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七年学习二时头陀行脚体会(释亲指沙弥)

顶礼十方常住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二〇〇七年学习二时头陀行脚体会

⊙释亲指沙弥

在上妙下祥恩师的亲自率领下,二〇〇七年度的学习二时头陀行脚已经圆满地结束。剃度后第一次参加行脚,十五天走了六百华里,一路上风餐露宿乞食。经历的人、事、物也不算少,可是若论谈体会却感到很惭愧,因为自知愚痴,障深慧浅,所以只好勉为其难,如果有不如法之处向恩师及大众师父忏悔。

先把本次行脚的大概情况介绍一下,本次行脚的起点是从内蒙古自治区的第四大城市赤峰市的市郊开始,时间是八月十七早晨八点多,沿206省道穿越七老图山脉,于八月二十六也就是行脚的第十天到达承德市,八月二十七沿外环公路绕过承德市,沿112国道向张家口方向行进,于九月初二上午九点左右完成了十五天的行脚日程。本次行脚的终点在112国道离承德市约一百六十华里的丰宁县境内,总行程约六百华里,平均每天行走四十华里左右。

下面的行脚体会分为三个题目来汇报:一、行道;二、乞食;三、住宿。

农历二〇〇七年八月十六(所提时间均为农历),下早殿后,在僧寮二楼戒堂,师父对全体僧众做了行脚前的开示,主要讲了行脚的意义、重要性以及行脚期间的注意事项等问题,师父慈悲,谆谆教诲足足讲了两个多小时。

当晚八点左右,十五位参加行脚的僧人、四位随行护持居士分乘三辆汽车,向本次行脚的起始地点进发,因为行脚的出发时间和行程安排,一般不做事先通知,所以本次行脚的起始地点在哪里,对我来说还是个谜。

汽车离开寺院行驶了一段时间后,上高速公路经过盘锦、锦州在朝阳下高速公路后,向内蒙古自治区的赤峰方向行驶。八月十七早上八点多,在穿过赤峰市区后,在郊外206省道路边停下,大家走下汽车,背上背包,排好队形,本次行脚正式开始。

恩师他老人家左手拎着香炉,右手拄着手杖,背上背着用编织袋改装的大背包,低着头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随后是各位比丘师父,再后面是我们五位沙弥。队伍沿着206省道,离开赤峰市向西南方向行进,师父在行脚前的开示中要求:“行道时要诵楞严咒,要眼观卧牛之地,不要四处张望。”师父在《经行》中讲道:“我们这个眼睛外观,它就是生死的根本。我们应该把眼睛收回来,‘观卧牛之地’。特别是我们在往外走的时候,一定眼睛下垂,下垂观这么大一个地方。刚开始观的时候,外面很有吸引力,这也是我们的眼睛养成一种习惯性,不管需要不需要,都要往外瞅,它有一个很强的攀缘心。我们必须硬做,把它努力收回来这才行。这个眼观卧牛之地是很重要的,这个功夫应该长期地做。如果我们能够眼睛不再往外瞅了,这样我们的内心就逐渐地清净起来,我们的狂心也逐渐地歇了,这是修行中很重要的一个方式。”

师父在讲法中曾讲过好多收摄眼根的例子。记得师父讲过,师父九五年从五台山往回走时路过唐山,七六年唐山曾发生过一次大地震,师父讲当时也很想看看唐山,而且只要抬抬眼就能看到。可是师父却始终没有看一眼,低头走过了唐山。

这次行脚前也下决心要控制眼根,要多诵楞严咒,要摄心。可是下决心容易,做起来确不容易。离开了寺院那熟悉、宁静的环境,外面的一切很有吸引力,常常自觉不自觉地抬头向外看。我比较喜欢山,本次行脚从开始至结束,始终没有离开山,有时离山较远,有时在山中穿行,常常自觉不自觉地就要看上几眼,尤其是在经过七老图山脉的茅荆坝国家森林公园时,山色比较好看,我的眼根没少被吸引。

真正管好眼根不容易,可是要想管好耳根就更难了,眼根只能看到前方,一个方向,只要低下头,紧跟着前边的人走,多数时间还是可以控制的。耳根是四面八方,可以说是全方位的声音,只要足够大,都有可能听到,即使想不听也不行,声音它会自己钻到耳朵里来,不由自主。

一队身穿大褂,背着大包的出家人低着头,默默地走在公路上,很引人注目。常常能听到旁边有人谈论我们,也有向我们问话的,有说好听话的,有说难听话的,也有说怪话的。有的说:“这是纯和尚”;有的说:“是卖艺的”;有的喊:“来一段”。可能是因为看到队伍里有人手拿着锡杖和方便铲的缘故。一把锡杖,由比丘师父们拿,两把方便铲由我们沙弥来拿。有一天我和另一位沙弥拿着方便铲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路旁边有人说:“这是武僧,有功夫。”

行道时要诵楞严咒,师父要求每天至少诵10遍,我虽然每天都能诵上几十遍,可是诵咒的质量并不好,常常是边诵边打妄想,有时诵到哪儿也不知道,诵不下去了。 只好从头开始,有时要从头来好几次,才能完整地将一遍咒诵下来,诵窜的时候就更多了,有时诵完一遍咒,诵窜还是没诵窜,心里没有底,一般这种情况,即使诵完了也不计数的,以强迫自己能够集中精力诵咒。行道时有各种外界环境干扰的情况下,要想清清楚楚地,一点不含糊地诵完一遍楞严咒,有时感觉确实不容易。

行脚走到第三天的时候,我的两只脚开始起泡了。后来数了一下,一共能有七、八个左右,其他人也有起的,我看师父脚上起的泡比我的还要严重。可在行道的时候,有时师父带着我们走得很快。有一次我禁不住问师父,我说:“师父,您脚上起的泡那么严重,行道时没有影响吗?”师父告诉我说行脚时,脚上起泡还算小事,最主要的是不要把脚崴了。有人戏称我们成了“泡兵”了,可是当“泡兵”的滋味并不太好受。其实最令我难受的还是肩膀,四十多斤重的背包挂在肩膀上,刚开始走时,觉得还行,可是越走感觉肩膀压得越疼,看来俗话说的没错,“远道无轻载”,何况负载并不轻。行道时每走几十分钟一般都要休息一会再走。每到休息时赶紧将包放下,顿时感觉一身轻松。在修行的道路上,如果能将烦恼和习气也像放下背包一样痛快就好了。

这次行脚还有一个特点,正如师父在行脚归来后的总结开示中讲到:“就是一路上与警察接触的次数较多。”有些警察在查看完证件后,临走时说道:“对不起,打扰了!”但是也有些警察的行为却让人难以理解。行脚第四天上午九点多,在206省道七十六公里处,师父带领我们走下公路,在附近的一个村庄乞食。大家乞完食后,陆续回到过斋的地方。这时,突然来了一辆警车。几个警察跳下汽车后,气势汹汹地问道:“你们是哪儿的?”要查看证件,可是随后又说不看了,让我们马上离开他们管辖的区域。

师父义正严词地说:“我们是正常宗教活动,受宪法的保护。”他们蛮横不讲道理,有个警察甚至说:“你们应该到教堂去。”他连天主教、基督教和佛教都分不清楚,真是让人啼笑皆非。警察虽说是执法人员,可是对没有任何违法行为的公民或出家人,随便拦住进行盘问,查看证件,甚至驱赶是否属于执法犯法呢?

前面汇报的是第一个题目行道,下面汇报第二个题目乞食。

师父在行脚前的开示中讲道:“从佛、菩萨、罗汉没有不进行乞食生活的,所以僧人也必须过乞食生活。……乞食可降伏我慢,启发菩提心、大悲心……。乞食时,众生对我们的态度好与不好,乞到食物、乞不到食物、给和不给、给好给坏,都不起分别心。用我们的清净心来度化众生。所谓的变化,就是去掉我们心中的贪嗔痴。”

十五天行脚中,有两天因为下雨,不方便乞食,一天因为穿过承德市也不方便乞食,由随行护持的居士供斋。其余十二天都进行了乞食生活。说到随行护持的居士,他们的付出是有目共睹的,功不可没。从行脚日记的记录中统计了一下,十二天中我参与乞食的共有六十家左右,这六十家左右都是乞食时有人出来应答的人家,有给的、有没给的。乞食时遇到的锁门户及无人应答的人家不算在内。

这六十家的乞食情况,如果一个一个地都介绍的话,恐怕太繁琐了,时间也太长,所以只做部分及简略介绍。

八月十七,行脚的第一天。上午九点半左右,师父带领僧众走下公路,来到附近的村庄,准备开始乞食。放下背包后,比丘师父们搭上祖衣,我们几个沙弥搭上缦衣,将铁钵、钵袋、钵座都准备停当。师父给大家分组,通常是一个比丘带一个沙弥。今天是亲藏师父带我去乞食。这是我出家后第一次过乞食生活,当时跟在亲藏师父的后面向村庄里走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感觉好像既有点好奇,又有点兴奋,也有点期待。

下面叙述的乞食过程,是事后经回忆整理的,与当时实际的乞食情况有可能不完全相符,其实也很难将原话一字不差的记住。

进到村庄之后,我们来到一家门前,亲藏师父敲门后,喊了一声:“阿弥陀佛!”不一会,院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亲藏师父说:“我们是出家人,行脚路过这里,乞点食物。”那位妇女用略感遗憾的口气说:“家里没有现成的饭菜。”我见她态度挺诚恳的便说道:“其它食物也可以,比如水果。”她听后让我们等一会,连忙回到屋里。不一会只见她端出一小盆水果,记得有梨、有苹果,还有什么记不清了。分别放进亲藏师父和我的钵内。

我们为她作了回向后,来到另一家,院门开着,我们来到院门口。院内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是在干什么活。亲藏师父对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说:“我们是出家人,行脚路过这里,乞点食物用。”那男人态度生硬地说:“我们不信这个。”并朝我们连挥了几下手,意思是让我们快点离开。这样的场面在以前的行脚体会报告会上听到过,今天我是头一次身临其境,亲身体验,还真有些不自在。

在随后的十几天乞食中,像这样情况见到的多了,有的态度比他还差,也就习以为常了。我们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向下一家走去。第一天一共乞食了九家,其中有两家说没有食物要供养钱。我们向他们作了说明:“出家人不要钱,也不允许摸钱。”另外几家有的说没空,有的说主人没在家,有的说我们还没有吃的呢!总之,干净利索地就把我们打发了。

八月二十一,行脚第五天。今天是亲融师父带我去乞食,因时间紧只乞了两家。第一家女主人给了我们两个花卷。第二家女主人说没有食物,拿出一元钱要供养。得知我们不要钱后,又拿出一些梨来供养。我们做了回向后转身离开。只听那女主人在我们身后情不自禁地说:“真是出家人哪!”亲融师父和我一前一后,持钵稳步一直向前走去。怎样才能消除人们对出家人的误解?怎样才能消除人们对佛教的误解?怎样才能让众生在佛法中获得真正的利益?怎样才能让佛陀的正法长久住世……。那就是头陀行。

八月二十八,行脚第十二天。今天是亲行师父带我去乞食。我们进入村庄后,来到一户门前,亲行师父问我:“到前边乞过食没有?”我说:“还没有。”他说:“那好,这一家由你在前边来乞。”我说:“好。”便走上前,敲了三下院门,没有反应,又敲了五下。师父在行脚前开示中讲了,乞食敲门时,先敲三下,等一小会,没有反应,再敲五下,最后敲七下,还无人应答就离开。

我敲了五下门后,屋里有人出来问是谁,我回答说:“出家人乞点食物。”院门被打开了,院内站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我对他们说:“我们是出家人,行脚路过这里,乞点食物。”年轻男子对年轻女子说:“家里没有饭,给你们钱自己去买吧。”说着掏出一元钱递了过来。我说:“我们出家人不允许摸钱,只乞食物。”年轻男子听了很高兴,连连招呼我们进院子里来。我们走进院子,年轻男子对年轻女子说:“给他们煮点方便面。”并让我们进屋等一会。

亲行师父对他们说:“我们不能在这吃,还有很多出家人,我们要一起过斋。”正在这时,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从院门口路过,向年轻男女打招呼。那妇女的手中正拿着四个大烧饼,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妇女手中的烧饼上。只见年轻男子走了过去,二话没说,一把将用塑料袋包着的四个大烧饼抓在手里,转身过来,要供养给我们。那妇女一看着急了,连忙说不行,这是给谁谁谁准备的午饭,给出去中午没吃的了。年轻男子只好将烧饼还给那位妇女,问她烧饼是从哪儿买的,那位妇女说是从村子那边的路上买的。

年轻男子让我们等一会,转身走向院内停着的一辆大摩托车,要骑摩托车去给我们买。亲行师父说:“我们不能停留太久,不用了,太麻烦了。”我们向院外走,这时那位妇女提出,把两个烧饼供养给我们,她留下两个。我们问清是素的烧饼之后,年轻男子将烧饼分别放进亲行师父和我的钵内。我们为他们作了回向,我怀着不平静的心情和亲行师父离开了这一家。

我们来到下一家,一位老年妇女从院里走出来,我们向她说明是出家人乞点食物,老年妇女好像没有听懂,我们又补充说:“就是要点吃的。”她听明白了,然后对我们说:“家里没有吃的。”我们转身离开,向下一家走去。老年妇女在我们身后自言自语道:“这也不像要饭的呀!”估计这位老者从未见过身披袈裟,手托铁钵,神态安然的乞食者,可能和她印象中要饭者的差异很大,所以感到困惑。可能出家人的形象会种在她的种子识中,而且很可能不会把出家人和要饭者划等号。

我们又乞了两家,都供养了米饭。然后我们来到下一家院门前,院门开着,这家的院门是在房后靠房头一侧,在院门处看不到房子的前面。我们站在院门的外面,亲行师父向院内冲着房前的方向高声念了几声佛号后,一位中年妇女从房前拐出,向我们走来,来到我们面前站住。亲行师父对她说:“我们是出家人,行脚路过这里,乞一点食物。”那女人看了看我们,面无任何表情,一言不发,走出院门,来到路边,背对着我们。离我们大约有十几步远,向路的另一头张望,感觉在找人似的。

我们站在原地等着,那女人一直向那边望着,好像我们不存在似的。又等了一会,最后我们实在定不住了,只好向回走。亲行师父算上这一次,已经参加五次行脚了。我问他遇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说从未遇到过。开口是银,闭口是金,没准她是一位菩萨大权示现,提示我要管住自己的嘴,免造口业。

这些天的乞食中,经历了很多善的、不善的境界,在这些境界现前的时候,反观自心,我的心常常是被境所转。离师父在行脚前开示中要求的“不起分别心”还相差很远很远,感到很惭愧。

针对乞食中所遇到的这些经历,有一天过完斋休息的时候,我向师父请问这方面的问题。师父回答的大意是:“到谁家去乞食,是因为过去世和他们曾有过因缘,他们有的态度不好,不供养你,很可能你以前也对人家那样了。”师父说:“自己的梦自己圆吧。”众生在六道中轮回,恰似在梦中一样,愿我和与我一样正在做梦的众生,能早一天觉醒,早一天圆上自己的梦。

下面汇报第三个题目(住宿)。

住宿地点有时在山上,有时在山沟里,有时在公路桥下,总之全是在露地。选择住地的原则,我感觉一般是安全、较隐蔽,平坦一些的地方,可是这样的地方并不容易找到。每天晚上师父都要亲自为大家寻找住地,有时为了找到一个较合适的宿营地,师父要走很远的路。每一天需要师父劳神操心的事都不少,当师父真是不容易。可师父给我的感觉是永远也不怕苦,永远也不畏难,永远也不厌倦。我想那是因为师父的心里装着我们这些徒弟,装着佛教的前途和命运,装着普度众生的大业。

这次行脚所走过的地方,昼夜的温差都较大,白天太阳高照,气温有时达到30℃左右。背着大包走在炎热的阳光下,常常是出一身汗。太阳一落山,气温立即下降,阵阵凉风吹来,感觉很冷。晚上气温只有零上几度。行脚的后期,晚上气温有时甚至达到零下,有时结露、有时结霜,风霜雪雨,除了下雪之外,全经历到了。

本次行脚的第一天晚上,是在离公路不太远的一个好像是废弃的采石厂宿营。师父先为我们五沙弥选好住地,然后又为比丘师父们选好住地,两住地相距约有二十米左右。通常沙弥和比丘师父的住地都有一定的距离。只是随着外界条件的不同,有时离的远,有时离的近。在夜幕下我们开始铺防雨布和卧具。这时师父从那边走了过来,亲自安排每个人的铺位,指导如何铺床,如何使用卧具等。师父走后,亲昌师父拿着暖瓶来给我们倒开水喝。临休息前果成师端来一盆热乎水,询问我们有没有要泡脚的,其他几位沙弥师都不想泡,我将盆接了过来,果成师父说:“用完将水倒掉。”泡完脚后,钻进睡袋里,走了一天,还是挺累的,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的晚上是在离公路约一百多米远的一处没有草的平地上宿营,不远处的丘陵上是一处公墓,大约有几十座坟墓,还有一个较高的纪念碑。在这儿可以观无常了。

临睡前果成师父又送来了泡脚水,其他人不用,还是只有我用。我见水的热度不高,

从马

居士那儿拿来暖瓶,往盆里对了一些开水,开始准备泡脚。这时亲昌师父从他的铺位上问我:“亲指,暖瓶里还有开水吗”?我回答说:“还有。”便开始泡脚。

亲昌师父过来,将暖瓶提起,然后走到各位比丘师父们的铺位前,询问有没有要喝开水的。随后又来到了小众这边,挨个询问有喝水的没有。最后才走回铺位,向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开水,然后将暖瓶送回车里。

虽然是在夜幕下,但是这一切,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惭愧之心不觉油然而生。我坐在自己的地铺上,一边泡着脚,一边低着头在想:“为什么我接受别人的帮助,接受别人的服务觉得很自然、很正常,好像理所应当似的。反过来却想不到去帮助别人,去为别人服务呢?为什么想到的总是自己的需要,却想不到别人的需要呢?甚至亲昌师父问到我的时候,我都没有想到为他和别人倒开水喝,而只想到自己需要泡脚。”自我意识有多么强烈,我执的毛病有多么严重。一个极其自私、自利的我,在亲昌师父和果成师父这两面镜子面前暴露了出来。他们的行为感染了我、教育了我,使我感到很内疚。虽然他们做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日常生活中一些平凡的小事,可是在这些平凡的小事中,却能显露出他们不平凡的、高尚的品德,显露出他们无私、无我的精神。

坦诚地讲,这种品德、这种精神,在其他比丘师父的身上,也都存在着。来到大悲寺出家,常使我有一种“与诸上善人聚会一处”的感觉。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都是因为我们有一位,我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的师父。

既然发现了自己的毛病,就要去对治。从那以后,我也学着做一些为别人、为大众服务的事情,但是我很清楚,虽然做的事是真的,可是用的心却是假的。不过记得师父曾讲过,师父在五台山的时候,有个出家人对师父说:“你是真修行。”师父回答说:“我是假修行。”那个出家人说:“假的时候长了也会变得真的。”师父说听到他这句话很得受用。

有句话叫“借假修真”。但愿我能够将假的做好,以唤醒“我”那无染的真心。

十五天的学习二时头陀行脚虽然是短暂的,但是它所产生的影响,将是重大和长远的。师父在行脚前的开示中讲道:“每年的行脚是大悲寺的一项重要佛事活动,关系到整个佛教是否能按照佛陀的教理去走,是僧种的延续的重要一部分。”

能够跟随师父行持头陀行,既感到非常殊胜,也感到责任重大。

愿头陀行能够长久行持

愿佛的正法能够长久住世

愿法界有情能够同得解脱共证真常

惭愧沙弥 释亲指

农历二〇〇七年十一月十四

二〇一二年学习二时头陀体会(释亲慧比丘)

用心行脚

——记二〇一二年学习二时头陀体会

◎释亲慧 比丘

顶礼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头陀第一摩诃迦叶尊者

顶礼古今头陀行行者

顶礼恩师

顶礼阿阇黎

各位出家师父、各位居士:

下面由惭愧末学为大家汇报自己此次学习行脚乞食的体会。因末学确实是很没有修行,只能将行脚时记的日记按时间顺序略作整理,勉强称为报告。其中只是个人体会与知见,不知对不对。对的地方都是恩师教导得对,使自己能有正确的体会;若有错,是我个人的错误。自己知见重、习气毛病重,不能正确认识佛法,非关常住及恩师,并请各位善知识慈悲指正错误之处。

听二〇一一年的行脚报告时,有一位师父在报告中提到乞食时用“心”与施主讲话,自己听后为之一震。行脚三次了,自己从未有过那种体会。表面上也是在乞食,可内心究竟得到了什么呢?每天打混度日,听了那位师父的报告真是惭愧万分。当时自己便决定,下次行脚一定要认真去做,用心去行,以“用心”作为下次行脚的目标。

通过这几年行脚,自己有一点体会。就是如果不在行脚前对本次行脚有一个明确目标和思想,让自己按着这个思想行持,向这个目标靠近,那么很可能本次行脚就会走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要先给自己设定目标和要求,在行脚中按这个目标和要求去努力,才能克制散乱的心。

感谢常住慈悲,恩师怜悯,让我参加了二〇一二年的行脚乞食,给了自己一个实践“用心”行脚的机会。

行脚归来后,为了行脚报告的事,自己思索了很长时间,最后确定下来以“用心行脚”作为此次报告的题目,略述因缘以为序。

出发前

过了结夏安居,很快就到佛制规定行二时头陀的日子了,对于大悲寺僧团里的每个人来说,这是非常令人期待的事。

作为一名比丘,行脚乞食便是他的生命。因为“比丘”为梵语音译,意译为乞士,即上乞法以资慧命,下乞食以养身命。乞食为四依法之一,比丘因之得出家,受具足戒,成比丘法。而且,四依法为佛先制后开,即先制定,后因病比丘而有开缘,可见乞食之重要。

佛陀住世时,上至世尊,中间诸大菩萨及阿罗汉,下至诸凡夫僧,皆乞食自活。尔后佛法东来,祖师大德承袭奉行,时至今日,行持此法者却寥寥无几,言之伤痛。

九五年,恩师携性空比丘,一路行脚乞食,从五台山至东北,历时两个多月,此为大悲寺妙祥僧团行脚乞食之始。九九年,恩师三年闭关圆满,于出关日又携弟子行脚乞食,辗转漂泊,二〇〇〇年入住大悲寺。此后,每年都行脚乞食,至今已有十多年历史。

自己便是看了纪录僧团行脚乞食的《解脱之路》而来大悲寺出家的,很感谢恩师在末法洪流中重振此法,令具少善根的末学能依之学习,增长信心。

今年,在即将迎来行脚乞食时,“行脚”便成了僧团内议论的主要话题。在僧团的每个人心里,都盼望着自己能去参加行脚乞食,我也不例外。

农历八月十三,上完晚课后,居士退出法堂,恩师作了行脚前的开示,并公布了行脚人员名单。相对以往几年,今年公布名单的日期晚了许多,这也说明准备行李的时间大大缩短。不过,出家人少欲知足,东西本不多,有什么可收拾的呢?只是自己还是业障凡夫,贪恋色身,只有假借外缘,安慰妄想。

农历八月十四早,常住将行脚物品发到了个人手里。这之前,库司亲般师父为准备物品已忙了半个多月,自己一切等待现成。打开背包先检查了一下物品。嗯,棉披布、睡袋、雨衣、绳床等等,十分齐全。自己只要再加件厚衣服,以及三衣钵具和途中结缘物品就可以了。

这本是十分简单的事,自己却打起妄想:自己行脚时坐着睡,行脚要是能不带睡袋就再好不过了,用不上还占地方,最主要的是增加背包的份量。自己现在的心态和前几年大不相同,那时总觉得趁年轻,应该多吃些苦,等老了就有心无力了。现在却想越轻越好,能省尽量省,懒得很。记得第一年参加行脚时,自己东塞西塞,硬将背包塞成了七十多斤。第二年就差了,去年又差一截。今年较去年就更差了。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状态呢?自己连想都没去想,或许,这就是“学佛一年,佛在眼前,学佛二年,佛在西天”的表现吧。难怪祖师说:“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〇九年剃度那天,巡寮拜僧团执事——监院亲舟师父开示道:“初发心成佛有余,希望你们保持住这颗初发心。”看看现在的自己,恐怕是要让亲舟师父失望了。

几日来,天总是阴雨连连的,今天又下起雨来,不知这是不是在为我们洒净送别。去小戒堂挑了些结缘品后,匆匆回寮房,整理背包,有些手忙脚乱,略显仓促。如果不是因为下午要演习,而且师父会亲自指挥,估计自己是不会这么着急收拾的。自己总认为行过几年脚,有经验,不用着急,孰不知这就是慢心。

下午,亲融师父通知一点半在文殊阁集合,迟到的就不用去了。一点十分左右,沙弥师已全部到位。自己也不慌不忙地赶过去,虽没迟到,但也没超前。这或许就是自己当前状态的一个缩影——既不超前,也不落后,夹在中间,像夹生饭一样。然而,世间尚有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之说,修行更是,宣化上人说:佛法深如大海,必须勇猛精进。

恩师来后,做了简单的训练,然后绕藏经楼走了几圈。亲洞师父留下给第一次参加行脚的做训练,我们则回到寮房。

正题

农历八月十五过完斋后,一回僧寮,马上往车上装包。我洗漱完毕匆匆出来时,有些慢,好在没落后。师父等人到齐后,又开示几句,并呵责我们:“昨天我让今天早上把背包都拿出来,怎么没有一个拿出来的?”师父这一喝,让我直发蒙,因为自己昨天根本没听到师父这句话。

十点五十左右,车缓缓开动,留守的师父出来送行,场面有些悲壮。过去几年,每当自己看到这个场面,心里总是酸酸的,尤其是车开动后,站在车上看他们饱含复杂心情的眼神。

今年,自己因收拾铺位而没看到这一眼神,心情轻松了许多。如果看到,我会比以往更难受。因为今年寺院工程太忙,有些比自己更有资格参加行脚的,却为了工程而留守下来。为此自己感到特别愧疚,而且还把那么繁重的活儿留给他们干。

农历八月十六早六点,车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行驶,又被山西高速强制休息四个小时后才又启程。

九点左右车在杏花村服务区停下,准备过斋。过斋时,念头不断,这一上午,一遍咒也没完整诵完,有何颜面接受信施?食存五观中说道:忖己德行。因此,自己也不再敢有分别食物好坏的念头,只有要求自己,下午将十遍楞严咒好好诵完。

下午三点,车开到去年行脚结束的地方。因下车即到清涧县城,师父决定穿过县城再下车。经过这一看,县城狭窄漫长,若要穿越县城,至少得两个半小时,不禁在心中赞叹师父智慧如海。

出了县城后,司机找停车的地方,找了几个都不合适,他们商量着在哪儿停比较好。一会儿,一个司机说路边那位置挺好。师父告诉他们找个宽敞的地方停,司机没听见,一踩刹车,在路边停下。师父没说什么,就通知我们下车。结果,一下车,人只能站在排水沟里取背包。自己心中想到师父的举动,对师父不求人的行为肃然起敬。

在这方面,师父一直教导我们,要宁死不求人,只有无所求,人心才会死,道心才生。但自己做得不好,这次看师父的举动,心里对不求人有了努力的动力。别人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我想:司机都特别恭敬师父,只要师父说这地方不合适或让再找个地方,司机肯定会听师父的,但师父没去说。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做到不求人更难。

八月十七

或许是因为昨天在车上睡得太多了,所以今天晚上十一点多醒来就睡不实了,迷迷糊糊地挨到三点多,师父通知起来。待大众准备好后,行程开始。自己随之提起楞严咒,静静地将心念系在诵咒上,感觉还好,妄想来时随它来,只是保持诵咒不断,不知不觉地就听到师父叫休息了。

打坐时偷懒,嫌麻烦不想拿棉披布。偷懒心不死,修行是很难取得成就的。道理虽然知道,可境界现前时就经不住考验了。后来坐着坐着就冷了。但还是不愿拿,被坐在旁边的亲虚师父发现,把他的拉过一半给我,自己才觉得惭愧,拿出自己的。这本来很简单的事,可自己非要弄得复杂不可,这便是不会用心。其实自己第一念怕麻烦时,就应该将自己的这一习气打倒,可自己还是顺着习气走了。

明相后继续上路,提起楞严咒,实践学习经行。经行可是师父一再强调让行的。在《经行》一书的前言中提到:“经行与打坐,同为佛所教授的参禅之道,一动一静,证悟本性,圣弟子于经行中证道者不可计数,实为佛门必修之功课。”但自己总找理由,不去行持。虽知经行很好,是无上法宝,可就是不去珍惜,或许是来得太容易了吧。人总是这样,得到时不知珍惜,失去后又后悔莫及。

现在,一切因缘都具足了,自己再不去学习,那可就说不过去了。可是因为平时走得太少,初步学习,实在没有体会可言。最大的一个体会就是:想要走好,必须多走,这也就是佛法最重要的——在行不在说。说得再好,不去行持,就是假的。古人言说食不饱,即是此意。

大概九点多,队伍在路边短暂休息,准备乞食。因此处人家较少,乞食只能去一部分人。师父开始安排哪些人留下,哪些人去乞食。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自己能去,同时也做好了不去的准备。这时,师父叫到了我的名字,我赶紧走过去,故作镇定,却难掩心中的欢喜。

分组后,收摄身心,低头缓缓而行,开始了今年行脚的第一次乞食。叩门,“咚咚咚”三下,我故意放慢动作,想让初次行脚乞食的两个沙弥师看得清楚。

路边一个老人,见我们敲门,边抽烟边嚷嚷着什么。我没听懂,继续敲门。一旁的亲平师听懂了,告诉我老人说家里没人。我决定去下一家,走到老人跟前才听明白他说的什么,家里没大人,一个娃不敢开门。

以前和一位师父乞食时,遇到这一种情况,这位师父会问老人是哪一家的。我不想攀这个缘,更不愿看到他的尴尬或说谎。也许默默离开的意义会更大吧。

下一家亲含沙弥师主乞。由于是初次乞食,他有些不知所措,径直往人家屋里走去。我赶紧叫住他,告诉他不可以进屋。他便愣愣地停住了。回想自己几年前也是沙弥,什么都不懂,傻傻的,在比丘师父的教导下,慢慢学习,才有了今天这个模样。现在自己要把学到的告诉新沙弥,这便是传承。只有这样,佛法的明灯才不至熄灭。也只有这样,佛法才会兴盛。记得师父在讲《沙弥律仪》时说:佛法三千年不衰的原因就是身教重于言教,这就是传承。

男主人在听明白亲含师的来意后,取来一个花卷。在他为我们分时,我发现那上面有一块绿色的东西,一问才知道是葱,不能要。《梵网菩萨戒》中规定佛弟子不可食五辛。《楞严经》中说:是五种辛,熟食发淫,生啖增恚。师父在《头陀行脚应知》中也说道:出家人所忌食物,不乞,不可勉强留用。其食勉强留用不是真慈悲,是害了众生。像今天这位男子,我们如果勉强留用了,他或许今生都不会知道,葱是不能吃的。今天他知道了,也许有一天就会不吃葱的,这便是头陀以身表法。

男子得知我们不吃葱,又取来月饼,问我们吃不吃?又问我们为什么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初次乞食的沙弥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便解释道:“是一种修行方式。”这句话是我以前和亲融师父一起乞食时学到的。女主人又问瓜、桃等要不要。因为不知道瓜是什么瓜,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较好,也不知可不可以问是什么瓜,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回答出来,最后心里很愧疚地离开了。其实当时只要回答一句:“只要不带荤油的就行。”若她拿出来的不可以收,也可以再做说明啊。自己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其实就是不会用心,没拿众生的未来当回事。她这次没能供养头陀僧,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下面几家由亲平沙弥师主乞。两家没人,一家的老妇人用敷衍的话打发我们,只好离开。看时间差不多了,决定回去。

斋后因过斋地人多,不适合休息。师父在《头陀行脚应知》里说:食后需要休息时,可找避人、避风、无危险、不伤众生之地休息,免俗人见怪犯轻心。

下午穿越延川县城,狭长的县城干走也走不出去。烈日当头,感觉要被烤焦了,而且还没有合适的休息地。正走着,眼角余光看到驻足观看的人们,突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距离。同一个世界不同的人生,或者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因行脚,两个世界有了交点,但这只是一个交点,我们都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奔向远方,到达自己的终点。心里不知是悲还是喜。

自己已经很长时间不接触世间了,看着他们,感觉他们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样,为了财、色、名、食、睡,苦苦挣扎,却身在苦中不知出离,可悲甚矣。自己总算没白做一回人,出家修道。虽然不知何时才能出轮回,但这是一条正道,只要走下去,总有解脱的一天。可是众生是过去父母,怎能忍心看他们如此沉沦下去呢?悲乎!

