西都不在乎了,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恩师的后边走,脚步也越来越坚定了。或许这就是行脚的某一功德,在心经历一番风雨锻炼之后,它变得平稳、宁静、坚定,它似乎成长起来一点,对头陀行这条路也更有信心了。恩师说过,头陀行可以荣誉出家人的一生。

放下背包,脱下鞋履,进入大殿聆听恩师的行脚总结开示。恩师在开示中引用了《普贤行愿品》中的一句话:“一切众生而为树根,诸佛菩萨而为花果,以大悲水饶益众生,则能成就诸佛菩萨智慧花果。”由于我当时没有记录恩师的开示,其它的内容都忘了,唯独记住了这句话。因为恩师正带领我们用头陀行的大悲法水饶益众生,也让我们来成就诸佛菩萨智慧花果。

头陀行的功德是难思难议的,不是用语言所能说清楚的,我的行脚报告中也只表现了最表面的一部分,更深入的东西还得靠自己实际体会。不过从这十五天的行脚乞食生活来看,头陀行的确能饶益无量的众生,因为它能让众生走上觉悟的道路上来。而且头陀行的影响力是非常深远的,今天走过了,十年二十年之后,头陀行的力量仍然在起作用,它在无形之中教化着众生。

恩师当年从五台山行脚回来时就经过大高庄,在一户人家吃过饭;十年后,恩师又携僧众行脚路过此村庄,这个地方已经大变样了,一大群信众集体向恩师顶礼,场面十分感人。这也就说明头陀行教化众生的力量非常之大,表面上不起眼,只是背着包走一走,在路上随缘乞食,但这已经在众生心里播下了种子,因缘成熟,这颗种子会成就诸佛菩萨智慧花果的。

恩师给大众开示后,二〇一〇年的行脚乞食也就在“头陀功德殊胜行”的回向偈中圆满结束了。

惭愧沙弥亲怀对行脚本没有什么深刻体会,只学了几句口头禅,胡乱发表了一番知见,浪费了诸位善知识的宝贵时间,在此向大家忏悔!

最后祝愿法界众生同登彼岸!

另祝愿恩师法体安康,久住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