终于出了城区,队伍在一河岸边休息,两侧是山,很是幽静。只是河边有人钓鱼,大煞风景。自己刚看到时,也想着该怎么让他们停止垂钓。诵了一会儿准提咒,又念“多宝如来”圣号,又想去劝说他们,但没有行动。是自己太懦弱了,救护众生之心不真实,持戒不够严谨。

记得有个大夫讲,朝阳有个老居士,很有修行,每当他看到有人打鸟,老居士便去告诉那人:“我写遗嘱,你打死我,我让子女不跟你追究,你别打鸟了。”相较之下,自己太惭愧了。

天渐渐黑了,钓鱼的也走了。听着河里的潺潺流水声,闭目静坐,心中很是欢喜。人生得如此自在足矣。苦苦追求又为的什么?身无分文却活得更加洒脱,这是世人所难料及的吧。愿头陀僧的身影唤醒世人内心深处的渴望。

八月十八

寂静的夜空下,头陀僧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行程。走了一段路,打坐,然后又上路,这一走就是近八里路。虽努力将心念往咒上拉,然而,生死凡夫对色身的执着胜过了一切。可是疼痛究竟从何处而来呢?是背包把疼痛传给了身体吗?还是身体固有个疼痛?都不是。可为什么会疼呢?分析了半天,自己还是无法解释,即使字面上能有所理解,但于实际还是用不上。因为佛陀早就告诉我们了疼是虚妄的,可自己还是觉得疼,可见知道的和行到的差之太远。

至乞食前,听说这一上午已走出了十四里地。我对一里地有多远一直没有形象的概念。后来坐下来换算来换算去,就是没弄明白。

今天人家较多,可以全部去乞食了,所以重新分组,我和亲参比丘、亲一沙弥共同学习乞食。第一家由我主乞,主人布施了一个馒头。亲参师主乞时被拒绝。后一家由亲一沙弥师主乞。

一老人在几次呼唤下缓缓走出屋,说着些难以听懂的方言。但很明显的拒绝之意在眼神中流露出来,一览无余。看着这年近古稀的老人,想想人生能有几个七十岁呢?亲一师不愿让老人错过这个难得的植福机会,提示老人:有一口就行。可是老人没有领会他的好意,我们也无能为力,只好带着遗憾离去。

往回走的路上,我的思绪回到了去年乞食的一幕:道路尽头,古旧的窑洞,散破的柴门和今天这一家太像了。所不同的是去年的老人朴实又热情地布施,还怕食物太凉我们吃坏了肚子;今年的老人却不肯布施。不是我们缺这口吃的,也不是我担心空钵,而是对福报有了一点体会,对无奈有了深一层的理解。

过完斋,又是烈日当头,没有树荫,没有合适的休息地,衣服湿透了,肩膀也很疼。这就是真实的行脚,不是旅游,不是随便走一走,当踏上这条路就注定酸甜苦辣全都有。

晚上在一条黄土道上安单,听说有一群牛和一群羊还在沟里吃草呢,所以暂时没铺东西,只是把坐垫打开一些,坐着等待。大概四十分钟后,一群牛吃饱了,悠哉悠哉的从我们面前经过。很多师父都为这群牛做了皈依,我也不例外。看着这群牛,让我联想到《法句譬喻经》里的一则故事:

有一天,世尊和诸大弟子入城应供说法后,刚出城,就看到一人赶着一群牛要入城。这些牛吃饱喝足了,互相嬉戏着,世尊看着它们,因此说了一个偈子。

待回到精舍,阿难尊者请问佛陀刚才说偈子的因缘。世尊告诉阿难尊者:这屠夫家原本养了一千头牛,他每日派人去找好的水草,令牛吃了能肥硕长大,然后每天选最肥的一头来宰杀。就这样日复一日,宰杀超过了五百头以上。这些活着的牛,不知道同伴已被杀死过半,自己的死期也已不远,还在跳腾喧戏,共相抵触嬉闹。佛陀见了,心里非常悲悯群牛无有智慧,因而说偈。

佛陀又告诉阿难:其实,不但牛如此愚痴,世人也如是。世人执着有我,不知我也是幻化无常的。以美食等五欲之乐养育色身,互相残害,无常生死迅疾而至,却蒙昧不知,这与那些牛有什么差别?

八月十九

凌晨三点多起来,开始了又一天的行程。黑夜里的山区,总是静悄悄的。农户家的狗叫鸡鸣不时传入耳中,将我带回到儿时的农村生活记忆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习以及家人的思想灌输,贪欲、渴求一天天膨胀,人也慢慢地越来越苦恼。所以心中不断地呼唤:不想长大。但这只是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而我还是一天天长大了,苦恼也就更多了。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乞食时重新分组,第一家我叫门:“家里有人吗?”屋里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只听懂俩字:“有人。”我心想有人就有希望。一会儿,一个老妇人边开屋门边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等她很不方便地走到大门口时,我略后退。老人打开铁栅栏门,我向她解释:“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老人又是一阵完全听不懂的言语。对于她的话,我没过多地分析,只是将自己的来意更通俗易懂地表达出来,告诉她:“就是要点吃的。”

老妇人好像听懂了,向我们述说着,在偶尔听明白的几个词语中,我猜出了她的话:自己一个人住,老汉死了,没有孩子,两条腿疼,靠社会救济,有馍,但面太黑了。看来她是嫌东西不好,不好意思拿出手。我微笑着告诉她:“没事,没事。”可老人还是很不好意思,好像因没有好东西招待我们而深感歉疚的样子。我也只好一再安慰她:“没事,没事。”老人又说着什么,我没听懂,就凭感觉答了一句:“可以。”谁知她一听我说可以,马上将大门推开,很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屋里。我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她是让我们进屋里等着,她给做热的。我连忙说:“不用,不用。有一点儿就行。”

老人满怀歉意地缓缓走回屋,边走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什么,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邀请我们去屋里,她给做热乎的。老人的诚意打动了我,让我在感动之余,更生出一种惭愧。自己将拿什么回报老人的这片诚心呢?

等了一会儿,老人用一塑料筐端出一些吃的,来到门口,又指着一个泛黄的馒头说:“面太黑了,面太黑了。”语气里充满歉意。听得我心里直难受,老人太淳朴了。我也诚心地告诉她没事。老人拿起馒头要往我钵里放,我请她帮我们分一下。当她把馒头掰开后,我发现里面有馅,赶紧问是什么馅的。老人说:“肉馅的。”我连忙解释:“出家人不吃肉。”她笑着说:“对,对,对。”然后指着我头上的戒疤说:“知道,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她又问筐里的红薯可不可以。我说可以。老人边给我拿红薯,边说包子是中秋节包的。我猜她把能吃的、好点儿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布施完的老人还处在布施的欢喜中,嘴里叨咕着什么,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能对于这样一个腿脚不便的孤寡老人,平时很难和别人聊一会儿天吧。我多想停下来,倾听她的孤独与寂寞。然而限于乞食时间,我只能狠心打断她的话,并回向她早成佛道。然后,满怀歉疚地向下一家走去。当我们走出去十多步远,拐弯时,我眼角余光发现老人还站在门口,手扶铁栅栏门,满面笑容目送我们远去。心里真是有股难以述说的味道。

热情朴实的老人,实在让我感动。自己尚靠社会救济却能如此布施。《佛说四十二章经》云:“贫穷布施难。”老人突破了这一关。我想:就这布施之心,果报即难以思议吧。

佛说乞食可以度化众生。然而凡夫焉知自己面前所见之人不是佛菩萨的示现呢?或许,今日的老人便是佛菩萨为我的示现吧,警醒我莫忘人生是苦,更无有乐的实相,因此更加厌离娑婆。同时,因观众生之苦,策发我的菩提心,促使我为解除众生的无量诸苦而精进办道。

正走着,沙弥问我:“亲慧师父,老人的话你都能听懂吗?”我说:“大概能听懂20%吧。”“那你怎么和她交流的?”其实,乞食是心灵的沟通,而且我也不需要听懂太多,只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将自己的来意尽量明白地告诉她。

沙弥没再说什么。这时,两只小松鼠出现在我们面前,蹦蹦跳跳的一点都不怕人,倒有些像是对乞食僧的欢迎。

下一家亲一师乞到三个馒头。主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见到我们过来,淳朴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下面一家没人,四周也没有住户了,距离我们准备过斋的地方不远处还有几户人家,但不知有没有人去乞过。我决定过去看看,一问护持居士,得知没人去乞。

第一家没有院墙,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妇人正站在院子里向我们这边观望。待我们走近,亲权师告诉她我们的来意,她快步跑回屋,又很快用筷子夹出一个馒头。亲权师请她帮我们分成三份,女主人就又回屋用碗端出两个,自始至终也没听到她说什么,神态平静安详。我想:这种平静是淳朴善良的表现吧。不希求回报,也不需回报。

亲权师难掩喜悦,很有感触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乞到食物。”出家行脚的第一次乞到食物,对别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可对自己,却有着不同的意义。这让我想起自己的第一次乞到食物,从敲门到布施再到回向,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下一家主人一听说是要点儿吃的,也是二话没说就拿出食物布施,脸上也是那种因淳朴善良而表现出的平静,而这种淳朴、平静却震撼了我的心弦。

如今的大城市,几乎见不到这种平静了,楼上楼下十多年都不曾说过话,更有老死不相往来的。为富不仁、诚信缺失的报导比比皆是。经济发达了,文化不断提高,却将人与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不信任成了聪明的表现。大学士苏东坡在经历了人生大半后,曾有感而发写道:“世人生子爱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沉溺苦海的世人早日清醒,别被这“聪明”所误。

乞食的师父们都陆续回到过斋地,正准备过斋时,天阴下来,浓云密布,直压头顶,看样子马上要下大雨。我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过完斋后再下。

引磬响起,开始过斋。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雨还是下了。师父说可以披上雨衣过斋。很多师父披上了,而我的雨衣今天正好放在背包内了,原来一直都放包外的。这时如果起来拿雨衣,就不能再吃了,再吃就犯日中一食戒,同时也违反了十二头陀支的一坐食支。但不拿就要挨雨浇。心中的小算盘开始高速旋转,得与失的计较忽上忽下。

然而,对食物的贪恋占了上风,最后决定快点将钵里的东西吃完,然后再拿,拿完就不吃了。雨越下越大,师父抬头看我一眼,让我把雨衣披上。于是放下钵,先依教奉行,稍侧头,发现取出雨衣并不会有太大动作,不会超过戒律规定的幅度。于是,左手用力把背包拉过来,取出雨衣披上。当初若早点依教奉行,就不会挨浇那么长时间了。

钵里的食物混着冰凉的雨水,吃到嘴里凉凉的,直到咽进肚里,那一丝冰凉又跟着食物一起下去,最后传遍全身。心里盼着早一点结斋。行脚这几天,由于天气燥热,我有些上火,一点儿不想吃东西。今天不热,想吃了,却又摊上这天气。如果在世间,我绝对不会在野外冒雨吃饭的。但是出家了,行脚了,这一切我就要欢喜接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破除对色身的执着,最后才能了生脱死,出离三界,不受后有。如果一个人整天喊着修行、修行,对于色身却放不下,吃要吃好的、吃满意的、可口的;穿要穿好的;冷了不行,热了不行;困了不行;饿了也不行,那么他想证道是绝对不可能的。

曾有心怀不轨者诽谤世尊六年苦行,最后接受牧羊女的乳糜供养是因如来发现苦行无益,才放弃苦行的。更有将如来的戒律、十二头陀法诽谤成无益苦行的。

唐代高僧道宣律祖却这样说:世尊在雪山六年苦行,日食一麻一麦,因此而破除了对色身的执着。然后接受牧羊女的乳糜供养除了余苦,最后达到不苦不乐的境界。而道宣律祖的这些话,是经过见证佛陀住世的天人鉴定,才流通下来的。反观我们现在做的,所受的这点苦和佛陀当年相比,实在不足挂齿。

八月二十

昨日的雨淅淅沥沥的一天没停,我们过完斋稍作停留,就又启程了。雨时停时下,而前方路况却一无所知,天气更无法测定,最后只得在一隧道安单。

放下背包后,师父亲自安排位置,从这头走到那头。这时的师父更像一位老父亲,而我们这一群孩子事事都需要他为我们考虑。

坐在隧道里,车辆呼啸而过,穿堂风和汽车卷起的风,吹得我直打寒颤。衣服潮了,鞋袜完全湿透,棉披布裹着,观音斗戴着,仍觉寒冷。再把暖袋贴上,稍暖和些了,但出去方便一次回来,刚捂热又被冻透了。

我缩蜷着身子,靠在背包上写日记,来往车辆对我们这群人多半都很好奇,会减慢车速慢慢地看上几眼,然后一踩油门,扬长而去。他们会怎样看我们这一队出家人呢?若换做自己,自己又会怎么看呢?

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和尚?足有三十多人,长长的占据了整个隧道的一侧,他们这是干吗的?都有背包,铺盖行李。这些和尚真奇怪,一个个都低着头,也不抬眼,仿佛对来往的车辆一无所知。那边那个打坐的不知道会不会武功?挂在隧道头上的那件好像是雨衣,看来是在这里避雨呢。他们怎么不坐车呢?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大冷天的,真可怜。看年龄那几个小和尚也就十七八岁吧,怎么就当和尚了呢?他父母也真舍得,好可怜的一群人,真不容易。

隧道里的车辆,自始至终就没停过,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人们的好奇与疑问,同情与怜悯,在眼神中流露。只是他们不曾停下来好好打听一下,毕竟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

看着为生计奔波的他们,我在心里为他们担心,真是可怜。为财为利,养家糊口,很多车辆行驶起来显得特别笨重,看样子像超载了,多么危险呀!但不超载又赚不着钱,只好拿生命作筹码,赌一把。以前听一位做司机跑长途的人讲,司机这一行,尤其是货车司机,真是每天从生死线上走,吃不好睡不好,大部分司机都有很严重的胃病,大半辈子赚的钱,老了不够看病。纵观国内每年车辆肇事伤亡数字,实在惊人。哪个司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境况,可是,不干这行靠什么赚钱呢?老婆孩子还等着钱花呢!

不知他们有没有想过,这名利财色,到死的那天哪样能带走呢?空空来空空去。也许,他们都知道,只是人不就这样吗?有谁能超越呢?

我越往下想,越为他们感到可悲,百千万劫难得的暇满人身,却不闻三宝,不知修行,空空走过,虚度一生,流转三界,无有止息,真是可怜至极。今日他们偶遇头陀僧,也算不错了。但愿这颗种子早日发芽,别让他们在三界中流转太久,备受煎熬。

车一宿没断,三点左右,醒来一看,隧道外大雾弥漫,看来是走不了了。只好打坐等待雾散。冷风嗖嗖的,将裹在身上的御寒衣物层层打透,冲击着身体。但是再冷也比躺在温室中的世人好多了,因为我现在所承受的这一切,将会为我结出不灭的果实,让我永远的离苦。而世人在细床软褥上舒服那一会儿,和轮回不息的生死大苦相比,实在是难以比较了。

待明相后,我们就又上路了,一路摄心诵咒,走得还算可以。但咒诵够十遍后就有些管不住自己了,妄念纷飞,咒也诵得乱七八糟的。心里很烦,但越烦越诵不好。

乞食前听居士说有一百多户人家,及至分乞食范围时,前面的几组都分到六七家,而我们后面这几组每组就只能分到一两家了。再有一家锁门的,基本上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就得回来了,这也是福报因缘。

我们这一组有两家锁门的,一家有人由亲一师主乞。男主人听到叫门,满嘴闪着油光地走出来,一看就知道是正在吃饭呢。亲一师向他说明来意,而当他听到要素的时,有些为难地说:“没有素的,我们自己都吃荤的。”看他不像不愿给而打发我们,只是概念中素的东西让他一时想不起来,或者是有,但东西太寒酸而拿不出手。经过这几年乞食,发现很多人会选能拿出手的,至少体面一些的东西布施,而那些剩饭剩菜,则很少拿出,偶有拿出的也会感到不好意思。

亲一师不想让他错过这个因缘,很诚恳地解释说剩的也行、有点就行。男子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前面有枣。”让我们自己去摘,亲一师没听懂他的方言,回头看我一眼。我便替他为男主人解释说:“我们自己不能摘。”这下男主人反说听不懂我们的话。事后我想:也许是我听错了,男主人说的并不是让我们去摘枣,所以我一解释,他反而说听不明白我说了什么。

看我们没走,男子转身往屋内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们一眼,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等了一会儿,主人拿出一包月饼,待问明白是清油做的后,亲一师请他给我们分一下。主人按序给我们每人一个。到亲一师面前时,他一抬头,看见有拍照的,笑着说:“还摄个像啊。”边笑边看镜头,手里的月饼却迟迟不往亲一师钵里放,看得我有些好笑,打起妄想:若他一看拍完照,转身拿月饼走人,不知亲一师会怎么想。但这终归是妄想,男子很快就把月饼放他钵里了。

主人布施完,亲一师为他回向。然后我们准备回去,待我刚转身,男子突然拍着我的肩膀说:“下次再见啊,你们都是好人。”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考虑,只是随声应了一句:“阿弥陀佛!”但心中却起了一个疑惑:“他是从哪看出我们是好人的呢?最关键的是,好人的标准是什么呢?”

我在世间时,就没这个标准,所以常常被我认为是好人的人欺骗,有时还傻呵呵的不知所以。

今天这个男人,我也不知道他心目中好人的标准是什么,更不知我们哪些行为让他认定我们符合了他心目中好人的标准。或许,这就是无言的身教,剃发染衣的僧相和仅以乞食为目的的行为所带来的结果吧。这也让我对僧相度众生有了小小的一点体会。

斋后西安居士请法。听王居士说,这几位西安居士是通过客堂知道我们的位置的。为首的那位居士临来前,打电话通知:五分钟内到他家楼下的,就可以一起过来拜见师父,结果一下来了九位。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对大悲寺僧团的修行方式认可了,我个人感到很高兴,仿佛看到了佛法再次兴盛的曙光。这也激励着自己,让我又信心坚定地将这条路走下去。

下午穿越甘谷驿镇城区,在跋涉了一个多小时走出城区后,我们在一块空地上休息。旁边立着一块牌子:甘谷驿红薯交易市场。刚坐了一会儿,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子提着两个暖瓶走过来,一脸朴实的农民形象。到我面前了,我才明白他过来的用意,原来是给我们送点开水。有人将他指引到师父面前。因相隔有些远,也不知他和师父说了什么,只见师父侧身从包内取出水杯。男子很恭敬地为师父倒满一杯水。前面的师父们也都纷纷取出水杯。行脚几天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供养热水。大家都被他的这份朴实与真诚所感动,都想圆满他的布施功德。我想,后面的师父也都会要吧,或多或少,哪怕只是意思意思。

在他为我前面的那位师父倒水时,我打起妄想——是坐着接水,还是站起来?按说,即使国王、天人顶礼,比丘也可坐着接受,只是自己实在惭愧,空挂比丘之名,而实无德。面对他的虔诚供养,实在受之有愧,可若站起来接受,又怕减损他的福报。正在为难之际,男子已到面前,有些慌乱地低头接受了,心里却十分惭愧,而后面有位师父,正好起身倒杯中的水,站着接受了供养,我就更加惭愧了。

当他布施完回到路边一个卖红薯的摊位时,我才知道他是卖红薯的。亲虚师父说:“生意人,能如此更不容易。”的确,现在的生意人,比着看谁更精明、更会算计,太多太多的生意人应了那句“为富不仁”,所以才让亲虚师父发出如此感叹。

像这个男人,我猜他就是当地的老百姓,拿土特产出来换几个钱。这一路上有不少这种卖红薯的小摊位,一天可能卖不出去多少的。而且,当地应该也不缺,谁自家有还出来买?又不是必需品。由此更想到他的不容易。如果家里不缺钱,又何必出来风吹日晒的呢?其实小商贩都不容易,为了蝇头小利起早贪黑的。

师父常说买东西时不要讲价,一个原因是讲价会逼着卖主打妄语,另一个原因是滋长了自己贪便宜的心。不知是不是还有对小商贩的不易而发出的慈悲之心。

记得有位师父告诉我,他在家时买东西从来不讲价,也就一两块钱的事,这一两块钱在自己这儿干不了什么,但那商贩可能会因多挣一两块钱而高兴很长时间,能花一两块钱让别人高兴多值啊。有时,有钱是买不到快乐的。

八月二十一

今天露水很大,棉披布都湿了,天也比较冷,上路走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打坐。后来勉强有一条土路,坑坑洼洼的,好像是雨后被一群牛羊踩过一样。不过,能有这么一块地方我已经很知足了,总比没有好。有时,物质条件越好,人的心反而更加不知满足,好了总想更好。

可能是走的时间太长有些累了,自己坐下后盘上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梦见已经被塔利班恐怖组织炸毁了的巴米扬大佛。佛像庄严无比,完全是未炸时的模样。经中说:如来法身常住。天台智者大师曾在诵《法华经·药王菩萨本事品》时,亲见灵山盛会,俨然未散。或许,塔利班只是毁了一个形像,佛陀的法身却是永在。

乞食时重新分组,我和诚海师父、隆胜沙弥师一组。第一家在我们正准备要叫门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好提着一桶污水出来。看我们走过去,他告诉我们家里狗咬人。我一听,心想够呛了。诚海师父上前告诉他我们是来乞食的,就是要点吃的。男子放下手中的污水桶想了想,说:“我先倒完污水再说。”倒完后,他快跑几步,回到家。

一会儿,端出三个冒着热气的玉米和几个月饼,并一个劲儿地说馒头凉了,不能吃,给点热的。看样子像是他家的早饭。诚海师父请他给我们分一下。他也没怎么分,把三个玉米全放我钵里了。月饼给了诚海师父和隆胜师,看他那意思好像:反正你们三个吃,不用分那么细,回去吃的时候,你们自己分吧。

写报告时才感觉到,我们向他说明来意时太着急了,应该等他倒完污水再说比较好。今天这是遇上好心人了,否则,他以倒污水为由打发我们走也是可能的。再一个,这么着急地说明来意,弄不好会让人家认为和尚太没眼力见儿了,没看人家手里有活吗?这样不好,不管主人布施不布施,容易让他对出家人产生不良看法。自己今后当注意,不能着急。既然已出家修行,就应时刻观察自己内心的波动,检查是否与法相应。

再一个,自己一听人家说家里狗咬人,马上就认为乞到食物无望了,太患得患失。还是被乞到食物的念头支配着,没有做到无为无求行乞。

还得忏悔一件事:就是主人布施时,自己先接收了布施,这是非常不对的。诚海师父是我的上座,比我大几个戒腊,应该由他先接受布施才对。记得师父讲过,应该由戒腊长的先受布施,再由戒腊小的,沙弥最后。自己这是退步了,当沙弥时可从没犯过这种错误。向师父忏悔,向诚海师父忏悔。

第三家我主乞,在我提高嗓门大声喊了几声后,一个女子揭开屋门帘,探出半个身子。我看她并没有要赶我们走的意思,便告诉她是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子也没说什么,一松手放下门帘便回屋了,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她没说让我们走,等一等是不为过的。

一会儿,一个大概五六岁光景的小女孩端出两个月饼,女子一声不吭地倚着屋门看着。问小女孩这月饼是什么油做的,小女孩回答不上来。于是我抬起头,冲着站在门口的女子,大声问月饼是什么油做的?女子回答清油。诚海师父放心地弯腰接受了小女孩的布施。

我看那小女孩个子小小的,让她把月饼放我钵里有些为难她,于是蹲下来接受布施。这还是行脚乞食四年来,第一次蹲着接受布施。当我缓缓蹲下时,发生了很微妙的感觉,自己一下变得特别渺小,说不出的感觉。

佛言乞食去骄慢,经过几年学习行脚乞食对此是有些体会的。有时满怀期待地去乞食,还没等你开口说话呢,主人却无情地挥手拒绝。有时被那些过得并不怎么地的人驱赶,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种轻蔑之情,无论你当时多么骄慢,这种神气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不管你在家里多么不可一世,不管你的相貌多么庄严,也不管你有多高的学历,更不管你在家时要比这人强多少倍,哪怕你修行有多少好的境界,见光见花等等,在他面前一律无效,给不给你,他说了算。就是不给还骂你两句,你也得听着,赶你走,你就得走。

今天,小女孩没有这些行为,却让我对乞食去骄慢有了新的认识。在乞食的一开始,我以一个大人的姿态来面对小女孩,这其实也是一种慢心。嘴上没说,心里却想:“嗯!小孩子,我是大人,你是小孩,你要乖,要听话。”尤其是站在那“居高临下”看小女孩时,那心态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当我主动地慢慢蹲下时,却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自己一开始要蹲下还是慢心驱使,看着她个头小小的,有种照顾“困难户”的感觉。“小孩子,看你这么矮,连钵都够不着,得了,我发扬发扬精神,蹲下来吧。”可当我蹲下时,心态就变了,尤其是完全蹲下来没小女孩高,还要举起钵接受布施,感觉真是微妙极了。希望以后有更多的机会蹲下来,放低自己。

过完斋,因此处是人家的苗圃基地,不便多停留,洗漱完毕,我们就赶紧背上包离开了。这一路上也没个合适的休息地,天又热,这真是对我们的考验。不过,这也是成就我们。

人有时就得硬逼才行。不然,这天气,谁会背个几十斤重的大包在路上走,不好好在家舒服舒服?可是,舒服却了不了生死,这种苦却能时刻提醒我们人生实苦的真谛,策励我们按照佛陀的教导去了苦,到达离苦的彼岸。

八月二十二

昨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地方安单。凌晨三点左右,天下起雨来,师父通知收拾东西上路。这也是行脚在外的好处之一,有时懈怠了,在寺院还有条件,出来就不行了,像今天你不走不行,下雨,要么走,要么坐着挨雨浇,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走。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有个地方可供打坐,虽然是个斜坡,坐着很不舒服,身子总往一边歪,但是能有个地方停下来歇歇脚就求之不得了,何况能打一会儿坐。行脚在无形中去除了自己不少贪心和放逸之心。

明相后继续上路,至上午九点多,已走出近十五里路。(这里要说明的是我对路程长远没有形象的概念,也没注意路边的里程碑,具体走了多远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推算一下而已。)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可勉强作过斋地,天又下起雨来,只好穿上雨衣,坐着等雨变小。不远处有座桥,但桥下全是垃圾,居士想去清理清理供作过斋地,还可避雨,但被师父制止了。我想,这是师父在锻炼我们的无所求之心吧,一边是挨雨浇,一边是相对舒适的桥下,就看你动不动心。好在自己感觉通过了这场考验,并未对桥下的舒适环境升起希求,也未因挨雨浇生起丝毫的不快与怨言。

雨不大不小下个没完,亲融师父和师父商量着乞食的事,大概四十多分钟后,雨稍稍见小了。师父通知搭衣乞食。上坡过了桥就进了村庄,师父在村头先做了第一次分配。由于师父错把人家的后门当成了住户,分给我们去乞,结果只去了一家,一转弯就和另一组撞个满怀,只好往回走。这表面上是师父看错了,实际是个人的因缘福报。没什么可说的,要相信因果。

往回走的路上,遇到专从天津赶来供养的冯居士。亲洞师父一组在我们前面,被冯居士拦住了。在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这个居士我认识,而且还很熟,我也知道他是在供养。但越是熟,越知道,反而更容易起攀缘心。自己这一组今天乞食收获又不好,三个人共乞到一个馒头,现在居士主动供养,心念动得就有些过分了,攀缘心、名利心、好面子等等,一股脑全出来了。为了克制自己的这种心,我决定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走的时候又生起一种想法:应该停下来接受供养,圆满成全他的一片虔诚布施之心。但较量一番,还是觉得应该走,而且他拦下的是亲洞师父他们组,也没说要供养我们,自己就站在后面等着供养感觉不好。

我这一走,亲洞师父招呼我:“别走呀!”冯居士正往亲洞师父钵里抓面条,一看我要走,也赶紧过来。反观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态,并未发现有攀缘之心和一些不善的念头,于是打开钵盖接受供养。自己并不是嫌居士供养晚了或者故作姿态或怎么地,只是面对境界,自己必须做出与法相应的决定,而不能随顺贪心或世俗人情,要不然,不仅自己打了败仗,而且因贪心接受的供养,就像将居士播下的种子种到了盐碱地里,而难以长出丰硕的果实。

往回走时,雨又下大了,过斋也只好披着雨衣。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没有合适的桥洞,只能冒雨这么将就了,有什么因缘算什么因缘,这样才能洒脱自在。否则一味地追求条件,最后的结果只有受更大的苦。条件艰苦些反而更容易锻炼道心。古时条件之艰苦,是我们所无法想象到的,像虚云老和尚在云居山时,天很冷却要下水田干活,不干冬天就没得吃。但这样艰苦的条件却造就了一大批僧才。古代高僧辈出,现在条件好了,吃得好,住得好,反而少见成就者,更别说高僧了。

斋后,雨停了,上路走了不长时间,又下起雨来,师父只好边走边找合适的地方避雨。雨越下越大,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涵洞,好在地方勉强能容下我们近三十人。只是坐下后不久就有车经过,而且频率还不低,但也只能将就着,等雨小了再做决定。但肯定是要走的,这地方晚上没办法休息。

雨总算小了,师父决定上路,我们也就快速背上包,踏上征程。走着走着,却发现又进了市区。真是无奈,这下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停下休息,最主要的是还会不会再下雨。而这个市区有多大,需要多久才能穿过去,就更一无所知了。

眼看天色渐暗,白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居士在市区里找到一块桥下空地,在经过师父查看后,我们便背着包,在一个个好奇的眼光下走进了桥下。一看,坑洼不平,乱七八糟,脏乱不堪,场地并不好。但是,下雨时能有这么一个桥下避雨,已是稀有难得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行脚不容易,但并不苦。这主要看心态,若一心希求安逸之处,那只能像《佛遗教经》中说的那样——虽卧天堂犹不知足。而这种地方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其苦可想而知,臭水、垃圾,坑洼不平的地面,潮湿又寒冷。而对于一心想要破除色身执着的人来说,这地方却胜似天堂。没有雨浇、宽敞明亮,而且我们还有方便铲、在师父的指导下,我们大家齐动手。比丘捡石块,沙弥拿大铲一阵高处铲、低处平。不一会儿的工夫,一块不错的场地出现在大众眼前。在我们一阵忙活时,河岸上有很多人围观,但大家都视若无睹、天黑下来后,我们铺好行李。这时,桥板下灯又亮了。不用手电,也可完全清晰明亮地写日记或忙别的,而且还不收费,这可比五星级宾馆好多了。最主要的是还破除了我们对色身的执着,美吧,只能偷着乐了。

八月二十三

凌晨两点多醒来时,看了看表,刚把表放回兜里,就听到师父那边有动静。赶紧抬头向师父那看了一眼,看是不是师父有什么事。原来是师父招呼亲洞师父通知起来收拾东西,于是赶紧起来。因是坐着睡,所用东西不多,收拾起来自然就快了一些。这真是一举多得,既能在一定程度上克服对睡眠的贪恋,又能快速收拾完东西,所用东西少,自然又减轻了背包的重量。

上路后,路灯明亮,现代化气息十分浓厚,但却没有安稳的感觉。儿时的自己就时常梦想着深山老林和茅草房,古色古香的建筑,没有现代化工具和设施。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和田园生活,曾勾起我无数个幻想、无数个梦,然而现实却正好相反,从农村到城市,又由小城市到繁华的北京大都市,自己一步步滑向现代城市的深渊,心里很是痛苦。

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地住进了山里,住惯了寺院的山林,再一次踏进城市,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让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逃离出去。听说这就是延安市区,长长的,不知何时是个头。

快九点时,队伍终于勉强走到了城市边缘。听说再有四里地就出城了,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但是这地方却没办法乞食,而且天空乌云密布的,听说还有雨,只能就近打算,别过斋时正好又下雨。

亲融师父和刘居士一起看了看地点后,我们就在这个高速公路桥下过完了这顿斋饭。我心里有种越来越知足的感觉,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头陀行。

佛陀当年曾一再地称叹少欲知足的头陀行。言:头陀法者,我所长夜称誉赞叹。光看字面意思是很难体会的,只有亲自行持了,才有真实的感受与理解。这也把佛法的本质拉到一个字上,那就是“行”。

下午上路,又走了很长时间,师父好像生病了,显得特别疲惫,虽然天色尚早,但还是找了安单处,不过,今天可没少走。

放下行李,大家开始各忙各的,有写日记的,也有补衣服的,还有打坐的。一旁的亲晟师父身上蹦来一只蛐蛐,亲晟师父把它递向我。但这小家伙却不愿到我这来,后来竟很安静地趴在亲晟师父手上吃起亲晟师父舍食的大枣。

我在心里赞叹他们的因缘好,也赞叹亲晟师父修行好。在书上常常看到高僧住世时,龙神皈依,猛虎护卫的事。也有看到猿猴献果,百鸟供花等事。还有一些有修行的,和动物说话动物即能听懂。自己也试过多次和动物沟通,诸如很认真地对一只虫子用心说:“啊,小虫子,如果你能听懂我的话,就蹦到我手上或蹦到哪儿吧。”结果是无论我怎么说,怎么用心,怎么至诚,又是给它做皈依,又是念佛,又是念观音菩萨,它们都无动于,或往我说的反方向蹦。这就证明自己太没修行了。像今天这只蛐蛐,无论亲晟师父怎么往我这儿递,它就是不过来,却老老实实地趴在亲晟师父手上吃东西,而且还不时在他手上走上两圈,像是在给亲晟师父表演经行一样。

晚上九点多钟,突然狂风大作,而且还夹着雨点。师父通知我们钻进塑料布里。我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后,怕有人在这大风下不好弄,出来看看,帮帮忙。一沙弥师在紧着念龙王菩萨,他旁边的师父听他念龙王菩萨,很疑惑地问他:“某师,你念龙王菩萨干吗?求雨呢?”他一听,赶紧改念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法华经·普门品》上说:“云雷鼓掣电,降雹澍大雨,念彼观音力,应时得消散。”我也试过多次,但都没散。我知道不是菩萨不灵验,只是自己心不诚,信心不够坚定。

八月二十四

师父昨天就有些生病的前兆,又经过晚上一宿恶劣天气的侵扰,早上很明显的呈现出病态,看样子像感冒了,而且还有些发烧,一停下来就在那儿打寒颤。虽然加了衣服,又披上观音斗,但还是说冷。

考虑到师父的身体,亲融师父劝师父早点找地方休息休息,好去乞食。于是我们便来到一条废弃的铁道上放下行李。大家又忙活了一阵,将自己前面的地方弄平整。

看着师父生病的样子,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师父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一身病,但仍旧亲自带我们出来行脚,如今又雪上加霜,真为师父的身体担心。但是,担心也没有用,自己也没有能力代替师父承受,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少给师父添麻烦。

今天乞食空钵了,一家看到我们就在里面把门锁上了。另一家一个女的,在我一番陈述后,站在我们面前忙自己的事情,仿佛我们是一团空气。按说这样可以离去了,但自己没把握好自己的心态,故作镇定地站那儿,想让她再观察观察我们,心里想的却是:观察完了赶紧布施。或许,正是因为我的这一心念,我表面装得再镇定,但还是露出了破绽。所以干等了一会儿,女人还是不理我们。最后,她以一句“我不是主人”打发了我们。

前面几家没人,只好往回走。分配各组的乞食范围时,亲融师父告诉我,乞完这几家,那边还有一家,让我们组去看看,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亲融师父说的那家,只好往回走,看是不是铁道那边还有人家。

及至走过去一看,发现真有一家。在我们正往那边看时,一个女子抱着小孩看着我们,好像要说什么。同组一位师父问她是不是那家的主人,女子说是,这位师父便向她乞食。女子一口回绝说没有吃的。不知是不是空钵了的原因,这位师父又向她解释起来,说剩的也行。女子仍说没有吃的。另一位师父也发话了,说水果也行。

我一听,赶紧制止他俩。人家都说没吃的了,而且还不像是因想不起有啥可以吃才这么说的,明显是拒绝的敷衍之语。可惜,在我完全没料到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将话说完了,自己马上感到脸上热辣辣的。

我一直都认为,虽然我们是在乞食,但我们不是乞丐,我们有自己的尊严,这个尊严就是僧格。我们可以放下身段去乞食,但不能放下尊严去乞讨。在我看来,“水果也行”这样的乞食用语和直接告诉人家“馒头也行,面食也行,米饭也行”是等同的。尤其是别人拒绝布施时再说这句话,那就和乞丐的“可怜可怜吧”不相上下了。所以,我一直都特别讨厌这句话,虽然在特殊情况下这句话是可以使用的,但那是极特殊的情况,不是每次都可以使用的。我跟随师父、亲融师父学习乞食时,从未见他们这样说过。

有一次,一位居士向师父请法,问到乞食用语的事。师父说:“水果在农村还是比较好的东西,所以不能说。我们就是要点吃的,素的就行。如果说没有,再说剩的也行,有一口就行。再说没有走人就完事了。”你要再说“水果也行”,那就好像说“饺子也行”一样,剩饭都不想给你,你还跟人家要饺子?我们就是乞食,说明白要素的,给就给,不给就算了,赖赖唧唧的反而让人轻视。(注:这是师父开示的大概意思,原话没记住。)

说实话,如果有和尚到我家乞食,他如果跟我说“水果也行”,本来要给的,一听这话我也不给了,让人听着特别反感。我会把他和贪得无厌的乞丐等同。所以,从我第一次参加行脚乞食到现在,我一句“水果也行”都没说过,而且我感觉在以后的乞食生活中,这句话我几乎也不会去说。

回到过斋地后,我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怎么出现的这个局面。慢慢地,我理出一条线路。从一开始的埋怨他俩不该这么乞食,到深挖掘,发现还是自己的错,自己也被空钵的境界转了。如果当初头脑清晰些,果断下决定不乞了,直接回过斋地,也不能出现这个错误。再一个,他俩是初次参加行脚,对乞食没有经验,而且由于寺院工程较忙,他们也没能看看关于乞食的影片学习学习。

师父在每次分组时,都会告诉这组听谁的,那么每组的负责人就不仅仅要带着乞食,更重要的是将正确的乞食方法传播下去,及时纠正乞食时出现的不当行为和语言。虽然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师父分组时交代由谁负责的用心,但自己站在世间法的角度,出于“面子”不好意思说,而且还怕自己控制不好心态,生起慢心。该说的也不说,所以才有今天这一幕发生。若之前大概说一下,我想不会像这样的。而且将师父的一片苦心抛在脑后,没能将正确地乞食之法传承下去,自己顾自己,实在辜负师父的良苦用心。

过完斋,刷牙时我一掏兜,不禁叫出声来:“哎呀!完了,念珠丢了。”心里马上浮出一大堆妄想。这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亲藏师父那儿请来的啊。之前因为一串很好的念珠从我手里流走,亲藏师父几乎都不给我念珠了,这串再丢了,以后是甭想了。估计回去后,他如果知道这串念珠丢了,肯定会说我一顿的。

而且这串是好的绿檀的,亲藏师父就这一串,其他绿檀的都是一些假的,用香料和色素煮出来的,或是非常次的,能得到这样一串念珠是自己打了很长时间妄想才满愿的。

来大悲寺前,在北京一家紫檀专卖店看中一条小叶紫檀念珠,当时没买,想来大悲寺受完五戒回去再买,谁知中途改成发心出家了,自然也就没回去。于是,对没买那串念珠一直耿耿于怀。

自己从刚信佛就对绿檀、紫檀和菩提子的念珠有特殊爱好,得到这串绿檀念珠后,常常在闻到那种特殊香味时,出现刚刚信佛时的感觉。那种久违的感觉,是我苦苦寻找了很长时间也不曾出现的。因为初信佛的自己对佛菩萨是那么地虔诚、那么地恭敬。现在总有种佛在天边的感觉,心里很苦恼。有了这串念珠心里安慰了许多,现在居然丢了,怎能不心疼?

我边洗钵边叨咕着念珠丢了。亲融师父看我若有所失的样子,说:“不行你回去找吧。”另一位师父说:“你赶快跺跺脚,让这里的土地给你送来。”对于他们的话,我只能报以苦笑。因为我绝对不会回去找的,而我又没有修行叫来此处的土地,就是有修行,这贪心一起,啥也别想叫来了,叫来几个贪心鬼还差不多。

整个下午,我的心思都陷在丢失念珠的失落之中无法自拔,不断地打妄想。越是伤心,越觉得那串念珠好,越觉得好,越舍不得。自己好像着魔了一样,直到我发现我必须要从中爬出来时,慢慢地我开始思维,自己到底怎么了,这串念珠能永远伴随我吗?不会。因为我终将死去,在我死去时,什么东西都带不走,而且它也会坏。那它现在丢了,为什么还要心疼呢?因为喜欢它。喜欢又从何处来呢?贪欲。既知是贪欲,为什么不对治呢?

比丘!难道你舍下年迈的父母、优越的生活,就是为收集这些东西而出家的吗?

难道你不知道就因为这串念珠,你将开不了悟吗?你不是知道紫晶钵公案吗?你知不知道对这串念珠的贪着会拉你下地狱呀?

哎呀!太恐怖了,幸亏这串念珠丢了,如果不丢,我还不知道自己对它已经贪恋到这种程度了。

八月二十五

一点多醒来时,摸了一下雨衣,还没下露水。两点半再摸,已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天很冷,冻得我直打哆嗦。不过,这和世尊当年雪山苦行实在没法比。不但和世尊没得比,就是和零九年行脚也没得比。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行脚,同样的因闰月而节气较晚。那时冷得,早上起来矿泉水瓶里全是冰碴子,小褂穿身上感觉比纸还薄,今天可算好太多了。

起来上路走了一程,没有好的地方打坐,最后在一斜道上将就了。师父在用这样的环境告诉我们,修行人要随遇而安,不可攀求,因为有了攀求就有苦,所以师父常说要无所求,不攀缘、不求人。

大概七点多钟,我们进入甘泉县县城,走了不长时间,我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这对自己是一次考验。音乐对人的危害极大,可以乱禅定,古仙人因听音乐而失神足通的教训如警钟般警醒着自己。曾有人说:现在这些流行音乐都是魔音,你看那些歌星,弄得跟鬼似的,染个黄毛、红毛的,啥色都有。底下的歌迷更是,随着音乐又舞又跳,哭的也有,笑的也有,跟疯子有啥两样?歌星像个大魔王,歌迷就是小魔鬼,整个一群魔乱舞。佛是觉,众生是迷。现在的人不仅不知自己是迷,还以此为荣,什么歌迷、球迷、牌迷、钱迷,啥迷都有,就是不觉。

随着队伍离声源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不想听也往耳朵里灌,只好提高诵咒的声音,并将注意力集中到听自己诵咒上。然而,好奇驱使,我总想抬头看看,这地方到底干啥的,放这么大的音乐?但另一念头马上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是考验你的时候,如果你定力大,可能根本听不到音乐,再次一些的话,可能听到了音乐,但不会有太大的动态。我是属于下等的,只有像拉锯战那样,看谁最后能胜利。如果你定力不足,那肯定会被它所转。我观察着自己的心念,一步步靠近声源,当我真正到达声源处时,一点想看的心思也没有了,反而感到特别无聊。好了,自己总算是胜利了。但这只是眼根的胜利,耳根却还在接受着考验。饱受轰炸,它可比眼根难控制多了。于是我加快了诵咒的速度,可是我发现心动得却十分厉害,心念根本没办法静下来,像被搅起的一桶水一样。而快速诵咒就好像搅水的棍子。我知道这样不行,我必须换一种方法。于是,我将咒放下,轻轻地提起话头,很慢很慢的,这下好多了,但也不敢放松警惕,直到走出了这个范围,才算松了一口气。

因为今天没有合适的地方乞食,只好完全接受居士的供养。这在头陀行中也是准许的。佛陀住世时,曾有五百商人每天跟随在僧团后面,准备在僧团乞不到食物时,供养僧众。

过完斋后,原地休息一会儿,开始剃头。剃完头,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心里美滋滋的,具体美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就是很高兴。或许是那种感觉吧,当“和尚”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不当“和尚”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下午在一处休息时,我跑到师父跟前给师父按摩按摩肩膀,亲度师蹲着为师父按摩腿。王居士看到亲度师头上有只蚊子,说了声:“喝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走。”师父听到后问是什么。王居士说:“亲度师父头上有只蚊子。”师父问:“在哪儿?”亲度师低低头,一只喝得胀胀的蚊子正撅着屁股努力饱餐呢。师父一挥手把蚊子赶走了,然后,把手放在亲度师脑袋刚才被蚊子叮的地方上,轻轻地抚摸着。看到师父为亲度师摸顶,再加上亲度师那享受其中的幸福表情,自己真是羡慕不已。从来大悲寺到现在,自己只有剃度时被师父摸过顶,亲度师真是太幸福了。不过,这可是人家先舍而后得的。自己没有这种布施之心,蚊子还没咬上就挥手把它赶跑了,到啥时也别想让师父给摸顶。

下午五点左右,师父就选好了住宿地。这是一片杨树林,树下落满了树叶。师父讲过树叶可以保暖,这可是师父九五年从山西五台山往东北行脚时发现的。我想住在温暖寺院里的出家人,一生也无法发现吧。

安排好每个人的位置,师父让大家赶紧记日记,并说:“今天你们是沾我生病的光才这么早休息的。”说完这句话,师父又小声说了一句:“这不能这样,再这样都跟我学坏了。”当师父真不容易,有病了得硬挺着,挺也得挺,不挺也得挺,就是为了给徒弟带个头,但自己的苦有谁能代受呢?

佛在因地时,投生为一只猴王。有一年饥荒,森林里没有食物了,而距此山一条小溪之隔的国王的园林里却长满了水果,猴王便带领群猴去偷果子吃,不料却被守园人发现并报告国王。国王命人将猴群包围住,于是猴王让大家找来藤须,很快编成一条绳子,猴王将一头系在果园中的大树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然后像飞鸟一样,跳到河对岸那边的大树上,想从国王的果园架一条藤桥,横渡溪流。然而,因为绳子不够长,猴王只好用两只手使劲抓紧树枝,勉强撑起藤桥,让群猴踏在它身上通过。

在我心里,总感觉师父就像这个猴王一样,让我们踩着他的身体,跨越生死苦海,将我们送到解脱的彼岸。

八月二十六

昨晚在那打坐,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大概一点多,距离启程还有一个多小时呢。这时再睡,待会儿醒来肯定会头昏脑涨,提不起精神,干脆打坐静候,到时还精神,收拾东西也快。

启程后开始诵咒,连续不断的楞严咒像一条小河,静静地在心田流过。这几天连续出现一种现象,就是刚开始走时,天黑,知道看也看不到什么,眼根收摄得还可以,妄想相对较少,咒诵得也比较连贯。天亮后,妄想纷飞,咒就诵得有些乱了,眼根也摄不住了,总想向外看,可到底想看到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过完斋后,咒基本上就提不起来了,有时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妄想中无法自拔,甚至连拔的心念也没有,直到发现时又很苦恼。

记得一一年在永清寺受戒时,开堂大师父说:人的一天好比一生,早上就像婴儿时,妄想少,人比较清静;中午好像中年时期,妄想纷飞;晚上就像老年,睡觉就像死了一样。我想:如果将一天当作一生来过,是不是我们能放下许多呢?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结束乞食往回走时,因来时路程较长,没按原路返回,感觉应该能有回去的路,可是往前走了一段时间,心中却没有底了,硬着头皮走出村子,上了公路,对于眼前的景象感到十分陌生,不知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有些不知所措。问了一下身后的两位师父,他俩也不知怎么办。再按原路返回是没时间了,只好试探性地往左走,直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景物才松了一口气。这是对自己的一次教训,以后不能这么冒失,否则吃亏的日子在后头。

回到过斋地后,师父说遇上两个徒步的,出来时八个人,走到哪儿留下两个,又在哪儿留下几个,现在就剩两个了。他们也是在外面找空地、桥洞住,有时也用帐篷。我一听就说了一声:“哎呀!那太好了,应该结缘给他们两本《经行》。” 心里还有另外一种感觉。

没来出家时,徒步曾是我的梦想,孤身一人,仗剑天涯,世界尽在脚下。那时不认识他俩,如果现在认识他俩而我又没出家,我会加入到他们之中。现在出家了,托钵行脚算是徒步天涯梦想的延续。只是行脚和徒步相差悬殊,行脚要求收摄六根不许外看,而徒步是旅行,可以将沿途的湖光山色、风土人情尽收眼底。行脚是走向解脱,徒步却在延续轮回。行脚不是旅行,也远没有想象中那样充满神秘,更不像讲报告一样热闹非凡。有时走一天也碰不上几个人,有时除了荒草就是黄土,没人理会你是谁,你在干什么。我们只是默默地低头行走。

八月二十七

上午穿越了一个小城镇,本以为过去一镇会有个村庄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谁知一过小镇就是盘山公路,队伍一直在爬坡,眼看乞食时间已到,却连个人影都看不着,乞食是无望了。

看着这蜿蜒的盘山公路,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过斋都难说。不过,打妄想也没用,还是放下心来好好诵咒为正道。

过完斋后,因考虑到往前走仍是盘山公路,很难找到休息地,所以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才又上路。

上路不久,随着队伍步入山区越深,越觉幽静。漫山遍野的树木,公路两侧的大树遮住了阳光,将阴凉送给路人。若将心念外放,林中的鸟鸣如梵呗般声声入耳。不知不觉,人也变得特别宁静,世间的熙熙攘攘如同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山林的清幽如氧气般从鼻孔传入心肺,再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报告写到这时,那种感觉仿佛从笔端又流淌出来。

《佛话经》云:“比丘在聚落,身口精进,诸佛咸忧。比丘在山林,息事安卧,诸佛皆喜。”我想,不仅仅是因为阿兰若的障缘较少,还有山林中特有的那份幽静能为比丘的修行提供特殊的氛围吧。

很小时,我就不愿住在家里,常常幻想着生活在大山里的情景。第一次见到山时,兴奋的不得了,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巴不得一头扎进山里再也不出来了。我总感觉,深山老林才是我的归宿,那才是我的家。

休息时,看到此处山涧深不见底,从上到下全是树,陡峭的黄土山,壁立千仞,十分雄伟,心中对深山的向往又加深一层。

下午五点半左右,队伍在路边停下。师父和亲融师父去探寻夜晚露宿安单处。在行脚途中,走得最多的总是师父,寻找过斋地,查看露宿地。每每看到师父已显老态的疲惫身影,心中除了惭愧,更多的是感恩师父为众生的无悔付出。

等了一会儿,接到通知让背包上去。顺着蜿蜒的山道而上,在疑似尽头处,一拐而下,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阔的空地呈现眼前。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让我不自觉地误认为此处有人在闭关。

来到师父指定的地点,放下背包,回首俯瞰,千沟万壑、支离破碎的黄土高原风貌,尽收眼底,心也随之开阔。若不是因为已出家受戒,自己真要放开嗓门大吼几嗓子,信天游诞生于此也就不足为奇了。

去方便时,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往里走,本以为我们住的地方已是尽头,谁知,这条小道却弯弯曲曲延伸至很远很远,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让我猜想,或许顺着这条小道走下去,会走进世外桃源,在里面短暂浏览几眼,再出来人间已是人物全非,沧海桑田。

八月二十八

因昨天下午听居士说再往前十多里全是苹果园,找不到休息地,再加上盘山公路蜿蜒,所以打妄想今天早上会等到天亮后再上路,谁知两点五十多问师父走不走时,师父毫不犹豫地说走。亲融师父说:“师父,前面都是果园,找不到地方打坐啊。”但师父执意要走。于是一阵紧张地收拾,队伍就又踏上了行程。

星夜寂静,除了偶尔听到几声狗叫,再就是自己轻轻的诵咒声。因路两侧都是苹果园,没有空地可供打坐,只能在路边短暂休息一会儿,一放下包,师父马上通知方便不要去果园,现在正是苹果收获的季节,黑天半夜的更要注意避嫌。

后来,在路边找到一块不大的空地,师父看过后,安排着每个人的位置,弯弯曲曲的总算是坐下了。

至上午九点多钟,我们已走出了二十多里路,路两侧还都是苹果园。我心想:看来乞食是无望了。谁知正走着,却看到一个村庄,对于这个没有希求而出现的村庄,真是喜出望外。

来到第一家乞食,女主人听到叫门后,从屋内走出来,听明白后,说了句什么,我一点没听懂她就回屋了,但看她那样子不像是拒绝的意思,便停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女主人出来说:“给你们拿几个苹果吧,没别的吃的。”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进屋前说的是:“给你们拿点什么呢?”

女主人又进了另一间屋,不一会儿两手捧出六七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边向我们走来,边说:“没什么给装。”我说:“我们有。”然后指指我们胸前挂的钵。

待她走到我面前,我揭开钵盖,在我请她帮我们分一下的同时,她呼啦一下全放我钵里了。待她反应过来,又从我钵里拿出两个放进亲清师父的钵里,一看另外一位师父没有,她说再去给取,就又捧出六七个苹果。又大又红的苹果很是喜人,更喜人的是女主人的布施之心。有的人就是手里拿着苹果,他也想不到布施的。

回向时,主人乐得笑出了声,并出门相送。这就是布施之乐吧。这种乐是世间的五欲之乐永远无法可比的,因为布施能引向解脱,而五欲之乐却牵向轮回。

去后边几家乞食时,女主人大声告诉我们都下地了,这趟胡同就她一人在家。并向路边一个女子说她家没啥吃的了,给拿了几个苹果,语气中难掩欢喜之情。

回到过斋地,刘居士正在向师父请法,自己当时没升起重视之心,没做笔记,记得最清楚的是关于过斋地如何选择的问题。师父说:“为什么在村头,不在村里或过去村子呢?因为过了村子,让人对我们起恭敬心,再乞食,就不一样了。”刘居士问:“不能表了法再乞食是吗?”师父说:“对,这是以法换食。”师父接着又说:“看起来是小事,细讲起来却有很大的内涵问题。”真是小问题里含大事情啊。

以前也看了不少师父关于行脚的开示,而且自己也行过几年脚了,总感觉已没什么问题了,孰不知大方向可能勉强能通过,里面的学问却有很多很多。难怪师父说十年八年不算什么,一二十年勉强算迈出一小步吧。看来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就这过斋地的选择就有这么多规矩要求,而且这还是粗略的,细微的就无法说了,其它方面更不用说了。今后当多长眼睛,多开口问,这样才能学到东西,不然看似差不多,实际差很多。

下午一次休息时,师父问我走了多少里了。我说:“不知道,没看牌。”师父一听,说:“你天天看,我一问,你又说不知道,净瞎扯。”初听师父这话,自己真是满心不自在,很不平,心想:我哪有,真没看,真不知道。可细细一想,不对,看了,确实看了,每天都有看过,师父没有冤枉我。虽然我没有每个里程碑都看,也没有看是在多少公里处开始走的,有时也不知道是在多少公里处停的,但我毕竟看到过,或有意、或无意,总是看到过。这么一想,心里马上平了。并感激师父慈悲,用这么委婉的方法告诉我眼根收摄的不够好,应该一个都看不到才行。《经行》中写道:“眼观卧牛之地。”应该只看眼前一米以内的空间,其他都不应该看。

师父为了教导我们,真是用尽方法。这两年感触最深,原来总感觉距离师父特别远,尤其是刚剃度那两年,除了上殿、过斋能看到师父,其他时间很难接触到师父,还没当居士时接触得多。有也是犯错误后遭到师父的呵骂。行脚时和师父接触得多了,也从师父的言行举止中体会到师父的用心,从中体会到师父的不易。

以前有位挂单的师父曾说:“师父的每一句话都蕴含着深义,含着法。”本来我很不认可他的这句话,我总认为他们密宗说话太夸张,看来自己错了,有心人用心听,体会确实不一样,就看你以何种心态去听。

八月二十九

昨晚半夜时分降温,自己被冻醒了,剩下就是辗转反侧的捱时间,盼着早点起程,上路一走就会暖和起来的。谁知,终于熬到近三点时,看亲洞师父起来去找师父,心想总算熬到头了,可师父却让原地打坐。心里很是不乐意。不过,这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一切苦都是自己攀求所来。师父说:有求皆苦,无所求,苦才会止息。自己总是求一个舒适,为了这个“感觉”忙来忙去,费尽心思。在智者看来,这就是愚痴,就是苦,而自己却觉知不到。得到了就欢喜,得不到才觉得苦,但这时却不知回头,反怨别人。

从昨天进入苹果园区,到今天上午,我们已穿越了四十多里的苹果园,找块休息地太难了。八点四十多进入一个村子,居士在进村不远处找到一块空地,在村后。师父看过后,决定在此处过斋,并询问刘居士有没有和地的主人打过招呼。模糊听到刘居士说了句什么,师父没再说什么,看来是已经打过招呼,征得主人同意了。

乞食除第一家布施了三个馒头,其他几家均未得到布施。过完斋,亲融师父找亲岸师,问他还记不记得师父出关的事。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师父出关十三周年纪念日。只是这纪念日我们只能在行脚中度过,平平淡淡,如果不是亲融师父提起,可能很多人都不会想起来,更没有人来庆祝一番。不过,如果每年都在行脚中度过,将行脚乞食永远地传承下去,这应该是对师父出关最好的纪念,最好的礼物,也是对师父最好的回报吧!

下午因为路两侧全是苹果园,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休息地,而且今天还要诵戒,对地点要求相对高一些,直到四点半左右才找到一个地方。刚放下包就下起雨来,只好坐下来看情况,雨要是下大了就不能诵戒了,等了一会儿,看不像会下大的样子才开始诵戒。

快诵完戒时,听到远处广播报天气预报,气温要下降六至八度,看来要挨冻了。所以诵完戒后赶紧把包里的厚衣服都穿上了。生死凡夫,面对幻境看不破、放不下,只能随之流转,虽然感觉很麻烦,但也没办法。

九月初一

晚上做梦了,乱七八糟的,这是闭着眼的梦,睁开眼睛就醒了。但人生这个睁着眼的大梦不知自己何时才会醒。

乞食重新分组,从第一家开始,连续几家锁门,心里空落落的,对今天的乞食成果没有把握。

见到第一个人正在拣苹果,听说我们要乞点吃的,说没有。只好转身离开。再下一家由亲果师主乞,主人布施了两个馒头,但一下全放进了他钵里。乞完这家,已到胡同尽头,自己和亲理师父都还是空钵呢,就这么空钵而回,心有不甘。就两家有人的,太少了,远处还有胡同,去那看看因缘如何吧。

前几家也是没人,好不容易碰上个有人的,正站在门口。我让亲理师父去试试。走近几步,我看到这家门口贴着“优秀党员”字样的牌子。心想:上小学就开始学党是人民的公仆,那么党员应该都是心地非常善良的,看来这下不愁他不布施了。谁知,自己正在打妄想时,男子吞吞吐吐地冒出一句:“我,我听不懂你的话。”那神态却一点不像听不懂,倒是有几分害怕似的。不知他怕什么呢?用听不懂而拒绝布施,这种情况以前遇到过。

过斋时一看,行堂盆里寥寥无几的食物,看来不少人都空钵了。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大雨的样子。过完斋洗刷完,我们就赶紧起程上路。张居士问师父道:“师父,今天是今年行脚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返回寺院了。明年还会来行脚吗?”只听师父铿锵有力地说道:“只要条件允许,年年都会来行脚,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走下去!”师父说得十分坚定,让做弟子的听着不仅仅是振奋,更有些许心酸。一个满身是病的老人,是什么样的愿力支撑着病体,走在末法洪流前,做大砥柱,一年又一年?而作为弟子的我们又该怎样才能报答这份山高水长的法乳深恩呢?

下午浓云密布,要下大雨,而此地又没见有桥洞,走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块栽着小苹果苗的果园,放下包不一会儿就下雨了。

师父让铺塑料布,有人为师父找来干树枝插土里撑着塑料布口,免得有哈气。这样一来大家也学着做,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撑起来像个人字棚,有的像行军营,也有像窑洞的,更有像蔬菜大棚的,最有意思的是像个蜗牛。

我自己犯懒,嫌早上起来叠大塑料布麻烦,用了块小塑料布,但不知下大雨小塑料布能否够用,全当试验吧。不过,要是不下就更好了。

九月初二

半夜时分,睡得正香,沙沙的雨点声将我从梦中吵醒,睁眼一看,下雨了,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观音斗,还好,没下多长时间,观音斗只是稍微有点潮。

不一会儿,雨就下大了,黄豆粒般大的雨点打在塑料布上“叭叭”作响,并透过薄薄的绵披布,将寒冷与击打传递给身体,心中突然感到很是不安。紧接着,狂风大作,短短几分钟内就将昨晚他们搭建的各式各样的塑料布建筑刮得面目全非,一切努力全化成了泡影。反观我们的色身和这些建筑又有什么区别?当无常之火烧起时,谁能逃脱?今日百般呵护、爱之不舍又有何益?只有放下身体,精进修行,才不负这难得的暇满人身,才能在生死来临时抵挡抗衡。

我的小小的塑料布里,一个大背包再加上自己,翻身都困难,但心里挺知足的。卧听风雨,别有一番意境。明相时,雨才停,等了一会儿,师父通知收拾东西。

行脚四年了,这样使用塑料布还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大的雨中过夜。难忘的风雨交加之夜,难忘的头陀行经历。

上午九点半左右,队伍在一水泥路边停下,背靠大石头砌的大墙,上面长满树木。虽在车流不息的公路边,但很寂静。

今天可供乞食的村庄又很小,师父开始安排去乞食的人员。亲洞师父问师父还让不让亲虚师父和我去,师父说他俩就别去了。

师父叫着去参加乞食人员的名字,回过头来,我满眼期盼地盯着师父。师父看着我,我盯着师父,只听师父说:“亲慧你也去吧!”“好的师父!”我难掩心中的欢喜,叫同组的两位师父赶快准备去乞食。

这次由亲空师父带队,分给我们的这条胡同,第一家没人,第二家没人,一连几家没人,见到人的又不布施,我的心里有些着急了。虽然尽量控制,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但表现出来的仍然有些急躁。沙弥更是,第一遍门刚敲完,紧着就敲第二遍,待三遍匆匆敲完后,一看没人出来,马上就想走。

我一再地提醒自己:“静下心来,不要急躁。”但走的户数多了,仍一无所获。看看前面,分给的人家已所剩无几,时间也一点点流逝,心态开始发生着微细的转变,从一开始缓缓地敲门,到慢慢变快,等待开门的时间也缩短了。起初还告诉沙弥要多等一会儿,别急于敲第二遍,敲完后稍等片刻,三遍都敲完后,等会儿再走,别急于去下一家。慢慢地自己敲门的间隔也缩短了,也不再等得长一些就走了。话语中带着几分急躁与期盼,希望能有人来开门,快点来开门,最主要的是布施一点东西。

自己的心态完全被攀求所转,不能好好的用心去做无为行乞。由此也想到自己第一年参加行脚乞食时,叫门时总爱透过门缝往里看,有时竟侧头趴着往里瞅。其实,这就是攀求,十分没有威仪。和师父一起乞食时,从未见师父有如此不雅之举。

后来在一次乞食中,毛病又一次显现,亲空师父当即提醒:别趴着门缝往里看,不威仪。听到此话,自己才意识到失态,马上调整过来,低头垂目,收摄身心。

以后乞食时,总提醒自己不要有求,要学师父的无为行乞,要注意威仪,当敲门后无人来应时,自己总想往里看,于是赶紧警告自己,不可以看,要有出家人的威仪,保持僧格。记得师父说过:饿死事小,威仪事大。

今天自己虽然能控制住不往里看,但还是没做好,没能将无为行乞的理念贯彻在乞食始终。

最后一家,或许是还没乞到食物,而前面又没有人家了,沙弥叫过几声门后,便冲屋里喊:“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我一听,马上告诉他还没见到人,你说这个干啥!虽然确实不能这么做,告诉他也是我的责任,可反观自己的心态,明显不对劲。自己已被空钵的境界所转,急火攻心,语气十分不柔和,有些烦躁包裹在“责任”的外衣下。在此向那位沙弥师忏悔。

写报告时,我突然想问问自己,空钵了又能咋地?怎么就不能放下呢?

斋后上车,返回寺院。恩师在大悲殿对本次行脚作了简短的总结性开示,宣告着此次行脚圆满结束。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这不是一个句号,而是一个分号。行脚乞食永远没有句号,过去诸佛如此行持,祖师大德传承至今,以后会继续。明年会走,后年会走,师父的弟子会将这条法传承下去,佛的弟子会继承下去,未来诸佛同样会行持此法。

后记

末学实在惭愧,报告写得不好,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

由于自己当初用心不正,虽想好好用心行脚,却不想好好写报告,只想草草写个万把来字,应付师父。后来有一次在方丈室,恩师问我今年行脚报告打算写多少字,我大言不惭地说:“一万五千字。”师父一听,声音提高了几分贝,说:“什么?你糊弄我呢!”我一听,完了,赶紧解释:“师父,我报一万五,但会努力往多了写的。”师父不容我打马虎眼,说:“不行,你现在是越学越懒,越学越滑。你少糊弄我,你知道我记性不好,我要实数。”

自己一听,真是惭愧不已。心想我不能让师父失望,因为自己曾亲眼看到师父因一位弟子不好好写报告而失望的眼神,当时自己差点落泪,强忍着才没流下来,那种眼神我终生难忘。

可是,自己日记记的内容实在太少,就是使出浑身解数,搜肠刮肚也写不出好东西啊。所以,报告中不尽人意处,望大家多多谅解。

写报告期间,由于感觉时间有些紧张,想找僧值师父请一支香假用于写报告。僧值师父将此事报告师父,谁知师父竟给了三支香假。自己一听,真是更加惭愧,同时也感到压力更大。实在不敢、也不能辜负恩师的殷殷期望。

无奈,自己习气太重,写出的报告太差劲,连自己都不满意,更别说令恩师满意,令大众欢喜。在此,向恩师至诚忏悔!向大众至诚忏悔!

赴山西盂县永清寺受戒有感(释亲慧比丘)

顶礼十方诸佛

顶礼娑婆教主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大智文殊师利菩萨

顶礼一生补处弥勒菩萨

顶礼律藏会上优婆离尊者

顶礼传南山宗道宣律祖

顶礼上妙下江得戒和尚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戒光普照

——赴山西盂县永清寺受戒有感

◎释亲慧 比丘

从山西永清寺受戒回来已有些时日了。一直没动笔写那段记忆犹新的经历。直到前几天下雪了,才腾出时间拿出同戒录和受戒时记的日记,仿佛一下又回到了永清寺,也就是在看日记时定下了这次受戒体会的题目:“戒光普照”。这也是我们得戒和尚为本次传戒法会题的字。而这次传戒法会也正体现了这四个字——戒光普照。

第一章:受戒前夕

第1节:不想受戒

时间真快,转眼已经剃度近两年了,想想自己刚剃度时,最大的感受就是当了沙弥才知道如何做好一个护持居士,也因此更后悔自己在发心时做得太不到位。于是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等成为比丘再后悔没做好沙弥。然而,时间不等人,短暂的沙弥生涯即将结束,比丘之名实在太神圣庄严,让我有些不知如何担当。

恩师讲《沙弥律仪》时曾说:“沙弥阶段是最好的阶段,最容易教育,最容易接受教育,心里能装下很多东西,因为他的身份在那里。一旦过了这个阶段,有很多法就不能对他使用了。”所以我也想多当几年沙弥。有一位大德曾说,当了比丘想再退回来就难了,犹如模子已经成型了一样。

有一段时间,一位比丘师父经常“加持”我,同样一句话,别人说没事,我说他就冲我发火,这也使得自己在心里产生恐惧。为什么他这样呢?难道他当沙弥时也这样吗?没有答案,我自己又理所当然地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他当沙弥时肯定不是这样的。怎么当比丘就变了呢?我自己习气重,脾气不好,三句话谈不来就发火,真的害怕自己当比丘后也成他那样。所以我在心中是那样不想去受戒,不想当比丘。

记得师父讲过,看僧人的过失是障道的因缘,能毁了你的法身。其实,不管他对不对,我以一颗看人过失之心去看他,看到的只有过失,也正因此而毁了自己的法身,师父的话在我身上现行了。

或许是前世积攒了些福报,一次我和亲空师父一起出坡,在路上他给我讲到蕅益法师曾发愿弘扬戒律,志求五比丘如法共住,以令正法重兴。然而后来竟不可得,不禁十分伤心,以后便一意求生西方了。亲空师父十分感慨地说道:“蕅益法师那时一心求五比丘如法共住,因为只要有五比丘如法共住,正法就可以久住的。然而连五比丘都不可得,现在我们在僧团里能如法修行是多么难得!成为比丘不容易,所以要好好发心,将来做一名合格的比丘。”亲空师父的话激励了我,让我对当一名合格的比丘充满了向往,也盼望着登坛受戒的日子早日到来。

第二节:受戒受阻

今年一开春就听说师父在为我们选择戒场,客堂也多方打电话联系,师父要为我们选择一个尽量如法的地方。师父用心良苦,不是我所能测度的。或许是好事多磨,或许是我们业障深重,原听说今年指定传戒的五台山碧山寺突然取消了传戒,河北柏林寺也没动静,看来受戒一事要搁浅了。不是没有传戒的地方了,只是受戒是大事,关系到得不得戒体,此事不可草率。

后来听说山西有个地方要传戒,得戒和尚仍是碧山寺的方丈上妙下江大和尚,其他的便不得而知。至于收不收戒费,就更不清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基本上是定下来受戒的地方了。可偏偏这个时候,自己的手指在出坡时挤伤了,到医院拍片一看,是粉碎性骨折,当时大夫提出的方案是带上一种东西,慢慢恢复,大概得两三个月的时间。但为了能受戒,亲昌师父果断决定截掉,因为截掉恢复快。

然而,即使这样,能不能受戒也不把握,但师父还是慈悲的让先填报表,到时候根据手恢复的情况再决定去不去。那段时间虽然亲昌师父总慈悲安慰我说:“没事,不会耽误受戒的,放心吧!”但每当有人问我能不能去受戒了,我都很没底气地说没事,可说过之后就是长长的落寞与担心,所以特别怕别人提这事。

农历二月二十一
,亲舟师父带了我们十五位准备去受戒的沙弥到辽宁省佛协盖章。就为盖章一事,亲藏师父和亲舟师父在人家那等了两天,人家也没同意,后来只好先回寺院,由居士和人家商谈。结果是人家同意了,但不相信我们有这么多人去受戒,要见到本人才给盖章,这才有了我们这次沈阳之行。我们得以受戒,师父和诸位执事师父的恩德无以为报。

第三节:奔赴山西

终于定下了前赴戒场的日子,在我们临行前一天,师父让亲融师父给我们讲了一些关于受戒后羯磨法的事,和一些受戒时要注意的事项。待亲融师父讲完,师父又给我们做了开示,大意是要注意威仪,要保持住僧团的八项规约。师父的开示更像是一位慈父对即将远行的爱子的叮嘱。真是千叮咛万嘱咐,苦口婆心,唯恐有哪个地方没说到而让爱子吃了亏。

农历二月二十二
上完晚课后,我们几位求戒沙弥搭衣一同向恩师告假辞行。师父在阅览室为我们做了简单开示,大意是:“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大家一定要注意,一定要小心谨慎,如履冰霜,就好像在冰上走,一不小心就会摔个大跟头。平时在寺院没事,外面的诱惑却很大。要摄住六根,不攀缘。”世间有首诗是这样写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恩师既是严父又是慈母,再三的叮嘱是在为我们密密地缝织着法身铠甲。自己如何才能报答这三春之晖呢?

拜别恩师,我们又去拜别阿阇黎。阿阇黎的教诲同样是叮咛嘱咐和对我们的不放心。阿阇黎说:“你们去受戒代表的不仅是个人,更是常住,是大悲寺,所以一定要注意。”

几日前和亲空师父聊天,亲空师父说:“你们这次去永清寺受戒,是第一次,如同是开辟新的战场,所以这第一仗一定要打好,这关系到以后再去那受戒能否顺利。就像现在去碧山寺受戒,什么都很顺利,那是师父和前几批在那受戒的师父做得好,打下了基础,所以人家很照顾咱们寺院。”

农历二月二十三凌晨两点四十七分,人员到齐,汽车启动,亲舟师父和我们十五位求戒沙弥外加两位护持居士,向千里之外的山西进发。

本来受戒是自己的事,古人受戒都是形单影只,一路托钵行脚,真可谓历经艰辛才得以受戒,而我们不仅有专车,师父还派当家师父送我们,更有两位居士随行长期护持。这都是师父的恩德,人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恩师是我们的法身父母,我们此次的远行同样也让恩师担忧。可是师父一天是怎么过的呢?自己可曾考虑过?记得昔日虚云老和尚三步一拜朝礼五台时,只因有一乞丐替他背东西就被呵骂:“什么大老官!要人服侍,欲想享福,何必出门!”如今的自己真是应当深生惭愧才是。

第二章:到达永清寺

客车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在下午五点钟左右到达了山西阳泉。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停下休息时,张居士向路人打听永清寺的具体位置。一男子说他就是盂县的,这里离永清寺已不远,在前面的收费处下高速后,再走十多分钟,有直达盂县县城的高速。

然而,我们下了高速却看不到他说的高速公路入口,连高速公路特有的绿色路标也没看到,只好一边前行一边寻找。这一抬眼,才发现此处竟如此荒凉,贫脊的山包上,零星的长着些苦苦挣扎的干瘦小树丛,枯黄的野草在冷风中不停地颤抖,让我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只能不断地发出“这地方太穷了”的感叹。

可正是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却有佛法,有我们将要登坛受戒的道场。而传戒法会可以说是佛教中最重要的法事了。生活在这片贫困土地上的人们,虽是物质匮乏,却可以得闻佛法。相比外道盛行,道德沦丧,人心不古的经济发达的大城市,显得是那么幸福。纯朴的人们在今生得闻佛法后,将转生善趣;而富贵不仁的城市人受邪见指引,造作杀、盗、淫、妄等种种恶业,最终却难逃三恶道之苦。

晚上七点半左右才看到永清寺,车从侧门开进寺院,有一位师父站在天王殿前迎接,并指挥让车直接开到了天王殿侧门。

下车后,我们先将东西放到车内,排班跟在亲舟师父的后面进了院里。一进院内,就听到洪亮的念佛声。我们直接到客堂。由于客堂很小,我们后面的几个只好站在门外,里面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随着亲舟师父顶礼三次,每次九拜,若不是亲舟师父领着,我这个啥也不懂的小沙弥要出丑了。

顶礼完后,我们都进了客堂,站在一边。亲舟师父将我们的资料呈给客堂的师父。(后来才知道,他们也是来求戒的戒子。)没想到这刚开始就遇上了问题,他们要求没有结过婚的也要出示证明,就是户口本上的婚姻栏内印有“未婚”二字的个人户籍表复印件,或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开的未婚证明。寺院的证明不行,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亲舟师父语气和缓地向他们解释,看看能不能通融,用我们寺院的证明,但他们就是不松口。

就在这时,永清寺的当家师父念完佛过来了。亲舟师父领我们向他顶礼。只听他说;“别顶礼,别顶礼,没有那些福报让你们顶礼。” 亲舟师父轻轻说了声“依教奉行”,站起身来。永清寺的当家师父向客堂里这几位师父询问了一下我们资料的事。亲舟师父说:“师父,我们这里几个未婚的没带证明,您看我们寺院出一份证明可以吗?我怕手续不全,专门把我们寺院的公章都带来了。”当家师父说:“可以。”这下我放下心来,有了当家师父的话,那两位师父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时,客堂门口已围上了很多人,客堂里一位师父说:“你们大悲寺有名,新戒子来看你们来了。”当家师父走出客堂,向他们说道:“你们多向他们学习学习,人家是日中一食。”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被关注成这样子,这都是戒律的感召啊,是恩师以戒为师的行持树立了大悲寺的名声,我只是沾了师父的光。

一切妥当后,客堂一位师父问我们过没过斋。亲舟师父说了声:“师父,我们日中一食。”他马上意识到话欠妥当,笑了笑。照客汇明师父把我们带到寮房给我们安了单。这个寮房是戒常住特意为我们留的,楼下不远就有洗漱间,很方便。这要感谢恩师他老人家,是他的德行感召,才有我们今天的特殊待遇。并发了脸盆、暖瓶和三卷卫生纸。我轻轻问了一声亲虚师父,这纸我们要不要?亲虚师父向汇明师父说:“纸我们都有带的。”他说:“你们先拿着吧,要住一个多月呢。”没别的话,人家让先拿着,那就依教奉行吧。来永清寺前,我因为卫生纸的事起了个小疑惑:有护持的居士跟着,究竟是多带几卷卫生纸好呢,还是少带一些,缺了等居士供养?为此专门问了一下亲承师,他说:“自己能准备的尽量自己准备,用不了给别人,别什么

都指望

居士。”我才释然,我是极不愿意

劳烦

居士的。

汇明师父又问我们缺不缺牙具?我们都说有带。他说缺什么可以直接找他,然后就带着亲虚师父去拿水桶去了。并告诉哪边是水房,哪边有卫生间,到哪里打热水。过了一会儿,他又给我们提上来两桶水。这哪里像挂单求戒啊?内心感到十分惭愧。

农历二月二十四

四点多打板开大静,我们把护衣袋(装三衣的袋子)穿身上,然后搭衣去上早课。这护衣袋也不知是谁发明的,穿上后除稍显胖一些,几乎看不出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今日不比古时,古人三衣常披,睡则为被,死亦不离。今人不说常披了,如法护衣还怕人说三道四,更有走哪挂单只带七衣的。所以我们大悲寺常住有“三衣钵不离身,无三衣钵不留单”一条规定。

打开水时,我正低头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喊:“海城大悲寺的也来了!”语气中带着惊讶,仿佛不相信他所看到的这一切,没想到会和大悲寺的一起受戒。我心想: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大悲寺的呢?可能是百衲衣吧,昨晚我们刚到寮房就有人在门口说道:“这就是百衲衣吧。”

现在穿百衲衣的少了,不像古代,今人很多人都没见过百衲衣。我在寺院时见过一件假的百衲衣,是把很多新布块用缝纫机拼成的。他们以为百衲衣是用一百块或更多的布拼起来则是,其实不然。“百衲”说的是破了用补丁一针一针的缝补,时代不同了,连百衲衣也有人造假,真是悲哀啊!

封堂前这几天就是上殿念佛,中午常住慈悲安排过二堂,怕过头堂吃不饱。头堂结斋出来后,一位师父在门口喊道:“大悲寺的师父先进。”然后才让碧山寺的师父进。他们真是太高抬我们了。山西佛协会长上妙下江大和尚就是碧山寺的方丈,又是此次传戒的戒和尚。他们让我们在碧山寺的前面,这不是高抬又是什么呢? 

过斋时,行堂的师父很谨慎,而且行了好几遍,还有洗钵水,像是特意培训过的。结斋时十二点多。出来时师父说不能过十二点,但汇云当家师父说此地是十二点二十为正午,这是那些学律的定的。过斋前,亲舟师父和师父联系后,师父说按当地日中前结斋就行。

回寮后听张居士说他俩今天没吃饱,人家只给行了一回,一共两个馒头一勺菜。我感到很过意不去,他们为护持我们太辛苦了。昨天在路上过斋时,他们准备了很丰盛的斋饭——师父和亲舟师父出门时,也只是吃馒头就咸菜。而我们却吃得这么丰盛,可等他们吃时,就没凉菜了,只有几包榨菜,我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看他俩那意思是,只要我们吃好了,他俩不吃也高兴。但我自己啥样自己清楚,人家是冲着师父,冲着我们还持几条戒。今天他们又挨饿了,如果不为我们,他们又何必来这地方受这种苦呢?他俩家庭条件都挺好的,在家什么好的吃不上?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只有心生惭愧了。

晚上上晚课在院里绕佛,慢慢摄心而念,又体会师父讲的经行,感觉很殊胜,这是以往没有的感觉。

下课后休息一会儿又念了一个小时佛,晚上九点半止大静。别人的一天就此结束,我们继续打坐,直到十点,这一天算完事了。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紧张而充实,处处都得小心谨慎。唯恐哪个地方做得不好而丢了师父的脸,给大悲寺僧团抹黑。因为大悲寺名声大,走哪儿都有人认识,都看着你呢,这名声大担子也重啊。

可正是这大名声,让我知道了大悲寺并在大悲寺出家。正是因为名声大,才让戒场给我们免了戒费。而且是无条件的全免,不变相收费,不像别的地方戒费是免了,但要物品供养。

在来这儿的路上,听亲舟师父讲,那天他给永清寺客堂打电话,当家师汇云师父听亲舟师父提出戒费一事,当时没作决定,说人多他做不了主,得问他们方丈和尚。第二天再打过去就同意全免了,什么其他要求也没提,并答应给留着房间。

居士对他们这种行为特别赞叹,说这全国少有啊,开了个好头,作了个好榜样。他们这是护持戒律,护持正法。

今天过斋,我们又得以搭衣持钵。这都要感谢汇云当家师父,是他同意的。在永清寺就他一人用钵过斋,他说出家人本来就应该用钵过斋,这是正法,正法、戒律就应该护持。

听亲舟师父说汇云师父在妙吉祥寺学过律,去年我们行脚经过太原市时,妙吉祥寺的住持和尚和十几位出家师父曾到立交桥下看望我们,当时汇云师父和很多师父也想去,可是因缘不具足没去成。如今我们在永清寺相遇,也可以说是因缘再续了,那再续此因缘的纽带便是“戒律”了。

农历二月二十五

今天僧值师父让我们到念佛堂和比丘师父一起上课,这又是对我们的特殊对待。戒常住的沙弥师都没能和比丘师父一起上课,也是夹在数百戒子中在般若堂。我们却受如此待遇,除了感恩戒常住,就只有惭愧了。

十一点左右,僧值师父亲自过来告诉我们过头堂,说停电了,怕我们过午。快到斋堂时,听到一个工人说今天二堂后延到十二点以后开始。亲源师让我回来叫亲舟师父,我赶紧往回走,路上遇到亲舟师父,他让我回寮带上刀和手(注:刀和手是出食的用具),我拿回来后,亲虚师父起腔打引磬,我出食。只有我们十六个人过斋,戒常住太照顾我们了,让我心生惭愧。

结斋后,我们排班走出斋堂到念佛堂回向,唱起师父写的那首偈子:“修行容易守戒难,不守戒条魔一般……”那一刻我的心中既自豪又惭愧,自豪的是能在大悲寺出家,惭愧的是自己没有修行,仗着师父的威德而受到如此特殊的待遇。

回寮后又听他们说,斋堂的工作人员想过头堂,被一位男居士阻止了。那位居士说让大悲寺的师父过头堂,而且还给我们顶礼忏悔,这是什么道理?让我们过头堂还向我们忏悔,这哪像是对待求戒的戒子,在中国也是第一次听说。然而更让我们惭愧的在后面,因为今天停电,饭做不出来,他们专门先给我们做了一部分够我们吃的,至于常住的师父和碧山寺以及其他戒兄弟,只能等来电以后才能过上斋。

来戒场才两天,已经接二连三地受到特殊待遇。我们今天去过斋时,斋堂门口已经有很多师父在排班了,常住安排我们先进去,先过斋,他们也没说什么。无论是常住的师父还是来求戒的戒子,对我们都特别恭敬。是什么让他们对我们这样呢?可以说是戒光显现吧。我们受戒律的恩泽而被恭敬、照顾,他们受戒律的感召而护持戒律,恭敬我们。师父说过:“只要你敢行持戒律,就有人护持,就算无人护持,佛菩萨也会护持。”或许他们都是菩萨吧,然而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很惭愧。

晚上我们排班去般若堂时,半路遇上了僧值师父,他说:“你们怎么又下来了,以后你们就去念佛堂吧,不用下来了,这样你们回去不是也近吗?”僧值师父说话时一直笑着,我却更加惭愧。

在念佛堂等了一会儿,般若堂没开始,僧值师父又过来让我们自己念。这时来了一位比丘师父,他打鱼子,亲虚师领念,我边念边打妄想:我们都快成自己上课,自己念佛,自己过斋了。这哪像是对待求戒的沙弥,就是比丘出外挂单又能受到何种待遇呢?戒常住越是照顾我们,我却越是不安,自己徒有虚名,怎敢受此礼遇?

念完佛后,我提议把念佛堂的拜垫整理整理,得到大家一致赞同。看来大家都和我一样,对于戒常住的特殊对待都感到了惭愧。本打算把般若堂的也收拾了,过去才发现已经有人在收拾了,而且快完事了。

农历二月二十六

上午基本按前几天的流程,上课、念佛,下午五点半左右上晚课,有普佛,来到殿里刚站好,不知谁往殿里扔了几张钱。由于我来大悲寺不长时间就发心不摸钱了,再加上这几年的熏习,我已快把钱和毒蛇划等号了。所以一看到钱就特别紧张、害怕。这时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通通通”地跳个不停,生怕这条毒蛇奔我而来,好在我有制服毒蛇的“武器”。

我一丝不敢大意地准备着随时将武器掏出以制服它,就在这时,一个男子走进殿堂,将地上的钱捡起。我屏住呼吸,看着他的下一步动向,嗯?怎么转向我?不会吧!我在心里呐喊,掏不掏呢?正在这时,男子一转身向功德箱走去,好在有惊无险,我松了口气。

当那个发钱的将钱递向亲承师时,亲承师动作敏捷,干净利索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武器”掏出,对准毒蛇的死穴就是“一枪”,那是一张小牌,上面写着:“持不捉金钱戒。”紧握毒蛇的手被击中后,无力地缩了回去。我们胜利了,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上完早课,我去洗手间回来时,正低头走着,一个声音传入耳内:“你们寮房还有几张空床?”我抬眼一看,是戒常住首座和尚兼知客师父。我赶紧合掌问讯并回答道:“阿弥陀佛!师父,我们寮房还有四个空位。”首座和尚用征求的口气问道:“给你们寮房加两个人行吗?”我赶紧说:“师父,我们一切都听常住安排。”首座和尚又说:“这两个人也挺修行,你看行吗?”我赶紧又说:“师父,我们听常住的安排。”这时,首座和尚好像松了一口气。

常住真的太抬举我们了,以至于往寮房加人还同我们商量,还担心我们不同意,又怕安排的人打扰我们修行,所以挑了有修行的进我们寮。这样的待遇,别说对求戒的戒子,就是挂单的老参,也是常住说了算,让你住哪儿,你得住哪儿,不想住你走人,哪有这种道理。看他松了一口气,我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待遇让我受宠若惊,唯恐自己说话不当而出差错。看他放心了,我也放心自己没有说错话。

正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马上向首座和尚解释:“师父,我记错了,是五个空位,其中一张床板没有螺丝,坏了。”首座和尚听我这一说,示意我先走,去我们寮房,我赶紧扶着他的胳膊,将他让在了前面。

首座和尚到我们寮房门口,先轻轻地敲敲门,听到让进去后才推门进去。一进屋先问讯,亲虚师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便小声提示大家:“和尚师父来了。”大家很快从床上下来,向首座和尚问讯。首座和尚合着掌示意大家不要问讯,我告诉他哪张铺是空的。他又问我哪张床坏了,我指给他看,他又征求大家的意见:“安排几个有修行的人进你们寮房行吗?”大家都说听常住安排,他便离开了。

首座和尚的举动让我惊讶,更让我感到惭愧无比。他说安排有修行的进我们寮房,言外之意是我们有修行。别人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自己什么样自己清楚。

下课后,领殿的戒兄弟悟量师问亲虚师大悲寺的师父可不可以打法器?亲虚师说:“惭愧,我们都是来求忏悔的,打不好。”这倒不是应付话,一是外面唱诵的调和我们寺院不一样,二是人家法器打得确实好,有时还带花。我都没听过,更不知如何打了。临行前师父也开示过,尽量不打法器,我们那两下子拿不出手。然后亲虚师给他问讯,他连忙说:“你别给俺们问讯,你们那么修行,你要给俺们问讯,俺们就得给你们顶礼了。”哎,他们实在太恭敬我们了。

前几天我和亲虚师因事向悟量师询问时,我们给他问讯,他就说:“师父,你别给我鞠躬,我是非常敬佩大悲寺的,你别给我鞠躬。”我们将此事告诉亲舟师父时,亲舟师父说:“我们自己几两自己清楚,人家是谦恭,我们反成我慢了。”现在他又这么说,我就更惭愧了。

悟量师又问亲虚师,他以后可不可以找他请教问题?亲虚师说:“惭愧,我们也是来求忏悔的。”他问亲虚师我们大悲寺是不是只能睡四个小时?亲虚师说:“我们常住是规定晚上十点至次日两点休息。”他没再问别的就走了。

看他那样子,是想来大悲寺,但对四个小时睡眠有些担心,他想得到准确答案,所以来证实一下。记得以前师父说过,发心出家的离开大悲寺,不是因为睡眠,而是因为饿。因为睡他多少能挤出点时间眯一会儿,但饿就没办法了。可从戒场这边来看,人家担心的不是日中一食会饿,而是睡眠。但愿他们都能突破自己,哪怕来试一试,至少试过不会后悔。知道自己到底哪边不行,以后也好有个努力方向,若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就像行脚乞食,很多人对此有挂碍,可从几位挂单师父参加行脚的情况来看,并不是做不到,反而做得很好。人啊,都被自己给骗了。

农历二月二十八

僧值师父特意到念佛堂告诉我们去般若堂上课,说昨晚他们做佛事,般若堂那边没几个人了。

进般若堂后听到僧值师父呵斥一个吐痰的戒子,那种声调语气,僧值师父从没对我们用过,每次和我们说话都是柔声细语,面带笑容。

没过几分钟,又听到他在楼道大声喊:“那边没开灯还上啊!上这边来!”同样是让到般若堂上课,僧值师父亲自到那边叫我们,对别人则成了大声呵斥,对比实在悬殊。也让我深生惭愧,每天都感到不安。

上完课出堂时,一戒子想抢在亲承师前面出堂,被僧值师看见了,抡起手里的具就往他头上抽,并一把把他拽了回来,还说他眼睛不好使。戒常住拿我们当宝了,可我自己的修行自己清楚,我只是一片沾了大悲寺宝光的瓦块,实在有愧戒常住如此厚待。

快念佛时搬来一位戒子,年龄不大,特别老实,听说已经来了有段时间了。戒常住怕他在那边受染污,为了保护他,把他调到了我们寮房。从这一点来看,戒常住不是护持我们,而是护持修行人,护持戒律。戒常住如此护持戒律,感恩戒常住。

晚课后来了一位戒子,胖胖的,听口音是广东人。他一进门就说:“我想请教你们一个问题。”没等有人应声,他就大声地说:“你们吃一顿饭不会饿死吗?”亲源师说:“你看我们现在不活得挺好吗?”这位师父说有一个女居士和梅州一个比丘尼说日中一食会生病。这还是佛弟子吗?居士上座就是破坏佛法的行为了,还张口诽谤佛法,诽谤戒律。慈悲的佛陀怎么会害自己的弟子呢?像她俩这样的还留在佛教干什么?

广东的这位戒兄弟说他很想持日中一食,也试过,但没成功。我想他没成功的原因不是身体不行,而是对日中一食没有信心,被邪师误导了。再一个就是没有一个好环境,像在家人一样,一饿了周围就有吃的,本来不饿,看到好吃的都动念想吃,何况饿了?

他又说他练日中一食病倒了,我不知道他所谓的病是什么状况,但从他的表达中得知他一饿马上就想吃东西,一直在想“来点吃的吧,来点吃的吧……”

我持日中一食,比他还突然,前几天还吃两三顿饭,第二天就成日中一食了。那时确实觉得饿,但挺过那几天就行了。何况饿本身是个妄想。我们可能都有类似的体验,就是:有时干某件事情投入时,根本不知道饿。

在大悲寺,很多发心出家的居士都是来大悲寺才开始日中一食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谁因日中一食而病倒。再有一种饥饿疗法,是通过断食去治疗一些病,现在欧洲很多人通过这种方法而治好了病。众所周知的弘一法师未出家前就是通过断食治好了神经衰弱,几天不吃尚饿不出病,何况每天进食了?日中一食只能让胃肠得到合理的休息,不会饿出病的。

他又说佛陀不赞成苦行。亲源师纠正:“是不赞成无益之苦。”现在有很多人拿“苦行”来反对戒律。其实,只要是佛制定的戒律就不是苦行。世人因放不下五欲之乐,故认为断除五欲的行为是苦行,其实佛教里没有苦行一词。在佛教里,断除五欲是“乐行”,是中道。

中午搬来的那位学习南传的师父说:不是身体不行,是心。现在南传佛教的出家人还是日中一食,为什么他们可以,汉地北传佛教的不行?我个人认为日中一食,只是一个习惯而已。人们习惯了一日三餐,更有五餐六餐者,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若一个小孩从小就吃一顿,他会认为吃三顿的人有病,甚至会说:“吃三顿不会撑死吗?肚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

广东的这位戒兄经过跟亲虚师、亲源师探讨,说以后有时间要亲自到我们寺院找师父请法。临走时告诉我们穿得要庄严些,言外之意是我们穿得太破太不庄严了。

以我个人理解,庄严不在外表,在心。师父说人家尊重的不是你的外表,而是你那颗不贪的心。记得弘一法师有句名言:“人到无求品自高。”可见庄严是庄严在无求之心上。若内心贪嗔痴三毒不断,外表穿得再好又有何用?世间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再有世间那些纨绔子弟,个个衣冠楚楚,做的却是禽兽勾当,敢问这样的人庄严吗?

农历二月二十九

同寮汇观师吃完早食回来说,一会儿去客堂领身份证考试。汇云当家师父来告诉我们大悲寺的不用考了。这真是高抬我们。我们可能是大悲寺历届受戒的享受的最好的待遇了。寮房是常住特意留好的,二十人一间,不但有暖气,还不潮,而且还特别静,整个院子没住几个人,不像那边天天都乱哄哄的。但楼下那间就特别潮,还不见光。锅炉房旁的那间寮房,住了一百多人,出门就是洗漱门,潮气可想而知。很多寮房没有暖气。就这样照顾我们,常住的执事师父还担心我们住不惯,又怕冷了冻着我们,又怕房间潮。方丈和尚也关切地询问住况,如今又免试,让我更觉不安与惭愧。心中的压力也不断加大。

前几天亲舟师父想回去,因听说月底考试为了让我们心里有个依靠才没走。现在不用考了,他也可以安心回去了,寺院有很多事等他处理呢。

上午我们遵佛制半月半月诵戒时,常住查寮,进我们寮后,一位师父刚要查,僧值师父和几位师父都说:“不用查了,这是大悲寺的。”他们便走了。本以为是查手机,后来才知道是查烟。但不管查什么,这两样我们肯定没有。

农历三月初一
 暴露慢心

今天八点五十多打板时,我招呼一声没人动,等再去时便迟到了二十多分钟。迟到的原因是我们动作慢,不是个别人拖沓,而是我们不重视常住的板声,我们被宠坏了,理所当然地认为打板和我们没关系。不是因为功课不用考了就认为和我们没关系。考完的多了,也有不用考的,为什么他们没迟到?是我们骄傲了,起慢心了。骄傲的结果就是迟到丢人。

开会时,一位师父很不客气地说大家太慢了,集众集了二十多分钟还有迟到的,以后要注意,再有迟到的,不管你是谁就是罚跪。人家嘴上没说,我心里清楚他指的是谁,因为我们是最后进去的。亲舟师父才走了一天,我们就犯错误了,真是惭愧,向恩师忏悔。

三月初二
 结界

昨天下午开堂大师父到了,今天就调整作息时间了。

初春的盂县还特别冷,和我们寺院相差得有六、七度。昼夜温差更大,将近十五六度,来之前居士上网查了当地气温,得知比海城暖和两三度,可来到之后才发现不然。虽然我们都带着厚衣服,可还是冻得受不了。在寮房有暖气还稍微好点,出去更冷就不行了。再加上来这里后几乎天天吃不饱,日程安排又紧,压力又大,体力消耗特别大,身体的热量就供应不上来了,所以没来几天已经有几个人感冒了。而且持续不好,吃药也不管用,随行护持的居士要给请棉衣,亲虚师说这种经受磨炼的机会只有一次。

居士在一边说:“受戒重要,别冻出病来登不了坛。”像那年下院一个尼众师父那样,病得让抬着登的坛。

但师父也说过,行脚虽然有护持的居士跟着,但不

能对

居士有依赖,要像自己一个人行脚一样。而今来受戒,师父

安排

居士全程护持,可我还是不愿麻烦他们,反问自己:要是没有护持居士,冷了怎么办?答案只有挺着。再说受戒就要吃些苦头,以此来磨炼自己,这样才会因不易而珍惜日后的菩萨比丘身份。机会难得,若错过了,想再找可就不容易了。而且,趁着受戒期间发心勇猛一些,可以多经受磨炼,以后若懈怠了,可能磨炼的机会摆在面前自己也不愿承受了,所以我决定不要。

晚课后,开堂大师父和常住内所有的比丘师父查看大界。出寺门后,比丘师父分成两单,开堂大师父让按上课那样分别站在比丘师父后面,声音特别温柔。到第六排时,开堂大师父喊了他们好几遍,他们也没到指定位置站好。开堂大师父过去把他们叫过来,用他极温柔的语调说:“这次先放过你们。”

比丘师父看完大界后,回寺里作羯磨。开堂大师父说结界羯磨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能否得戒体,至关重要。考虑到戒子里有的受了戒没舍,又不懂戒律,等会儿他又不跟着一起作羯磨,那羯磨就不成。所以把我们这些戒子关在了永清寺门外。

透骨的寒风打在身上,冻得直打哆嗦。考虑到出家人的威仪和大悲寺的名誉,不能像别人那样蹲下或来回走动以取暖,只有闭上眼静静等候。时间越长越冷,风越来越大,越难以坚持。在寒风中站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终于可以回寮了,人也完全冻透了,这或许是对我不要棉衣的考验吧。

三月初三
 投单 严净

早课后,汇云当家师父说:“常住决定在大悲寺选一位作本次戒会的戒子尾,你们看选谁?马上定下来跟我走。”这又是戒常住对我们的礼遇。一般传戒,戒场都会选本寺戒子当戒子头或戒子尾。这戒子头、戒子尾可不是白当的,他们要比其他戒子多学很多东西,而且还早登坛,很多地方的戒子头、戒子尾要供养常住才能当上。

此次戒常住选的戒子头是本寺照客汇明师父,听说很多人都在争取戒子尾这一空缺。但戒常住把这一殊荣给了大悲寺,亲虚师跟他走了。回来后,一位原定要当戒子尾的戒兄弟来向亲虚师祝贺。从来到戒场,这位戒兄弟就特别恭敬我们,他说大悲寺当戒子尾,比他自己当还高兴。

上午重新投单挂号,由引礼师父领着到客堂前,先礼知客师父和僧值师父,再向登记的师父问讯,然后我就长跪合掌。但他马上站起来,双手扶我让起来说话。我依教奉行,恭敬地用双手将投单贴递给他。他一看我的法名,马上说:“哦,也是大悲寺的。”旁边的引礼师父说;“妙祥法师的徒弟。”语气中透出对师父的恭敬。其实人家都是因为恭敬师父,才对我们特殊对待的。登记完后,向引礼师父一问讯,到一边再礼知客师父、僧值师父一拜,返回新戒堂。这新戒堂是戒常住为此次传戒法会特意搭建的活动板房,可容纳五百戒子在里面拜忏、习仪。

下午在新戒堂里看引礼师父们布施法台,一位引礼师父问另一位引礼师父看没看到一张照片,说是早课做往生普佛时放供桌上的。那位引礼师父一听,用标准的陕西话说:“我的爷哟,五百多个新戒给她礼拜,赶快拿往生堂去吧!”出家人的任务是修行,打扰出家人修行都罪过无量,何况让出家人减修行时间给做佛事,而且还给她礼拜,不知这人要偿还多少劫了。

新戒初见和尚,本意是新戒为求和尚慈悲给予授戒,带上好礼品供养和尚,现在只有形式了,其实这也不好。密宗里对这方面要求特别严格,不仅物品要全部供养上师,连身、口、意都要供养,这样才能得法。

由于场地小,只有戒子头、戒子尾听到了和尚开示。大师父又给我们简略复述一遍:第一、因缘殊胜,成就戒会,很多人都很关心此次传戒,希望大家不要辜负他们的期望,努力得到清净戒体。第二、护法居士很虔诚,像迎请佛一样,大家要好好做。开堂大师父说:“出家人啊!一举一动,弯眉竖眼,都要有法。有法才能当师父。”第三、有七八个戒牒没争取到,要从不守规矩的人里出。

晚上七点半严净,先请和尚和两位法师。开堂大师父教导我们要安心诵大悲咒,用神咒净化我们的身心,祈愿佛菩萨加被,业障消除,得清净戒体。仪式正式开始,听说一起炉香赞就滴起了雨点,感应真是不可思议。早就听上几届师父讲受戒时一起炉香赞就下雨,这次亲自经历了,真是殊胜。这都是佛菩萨洒甘露净坛呢,当大和尚手执杨枝,念道“令此坛场悉清净”时,我的心中一片难以言说的感觉,仿佛这一瞬间清净的是自己的心。

然后大众排班出新戒堂,引礼师父发给每人一枝点燃的香,来到韦陀菩萨前,唱赞交供。当大悲咒再次诵起时,雨点加大。

礼完伽蓝菩萨、祖师和监斋菩萨后,大众排班出门至广场。引礼师父们拿着手电为我们照亮,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却更容易摄心,一股清凉充斥着身心,说不出的感觉。绕广场一圈从左侧门返回内院。

雨已经下大了,引礼师父让我们走在回廊下,自己却站在雨中,手执电筒,隔不远一个,不时提醒我们注意脚下台阶。戒子们慢慢返回了新戒堂,而引礼师父们却一直站在雨中,直到所有的戒子回到新戒堂后,他们才跟进来。我发现他们都被浇透了。这时的山西还特别冷,前几天下的一场雪到现在还没化,我穿着厚厚的衣服还被冻得打寒颤,而引礼师父们穿得那么少,现在还被浇透了。

在寺院听老戒比丘说,受过戒后你才会知道一个比丘得来不易。现在我体会到了,这“得来不易”不仅仅指自己三十多天的辛苦受累,更包含着为成就我们受戒的诸善知识的辛苦付出、劳心劳力。他们比我们辛苦多了,不但为我们的法身慧命付出心血,更为我们的色身考虑周全。我们只要做到听招呼,尽量少打妄想,得清净戒体就可以了。感恩每一位引礼师父,感恩诸善知识,成就受戒之恩,永生难忘,历劫难报。

三月初四
 封堂请法

打鼓后,众新戒齐集广场,开堂大师父讲了几句话,周围乱哄哄的,一点没听清。然后两位引礼师父在前面开道,监院师父领着众新戒紧随其后,知客师父在最后面压阵,步入新戒堂。两位陪堂清点堂内人数,初查与投单数不符,但监院师父却坚定不移地说全来了。因为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重视,你也不能算是求戒的戒子了。

怕出错又查了两遍,这时一个戒子串位置被发现了,开堂大师父把他抓到了中间并说道:“诸位师承,大家看这样的还能要吗?”这时此戒子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马上忏悔,开堂大师父慈悲饶他一次。

又一位师父匆匆赶来,开堂大师父询问清原因后,悲心切切地说:“受戒是大事,来生不可以。”

天人因报胜而享乐心重,不求修道;阿修罗多怀疑虑,为信道的障碍;鬼神谄诳不实;畜生愚痴,都很难怀道受戒。所以只有人受戒殊胜,可人身实在太难得,失人身却容易,一失人身万劫不复啊!更别说来生受戒了。

最后得出数与投单相同,监院师父和知客师父代表常住将我们交给了开堂寮,这便是正式封堂了。

接着,戒子头、戒子尾代表众新戒开始请引礼师父。先请上隆下悟开堂大师父。此老乃碧山寺、雪窦寺首座,朝阳古寺方丈。陪堂师父说:“我们大师父年幼出家,童贞入道,有修有证,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后来,我们都一一证实了陪堂师父的话。有一戒兄弟不无感慨地说,就是跟开堂大师父学十年也学不完,他懂得太多了!

然后又请陪堂、引礼、引赞师父。

此次上一下度大和尚请的这些师父,很多都住持一方,也有监院、知客等执事。开堂大师父说,他参加过的传戒如此场面、阵容的还很少。大和尚发心很大,感恩大和尚慈悲,为成就我们付出如此心血。

中午过斋又得到了僧值师父和开堂大师父的照顾,要不然今天要饿肚子了。

斋后回到新戒堂,开堂大师父教净坛。从此,每次过完斋后都要来新戒堂,在“众新戒等随我意至诚朗诵大悲神咒,仗此咒力洁净坛场,远诸魔障”的起腔后,我们便一边诵咒一边绕坛,然后唱《华严经》中“戒为无上菩提本,应当具足持净戒”的偈子。

下午称示堂规。堂头上一下度大和尚发自肺腑地教导我们要听招呼,恭敬开堂大师父、陪堂师父、引礼引赞师父。他说他本人都特别恭敬这些师父,他本人不会别的,就会恭敬别人。来永清寺后,只要看到修行人路过,他就礼拜请来,走时礼拜相送。有一天迎请上妙下江大和尚时,我亲自听到他嘱咐侍者:“等会儿大和尚来了,你给我展具,我给大和尚磕几个头。”

堂头大和尚又说这次他不是戒和尚,也不是羯磨、教授、尊证阿阇黎,但他心里高兴,有这么多人来受戒,他愿意和大家一起学习,他充其量算个生活后勤保障,是个看门人。上一下度大和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一点架子没有。亲舟师父那次去,看见他时给他顶礼,他也马上拜下去还礼。还说他不会修行,但他护持修行人。他说到了,也做到了。

大和尚又一次教导我们恭敬诸位戒师,说三师七证是得戒因缘,但大部分,百分之九十乃至百分之百都得跟开堂大师父、陪堂师父、引礼引赞师父学习,这是真成就我们。这些天诸位师父都特别辛苦,每天休息不到四个小时。开堂大师父说:“希望我们把这里办成成佛的地方,成就每一个人成佛。”他们都为这句话而努力着。

每天晚上拜完忏后,我们都休息了,他们还要开会研究下一天的佛事活动。早上我们没起,他们就起来了,等我们起来时,他们已搭好衣来寮房等着领我们去上课了。这一天中,有时我们可以坐下来听开示或学习仪规了,他们却得站在一边或来回走动以维持秩序。

记得有一天,开堂大师父说晚上不用开会了,引礼师父们都高兴地大声念“阿弥陀佛”。因为开堂大师父给我们放假时,就会让我们大声念“阿弥陀佛”。

开堂大师父和很多引礼师父,他们也都感冒了,但每天都坚持到位,有时要打完点滴才能过来。

诸位师承成就受戒之恩德,只有铭记在心,日后严持戒律,才能报恩于万一。

堂头大和尚带领我们齐声念道:“自今日起,弟子把开堂大师父、陪堂师父、引礼引赞师父、同堂戒兄当佛恭敬,当父母恭敬,听招呼。”念得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直到今日,每当我想起受戒的日子,总会有一种难以表达的心情,有感恩也有惭愧。

上一下度大和尚开示完后,开始交香板,即开堂大师父从和尚手里接过香板后,再交到每一位引礼引赞师父手里。开堂大师父特意问过中午可不可以打香板。和尚说:“可以,用香板成就。再不行的就去‘劳改所’成就。”

从此以后,我们若犯了规矩,诸位师父就会拿香板伺候了。

开堂大师父说:“以后,引礼师父说鱼是树上结的,你要说是水里游的就得挨香板。引礼师父说,鞋应该倒着穿,你要说不是,应该顺着穿,就要挨打。”我一听,这不和师父平常教我们的一样吗。就是不许讲理,这可是去我执最好的方法,成就的捷径。

开堂大师父又说:“现在规矩轻了,古时交完香板,还要上一盘藤条子,那时把头剃完了,藤条子就往上抽。”记得好像是《一梦漫言》中提到宝华山传戒就有藤条子。零一年碧山寺,传戒斋就有藤条子。开堂大师父说:甘肃那边传戒每天都要打断几根香板,扔在新戒堂门口,出堂那天一起烧。而且还有传香板,就是犯了规矩,所有的引礼师父一起上。那基本上一顿香板传下来就重生了。

交完香板,宣读堂规,至今牢记的一条是:戒期内无病假、事假,若有病者为业障深重,更应忏悔;若请假者出堂。

三月初五

早上到山门给上妙下江大和尚接驾。师父(指大悲寺住持师父)很赞叹他的修行。可能也就是这个原因,师父才让我们在他座下受大戒的。

然后请上正下生律师讲《毗尼日用》,只是大概地讲一讲。中间律师讲到一个公案,这个公案我以前看过,但和律师讲的不一样,律师把公案里的两个人物弄反了。我当时就想说;“师父,您讲错了,应该是怎样的。”但忽然又想到大师父的话:“引礼师父说鱼是树上结的,你要说是水里游的,就要挨香板。”话马上就咽下去了。

下午大众齐集广场,重新编班。开堂大师父先叫本堂的站一起,又叫碧山寺的、寒山书院的,再叫大悲寺的,剩下的按年龄段分组。分完组编班,常住又慈悲把大悲寺的紧挨本堂的,本堂的为一三五班,大悲寺的为二、四两班,这也是登坛的顺序。按戒律,谁先登坛谁是上座,后登坛的下座要给上座顶礼。常住真是太抬举我们了,感恩戒常住。

分完班,分引礼师父,每个引礼师父管三个班。我们的引礼师父高兴地说;“俺太幸福了!俺班的都是老修行,他们平常就站班,不用俺管了。”这把我给惭愧得脸直发热。

三月初六

同寮戒兄弟早斋后,回来告诉我们去客堂拿纸,统计主衣号码。没等亲虚师去,当家师父来告诉他给订了坏色双层九衣,问可不可以。我们说自己都带主衣了,他又打电话退订的。现在大红主衣快覆盖整个汉传佛教了。但有很多人不懂,不知道什么是如法的。但他们十分喜欢我们坏色的主衣,有好多次戒兄弟们跟我说,他们回去后要把红的换了,换成我们这种。

前几届师父去受戒时,都要跟常住交涉申请才能用坏色主衣。我们这是受了戒常住的特别关照,这也是戒律的感召,感恩戒常住,感恩汇云师父。

上午学习过斋规矩,但讲的是用碗,我们用不上。什么时候谁把出家人特有的过斋用具改成碗了?这真是自降身份。钵乃恒沙诸佛标志,非俗人所宜。出家人可是贵族中的贵族。世尊舍王位而出家,出家后,大梵天王为佛打宝盖,帝释为佛弟子打宝盖。可见出家人之尊贵。

现在我国因受儒家思想影响,很多人都认为出家是丢脸的事。另外我们出家人做得也不好,古时祖师大德被皇帝请去当国师,皇帝都亲自跪拜,国民都很恭敬和尚,认为和尚了不起。

下午学习穿袍搭衣。开堂大师父先在台上示范,又讲行、住、坐、卧四威仪。又告诉搭上衣以后要结印,不能两手下垂,垂下来很失威仪,像胳膊断了一样。人家看着后,过去问你:“师父,你胳膊呢?”你说惭愧不!别两手往肚子上一抱,这叫“报应”,跟肚子疼一样。出家人嘛,要人天师范,处处要有威仪。人不知礼仪与畜生无异。威仪好能自度度人,别不学无术,搭上衣还甩胳膊,像脱臼一样。

大师父讲完后,让分组练习。我们的引礼师父没来,八班的引礼师父代教我们。我自认为搭了很长时间衣了,就没按开堂大师父教的方法做,结果引礼师父一看,说:“你都抽完了。”我一听,觉得不妙。亲虚师父也叠好了,赶紧解释道:“我们很早就开始搭衣了,所以都会。”只听引礼师父说:“对,你们会了,但现在大师父教了,就得按他教的做,你们以后可能也会当引礼,各种方法都得会。”越怕出事越来事。这明显是不依教奉行,亲虚师父赶紧忏悔,我却愣住了。大悲寺在外头的名声不一样,很多人都盯着你看,这虽是小事,但位置不一样,小事就成大事了。

三月初七

今天上午学习展具。正学着,那边叫去照相,要往同戒录和戒牒上贴。我本想摄心,可能摄影师不学佛,不知道出家人应该垂目摄心,一个劲地喊着抬起眼皮,看镜头。可能是自己平时摄心不好,这时想装都装不成,一抬眼皮就被照上了。事后亲承师说应该依教奉行,叫抬就抬,不抬是执著,还有放不下的地方。开堂大师父说:“放下是出家人永远的目标。”亲承师做得真好。

下午考背毗尼,一班班的考。引礼师父把我们领到客堂前,按事先定好的程序,先向考官师父问讯,然后再合掌汇报法名,几班、哪个寺院的。引礼师父便开始问我功课怎么样,我也不敢说大话,有时并不是不会,你一起慢心,外境肯定要变,考验也就来了,所以要谦虚。引礼师父便让我背楞严咒第五会,又问了很多,我都只说曾经背过。后来又考《毗尼日用》,我也只说以前背过,一点不敢说背得好坏,只说还行。最后引礼师父笑了笑,让回去复习复习《沙弥律仪》和《五德十数》,说作为沙弥,这些都很重要。我点头称是,他便说可以回去了。我问讯后退了出去。

回新戒堂等待别人去考时,坐在身后的寒山书院的戒兄弟议论道:“以前我们只能在影片上看到大悲寺的,现在他们就在我们面前,这下我们可以直接跟他们学了。”说得我惭愧不已,心想:“这下担子更重了,就是装也得好好装了。不然让大悲寺丢脸不说,击毁别人的信心可罪过无量了!”

晚上在斋堂对考得比较好的进行复赛,以便分出一二三等奖。陪堂师父说:“本来考试是世间法,但佛法不离世间觉,我们要借假修真,通过考试看谁记得熟。最主要是应用,以后便于观想。就像出食,你要不熟就得想着怎么走,怎么打花打手印,这样观想的力量就差了。”

三月初八 拉响警钟

今天晚上请上正下生律师讲得戒教育,这是传戒非常重要的环节,是非常重要的缘。

律师很细致地讲着受戒应注意的事项,然后讲到戒律的重要性,并教育我们要以戒律摄受众生,要有僧格,不要一味地随顺居士,拿佛法做人情还说这是慈悲他。突然,律师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说:“你知不知道慈悲生祸害,方便出下流!”听得我为之一振。

最后讲登坛时受戒作羯磨时如何观想。前面一戒子举手示意,也不知他要干什么。开堂大师父让他从人群中出来,我看了一眼,见他比划着什么,没看懂,便又认真地听正生律师讲解。正在讲着,圣翔师父将那位戒兄弟又带来,让他跪在殿堂中央。

正在我聚精会神听最重要的部分时,只听“叭”的一声,那个戒子突然双手往地上一拍,大叫一声:“师父呀,我不求了!”然后一下站起来重复着“我不求了,我不求了!”我抬头一看,只见他双眼通红,神情异常,吓得我心“咚咚”直跳。那个戒子边重复着“不求了”,边从圣翔师父手中拿走手机,离开了新戒堂。

场内一片寂静。几分钟后,正生律师说:“大家在戒期里一定要好好发露忏悔,发殷重心,至诚忏悔。如果你发心不正,护法就不容你。佛法广大,不容破戒之人,犹如大海不容死尸。别以为这比丘戒好受,大家一定要好好听引礼师父的话,听大师父的话。”

正生律师讲完回寮后,开堂大师父开示道:“大家要好好忏悔,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古时发生的都是真事啊。有的这边一登坛,那边人就口吐白沫直了,有的直接死在了坛上。最近听说有韦驮菩萨现身给扔下戒坛的,受戒不容易。比丘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古时传戒,登坛前都在门口贴着: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四川还有打着鼓喊的,所以登坛前要有很多佛事,就是给你们忏罪消业的。”

这位戒子突然现业,震慑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也为以后的日子敲响了警钟。这受戒可不容易啊,一定得好好忏悔才行。后来,戒兄弟们陆续现业,几乎所有戒子全感冒了,而且几乎每天早课时都会有人晕倒。

三月初九

上午教用钵过斋,开堂大师父教完后又到斋堂实际操作。开堂大师父到二楼后,专门过来问亲虚师他教的和我们寺院的一样不一样,又问我们是怎么用钵的。亲虚师很谦虚地回答说:“我们是来学习的。”大师父没再说别的。

下午查验衣钵,教授阿阇黎一边查一边问新衣旧衣,铁钵、瓦钵?别人回答瓦钵。我们都大声地回答:“阿弥陀佛,铁钵。”面前的戒兄弟都有些惊讶地看我们,可能没想到我们会答得这么理直气壮。

这钵可是我们争取来的,而且是如法钵。有什么好顾虑的!

上完晚课后,圣翔师父让我们去拿鞋。我和亲虚师父跟他们一起去了护法堂,刚一进去就听到:“亲虚师父,给你们顶礼了。”我抬头一看,是经常护持大悲寺的几位老居士。亲虚师父赶紧制止,告诉她们礼比丘师父和常住师父,并恩威兼施,说道:“你们再拜,我就出去了。”但她们已经拜下去了。

我站在一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按说这都是老居士了,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有比丘师父和戒常住首座和尚在,怎么能给沙弥顶礼呢?表面上像恭敬我们,实际上却是打我们的脸呢!到时候人家不说你们怎么样,人家说师父没教好你们,师父不会教,教出来的居士都目中无人。

然而事情远没这么简单,有几个女居士一到永清寺就要找“我们的师父”,弄得汇云当家师父不得不找亲虚师。当时那几个居士到客堂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我想,话不会很好听,不然汇云师父不能这样。从来永清寺见到汇云师父,到后来的接触,以及戒子们对汇云师父的评价,都能看出来,他那个人很好说话,没什么架子,是什么样的话把他逼成这样呢?

这还是小事,后来竟在永清寺给居士租的房子里和房东吵架,吵得房东找永清寺告状。

大悲寺能有今天不容易,是靠生命的代价换来的。恩师他老人家一直告诫弟子要有恭敬心。恩师他做到了,我曾亲眼见恩师给比他小十多个戒腊的人顶礼,也见过亲舟师父给来寺挂单的一位师父顶礼。

来永清寺后,每每见亲舟师父给永清寺当家师父打电话,都是语气和缓地先叫“师父”,再说事情,虽然戒腊尊长,但不论干什么都很低调谦虚。有师父和亲舟师父做榜样,为什么你们护持这么长时间却没学到呢?

这次随行护持的

居士

和马

居士从来寺那天就非常低调,少言寡语。两个人烧一个

三米

多高的锅炉,供应寺内五六百人饮用、洗漱、沐浴等日用热水。由于永清寺还很冷,清晨地上常见薄冰,热水用量极大,但他们从不喊苦喊累。

他们每天晚上都要等用水高峰过后才能上水封炉,回去休息时大都在十点半以后。遇上我们夜间拜忏,拜到十一点多,更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休息。早上三点半打板,戒子起床他们要提前到位烧水,迎接下一个用水高峰。

赶上沐浴的日子,五百多戒子要在只有十个喷头的浴室排队洗上一整天。他们更得起早贪黑地照看锅炉,打扫卫生,还不敢离人。然而他俩来戒场没几天就都感冒了,服药不见效果,持续不好,这一切都是他们带病工作。但他俩从没说一声苦,对每一位出家人都特别恭敬。

有一次我看

居士在厕所外转悠,不时抬头看一眼厕所。我还纳闷,后来才明白,他是想去厕所,一看出家人在排队,他就在外边默默等候。按说他要排队是理所当然的,去厕所这事可等不了,他要先让出家人去。

有一次一个戒子不理解他们,马居士马上跪下忏悔。水龙头坏了,自己悄悄买一个新的换上。遇事先去客堂请示,实在来不及的,事后再忏悔补偿,不管哪一位出家人找他们帮忙,只要他们能做的他们都尽力去做,护持从不分什么我们大悲寺,你们永清寺,我们的师父,你们的师父,尽心尽力护持三宝,把一切都尽可能做得如理如法。

同样是挂着“大悲寺居士”的名,对比为何如此悬殊?到底是师父没教好,还是另有原因?希望挂“大悲寺”名的居士好好想想,是怎么对待“大悲寺”之名的?别嘴上说护持,实际却是给大悲寺竖敌,让人以为是师父教着不恭敬其他出家人的。

三月十二 沙弥晚成

经过学习、演仪、查验衣钵、露罪忏悔、问遮难等前行条件,今天正受初坛沙弥戒。虽然我们早就受过沙弥戒了,但还是随他们一起来到广场,恭请三师入坛。三师在“尸罗妙法,弘传在师,菩提涅槃戒为基,修行始于斯,乞授十支,清净愿奉持”的赞偈中拈香升座。

引礼师父领着,先请和尚,再请阿阇黎,愿大德慈愍故为授戒,然后请圣入坛,证盟受戒三番羯磨后宣说戒相,从第一至第十,每当和尚问道:“此是沙弥戒,汝今能持否?”五百多戒子齐答:“能持!”声音响彻天际,震撼法界。这不仅是身份的真正转变,而且是在轮回中种下解脱正因。

按戒律本该剃度完就受沙弥戒的,但绝大多数一直等到现在才受。这个真正受沙弥戒受得晚了些,这就失去了很多学习沙弥戒的机会。没有在实际的生活实践中行持沙弥戒,对沙弥戒的认识就不深。这对以后行持比丘戒和菩萨戒是非常不利的。沙弥晚成,吃亏可吃大了。

三月十二受完沙弥戒,下午就开始学戒。先由上正下生律师简单过一遍《沙弥律仪》。第二天便由上本下光律师讲解。当上本下光律师讲到第九条“不非时食戒”和第十条“不捉金钱戒”时,提到:“你们还有戒兄在行持这两条戒,大家要向他们学习。”这样一直讲到三月十四下午,晚上拜忏。

三月十五上午学习三环套月。下午学习二坛唱念。

按照佛制,今天是诵戒的日子,听说晚上比丘师父诵戒,沙弥继续拜忏。亲虚师父向开堂大师父请示:我们趁别人吃晚饭时在寮房诵戒。开堂大师父对此十分赞叹。

下晚课后,我们赶紧回寮房,准备开始诵戒。

中午进堂前有一戒兄问我们什么时候诵戒,说想随我们一起诵。我心里特别高兴。但由于当时不知什么时候诵,就让他去问亲虚师。现在他没来,我心里很难受,想去找他但又不知他住哪儿,还怕引出其他事端。

没想到刚诵完他就来了,我真不敢也不愿告诉他我们已经诵完了,但他问我还不能不说。他一听诵完了,满脸的失望,看着他的表情,我真为之揪心。对于一个发心要持戒的人,遇到这事,多少是一种打击。

后来他问我《遗教经》诵没诵。我说没诵。他说想看看。我问过亲虚师后拿给他。

晚上打鼓后,众戒子都到了新戒堂。谁知突然变更计划,改让沙弥诵戒。随即开堂大师父向另一位比丘师父说欲告假,留下亲自指导诵戒,郑重其事地当众邀请亲虚师父主诵。

想必是很多人都诵戒、持戒,戒光的显现所以才感召了这样的结果。我想那位戒子也可以心安了。

三月十八 感念师恩

再过两天就正受比丘戒了。今天全天剃头沐浴,为的是让身体清净好登坛。再一个就是检查是否有身根不具者。

晚上审戒忏悔,先迎请羯磨阿阇黎升座,然后长跪合掌,至心祈请大德为我等作审戒忏悔阿阇黎。羯磨阿阇黎开示一番后,正式审问是否有犯沙弥戒。

当羯磨阿阇黎问到是否有犯不非时食戒和不捉金钱戒时,我问心无愧地回答道:“无!”一种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由此感念到师父的恩德,感谢恩师在这个时代建立了大悲寺僧团,让我在迷茫时看到希望。感谢恩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清净如律的好环境,带领着我们一步步如法行持,迈向解脱大道。

若没有师父,我能不能知道这两条戒都难说,更别说行持。即使知道了,有没有胆量去行持呢?几千年来,中国佛教遗留下的毒瘤,我敢不敢去捅破?在这人言可畏的时代,有没有勇气去行持?这不仅仅是两条戒的问题,是持戒的精神,是对戒律的理解和认识。

感谢恩师在末法洪流中为我做坚定的靠山和指路明灯,让我有信心有胆量一步步走下去。

《分文不取》里详细解释了储摸金钱的过患;非时食不仅犯此戒,还犯盗和多条戒律。师父为我们关闭了无量地狱之门,师恩难报。

三月十九 喜供十师

上午迎请得戒和尚,二坛回复清净,可以受比丘戒了。然后迎请七位尊证阿阇黎。开堂大师父一一介绍,并一再强调要记住七尊证的上下,这关系到得戒。

然后七位阿阇黎分别开示,几位阿阇黎的开示都没离开戒律。五尊证阿阇黎劝大家在这个科技时代不要被数码相机、手机、电脑迷了,记得宣化上人曾说电视、电话是魔。

六尊证阿阇黎是堂头一度大和尚的师父,老和尚教化众生别具手眼,出口成章。劝大家在学好戒的基础上学习五明,讲到医药明时,说:“医药明包括中医中药、西医西药、藏医藏药,针灸、推拿、拔罐子全算在内。为什么要学五明呢?经言:菩萨为度众生故,精通世间一切技艺。”

七尊证威仪极好,听说我们七尊证被评为山西佛教威仪第一。七尊证开示大家要有好威仪,身教胜于言传,简单的身教胜于千百万句。师父说过:佛法在行不在说。

看着高居法座的七位将成就我受戒的尊证阿阇黎,个个威仪庠序,我的心中充满法喜,对他们生起很大的信心。

七尊证下座后。本堂戒会诸佛子共同供请十师斋,我和亲虚师有幸被选入亲侍十师的十六人之中。

经过一套庄严隆重的仪式后,戒子头、戒子尾长跪堂中,开始传供。每当我接过一盘菜时,心中都无比欢喜至诚地传给下一位。每一盘菜都要经过戒子头、戒子尾的头顶,以此来表示我们最虔诚之心,然后端到十师面前。

传完供后,侍立一侧,随时为十师和尚及开堂寮诸位师父添饭添菜,小心谨慎,最后再代表本堂新戒虔诚献礼,恭送十师回寮。随着上妙下江戒和尚一句:“你们这些小和尚赶快回去过斋吧。”我们问讯后退出方丈室。

亲虚师说:“我已经把咱俩的钵拿来放窗台上了,咱俩去过二堂吧。”我说:“你先看看几点了再说吧。”他边说“还不到十二点吧,顶多十一点四十”,边掏边看,已是十二点十五了。我俩相视一笑,说:“我们回寮吧。”其他人过斋去了,一位戒兄弟略带歉意地说:“把你们给害了。”我们笑着说:“没有没有。”戒子头汇明师拍拍我的肚子说:“把你们给害了。”我笑着说:“没有没有,这是成就我们。”

自己能在这五百多新戒中被选中,亲自侍候十师,真是莫大的荣幸。有很多人整个戒期都没见几次十师,戒期结束后,再见的机会就更少了,更别说亲自侍候了。自己真是太有福报了,十师成就戒慧之恩,别说因此饿一顿,就是饿百千万顿也难以报答啊!

再说明天就登坛了,自己可以像前两批那样身心清净地登坛,该是多么殊胜的事啊,真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三月二十 登比丘坛

经过一系列紧张的佛事、忏摩、演仪等等,终于迎来了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登比丘坛。人这一辈子能够登坛受戒,那他这一生就没白活。

早上打鼓集众,众戒子先从新戒堂到广场,再从广场至戒坛殿前,沿路跪地匍匐。场内钟鼓齐鸣,香花、灯、幡、宝盖,庄严齐备,以最隆重的仪式恭请十师入坛。之后更随戒和尚一同恭请诸圣普降法筵,慈光摄照,为我等证盟受戒。

三师在宝鼎赞祝延中拈香。十师共礼九拜。大众随和尚一齐唱诵礼三宝偈,开堂大师父在庄严的本师圣号中为十师一一送座。

然后留下前两坛,其他人回去交供。

我有幸与亲虚师、亲源师共为第二坛。第一坛由教授阿阇黎在羯磨堂问过遮难后,正式开始登坛。

我们三人搭五衣、七衣,捧主衣,挂钵持具在羯磨堂前等候。由于第一坛进行缓慢,眼看已十一点三十多了,还没下坛。亲虚师说:“看来我们又要舍一顿了。”我笑笑,心想,这一顿舍得值,欢喜接受。旁边一直十分关心我们的义寥师父一次次看表,眼神中透着焦急与慈悲。

对于昨天我俩没过上斋一事,他是知道的,所以昨天下午他一次次问我饿不饿。晚上拜忏时又慈悲询问身体状况,意思是若体力不支,他可以给我放假回去休息。然而,因能亲自侍候十师,我饱餐法味,竟未觉饿。

现在眼看要登比丘坛,虽略觉疲惫却欣喜万分,精神十足。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第一坛仍未出来,义寥师父做出决定,快步奔向戒坛,很快又匆匆过来,招呼我们先去过斋。原来是去和开堂大师父商量让我们下午登坛。我虽想先登坛,哪怕再饿一顿也无所谓,像前两批那样身心清净,但我更知道依教奉行第一,那才是真清净。

义寥师父边大步往斋堂走,边提醒我们走快点,然后直接将我们带进斋堂后排,一进去便招呼行堂的快点给我们行堂,并嘱咐道:“他们昨天就饿一天了,快照顾照顾他们。”行堂的立即组织人员,快速而集中地为我们行堂。过斋期间不断过来看望,这顿饿了,吃的什么早已忘记,但义寥师父和行堂师父的关爱护持之恩却铭记心中。

下午一点多,我们三人来至羯磨堂,由开堂大师父亲自给授完主衣,并在檀香上熏过后,搭三环套月。开堂大师父代教授阿阇黎问遮难。

然后我们三人,随开堂大师父迈向戒坛。短短的几十米,我却走了二十多年,一路走来,实在不易。当年年幼无知轻信外道,若不是亲人离世,正面死亡,今生险些要沉沦于外道邪见中。尔后信佛,却无人指引教导,又差点被附佛外道所迷惑。想受五戒,不正信之人告之五戒难守,切莫受持,于是每每看到别人上殿时搭礼忏衣,羡慕之情难以言表,不觉泪流。

年纪稍长,直面人生,午夜难眠之时,常常拷问自己:难道人生就是生儿育女、赚钱养家?我想挣脱枷锁,探寻生命的意义,然而面见当今佛教之现状,是出家修道还是随波逐流过此残生?何去何从令我迷茫,关键时刻,值遇恩师,救我出火宅,辞亲割爱又让我痛彻心肺,几经考验,终成沙弥。而今,即将受比丘戒,不禁心中感慨万千。这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沉重,却也是急切而轻快。

到了戒坛殿前,引礼师父告诉除身着三衣和钵具,其他任何东西不准带入戒坛。戒坛殿门轻轻关上后,等了一会儿又打开,便招呼进去了。

入殿后,我三人长跪于供桌前,亲虚师代表我们三人拈香,我随之观想以此香华供养坛上十师,然后脱鞋依次登坛。由于登坛受戒是非常神圣的,无比庄严,脱胎换骨的事情,远非我拙劣的文笔可以描述,在此不谈。

受戒圆满,戒和尚告知得戒时间:辛卯年

三月二十日十四时四分八秒

。顶礼后躬身退出戒坛,只觉内心一片欢喜,倍觉清凉。

礼完四圣,回寮抽衣,急不可待地打开戒本,欲通读而后快,这一看,不禁发出感叹:我太幸福了!恩师给我们提供的环境太好了!原来师父要求我们做的这一切,全是根据戒律演变过来的。若不是经过这么长时间沙弥生活熏习,这受完戒后可怎么守啊?师恩难报!

三月二十三 悔犯净戒

在大坛上十师及开堂寮诸位师父的辛苦付出下,今天上午最后一坛登完,共一百六十七坛,五百零一人顺利如法成为比丘。这真是令诸佛欢喜,龙天雀跃的喜事。

上妙下江戒和尚打上堂斋以庆贺,戒子头和戒子尾去跪堂。等亲虚师回来后,此时已经开始过斋,引礼师父让我们给他串位置,自己当时犹豫片刻,但又不得不听安排,于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不离座地往前蹭了一个位置。事后打电话向恩师请法,恩师第一句话就是这点境界都过不了,不吃就完事了。经亲融师父判定,此事为犯戒。

自己一听,心中之情真是难以言表,才刚刚受戒几天,就犯戒了。此时心情,就是用尽语言也无法形容。

下午依律忏悔,当我长跪合掌,念诵忏悔羯磨词时,惭愧与悔恨交织,一时难以控制,强忍着念完最后一句时,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喷涌而出,不禁失声痛哭,悔不该为一口吃的而犯戒。如今虽如法忏悔,但怎么也没有不犯清净。

三月二十四 浅学戒律

比丘戒受完了,但受戒不是最终的目的,受戒为的是持戒。持戒的前提是学戒。

戒常住考虑周全,慈悲为我们准备了广化律师讲的《四分律比丘戒本讲义》。今天礼请上正下生律师结合此书为我们讲比丘戒。只见律师一改昔日装扮,换掉了黄色海青袈裟,一身坏色步入新戒堂。我为之一惊,尔后便倍感亲切与清净。

律师结合自己的经历,深入浅出地先讲学戒的重要性。戒是正顺解脱之本,又是无上菩提之本。三无漏学以戒为基,犹如盖楼,基础最重要,若基础打不好,房子很难建起来,即使勉强建起来也经不起风雨,很快就会坍塌。

正生律师说,大家不要着急修哪个法门,先把戒学好,把基础打好,再修也不晚。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若基础打不好,先修其他法门,等发现不对再回头打基础就晚了。好比房子盖得乱七八糟,想打基础,再清理那些垃圾可就费劲了。

律师苦口婆心地劝说讲解,以坚固戒子们严持净戒的决心,并讲述了亲身经历的事例。那时律师在北京,乘

车时有

居士供养红包,因为他持不捉金钱戒而拒收。旁边一位出家师父要替他拿着,居士未同意。因此居士对律师更加恭敬尊重。不持戒

居士都看不起,表面上恭敬,内心却是藐视。

记得有一次过斋时,一位女众发钱。因来寺后,戒常住一直很护持不捉金钱戒,一般都提前告知并保护。今天知客师父怎么阻拦,女子却不理,硬将钱放到了我左边那几位师兄弟桌上,神情中透着一种慢心。好像认为自己施舍了钱,你得对她感恩戴德一般。师兄弟们没有防备,都被吓了一跳。到我前面时,女人刚把钱往前一递,我将准备好的“持不捉金钱戒”小牌往桌上一立。女人愣了一下,神情一下变了,眼神中透出惭愧与不安,那种趾高气扬之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她郑重地往后退了一步,十分恭敬地给我问讯,眼神中闪着惊喜。

来戒场这三十多天,几乎每天都有发钱,但问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还这么恭敬。是什么原因让女人做出如此举动呢?想必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

三月二十七 入菩萨位

从农历二十四比丘戒粗略讲完前几篇后,我们开始为受菩萨戒作准备。

先通启二师讲菩萨戒的重要性,然后审戒忏悔,看是否犯了比丘戒,接着三坛回复清净。又学了三坛唱念和演仪,剃头、沐浴以净身。昨晚本该通宵拜忏的,开堂大师父又慈悲让拜到十一点多就结束了。今天迎来三坛正受菩萨戒。

阳光明媚,牡丹现蕾,宣告着冬日的远去。只是风比较大,像冬天做的最后挣扎。

众戒子三衣齐搭,一路长跪,恭敬殷重地请三师入坛。只见坛场布置庄严,三个近

两米

高的供台,层层递进,香花灯各种供养,显示着菩萨大戒的殊胜与崇高。我一下被震慑住,而发出殷切至诚恭敬之心。

完全像接下来的这首香赞一样:千华台上,华藏能仁,各还本界济沉沦,心地戒为因,千亿佛身,一曲和阳春。

三师升座,大众在引礼师父引导下,一心顶礼三世一切佛法贤圣僧宝。然后正请师。

三师起立,一心奉请大德释迦如来为我等作得戒和尚;一心奉请大德文殊师利菩萨为我等作羯磨阿阇黎;一心奉请大德弥勒菩萨为我等作教授阿阇黎;奉请十方一切诸佛为我等作尊证阿阇黎;奉请十方一切菩萨摩诃萨为我等作同学伴侣。

在最重要的三番羯磨时,风达到最大,不知是不是有龙天鬼神来受戒。因为只有菩萨戒龙天鬼神可受。如经所言,但解法师语,尽受得戒,皆名第一清净者。

在寺院没来戒场时,因养手伤而在医疗室得到亲昌师父慈悲开示:菩萨戒只要发菩提心,就能得戒。所以我对风大一点不担心,谨运一心来听三师语。而且菩萨戒不是新受,而是熏发戒体。因为菩萨戒是尽未来际受持,若往昔不受此戒,今生是值遇不到的。

然后忏悔发愿,先宣六重二十八轻居家菩萨戒戒相,再宣十重四十八轻戒戒相,最后回向,传锡杖。正是:智分本别,象表圆通,堂堂独露佛家风,圣杖活如龙,开合横纵,拈示祖师宗。

没等我从受菩萨戒的欣喜中转过来,开堂大师父一声:“大悲寺的,持午的赶快去过斋。其他人留下交供。”我便随着队伍来到斋堂门口,因为没打板开梆,我们怕犯盗,不敢进斋堂。

汇觉师父让我打板开梆出食,这一堂斋在诸师关照下匆匆过完。

然后我们刷完牙,搭三衣,挎钵持具去拜见上妙下江得戒和尚。和尚给我们作了简单开示,从中可见和尚的修行和对我们的重视与期望。

晚上本来要燃香的,可惜因缘不具足,致使一场盛大的法筵被迫终止。新戒堂内几十人被遣散,成为真正出家菩萨的因缘只有更待来日。唯一遗憾的是那几位戒兄弟,不知他们会不会再遇殊胜因缘,燃身、燃顶、燃指。

三月二十八至四月初一

昨天上午一受完菩萨戒,下午即恭请上能下觉师父讲菩萨戒。能觉师父讲得特别好,但是出于口音问题,听起来都很吃力。但因讲得好,也能欢喜听受。

对于菩萨戒,我个人认为比比丘戒易懂易学,自己想了一个办法,就是不管干什么事,有什么想法,反问自己:“这是一个菩萨所应做应想的吗?”答案如果是否定的,那就别做了,再往相反方向去做就好。这只是我个人想法,若有不当,请善知识慈悲指正。

三月二十九下午开讲丛林规矩,直至三十下午。开堂大师父这一讲,让本来对他就十分信服敬慕的我们,如今只能仰视了。

三月三十晚上近五百人一起诵戒。由身披一身坏色的正生律师主诵,真是殊胜无比。这是佛法兴盛的征兆。

四月初一早上学习了挂单和回寺礼师的各种规矩。

第三章:受戒归来

第1节:拜别永清

菩萨戒刚受完,大家的心就安不住了。虽日程安排紧密,但仍无法锁住大家的心念,每个人都归心似箭似的,坐立不安。我个人还好些,没那么强烈。

开堂大师父一再告诫:要把心看住!出家人,出的是烦恼的家、妄想的家,别出了世俗的家,又贪恋上另一个家。日本的出家人,在一个地方住满三年,寺里就强行把他赶走,怕对这个寺院产生感情。

然而,效果并不明显。大家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明明白白,但就是控制不住,外表依然较浮躁。

那天讲完挂单规矩,开堂大师父语重心长地嘱咐大家:“回去后做个高贵高尚的出家人,做个内秀的和尚。有自己的见地和超人的见解。要有古风,心里得有尺度有规矩,有个标准,外面要圆融。明天就出堂了,在这里一天还属我管,出去后你们各人就要好自为之了。”话里话外透着大师父对我们的不放心。

四月初一
,下午开堂大师父给我们放假,戒兄弟们纷纷合影留念。开堂大师父也不拂众面,为大家题字话别。

晚课后,我们搭三衣,挂钵持具向永清寺堂头上一下度大和尚拜别,并感谢常住的慈悲关照。大和尚很谦虚地说他们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别的地方受戒也是一样,会比他们做得更好。还夸大悲寺的戒子有修行,为全国戒子带了好头,为戒师带来一股春风。他说他的,我只能厚着脸皮倾听,把惭愧与感恩深深刻在心里。

大和尚又勉励我们好好按师父要求做,坚持下去,直至成佛。

众戒兄弟也纷纷向堂头大和尚,开堂寮诸位师父拜别。离别的气息充斥着永清寺每一个角落,直至深夜很晚了,仍能听到饱含离伤的念佛声和阵阵哭声。

四月初二一早,上一下度大和尚,亲自为考背毗尼成绩优异者颁奖,并一一合影。然后大众一同顶礼和尚三拜,正式告假,等戒牒发完后,送和尚回寮。

开堂大师父把我们带出新戒堂,来至广场,将四百八十九位新戒菩萨比丘交还常住。永清寺知客师父和僧值师父代表接收。这就是出堂了,开堂大师父想听我们最后再念三声佛号,大家声嘶力竭地喊了三声。仿佛想通过这三声佛号,把内心所有的感想全部表达出来。

来不及多想,我们匆匆回寮,拿来早已收拾好的东西送到车上。排班来至永清寺山门前,展大具顶礼戒常住九拜。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第二节:终点始点

离开永清寺后,车开了一会儿,找到一块空地,我们下车准备过斋。居士置备了丰盛的斋饭,四十天了,今天可以放下心来,安安稳稳地过斋了。虽然戒常住和开堂寮各位师父都已十分关照,但是由于一楼控制结斋,我们在二楼过斋,不知道何时会敲引磬,所以每次过斋都十分小心谨慎,怕要多了吃不完,又不好意思让别人等我们太长时间,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敢要。我饭量小,几乎每天能吃六七分饱,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有时连半饱都吃不上。

有好几次第二天过斋前饿得连眼皮都不愿抬,念供连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念了。师兄弟们有好几个几乎是天天连半饱都吃不上,他们能熬过来,真不容易。

有一天亲般师饿得眼前发黑,说再饿两天就见“瑞相”了。

很多次下了晚课,正饿得难受时,窗外却飘来饭菜的香味。亲承师不得不关上窗户,那真是考验。在这种环境下想持好这条戒真是太难了,由此更觉自己幸福,更要感谢恩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好环境。师恩难报,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内心真情实感。

对此感受最深的可能就是亲承师了,以至于今天不用顾虑,他竟吃了二斤饼,一斤豆腐两瓶橄榄菜,两三个水果,半钵果汁,最后居然还喊着说没吃饱。如果有时间再来二斤饼也能吃下去,这听起来可能好笑,可这四十天他是怎么过来的,有谁能想象得到?写这些并不是想借机发泄不满,我对戒常住只有感恩,充满感恩,一丝一毫一微尘的不满都没有。

过完斋,车上高速,一路疾驰,四月初三早八点二十左右,车到终点停下,这正是四十天前的始点——大悲寺。

下车后,正搭衣时,恩师正好下来。

居士一看到师父,眼圈就红了,我的眼前也变得模糊。千言万语也无法描述这四十天,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融进了眼睛里。

到大殿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九拜后,来到客堂拜见恩师。恩师显得苍老许多,我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儿行千里母担忧”。离开寺院的四十天里,恩师的心却没离开我们半步。

而今三坛大戒圆满,以后要做的就是学戒持戒,像恩师说的那样,受戒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不是终点,而是始点。

末学的报告写到这里已接近尾声,回想我们从选择戒场,到奔赴山西,以及在戒场生活的每一天。从永清寺的无条件全免戒费,到戒常住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以及戒场所有人员对我们的态度,无一不是戒光摄照的体现。因戒光普照,才有了永清寺三坛大戒法会和这份报告。我个人只有惭愧与感恩。

报告写得不好,浪费大家时间,如有不当还请诸大德善知识慈悲纠正。愿此粗陋报告起到抛砖引玉之效。希望有志恢复佛陀正法、振兴佛教的佛子,早日出家,圆满受戒,以戒为师,依律行持,为正法久住世间,奉献自己的身心!

最后 祈愿:

戒光普照!

戒光永传!

明眼善知识久住世间!

佛陀正法长久住世!

惭愧新学亲慧普应

辛卯年吉月吉日

二〇一六年学习秋季头陀略记(释亲慧比丘)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感恩与惭愧(前言)

为什么要行脚?这似乎不应该是一个出家人该问的问题,却常常在每年行脚前,行脚报告后出现在自己脑海里,让我不得不去面对。

初出家时,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沙弥们一样,一提到行脚,除了兴奋与期待,好像没有别的。记得那时一位比丘师父问我如果不让我去,我会怎么样?我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失望呗!”那时想法简单,简单到没有想法。如果那时你问我为什么要行脚,我也许会不过脑子地答您一句:“行脚好呗。”若您再问好在哪儿?我可能就傻眼了。好在哪儿?我不知道,或者说我根本没想过。不过,若依我那时的性格,或许会给您背上一段佛经里佛陀赞叹头陀行的经文,亦或者把师父的开示搬出来。可是,这是自己的体会吗?

初出家的那股兴奋劲儿,在年复一年的平淡生活中一点点归于平淡,更让自己对行脚望而生畏。行脚好走,报告是真的不好写。到2013年第五次去行脚时,最能打动我的已不再是行脚的种种功德,而是西安那堵高大的古城墙。在这堵城墙里,曾上演过十三个王朝的兴衰更迭,悲欢离合。也有玄奘大师这样的民族脊梁、法门领袖于此译经弘法。仿佛透过西安的这道古城墙,可以让我看到当年玄奘法师为法忘躯、鞠躬尽瘁的铮铮身影。然而,事与愿违,那一年还没走到西安,就不得不返回了寺院。

本想2014年再续前缘,将那个没做完的大唐长安之梦再做一遍,可惜,这注定是梦。想可以,去是不可能的,在这个以依教奉行为家风的寺院里,一切行动得听招呼,哪怕有想法也只能保留。再后来,随着行脚前线一条消息的传来,让我彻底对行脚失去了兴趣。事情是这样的,2014年行脚人员在到达终南山脚下时,因连日降雨使山中道路出现滑坡塌方,队伍不得不改道,路线由原来的横穿终南山,改成向东拐进河南再向南进湖北。

不知从何时起,终南山就成了自己的一个梦,一个想要去终南山一睹真容的梦。

道宣律祖在《集神州三宝感通录》上说:终南山曾是过去迦叶佛第三会说法的地方,且迦叶佛的藏经藏在终南山中,如今仍有十三位缘觉菩萨于山中守护藏经,每年冬天都会有天鼓响起以供养藏经。

自己最敬仰的近现代禅门泰斗上虚下云老和尚曾多次于终南山结茅闭关,并有一定十八天的惊人记录。

时至今时,仍有无数修行人于山中苦修,并流传出一句“八百罗汉住终南”之说。

几年前,一位陕西的居士曾向师父请法,师父指引其到终南山,并告知他终南山有善知识。

二十多年前,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的一本《空谷幽兰》,更将神秘的终南山苦行僧的生活,生动地展现在了读者面前。

上面的哪一条,都令自己对终南山产生无限神往,然而自己深知,作为大悲寺的一名出家人,今生恐怕是无缘到终南山了,除非师父额外开许。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行脚上,哪怕只是从终南山穿过,哪怕只是近距离地观看一下,但这样的希望亦难以满足,所以我伤悲,所以,我不想再去行脚。

也许会有人说,行脚又不是游山玩水。这个我比谁都清楚。在走过的这五年里,自己虽然时有放逸,可始终没有忘记行脚是修行,行脚要摄心,要眼观卧牛之地。我不是要观赏终南山美景,只是想完成自己心中的一个愿望,一个小小的愿望,只是从它面前经过我就满足了,可惜……

既然没有期望了,还去行脚干吗?大悲寺有的是想去的。虽然佛在经中无数赞叹头陀行之殊胜,赞叹头陀行功德之不可思议,于我,这只是一种修行方式,一种和念佛、参禅、持咒等修行方法一样的修行方式,是八万四千法门中的一种。也许它是最殊胜的一种法门,可是,我没有体会到。师父对头陀行的赞叹,我认为那是师父于中得到了法益,而且这种益处是实证后才能体悟到的,我更加难以企及。经书上怎么说的,那是经书上的,或者说那是佛菩萨的;师父怎么说那是师父的,我个人还没有体会到,或说是体会不深。这点微不足道的体会,又随着行脚的结束回到寺院,在长达一年的平淡日常生活中被消磨殆尽。

为什么自己还再占一席名额,反不如让想去的去,他也高兴我也高兴。惭愧的是,我这心里只有自己的得与失,都完全没有了别人。这是自己不想去,是不是如果自己想去,就得想尽办法地争取到去呢?

去年行脚前,我去亲善屋里看他准备的情况,亲善师一脸诚恳地说:“亲慧师父,我知道这次是你让给我的,本来不应该让我去,你去才是最合适的,你去了可以更好地照顾师父,我去没啥用,你去比我去强。”我知道,他是发自肺腑的,那一瞬间,我很惭愧,惭愧得无地自容。尔后,亲昌师父又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我去行脚。而亲幢师则用另一种方式成就我,每当亲昌师父哄着我去行脚时,亲幢师常常会在一边吹边风,“亲昌师父,明年可一定得让亲慧去行脚,而且,最主要的是让他写六万字的报告!”

以上诸位师兄弟用各种方式成就了我,让我惭愧,更让我感恩,感恩他们让我对为什么要行脚这样的问题,有了一次直面探寻的机会。下面,是我带着那个问题,给自己的答案。

第一章 大众熏修希胜进

八月十日晚,师父公布行脚人员名单,并作了开示。不同的是今年开示的时间非常短,每年都讲,不外乎行脚功德之殊胜,或许今年师父想让大家在行走中去体会,去寻找自己的理解。

此后几天,就是准备物品,常住考虑周全,自己不需费太多心,只要将衣服补补,袜子补补,再加上带一些行脚期间要穿的御寒衣服即可。虽然如是,但自己每日仍忙得不可开交,为什么?就一个字——懒。过去这半年多,衣服多处破了,没怎么补,袜子更是破得没型了,想不忙,难。

八月十六中午过完斋后,约十一点,行脚人员在僧寮前集合,很多人来送行。今年因大车开不上来,我们坐小客到停车场再上车。看到那么多人来送行,也没啥感觉。只是觉得匆匆忙忙的,以致于自己心也随之而焦躁不安,说话时,语气明显太冲,有些火大,察觉出来时,车已行驶在路上。

坐稳不久后,开始头疼,接着便是头晕,恶心,思绪混乱,看来是又晕车了。将情况反映到亲昌师父那里后,亲瑞沙弥给送来了晕车药,吃上后便在座上打坐,想以此转移晕车带来的痛苦。可能是药力的原因,坐着坐着,就开始想睡觉,又因为在打坐,所以不想被昏沉征服,但晕车的症状又很明显,脑袋仍像浆糊一样,很是难受。

不觉间,慢慢昏睡过去,路上因状况,也糊里糊涂地失去了次序。只记得中途去过几次服务区,天不知啥时候就黑了下来,本来还打妄想要看看北京六环的夜景,又想看看十六的明月,谁知竟几乎全在睡梦中度过了。而且不知何时,天下起了雨,而且是越下越大,听见对讲机里,居士们在传递着路况。

本来还在那儿犯迷乎的我也来了精神,听到雨点打得车棚顶乒乓作响,明显感知到雨势绝对非小。我开始担心起车辆行驶安全,心底很想提醒司机将车速降慢点,想说我们不是非要在几点几点到哪儿,更不着急马上到目的地,一切都以安全为第一。但这也不是我该说的,上面有师父,有亲藏师父,亲昌师父,还轮不到我说话。估计司机也不傻,什么样的情况下,车速控制在什么档位,他们应该是很清楚的。哎,可叹自己没有修行,面对如此境界,虽心里明知该如何去做,仍免不了动念头,心里一直绷得紧紧的,害怕出事,倒不是怕自己受伤或怕死,就是单纯的怕出事。而且,我觉得车速仍是很快。

在我几次冲动地想要提醒司机时,终于听到了师父的声音,对讲机里,师父通知亲藏师父进服务区避雨,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进入服务区后,司机打开车门透气,我才看到雨势之大,服务区的地面上早已积了大片水塘,保守估计水深在15~20厘米之间。且雨势仍在加大,雨水溅起的水泡快连成了片,此起彼伏。司机也在交谈着雨势,听他们说路上雨都下得冒烟了。原来只听说过北风烟的大雪,意思是雪下得非常大,大到模糊视线,啥东西都看不到,小小的雪粒接天连日,如烟如雾,只不知原来雨也可以下得如此。

而且,在大雨暴倾之时,还伴随着电闪雷鸣,是什么原因让师父一定要坚持行脚,风雨无阻?

雨势渐小后,车又上路,因司机在车上播放世间歌曲,自己想让他们关了,亲藏师父不同意,说司机听着歌曲,开车能有精神。无奈我只能倍受煎熬,因为车上放的那些歌曲,大多都是自己在世间时常听的,而且几乎是都会唱,稍有不慎,心念便随某一句歌词跑了。紧接着便是曾经一些和这首歌、这句歌词有关的事情,如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一幕幕播放,有时又会不自觉地在心里哼唱着下一句歌词,损失惨重。估计这突吉罗得和窗外的雨一样,积流成河。

窗外的雨势又开始加大,我却不能让犯戒之罪也同它一样增长,只有赶紧想方设法自救。先在心里默诵楞严咒,很快又变成出声诵,再后来仍是出现被歌声击中薄弱处的惨况。于是拿出《楞严咒》照着出声读,读诵了八遍咒后,累了,开始想懈怠,歌声也不知啥时候被过滤掉了,满脑子就是想睡觉。时间也得有近十点了,窗外的雨仍下得很大,师兄弟们很多已进入梦乡,仿佛这一切都让自己想睡觉的想法变得合情合理,我给懈怠找了一个理由。这样,一睡就睡到了次日凌晨,中间虽醒过几次,都很短暂,懈怠无止境,正念生不起来,这仗打得是一败涂地。

记不清是啥时候,听他们说昨晚因雨势太大在一处岔路口,我们和师父坐的那辆车走散了。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仿佛失去了靠山,并且有些担心。不是担心师父的安全,也不是担心大众师父,自己也不知是在担心什么。后来居士说已和师父那边联系上了,定在许昌服务区汇合,过斋前赶到,心才落地。

五点时,车又上路,因有了近六个小时的睡眠,头昏脑胀的,很不舒服。但是睡觉这东西,越睡越想睡,越睡越困,虽明知该清醒清醒,就是提不起劲,总想再眯上一会儿。

这时,亲昌师父问拿没拿小木鱼,让集体诵咒。于是,拿出木鱼和引磬,因怕亲藏师父说我自作主张,又去请示过亲藏师父。大众师父开始在狭窄的车厢里,变车厢作道场,集体诵起楞严咒。真有种感觉——我们就是一座流动的寺院。约八点三十五分时,十遍咒诵完,愿楞严咒的功德,随着行驶的汽车,将吉祥与解脱播洒在这一路上。这十遍咒也让我诵得十分欢喜,轻松地击退了自己的懈怠之心,也让我清晰地体会到集体的力量。真的如早课时唱诵的那样,“大众熏修希胜进,十地顿超无难事。”

在寺院呆久了,每天都是重复而平淡的生活,师兄弟们每人都忙于寺务,各人都有各人的事要去做,有的出坡,没日没夜;有的精进用功……虽然互相之间时常共同熏修,因为习惯了这种生活,反而体会不到共修的力量了,不是没有,只是因习惯而忽视。

今天,只是像在寺院一样共同讽诵楞严神咒,却让自己重又看到了大众熏修的力量。

第二章 月是故乡圆

八月十七日 晴

于许昌服务区过完斋后,听马居士说再有三个多小时就快到地方了。

车再起程,道路开始爬坡,慢慢的,车辆几乎行驶到山顶了,放眼望去,甚是险峻,让人看着有些惊心。司机在下面议论起这崇山峻岭上的高速公路之高,言谈间透着担心,直说不敢往下看。

车辆在群山之巅穿梭,除了来往的车辆和盘山公路,仿佛要和现代社会脱节了。偶尔有山间民居,亦是灰墙土瓦,了无现代气息。喜欢这里的环境,连绵的大山隔绝了城市里纸醉金迷、人心惶惶的染污,让寂静安宁充满了空气中的每一粒氧分子中,伴随着你的呼吸,流进血液,充满全身。更有山间土房,泥墙灰瓦,半隐于山腰上,茂林修竹环绕四周,蜿蜒的小路顺山势时隐时现延伸到某处,忽的就不见了。再往下则是高约几十丈的峭壁山涧,乍一看去竟像个山间小庙,心中窃喜,这个地方闭关挺好。

忽又想,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该是怎样的心境?古人为求得此种心境,不惜放弃高官厚禄,隐居山林,耕作自衾,于劳作中品读人生。而现在发达的城市中,喧嚣躁动,人心浮躁空虚,心灵找不到依怙,如何与这种与世无争的心境相比?

快下高速时,西峡的居士已在出口迎接,听亲藏师父说是去年的那位企业老总。记得去年行脚归来时,师父提到过他们一句,代表公司两千多员工为大悲寺作后盾,至今让我难忘。

下了高速,车开不久,亲藏师父和亲幢师就说快到地方了。正说话间,震天的锣鼓声不期而至。亲藏师父半信半疑地说:“不会是敲锣打鼓来迎接的吧?”我想应该不会,总感觉有些不靠谱,谁知,还就是。

路边田地里,一队装束齐整的锣鼓手,几条红色大横幅,周围是排列整齐的欢迎人员,远处几十辆小车将大片田地挤得满满当当的,闻讯赶来的村民们早已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本来还想找个宽敞的地方,这下我们只能下车。路窄人多,这爱看热闹的村民们又被震天的锣鼓声吊足了胃口,一看如此场面迎接的竟然是些光头和尚,纷纷抛下未说完的窃窃私语,冲向整理背包的僧人队伍,问长问短,说东道西。我被这场面整得满脑子一片混乱,抬头一看,那是谁呀?背包都背上了,三衣包怎么还挂脖子上,看来他也被整蒙了。

短暂的忙乱后,大家都背好背包,排起队,师父让亲藏师父带着往前走。我想,他们公司来这么多人,师父不得讲两句?也算对他们如此高调支持大悲寺的一个认可或鼓励。虽然锣鼓的方式不太适合迎接出家人,但虔诚可嘉。在寺院师父就是怕人多才不让送,这下来这里,敲锣打鼓地迎接,人也不比到寺院送行的少。一会儿,传来鼓掌声,估计讲完了。师父回到队伍后,今年行脚正式开始。师父边走边问亲藏师父谁告诉西峡居士的。亲藏师父含糊其辞地说:“不知道。”师父问:“不是你?”亲藏师父马上否定,我在后面听得只想笑。

队伍走了两程,天色渐晚,休息时,我四处看了看,将一个自认为适合露宿的地方指给护持的刘居士,让他去看目的地。但他没看上又找了另外一处,师父看后觉得挺好,晚上便在此处安单了。

师父安排好每个人的位置后,各人都忙起自己的事情。我因开灯会招来很多飞虫,不堪忍受其扰而放弃写日记,又怕整理东西会影响亲藏师父和师父休息,只能在那儿干坐着。又因将师父的观音斗弄得找不到了,想等师父睡觉时看看他背包里有没有,也不能睡觉,十点左右师父还没睡,我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睁眼,已不知是几点,只见皓月当空,整个大地一片银白,仿佛铺上了厚厚一层白霜。我躺在这宁静的夜里,欣赏着皎月,脑子里竟冒出一句:“月是故乡圆”,但这也不是我的故乡啊?嗯?!是,对于行脚僧来说,哪儿又不是故乡?

月,是故乡圆。

第三章 信仰

八月十八 晴

也许是在寺院睡惯了房间里的床,也许是习惯了寺院的作息规律,也许是坐在车上睡多了,昨晚这一夜,睡得竟如此的不踏实。醒了很多次,好不容易睡得舒服了,却又到行脚新一天起程之时。匆忙收拾完东西背上包,强打精神默诵咒语,伴着夜色行走在寂静的山间公路上,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中午过完斋于干河滩上休息到两点多,再次起程,一路上坡,天气很热,几乎所有人的脸都成了“伽蓝菩萨”。

刘居士在河南与湖北交界处找到一块地方,打算用于晚上露宿安单。我们过去后,师父一看,地方是不错,花岗岩铺就的地面,一角还有个亭子,只是靠路边太近,尤其是不远处还有人家。师父觉得不合适,说先休息一会儿,再看看其它地方。

还没坐定,便看到西峡的那位企业老总又过来了。师父和他聊了起来,先是问他公司最近发展的情况,程居士说今年业绩挺好,以前还要去外面谈客户,今年很多客户都是自己找来合作的,效益较往年都好。接着,师父和他讲起信仰的重要。企业的领导人有信仰,员工对领导就信任,不像没信仰的领导人,员工会担心领导做出不仁义的事。另外,合作伙伴会放心,不会怀疑对方诚信上有问题。再一个就是国家,他不会怀疑你偷税漏税或做出危害国家的事。程居士听得连连点头,我在那儿也赞叹师父的智慧,只是当时又累又热再加懒惰,没把师父的原话记下来,写报告时是按记忆写的,也只是抓了个大意,原话比这精彩。

师父又和程居士谈了些别的。刘居士到四周看过后,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只好再向前走。路上出现了小学生,且越来越多,三三两两说笑打闹。他们对我们这群和尚都很好奇,但没有恐惧。以前遇到些小学生,多半是不敢靠近僧人。这些小孩也有些害怕的样子,但明显胆大。

不知这些孩子的信仰是什么,是老师吧。在学生心目中,老师便是他们的信仰,父母的话可以不听,但老师的话必须得听。可是老师教给他们了什么呢?

记得有一位学者曾说,现代老师教你的,是让你如何挣到钱,如何打败自己身边的人,如何在争斗中取胜,很少再有老师会教你如何做人。

记得有一次在一部医学古集中看到里面讲德行不充,纵服玉液金丹亦无用,又说:名利不去,贪心不除,人生是为虚度。不禁掩卷长叹:我这十几年的书是白读了,如今回想起来,其间学到了什么?哪样东西是真正有用的?为什么在我读书时没看到这本书呢?我这十几年全浪费了,到头来于人生大事全无用处,反倒增长罪恶。

由此也想到为什么古人那么容易开悟,在禅师悟道因缘故事里,只言片语开悟的比比皆是,古人未学佛前接触的东西,就是让你修身养性,断除贪心。

然而,眼前的这些孩子们脸上洋溢着快乐无忧,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走了一路,这些孩子也跟了一路,直到我们从路边陡峭的山坡下到一块梯田作为今晚的住宿地,他们才逐渐地离开。愿这些孩子早日找到人生真正的信仰。

第四章 雨的考验

夜里十一点多,睡得正香时,突然间就醒了,连点征兆都没有,正在诧异时,发现嘀嗒雨了。这时也有人发现下雨了,亲昌师父叫醒师父,师父让把塑料布拿出来盖上就行,不用钻进去,雨不大,再说钻进去也容易扎破塑料布。

于是赶紧起来给师父盖好,又回到自己的位上盖好后,睡意袭来,本来就睡得正香呢。一躺好,就不想动了,但又觉得不妥,不能光顾自己,于是又强忍着舒服的诱惑,从绳床上慢慢一点点爬起来,感觉这身体好像粘绳床上了一样,不使劲揭不下来。拿电筒挨个检查了一下师兄弟们的情况,发现有没醒的,就叫醒他让盖上塑料布,基本上都盖得差不多了,这才回去躺下,不知不觉地迷乎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被越来越大的雨打塑料布的声音吵醒,一会儿,护持居士怕有人被水淹到,来挖排水沟,并挨个查看出家人的情况。自己这睡得正香呢,检查了自己这块也没啥问题,另外又怕出去后会弄湿鞋,于是就躺着没动。期间有护持居士来询问过一次情况,也没听清是谁,后来又听到沙弥亲瑞出来询问情况。这时心里有些忐忑,觉得挺惭愧,但惭愧归惭愧,最终自己也没能战胜自己对舒适环境的贪恋,躺在里面,就是没出来。

也因为心怀愧疚,这怎么也睡不安稳了,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再入睡,雨也越下越大,又担心睡着了会有水流淹过来弄湿东西,就这样,几乎是半睁着眼躺了两个多小时,才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微亮,从塑料布底下探出头,问亲幢师的情况,他有些沮丧地说湿了不少东西,转身又去看亲藏师父那边,损失惨重,鞋子完全湿透,大氅也能拧出水了,问了一句,亲藏师父说衣服,袜子也全湿了。

雨小了时,从塑料布里出来,一看亲幢师的塑料布上积了大大一滩水,我笑着说:“你这是积水潭啊。”赶忙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东西,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自己的东西一点都没湿,唯一受灾的是鞋有一点点潮,当时是高兴得有点忘形,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唉呀!太幸运了,一点儿没湿啊。”左右两边都是受灾户,这自己有点太不厚道了,干也就干了,你还说出来显摆。亲幢师笑呵呵地说:“你信不信我把积水潭掀翻了。”我一听,赶紧“夹起尾巴”,说:“信,信。”

写日记时,记到此处,回想这一幕幕,不禁由惭愧变成自责,这场雨验出了自己的真相。先不说菩萨戒,单从师兄弟和侍师这块说,自己真是太失败了。师父那边没照顾好师父,早上起来收拾东西时,发现师父的东西也湿得很严重。师兄弟那边,只为享受那点舒服和怕湿鞋子,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任凭雨打风吹,却没出来看护众师兄弟。

这次行脚人员中,从剃度时间上讲,自己算是较靠前的了,除去亲藏师父及亲昌师父,就数自己戒腊长了。按说,作为师兄,理应替师父照顾好师兄弟,可是自己却没做好,抛却师父和师兄弟不管,一个人享受着所谓的舒服。东西是没打湿,心却湿透了,很难过也很自责。

师父看天亮了且雨也小了,通知收拾东西。刚收拾个差不多,雨又忽然大起来,自己赶紧收拾完背上包。雨越下越大,没收拾完的,因怕东西淋湿,收拾起来更麻烦了,有个别见东西已湿了,索性由他淋了,也不打伞,就在雨中收拾起东西。

这时松散泥土的庄稼地,成了个大泥塘,虽然有鞋套,但每只脚上都粘了个大泥饼子,一只脚起码也得有四五斤重。背上又背着大包,手里又撑着雨伞,也没个扶的东西,每抬一只脚都要使足了劲,人走得摇摇晃晃,用力稍有不均,就容易摔倒。有人连鞋带鞋套都被粘泥里了,用力一拔,光脚出来了,鞋还在泥里呢。短短的一小块田地,走得却很费劲。好不容易出了泥塘,又要面对更严峻的问题,坡太陡了,而且上坡的路也是泥土路,脚上又有大泥块,这是滑对滑了,每上一步都提心掉胆的。稍有不慎,摔倒是肯定的了,滚下去都有可能,到时候连走你后面的人都得受连累。

我这正胆颤心惊、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呢,亲藏师父一个没站稳,连人带包倒到了一边。因脚底太滑,爬了好几次也没爬起来,我是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啊。因为我也没站稳呢,只是再抬起一只脚,肯定也要摔倒。脚底已经开始往下出溜了,心里想着亲藏师父,您快站起来吧,我这就等着您起来,我好找地方下脚呢,您要再不起来,我可撑不住了。

还好,在我即将摔倒时,亲藏师父也爬起来了,我赶紧将一只脚踩到刚刚被他压到身下的一块石头上。终于爬到坡上,当脚稳稳地踩到公路上那一瞬间,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这短短一段路每个人都走得很艰辛。

等到所有人都爬上来后,队伍才重又开始走,撑着雨伞在雨中行的感觉还是不错的,雨时大时小,就是没有想停的意思。因为全是盘山公路,所以找不到休息的地方,每次只能在路边短暂休息一会儿,包直接放在地上,人坐在背包尾部,撑伞小坐,细听风雨,我倒觉得有几分惬意。只是,这背包直接放在地上,早已被打湿的路面会返潮不说,单就雨水汇聚成的水流也让背包有像被冲进水坑里一样。

某次休息时,亲幢师拿出背包罩套背包,自己还在那说不用。记得行脚前多天亲般师就告诉我今年行脚用的背包是防水的,所以我也没套,也没想着提醒别人套,几次起放之后,再背包,总觉得背包沉了许多,当时仍傻呵呵地相信背包是防水的,没问题,背包加重是心理上的问题。

但是,例外的一个人是亲藏师父,他背的和我们的不一样,是牛仔布的。这种包我在世间时接触过,那是背画板外出写生用的,准确地讲,不能叫做背包,但早些年农民工外出打工,因这种牛仔布较耐磨耐用而用此包装行李。

亲藏师父这个包是几年前一位师父给改装的,除将背包带加宽加厚了,又多缝了几个小兜,实用是实用,缺点是不但不防水,吸水性还强。因为我自己没套背包罩,所以也压根没想起亲藏师父这背包的缺点,几次放包休息后,每次刚起来走时,亲藏师父的背包就开始往下流水,是流水而不是滴水。刚起程时,包里的东西下坠,下面的东西就被挤出了水,汇成小水流往外淌,慢慢由淌变成滴,直到下一次休息,再起程又重复由流变滴。我这脑子也死,愣没想到背包罩这回事,直到有次休息,亲崇师看不下去了,来给套背包罩,问我怎么不早点给亲藏师父把背包罩套上,我才想到有这东西,但为时已晚,里面东西估计早就喝饱了。

过斋地是路边的一个类似采石场的地方,场地不大,更不避雨。撑着雨伞过斋,不知何时又起了风,边吃还要边照顾着雨伞,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气温又下降了,冷嗖嗖的,衣服也湿透了一部分,冻得有些哆嗦。表面上,这是一种苦,实际上,这正是行脚殊胜的地方,记得有人曾在行脚报告中说,太舒服了会冲淡行脚的法味。

寺院的生活相较而言是安稳的,甚至是安逸的,冷了有暖气,热了可以去树林,去年又有居士供养了电风扇。下雨了有房子,偶尔因为出坡等事弄湿了衣服,也可以回房间换上干燥的,不知不觉地便对衣服房室等等的东西产生了依赖。如果不出来行脚,就难以彻底地放下,下雨了自然就会想到回房间,衣服湿了可以马上换。行脚则不会顺着你的想法来,避雨的地方是可遇不可求的,衣服湿了也基本上没有换的,即使有的换,也会很快又被弄湿,不如不换。再一个,如果不在行脚中体验苦,难道要在寺院去体验,下雨了故意跑外面淋雨?

行脚则不是,它是遇到这种天气时的如法行持,既不故意找苦,也不刻意躲避。

下午一直爬坡,走了很久才在近山顶处的公路边上找到一个小广场,地方不错,雨也停了,地面是大理石板铺的,不用再和泥了。

大家趁此机会,赶紧掏出装备晾晒。等我把东西掏出一看,真是有点被惊呆了,睡袋全湿了,而且是湿透了,其它东西也根据装的位置不同而湿的程度不等。我这是上亲般的当了,他说背包防水,我就全信了,还没怀疑,总认为背包加沉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自我安慰说亲般不会骗我的,就湿成这样,不沉才怪呢。亲藏师父说,回去找亲般“算帐”,但是,这帐咋算,难道你还能装一背包东西,再往里倒一盆水,让他天天背着绕寺院走啊。

沙弥那边湿得更严重,再加上昨晚睡的地方全是泥,这会儿,许多人的塑料布都快成泥猴子了,他们纷纷拿着东西到公路边的排水沟里涮洗,整得那边一会儿就成黄泥汤了。他们倒比我洒脱,不过,若不经历这场雨,让他们放下干的东西而无怨地选择湿,想是不容易吧。

因怕晚上还会下雨,师父让把铺盖套进塑料布里,大家又各显“神通”搭起各式各样的帐篷,自己也忙碌起来。先搭了一种,因哈气太重,又重新搭,亲崇师看到我在那瞎忙活,故意给我添乱,说:“快点整啊,一会儿再来阵雨你就白晾了。”我瞅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就在那儿气我吧。”他听后,一阵幸灾乐祸地大笑。

他倒是洒脱,东西湿了也不管,绳床一铺,腿子一盘,自在得很,瞅着别人在那里瞎忙活,估计他心里早乐开花了:你们这帮傻小子,为了这身臭皮囊忙得跟没头苍蝇一样,为它生,为它死,为它搭上一辈子,何不于此时体悟无生呢!对于他这种洒脱,我是佩服的,但不羡慕,都像你这样利根器,我这种钝根阿师谁来接引?

第五章 旅游

八月二十一 晴

早上起来行走第一次休息时,坐那儿睡着了,梦见自己就着粽子喝酒,觉得挺奇怪。在世间时自己也不喜欢这两样东西啊,出家后,酒是更不敢想的,粽子倒经常吃到,只不过自己完全是为了训练自己不分别才硬着头皮吃的。怎么就做了这么一个梦呢?不知道自己哪个地方持戒持得欠缺严重,才有如此梦境现前。

一上午的行走,每当休息时,总能听师父讲一些过去的事,当时自己犯懒,也没往本上记。现在再回想,听师父讲从五台山回来的事,另一次是讲师父出家前的一些事。再休息时,师父说这边房子住户基本都见不到人,偶尔有人也大多是老人或孩子,这就是当今中国非常普遍的空巢老人及留守儿童现象。据统计中国现在三千多万留守儿童,相当于整个英国人口总和,空巢老人的数量也不亚于留守儿童。
下午亲藏师父带队,又是下坡,真是甩开大步了,前几天听当地居民的地方话上对“走路”这一动作称为“跑”,我们这下真的可以叫跑了。不过我看亲藏师父还在尽量地控制呢,真要让他放开了,那只能用亲融师父形容的最恰当:“他那不叫跑,叫飞。”

穿越镇子时,正好是一天最热的时候,阳光毒辣,空气闷热,也没有地方可以停下来休息,这一口气“跑”出镇子时,衣服都湿透了。护持居士说这边人习惯是中午至下午最热的这一段都在家猫着,商店之类的几乎都不应酬,很少有人在这一时段出屋。看来也就我们这一群出家人会顶着大太阳在马路上行走,还是快步走,估计他们看到我们时一定会满脑子疑问,没人会告诉他行脚要的就是在不同的环境下都能放下对身体的执着。

坐下来休息时,看到地上有一张旅游门票,捡起来看了几眼,什么农家乐,采摘园,枪战真人秀,纯粹就是为了搞旅游而设置的景点,既没有文化内涵,又没有自然奇观,搬到哪儿都可以。也可以说是现在全国很多景区,旅游区的统一配置,先是去银行贷款一大笔钱,再修一条很好的石板路,路两边是从义乌批发各式纪念品,除了印某某景区留念不一样,外观都是千篇一律,再就是各式各样的小吃,一点意思没有。

八月二十七那天在路边休息时,看到很多印着某某旅游公司的外地牌照大客,满载乘客,都朝一个方向驶去,几天前便听居士说快走到武当山景区了,看来这些人都是去武当山的。再往前走,又看到“武当山机场”“武当山火车站”等路边指示牌。不禁感慨,本来老道们修行是要深山幽谷,远离人烟的,如今也被旅游大潮所淹没,而有着更悠久历史的佛教寺院也没能幸免于难。商业盈利逼进清净之地,古寺佛刹纷纷被挟以文化之名而行招揽聚金之实,令人痛心。

本来,寺院是一座精神家园,是众生的归依处,是心灵的依怙所,更是迷途的指示灯、解脱岛。而商业化的旅游开发,都完全改变了它的性质,使寺院沦为挣钱的工具、娱乐场所,住在寺院里的出家人则成了世人的参观对象,人们看出家人不再有恭敬,有的只是猎奇与调侃。

我们不反对旅游,但反对将寺院商业化,众生需要一个清净的精神家园。

第六章 挂碍

八月二十二 晴

凌晨起来收拾东西,由于师父那边有李居士在帮忙,自己便没过去,只是快速地收拾自己的并抽空将师父的绳床套交到李居士那里。回来后继续叠自己的绳床,刚套好套,亲藏师父说:“你拿我绳床套干吗?”我不解地说:“我没拿你的啊!”

本来,我以为亲藏师父是看错了,以为我拿了他的,毕竟这玩意都一样,也都没系上自己的标志,看错了也正常,解释一下就可以了。谁知,亲藏师父并不相信我的解释,说“怎么没拿?我看着你在我这边拿的。”口气也明显的让人不容质疑,仿佛我刚才就是从他那拿走了他的绳床套。然而事实却是我在自己背包边拿出两个,一个刚送到师父那儿,回来将另一个套到了自己的绳床上。

我无奈地瞅着他,诚恳地解释道:“我真没拿你的,这个是我的。”只见亲藏师父指着自己的背包边上说:“怎么没拿!我看着你在我这边拿的。”边说眼睛边看着自己的背包处,我一看,这都言之凿凿了,分明刚才我就是在他包边拿走了绳床套,而且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逮了个正着。

我一看,得,我就是再长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怪只怪我离他太近了,才一米五六的距离,要是隔个十米八米的,估计他怎么也不会说我是在他包边拿的。现在不管是不是你拿的,人家一口咬定了,而且还证据充足,自己只有给人家的分,不然这事完不了,于是我迅速摘下绳床套还给他。

这时,师父发现了我们这边的情况,问怎么了?曹居士说亲藏师父的绳床套找不到了,师父指着我刚刚还回去的那个说:不是在那儿吗?曹居士说:那个是亲慧师父的。师父听完后没再说什么,转过头,看别的地方去了。

背包起程后,心里仍旧放不下刚才的事情,但是给都给了,想也没用。而且,这还是阿阇黎,是不是都得给他,何况这还是“大家的”,就是直接跟你要,你也得给啊,有什么放不下的?《心经》说心无挂碍,这不就是挂碍嘛,既知是挂碍,为什么不放下呢?然而,心底另一个声音却也高声叫唤着,本来就不是从他那儿拿的,这不是欺负人吗,凭什么。凭他是你阿阇黎?咋地?!想造反啊?!阿阇黎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这叫成就你……

为了不让自己再受这些念头影响,赶紧合掌认真诵起楞严咒,在快诵完一遍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昨天走到这地方时,由于衣服被汗水完全湿透了,山谷里又比较凉,所以昨天将衣服脱下来晾到路边的草上了,后来就将这茬忘了。早上起来时,又被刚才那事一闹,思想完全混乱,虽然起程时,师父专门提醒过检查检查是否落下东西,但仍旧没想起来。

现在都走出这么远了,是回去拿,还是不要了?自己开始思想挣扎,但脚步却没有停下。拿吧,这都是一来一回,得落下去多远,追赶队伍可要很费劲,让师父知道了也免不了挨“加持”,再一个,让沙弥们知道了,让他们怎么看你。不拿吧,这可是信众的虔诚供养,人家减妻子儿女之口供养你,你就这么受用?!正常使用不成道都得做牛做马去偿还,如此浪费,下地狱也还不清啊!

想至此,不再犹豫,再远也得拿,相对下地狱来比,那些都没有意义了,于是迅速出队并快步往回走,到亲昌师父身边时,汇报:“亲昌师父,我东西落了,回去取一下。”得到亲昌师父许可后,开始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回赶,不少人发现了我的反常行为,但自己管不了那么多了,取到东西重要。

随行护持的刘居士发现我往回跑,问怎么了?我说东西落了回去取一下,他要回去帮我取,我赶紧拒绝。其实,那一刻很想让他帮忙回去取,刚发现落下东西时,也有过让居士回去取的念头,只是那件衣服和草色相近,又被我放得有些偏僻,估计他们回去也找不到,而且居士也没在身边。

现在刘居士愿意回去,但我却不能因自己而耽误了他拍摄,往法上说,这是很强的攀缘心,是轮回的根本,自己若不加以控制,让攀缘心变成求人,则会得此失彼。

又跑了几步后,两腿开始提出抗议,又酸又沉的怎么也迈不动了,近五十斤的背包压身上,再加上是快步行走,腿第一个要罢工,肺也闹起意见,感觉要炸了一般,即使是大口大口地呼吸,仍觉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由快步跑变成稍微大步地快走。

低头诵咒时也没感觉走出多远啊,这怎么回来再走,干走不到地儿呢?真是越急越不到,终于快到地方时,李居士他们仍在检查场地,他看到我后,问怎么回来了?我说东西落了,他说他检查一遍,没看见有东西落下。我说我放草上,边走向自己放衣服的草丛边,一看,衣服都安稳地躺那儿,经过这一宿露水的洗礼,比晾时还湿了,管不了那么多,先拿上再说。李居士一看,说:“在那儿呢,难怪刚才没看见。”我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开始快步追赶队伍。

走到刚刚开始往回走的地方,突然想到刚才为什么不先把背包放下来再回去呢,那样也不至于累成这样,而且速度也可以快些。这是教训,也是经验,以后有行脚遇到落东西了别跟我一样笨。

大概追了二十分钟左右,才看到队伍,心里有了底,又快步赶了几步,来到亲昌师父身边告诉他自己回来了,然后归队。这下可累坏了,嗓子干得像冒烟,呼吸也持续平复不下来,连呼带喘的,咒就更诵不上了,一直到放包休息才稍稍平静下来。

亲藏师父放下包后,开始掏出背包里的东西,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找到了自己的绳床套,于是把我的那个拿下来,但并没给我,直到队伍又重新起程时才扔到我背包前,也没说什么。我也没敢说啥,捡起来套好绳床,背包上路,说是没说,但一上午都在为此事打妄想,道理是知道一大堆,到此时全无用处,想心无挂碍也只能是想想。

晚上露宿在一个未完工的路边停车区里,环境优美,旁边还有公厕,如果不收摄眼根,放眼望去,还可以看到壮美的汉江。夜里,微风习习,天气温暖,即使不盖东西睡觉也完全不冷,而且还没有露水,真的是一种享受。世人心耽于房室,有多少人还会放下房室在如此美好的夜里享受大自然的美妙呢?

经中记载在光音天的天人初到地上时,由于贪吃地肥而无法再回到光音天,那时他们并没有房屋住,后来为了行淫欲而建起了房子。以后人们对房屋的依赖与贪着越来越重,如今的人们,简直成了房屋的奴隶,如此粗重的挂碍,又如何能得到放下的自在呢?!

真的要感谢行脚,让我在当今时代还能走出对房室的挂碍,享受如此美好的一晚露宿生活。

第七章 乞食

八月二十三 晴

今天有因缘可以去乞食,但只能去三组,自己带两位沙弥被分到离过斋地较远点的一个小村落。为了给乞食留更多的时间,我尽量加快步伐以减少在路上的时间,后面的俩沙弥略有些不习惯这个速度。

早些年学习乞食时,比丘师父也是这样带我们的,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亲空师父的话:走路快点就可以多乞几家。言外之意是多乞几家可以让更多人见到僧相。现在自己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用意,但这也不能作为标准,有人会认为应当如如不动,或保持僧相的威仪。于此,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毕竟出发点不同。目前,自己是从这点看待的,以后随因缘不同,也许还会变的。

终于到达村子外围时,却找不到进村的路,土包上的小村庄如同孤岛一般,靠路的土由于修路的缘故,都被挖得像土墙一样,根本无法上去。同组的一位沙弥说可以走村头那边相对矮的地方上去,我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采纳。因为那边只是相对矮些,其实也并不是很好爬,如果爬那个坡,感觉是失威仪的。另外即使爬上去了,上面也不是路,而是村民的菜园,被村民看见会生讥嫌的。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前走,看看能否找到路,还好,在村子一头找到了路。

第一家,没有院墙,在公路上时就将这一家的情况一览无余。我主乞,初喊门时并无人应,再念佛号,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但听出明显不是在这一家屋里传出来的,于是抬头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老妇人。又继续喊佛号,老妇人又应了一句,这回听出好像是坡再往上那一家传来的,但仍是没看到人。

正在犹豫该怎么办时,一男子约五十来岁的样子,挑着一担芝麻杆回来了,于是侧身给他让路。男子在经过我们身边时像看空气一样,理都没理我们,直接过去了。考虑到他正担着东西,我想等他放下担子时再将来意告诉他,谁知他放下担子后又抽出芝麻杆往原有的芝麻秸上垛,继而又解捆芝麻秸的绳子,完全没有想要搭理我们的意思。我一看只好再喊佛号,以提醒他:外面还有人在呢,你别只顾干活而忽视我们的存在。然而男子并未因我的佛号而停下手中的活,那感觉仿佛我们是完全隔离的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我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也听不见我们。

因为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他能有一次供僧的机会,自己虽没修行,但这食物也不是自己吃,乞回去要分的,情况就变成供僧了。无论我本人是否有修行,他的福报是一定能种上的。于是我又低下头,给他一个观察我们的时间,可惜他并没有反应,只能带着对他的怜悯遗憾地离开。

下一家,一老妇人正坐在屋檐下听地方戏曲,怀疑上一家叫门时就是她回答的。老人看我们到来,问干啥的?我回答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她没听懂,我又做进一步的解释:就是要点吃的。解释了两遍她才听明白。问要啥吃的?我说不带荤油的就行。她摆摆手,说自己还没吃呢。我一看她如此干脆地拒绝,将早已准备好的“剩的也行”这句话硬生地咽下,转身带着俩沙弥离开。

往坡上看,还有几家,但就是找不到过去的路,很费劲地找了一会儿,才看到一条水泥路,但这条路能否通到我们看到的那几户人家让我心存怀疑。这路修得跟迷宫一样,房子也是毫无规律的东一座西一座,零零散散。顺着一条水泥路往里走,也不知道通往何处,直到眼前出现人家才放下心来。竟是刚到村边时看到的那家。

还没走到这家门口,早有一只半米来长的小狗狂吠着跑来迎接。神情架势不像是欢迎,倒是明显想要给我来一口,好在我没被它这气势吓住,瞅着它继续向门口走去。这下它可为难了,再往前吧,它这眼前可是三个大活人,自己可没那实力以一敌三。不往前又有失作为看门狗的职责。这要是被主人看到了,奖赏是别想了,说不定还会被踢一脚以示惩罚。而且院里像是还有其它的狗。若被它看见这自己的颜面往哪里放,还不被它们看扁了?

正在它进退两难之际,我又往前迈了一步,这下它不再犹豫了,转身夹着尾巴一溜烟的跑回院里。然后身在院里,头在门外,摆足气势拼了命地狂吠起来,像是要把刚才的颜面找回来,又像是在警告我们:你再往前走我可真咬你了,快点站住,别动!我瞅着它,继续往前走,心里也犯合计,别真冲出来咬我一口。不过,这狗也不大,真被咬一口也损失不大,也算偿还宿债了。随着我的往前迈进,它连刚才那对峙的勇气也没了,迅速地将头缩回院里,只是叫声没停,我想这样也好,省得我费力叫门了,主人听到爱犬叫成这样,冲着心疼劲也得出来看看不是。

想是这么想的,但该叫门还得叫,当时光想着沙弥没乞过食,得示范一次完整的乞食过程再让他们主乞,把人家不多这事给忘了,所以这次仍是自己主乞。

叫门加狗叫始终没将主人召唤出来,只能离开。将要转身时,看着仍在狂叫的狗,夹着尾巴,龇牙咧嘴的,心想它可别背后给我来一口。犹豫着转不转身,先没转,而是面对着它直接向后退了一步,发现它并没有追出来的勇气,转身和两位沙弥一起离开。

后来有一家让一沙弥主乞,仍是无人应,空钵而返。沙弥提醒远处还有几户人家,因时间不够而没去,我是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的,出来乞一回食,连嘴都没机会张,多少会有些遗憾的,我能理解他们。所以我才更后悔刚才乞食过程中自己的不细心,不周全,其实完全可以让他们主乞。且不说来行脚前专门看过《古道清凉》以学习乞食等注意事项,像刚才那样由他们主乞,发现问题及时提醒不就可以了吗?不知为什么当时没想到,后来得知其中一位沙弥因没能张口而心有想法,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是吸取这次的教训,以后再有因缘乞食时,尽量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斋后气温陡升,热得根本没办法继续走,只能原地休息,等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段再走,若这时冒然行走很容易会中暑的。连日来的阳光暴晒让师父的紫外线过敏又犯了,胳膊上、腿上、脖子上都起了红疹子,而且越来越多,很多地方已发展成了小水泡。休息到两点多时,师父想走,我在一边阻拦,师父也不听,说等也不是办法,不走总是热。但前去探路的刘居士他们没回来,走不了,因为前面是岔路,只能等他们回来再走。

三点半左右他们才回来,探路结果:一条路线是穿十堰市区,一条是走市区外围,但走外围要比穿市区多绕路。师父说如果穿市区能省二十里就走市区,若只省三五里就走外围。刘居士说市区太大,开车开了三十多里还没走出去,步行一天根本走不出去。师父说还得走外围,穿市区到时太遭罪,过斋也找不到地方,住宿也困难,方便则更麻烦。

起程走时,天气仍旧十分热,刚走了十来米全身就冒汗了,休息时几乎每个人的后背都湿透了一大片。穿过四里多的汉江大桥时,亲藏师父走得也快,再加上天热,好不容易到了桥那头休息时,一放下包,感觉自己这走路脚都够不到地了,就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掉深水里,脚刚一接触到地面马上又浮起来。以前听说想要练轻功,跑步时腿上捆上沙袋,时间长了就能练成。我看要是都背个大包跟亲藏师父走一年,估计能飞。这次休息的时间相对长一些,一是刚才过桥走得较长,另外有很多居士前来供养,师父给他们开示了一段时间。

刘居士将找到的安单地向师父汇报,其中一处是在一个刚完工的楼下,还没有人入住,地方挺好,离这边有二里多路。另一处在路边,离这儿四里多,因那条路是新修的,车辆很少,也算较清静。师父说还是住路边好,我个人也更喜欢住路边,那个楼虽没人入住,但也是给世人居住的,难免让人产生世俗之念,还是住路边更自在。

背上包后,我说:四里多,一气走到。亲藏师父笑着说:小菜。然后还是请示了师父,问一气走到行吗,师父说你说了算。开始走后,亲藏师父说走快了大家跟不上,走慢了又累。我说您别一开始就走那么快啊,开始先慢点,到一半多时再加速,等大家觉得累了,快跟不上时,刚好到地方了。

四里多走到了,感觉还是有些累,另一个感觉就是头晕恶心得厉害,像是中暑了。找亲昌师父说明症状后,亲昌师父让亲瑞给拿了两袋霍香正气滴丸,这玩意治中暑效果好,而且见效快。吃完休息一会儿后,症状就有些缓解了。半夜听到师父那有动静,赶紧起来了解情况,是师父要起夜。

师父回来后说胳膊上的皮疹很难受,痒得无法入睡,只有先用水冲一下缓解缓解。给师父冲胳膊时,发现师父胳膊很烫,而且整个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红色小皮疹子,硬梆梆的,应该是都肿起来了,所以才会那么烫的。冲完后师父又抹了些皮炎平,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些天一直都有抹皮炎平,但几乎没见啥效果。天气太热了,阳光又毒,师父的手上、胳膊上、脖子、腿上全起了这种皮疹。我没起,不知有多难受,但看师父被痒得根本没法睡觉,知道好受不了。以前我自己有过一次食物过敏的经历,当时就痒得抓心挠肝的,而且怎么挠也不缓解,越挠越痒,越痒越想挠,后来全身都肿起来了,也是硬梆梆的都烫手。那滋味,只能说是谁得谁知道。

干为师父着急,但也只能是着急而没啥办法,师父抹上药躺下后,很长时间也没睡着,不时传来抓挠声,看来这药还是没啥作用。直到师父那边传来打呼声自己才安心睡下,没过多长时间,又听到师父那儿传来抓挠声,估计又被痒醒了,只有盼着快点下雨,天气就没那么热了,而且太阳也出不来了,那样师父能好受点。

第八章 娘家来人了

八月二十四的日记只记了短短的几句话:凌晨起来开始走,因为昨晚没睡好,走起来犯迷糊。而且天一样的热,这可如何是好,凌晨就这么热,中午还不得三十六七度啊?还让人活吗!

八月二十五,昨天总算是下雨了,所以今天仍旧阴天。早上走到八点多的时候,昨天拜见师父的几位居士又来了,而且还带来一位出家人,后来听为首的居士给师父介绍说这位师父是十堰市佛教协会的会长。上下怎么称呼我也没听清,师父停下来和他们交流。因为就在马路边上,车辆噪音太大,我也没听到师父和他们说了什么。大约半小时后,重又起程。那位师父陪师父走在前面,不时和师父交流几句,无论神情还是动作,都显示出他对师父很恭敬。

大约走了有十五六分钟后,师父停下来找过斋地,是路边的一个很大的空地,但是地面不怎么平整,而且由于昨天下了一天的雨,这泥地上还很潮。自己心里当时有些不喜欢这地方,觉得在这地方过斋还不如在路边人行道上过斋好。但想是想没敢说,后来想想这纯粹是习气,分析两地情况不难看出,还是师父选择得对。马路边的人行道是平整的,但是容易引起路人围观,而且斋后得赶快走,人家十堰的这么多居士还等着师父开示呢。

过斋前师父很真诚地邀请那位师父一起过斋,但那位师父很谦虚的没一同过斋。僧人结斋后,王居士邀请十堰的几位居士过斋,他们也没吃,说是斋饭都是居士虔诚供养行脚僧的,他们怕消福报。

斋后师父去那边给十堰的居士开示,我们在原地等候。因为这雨一会儿停一会下的,弄得我也没心情写日记,坐那干等。终于等到师父给他们开示完回来,是继续走还是原地休息总算要有结果了,师父说剃头。本来昨天该剃的,但昨天下雨没好地方,今天师父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

给师父剃头时,师父告诉我整个十堰市才四十多个出家人,又说十多年前十堰还没有佛教,在大街上根本见不到和尚,只能看到老道。我当时还在想,师父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后来不断地思维才想通一点,是啊,十堰这么大,是湖北的第三大城市,却只有四十多个出家人。后来得知四十多个出家人包括十多个尼众,那大僧才只有二十多个,佛教于此是何其凋零。

而且,道教名山武当山还在十堰,难怪在那位师父来十堰之前,十堰的街上只能看到道士而见不到和尚。对于我们佛教徒来说,这是一个外道兴盛,佛教凋零的地方,生长在此地的佛教居士时间久了,都要丧失信心了。抬眼望去,偌大的十堰,却见不到几个和尚,外道却兴盛得很。世间说女的娘家没人了,在婆家要受欺负,今天我们行脚至此,最低是可以给十堰的佛教徒壮威了,是在给他们打气,我们是他们的娘家人。

当年波斯匿王没信佛时,对王后末利夫人信佛的行为很不认可。一次,波斯匿王看到十七群比丘洗澡时在河里打闹,便嘲笑末利夫人,说:“看!这就是你的福田。”波斯匿王不知道十七群比丘虽然都是小孩,但都已证阿罗汉,他的这一想法被十七群比丘里的一位知道了。他们洗完澡后,便站在水面穿上衣服,想以此息灭掉波斯匿王的轻慢心,可惜波斯匿王没看到。于是,十七群比丘穿完衣服后,又排成排在波斯匿王眼前飞了过去。末利夫人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指着飞在空中的十七群比丘告诉波斯匿王:“看,这就是我的福田!”

不管我们修行如何,但对十堰的佛教徒来说,在这个外道盛行的地方,一下出现这么多和尚,多少是一种鼓舞,是娘家来人的喜悦。

第九章 其乐融融

昨天剃完头后,因为雨下大了所以没有继续走。因为这地方地面不平整,我也没铺塑料布,就那么撑着伞坐在绳床上,看着伞外的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近处的师兄弟们都钻进了自己的塑料布里,忽然就有一种凄凉感,马上又觉得很受用,很自在,仿佛天底下只剩下了自己,或许,这是放下牵挂的感觉吧。
在寺院时,无论雨大雨小,都有一个房子可以依靠,世人说家是避风港。行脚在外,没有房子做依靠,更无家可避风,反而更加自在。虽然伞在雨大时会渗水,塑料布也有破洞漏雨的时候,但心却更加自在。因为牵挂的少,此处真的不知如何形容。如果有人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状态,可以到一个十分空旷的田野里,在大雨滂沱的夜里,撑着伞坐一坐体会体会。但不要用情感,那样你会觉得凄凉,要体会天地间只有你自己的那种感觉。

行脚可以放下在寺院里放不下的东西,可以体会这种自在。

八月二十六早上起来时,雨基本停了,走了一会儿又下起来,但持续时间不长就又停了,后来却越下越大,而且没有想停的意思了。

临近过斋时间,雨仍在下,正走着,就听师父和刘居士说:“没盖?!这快到地方了你才说。”果不其然,路边景观带的一条长廊上只有横木却没有盖,一点也不避雨,这和雨中没两样,师父让先把包放下,孙居士则开车去前面找可以避雨的地方去了。

后来师父到长廊后面找地方,自己陪着师父,这后面也都被规划过了,种着各种植物并分成很多层次,再下面就是河。师父说:“这地方没法住,连铺苫布的地方都没有。”我指着远处的高速公路说:“那边是高速公路,不知有没有可避雨的地方。”并申请去看看,师父看了一眼说:“你和亲昌一起去看看吧。”

和亲昌师父去那边看过后,亲昌师父比较满意,确实有高速公路高架桥,但两路中间有些漏雨,桥下这块地方倒不小,晚上住都能住开,就是不太平整,而且还是有些斜。我也觉得还不错,但怕师父看不上。亲昌师父说这就不错了,这大下雨天,这样好的地方上哪儿找去。

回去将情况汇报给师父,师父决定过去。到地方后,师父好像不是很满意,说太斜了,四处看了看才让放包。我心想,这可比一三年强多了,一三年那个桥下可比这斜多了,人根本没法躺,只能平出一小块地方坐着,整得跟梯田差不多,那还在那住了两天呢。这边躺可一点没问题,不过,师父对这地方勉强还算认可。

后来居士又拿来苫布铺底下,真是好太多了,不铺苫布我都觉得不错了。坐下来后,师父告诉我,这地方昨天刘居士他们来看过,但没看上。我说这还看不上,不比一三年住那桥下好多了。师父说出家人得自己有生存能力,我听后心里打了一激灵。

今年可能是因为山路比较多,住宿和休息的地方比较难找,所以过斋地、住宿地都是刘居士他们开车在前一天先找好的。而且找的地方都比较唯一,基本上没有挑选的余地,这一个地方一错过,下一个地方都得在十里开外。以前行脚虽然居士也会参与寻找地方,但基本都是选好几个由师父定。那时我们也可以在师父定夺地方时学到找地方应注意的东西,今年这个机会基本是没怎么有。我个人来讲,毕竟跟着师父行了五年脚了,多少学到一点。

但他们初次行脚或行脚次数少点的,这回可算吃亏了,以前自己曾发心想在师父每次选一个地方后,问师父为什么选这个地方,将这些都记下来留给后人看。但每次行脚途中都没真正实施,一是自己太懒惰,放下包光想自己休息了,早把这事抛脑后了。另外也怕每次都问而影响师父休息,还有一个原因是自己,怕自己这么问让师父嫌我啰嗦。所以想了这么多年,一次没实施,现在师父不怎么找地方了,后悔也晚了。

说实在的,这选地方里面可有很大的学问在,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出家人的自我生存能力。写出来鞭策一下自己,以后再有机会行脚能将这个发心圆满,也希望有机会行脚的师兄弟们都能在这里注意,为后人留点宝贵财产。

外面的雨下得挺大,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王居士说天气预报上讲还得下两天。斋后也没啥事,大家就都忙开了,先是扯绳子晾衣服之类的,正好这边高速路的桥墩可以系绳子。而且曹居士也早有准备,带来了一编织袋绳子,后来因弹力太大,王居士又专门买了弹力小的绳子扯上。

后来又有人建议把桥上漏下来的水流疏通一下,这样不会流到我们休息的地方,师父就指挥着怎么疏通更合理。沙弥们好不容易能和师父这么近距离地在一起,干得都很起劲,结果是兴奋过头,把一把方便铲的铲头弄折了,不过大家干得都仍旧很高兴。

后来又在低洼的桥墩一侧修了个临时厕所,大家干得热火朝天的,一阵欢声笑语。这哪里像是被雨浇的在桥下避雨的啊,就是世间那些老板富翁们也笑不出这么自在的声音啊。这场面那些世间人没看到,看到了一定会纳闷,要么觉得我们精神有问题,要么得说我们穷开心。实际上,我们还真是“穷开心”,因为穷得身无分文,所以才笑得真正开心。

事情顺序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还用桥口淌下来的水修了个小蓄水坑,我们叫它“水库”。师父也兴致勃勃地跑到蓄水坑里洗脚,这下大家可算找到机会孝敬师父了,尤其是平时很少近距离接触师父的沙弥们,几乎是一拥而上,把师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只脚上抱着五六只手,挤不进来的只能在外面干着急,还有怕水凉的跑回去把居士供养的喝的热水拿来倒着给师父洗脚,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天。

估计也就我们能在这样的境界下还能笑出来,而且笑得如此的开心,是一种发自心底的自在洒脱之乐,笔墨难以到达,语言文字不可形容。

第十章 烤鞋所感

八月二十七 阴转雨

雨几乎是一夜没停,半夜几乎每次醒来都得到桥外看雨的大小。因为桥缝淌下来的水声太大,再加上下了一天多的雨,空气湿度比较重,雾朦朦的,光靠声音和看外面的空气湿度根本无法判断出雨的大小。只能走到桥外面,雨大雨小一下就清楚了,这样如果师父问还下不下、下得大或小,都可以比较准确地向师父汇报。

通过几次去桥外探知雨势,得知雨基本上是差不多大小的一直在下,又因为有王居士的天气预报,所以自己潜意识里认为今天还是走不了,估计至少也得过完斋再说,自己就没提前收拾晾在外面的东西。等师父说收拾东西时,自己傻眼了,赶紧收吧。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下肯定要落后了,再紧着收拾也得落后,因为自己一背包的东西全掏出来了,而且把背包里各个小包里的东西也全掏出来了。自己就是收拾得再快,也得一样样再装回去,比人家没完全掏出来的慢就不是一拍两拍了。所以这回倒数第一,别人全装完了,我这还在那儿忙呢,这还有早已装完的沙弥亲诸给帮忙,要不然得更慢。直到人家把苫布都叠好了,自己这才算勉强装完,师父要让你落后,不然你不长记性。若按自己的想法,修行没有定数,说不定会怎样。

过完斋直接装包走人,连洗钵的时间都没给。大概走了三四里地在路边一个小公园内休息,正好赶上学生中午放学,很多小孩来围观,而且大多都是小女孩。

休息完又起程时,因有一个人去洗手间没回来,大家靠在花坛边等,又有小女孩来围观我们。你说你看两眼走就完事了,我们就在那儿站着,也不干啥,你怎么就没完了呢。这俩小女孩给我烦的,于是问亲幢师,为什么现在这个社会女孩多,男孩少?亲幢师说他也不知道,后来他想了想又说,因为男身比女身难得,这真是一下说到了根本上。

再起程,天又下起雨来,时大时小,时停时下,等到我们要穿一个镇子时,却越下越大,而且还不停了。这下八里多路一气走完的,等终于到地方时,大家都累得够呛,而且,几乎所有人的鞋子又都湿了。

我的也不例外,基本全湿透了,放下包整理东西,今晚就在此露宿了。孙居士来问鞋子湿没湿,要拿去给烤,我一听,赶紧说不用了,昨天烤鞋带来的痛苦瞬间又涌上了心头。

昨天到桥下时,自己的鞋是完全湿透,里面都能倒出水来了,不过因为大家的鞋基本都这样,自己也没觉得怎样,虽然心底里想穿干的,但这天上哪儿找干的。后来孙居士很虔诚地要给烤鞋,心里挣扎了一番,觉得不太好,但对色身的执着和对舒适感觉的贪恋占据了上风,所以半推半就的把鞋给了孙居士。那一瞬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拱起来一样,总觉得不踏实。

等孙居士把烤干的鞋拿回来给自己后,这下心里更难受了,瞅瞅大家的鞋都是湿的,自己的却是居士给烤干了,就觉得对不起大家。穿着干了的鞋走动时,心里就像作贼一样,怕被人看到自己的鞋是干的,更怕被别人问鞋是怎么干的。心里痛苦得不得了,但自己又没有重新把鞋按进水里的勇气,这干了以后,对它的执着更重了,生怕再弄湿,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怕再踩到水坑,心里别提有多痛苦。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给烘鞋了,就是所有人的都烘也不烘了,可不想再受那罪了。等孙居士走了以后,心里这个坦荡啊,再看到其他师兄弟的鞋袜湿得那么厉害,有的还挂在树上晾,心里再也没有昨天那种负罪感了。所以,这吃苦有时它比享福好受多了。

不知是不是没去烤鞋,与大众同甘共苦的原因,八月二十八早上起来时,真是得到一个大礼物。昨夜的雨几乎没怎么停,夜里几次被雨声吵醒,直到凌晨四点多则再也睡不着了,打坐坐了半个多小时,雨又大起来。亲幢师那边雨水倒灌了,后来雨越下越大,还伴着大风,直往塑料布里灌,我一看赶紧把塑料布口收了只留一条小缝。这样的大雨随风下了约二十分钟后,雨势渐小,等雨停后,师父问亲藏师父的塑料布渗没渗水。我一听,赶紧问师父的情况,师父说他塑料布渗水渗得挺厉害,不过全让垫子吸去了,我这下放心了。

后来我看雨停了,出来透气,觉晴师比较惨,他说昨晚一夜起来好几次清理渗的水。等我转了一圈回来时,看见他在那用手巾吸了倒灌进来的水往塑料布外拧,我还在那儿笑他,说你这快能摸鱼了。

等一会儿师父喊着收拾东西准备走时,我这拿了三衣包,一拉铺在它底下的一块布时,登时吓了一跳,那块布下积的水都荡起一道道波纹了,幸亏昨晚睡觉前把三衣包下铺了块布,不然这老多水都得让三衣包喝了。这还没算完,其它东西底下也都是水,收拾东西这一动弹,都在那儿荡水波纹呢,敢情自己昨晚就睡在水上呢。等把所有东西收拾完,将塑料布翻过来倒里面渗的水时一看,这最低也得有三四瓶矿泉水,师父在旁边一看倒出这么多水都乐了。刚才我这还在那笑别人遭水灾,我这情况可比他受灾严重多了。不过,虽然渗了这么多水,但是基本没湿到什么东西,这算不算不烤鞋而得到的礼物?真的不可思议。

第十一章 应无所住说护持

八月三十 晴

昨晚为了找个合适的住宿地,一直走到很晚,所以,今天起来得相对晚点,又因为住的这个峡谷很是幽静,比较适合诵戒,所以直到诵完戒才离开。

几天前有位沙弥脚受伤了,今天实在坚持不住了,亲昌师父汇报给师父后,同意他坐车。路上师父和亲藏师父边走边聊以前的一些事,先是说到走盘锦东郭那年,脚疼得根本不敢着地,但还是坚持走过来了。又说出关那会儿,脚肿得像馒头一样,俩人架着走都不敢着地,师父和亲藏师父两人回忆着当年受的苦与那时的坚持,我在后面听着,心中充满感慨。也许师父的心中对那位沙弥有更高的期望吧,也许只是因为这件事让他想到了过去。

我想,师父是落寞的,虽然圣人不会动情感,但是正如经中所言,因众生病故,菩萨示病。菩萨会病吗?师父落寞来自无人能真正地懂他。清朝末期的赤山法忍禅师,曾被人称为清末宗门下智慧第一,在他圆寂前的某日当众流泪,亲近他的众禅和子甚感诧异,问他为何伤感?他说:“我伤感座下无人啊。”我们谁又真的懂师父呢?

我并不是说那位沙弥怎样,换成自己,自己能否比他更坚持,自己也不知道。毕竟这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在“我”和“法”之间,选择“法”需要勇气,更需要勇猛。自己不敢轻言在那一瞬间,自己一定会选择“法”,而且即使选择了法,还有漫长的坚持与斗争,每一念都是正与邪的激战。在“我”和“法”之间,师父把选择的权力交给我们,不再强加干涉或硬性要求。我想即使师父硬要求我们,我们也许会照着去做,但能否心平呢?现在师父不硬性要求了,自己的选择很多时候是离“法”远,离“我”近。

师父是矛盾的,他既希望我们早日与法相契,又怕我们的色身承受不住,这需要精准的拿捏尺度。古代禅师在师徒相契时,曾有比喻:师资道合,如母鸡孵蛋,快成熟时,子鸡在蛋壳里面往外啐,母鸡在外面往蛋壳里面啄。母鸡啄蛋时,必须时机合适,早了子鸡尚未长成,晚了子鸡会闷死在里面。

做师父,真的很难,必须具有啐啄同时之眼,方能成就弟子。所以,师父讲《上师五十法颂》时说,你只有在开悟以后才会知道欠师父的太多。

走到过斋地时还不到八点五十,乞食的村庄有些远,师父给去乞食的分完组后,他们走了,留下的在原地整理东西。

王居士告诉师父某居士要来给告个别后就回去,师父一听,说:“他们怎么还没回去?不是早告诉让回去了吗?”我一听,连师父的话都不听,还告什么别,这个告别又有什么意义?!

师父让王居士打电话告诉他们不用过来了,让他们直接回去吧。王居士打完电话后不久,他们还是又过来了。王居士又来问师父怎么办。师父让王居士去告诉他们不让他们过来,让他们回去,但他们仍旧没走。直到僧人过完斋后,亲藏师父又当老好人,替他们说好话,说:“让他们过来吧,再不让过来,他们不好意思了。”师父才同意让他们过来告别。

只是,这个告别的意义在哪儿呢?几日前,师父就亲自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再跟随着行脚队伍了,让他们赶快回去。佛经里面记载两比丘去见佛,路途饥渴,一比丘不喝有虫水而渴死,另一比丘饮有虫水得见世尊,被佛所呵,不顺吾戒,终不得道。表面上这么说他们,好像有点太严重了,但深究下去则不然,只是为了能供养僧人就可以不听师父的话,真遇到性命攸关的事情时,你是否能舍命不舍戒呢?我并不是呵责他们,对于他们对僧团的虔诚护持,我是非常赞叹的,有时感到自己都做不到他们那么虔诚。但虔诚可感,行为却已远离了法,早已困死在“虔诚”这个名相里。

行脚没走几天,他们就想方设法弄到了僧人行脚的具体位置,并赶过来供养。因为实在是太虔诚,总想让僧人吃到自己的供养,所以后来就做出了不听话的事情。而且还和师父指定的行脚过程中负责饮食的居士发生争执,当时师父让居士告诉他们让他们回去,他们却不听居士的,以只听师父的为挡箭牌。

居士的话是师父让他转达的啊,这是真听师父的吗?就是师父没让转达,也得听啊。因为行脚过程中,吃什么居士说了算。记得有一年行脚时,他跟师父汇报第二天吃什么,师父直接说:“这个我不管,出来行脚,我说的就不算了,吃什么全听你们的,你们想怎么办我都不管。”居士转达不听,亲藏师父告诉也不听,师父亲自告诉还不听,那到底是想干什么?几百公里赶过来,若说虔诚,确实虔诚,这个我很赞叹,佛教也需要如此虔诚的居士。但不能因为虔诚就不听话,不听话的虔诚不是虔诚,这是“住”在虔诚里。

行脚中,十堰的一个女居士十分虔诚地邀请师父行脚走他们家那边,并提出要做种种供养,师父说这个随缘吧,走到哪算哪。僧人修行应该“应无所住”,居士虽然是护持位,也应该往这上靠,因为师父清楚地知道,想要修行有所成就,必须无所住,这样才能见其真心。这是不分僧人和居士的,不是僧人要成就得无所住,居士不用无所住就可以成就。从师父来讲,他是希望每一位护持居士,每一个众生都能成就的。

居士护持三宝,究竟意义上讲是为了成就,浅层意义讲,因为居士们都认为行脚功德殊胜,供养行脚僧人可以得到大福报,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出来行脚的僧人又少之又少,所以更是稀有难遇。这样,想要供养行脚僧众的居士真是太多了。然而,目前这事一年也就一次,人数也是限量的,这三十来人就是使劲地吃也是有限的,吃了你供养的那份,他那份就吃不上了。当你一门心思想要让出家人吃上你那份供养时,可曾想过和你一样殷切盼望着能供养行脚僧的人?可曾想过你这种心中只有自己的行为是否与佛法相应,是不是自私?上面也说了,从究竟意义上讲,供养三宝是为了解脱成就,可照这种心态发展下去,这种自私心理却和解脱之道越来越远,这不就和供养僧人的初衷相违背了吗?不知你是否想到了这一点。

佛菩萨,祖师大德,师父都教诫我们,修行要以无念为宗,无所求为目的,那这种为了供养僧人,不惜费尽心机,甚至连“依教奉行”这条法宝都抛却不顾的行为,和这些又相去多远?修行须要“应无所住”,护持三宝既需要尽心尽力的虔诚,更不能离开“无所住”说护持。

第十二章 警察半夜来叫门

九月初一晚上八点多,大多僧人正准备休息时,来了一辆警车,警察刚一下车便大声喊谁是负责人,态度十分蛮横。又要查手续,查证件,对于他的到来,我们倒没啥可怕的,世人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们不但证件齐全,又没做违法的事。

陪同警察来的还有当地民宗局的副局长,他在看到我们证件上写着行脚乞食为佛教正常传统后,提示那位警察先不要激动,等他核实一下情况再谈。于是他又和十堰市佛教协会会长联系上,经过这番核实,他告诉那位警察我们的行为属于正常的宗教活动,这件事才算平息。警察临走时也一改刚来的那种态度,在车里向我们念佛,并祝愿我们。

这样,今年十五天的行脚过程中,就经历了四次警察的到访,从这四次事情上可以清晰地看出,他们对我们的行脚乞食这事很陌生,而且不但是对行脚乞食这事陌生,还对我们出家人这种形象陌生。

政府工作人员,尤其是专管宗教的政府工作人员尚且对我们的行脚乞食不了解,社会大众就会更加陌生了,可见今日的佛教并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形势一片大好。佛教外面对佛教是上面那种陌生和误解;教内则更是不堪,假和尚、影视娱乐对佛教造成的负面影响,经忏佛教、旅游佛教,还有最最害人的抽掉“解脱”这条佛法根本的人间佛教、慈善佛教等等。现在还有多少人真正地了解佛法?了解真正的佛教?这是值得每一个佛教徒反思的事情。

以前曾见到有人说现在是弘扬佛法最好的时期,网络等媒体的便捷让僧人不出屋门、不出寺门便可以轻松弘法。但这只能是佛教内部,无论是网络还是电视以及其它传媒手段,它都是被动的,需要世人先对佛教有兴趣,想要了解佛教,他才会看你在网络等媒体上宣讲的佛法。

行脚却不是,它完全是主动的,在行脚这一路上,不管世人是否有想要了解佛教的想法,僧人的出现都会给他们种上一个因,将来因缘成熟时,他便会去了解佛教。而且得见僧相,这是一个大大的善因,是一颗解脱的种子。

行脚是主动给世人一个了解佛教的机会,像这些来检查我们的警察,不管他是否有想了解佛教的想法,和尚行脚乞食是正常的传统宗教活动,他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我认为行脚遇到警察也不是什么坏事,哪怕他对我们不友好,也应该欢喜接受,本来行脚就是要度众生嘛。他不友好,正好可以折服自己的慢心,可以度化他。警察也是众生啊,也需要我们的度化,只不过他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方式出现罢了。

第十三章 勿忘世人苦人多

九月初二 晴

昨天是阳历十月一日,因为世间人放假的缘故,路上车特别多,为了确保行脚的安全,师父决定今天早点走。

凌晨十二点多时醒来,天有些冷,露水也很重,冷得睡不着,便躺着看星星。满天星斗,一层层的无有穷尽。在感叹夜空之美的同时,不禁想到,这么多星星,现在还有多少存在着呢?因为星球离我们太远,都是按多少多少光年计算,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些星星,都是多少年以前发出的光。现在存在的星星发出的光,要多少年以后的人才能看到。所以说,这也可以佐证这个世界是虚幻的,不是眼睛看到了,它就是真的。

正欣赏着夜空,忽的两束亮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又是两束亮光一闪而过,几下动念,这么早就有车了,再晚些车会不会更多?得留心观察着点,如果车流量大了得汇报师父。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又有两辆车急驰而过,还好,密度不大,但也不能大意,保不齐会越来越多。因为心里装着这些事,根本没法再入睡,这样一直睁眼等到三点,背包上路。师父怕天亮后车辆增多,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只稍作休息即又上路,我们倒没什么,毕竟年轻,师父就劳累多了。

今天可以全都去乞食,算是给这次行脚来个圆满结束。我们这几组由亲藏师父领着去刚才经过的村子,另外有几组由亲昌师父领着顺路去我们斋后将要路过的村子。本来自己打妄想想和亲藏师父那组到刚进村的那头,这样可以让其它组走得近些。走到第一个岔路口时,亲藏师父让我们组进去,想说自己想去最远的那头,但“依教奉行”四个字瞬间在心里冒了出来,之前的念头一扫而光,很坦然地拐进了岔路。

不过,走进去才知道,这可比去村头远多了,眼看着住户离自己不远,就是没路进去,只能顺主路往里去。总算找到进村的路时,首先看到一家人正准备在路边晾粮食。前几家都是住的比较好的小二楼,有两家楼下还停着小汽车,但他们都没布施,让我生起为富不仁的感觉。

转身来到下一家,这家条件很是一般,住的也是土房,没有院,距屋门口大约一米半左右坐着两个女的正在择菜。年龄大的那个女人看到我们过来,故意低下了头,另一个女孩在我说到要乞食时也刻意低下了头,择着手中的韭菜。我说完乞食后,也低下了头,垂目摄心,等待她们抉择。师父说过正邪之间一线相悬,此刻我体会到了一点点,她们如何抉择,真的只是一线相悬。布施与否只是给与不给这么简单,但她们要考虑,仿佛遥远。

等了一会儿,年龄大的那个女人又问干什么,我说:“乞点食物,就是要点吃的。”女人很是惊讶地说了一句:“你们不会比我们还穷吧?!”说是?但不知为啥,我感觉自己不穷,虽然我身无分文。而且如果我简单地说是,好像是拿自己的贫穷博得别人的同情心,我们是乞士,但不是乞丐。说不是?我又确实身无分文,可不就是比你们穷吗。回来后感觉自己想多了,直接答是,你愿咋想咋想多好,整得这么复杂。

女人让女孩给拿点提子和花生,女孩利索地放下手中的韭菜,起身快步回屋,好像就等女人发话一样。这时,这家的老太太满是怜悯地问道:“那你们怎么过来的?”我说走过来的。这个答案显然让老人很意外。由刚才的怜悯变成很心疼地接声问道:“住哪啊?”我说:“住路边。”老人脱口问道:“就没房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也更加心疼。善良的老人,让我觉得有些心酸。现在,如此善良的人已太少见了,老人冲屋里喊道:“给拿点苹果,拿点提子。”

两个沙弥也在比同村其他人家显得穷一些的人家乞到了食物。离开这边几家,又往更深处走去,里面靠山那边还有好几家呢。一家土墙茅草房家里,主人推说听不懂我们的话没布施。另一家女主人更是紧张地大喊不让我们过去,这两家也都是比较穷的人家。

再下一家,在一个较偏僻点的角落里,转到这家,院里的两个老人正在给车轮胎打气。我向他们说明要乞食,站着打气的老头说他不是这家主人,蹲着的男人没吱声。老头说:“他是这家的。”又问我们干吗,我说要点吃的。院里还有一个女人,看着我们,经过解释,他们听懂了。女人“啊”、“啊”地冲屋里喊,我这才知道她是一位哑巴。也许因为是残疾人,所以更能体谅别人的痛苦,她就那样“啊”、“啊”地冲着蹲着的男人“喊”,好像是让他给我们拿吃的。

这时,屋里出来两个小女孩,七八岁的光景,一人手里拿一个馒头,有些胆怯地看着我们,没说要给我们,也没往前走,样子有些自卑。身后的一个沙弥说她们拿馒头是要给我们的,但我没听到,不敢说让她们过来放我钵里。后来还是老头说是给我们的,两个小女孩才敢靠近我们。老头问馒头可以吗?我看馒头上有绿色的东西,问那上面是不是韭菜?女孩用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神瞅着我,我深切地感到她们强烈的布施之心,有些不忍心地说带韭菜的我们不能吃。

女孩赶紧说:“不是韭菜,是葱。”听着她说出这句话的口气,看着她唯恐我们不要的眼神,再加上她俩有些自卑的神情,那一刻,我真的不忍心说葱我们不能吃。但戒律面前,我别无选择,我小心翼翼地轻声说:“葱我们也不能吃。”字斟句酌,生怕一个字没表达好而刺伤了她们幼小的心灵。可是这句话还是严重伤到了她俩,她们失望地看着我们,又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也许因为自己的母亲是残疾人,而且家庭条件也不好,让本就自卑的她们更加不好意思将馒头拿出手,可她又真的拿不出别的东西。她们就那样的瞅着我,瞅得我心虚,瞅得我自责,瞅得我心痛,瞅得我不知如何做才能抚平她们受伤的心灵。那一刻,我只能用“让她们得知葱等五辛不能吃这份法,是对她们最好的回报,可以让她们种下善种子”这样的话安慰自己。

因为怕提出别的东西会让她们更加窘迫,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提示,还有别的东西吗?这个东西真的不能要。也许她们真的拿不出别的东西了吧,也许是想不到有其他东西可布施,她们就这样失望地瞅着我,很自卑地站在那里,直到我们离开。出家快八年了,每天吃着居士丰富的供养,看着很多居士开着小轿车来寺院烧香,自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也快把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苦难众生这一事实忘了。

行脚让我直面这些贫困人家,直面她们的苦难,也让我在念“忖己德行,全缺应供”时不再只是过嘴不过心,更提醒自己:勿忘世上苦人多。

结尾:惭愧与忏悔

十五天的行脚乞食生活转眼间就过去了,别人得到了什么我不知道,居士每天虔诚的供养,师兄弟们的精进用功,恩师的慈悲,真的很惭愧。回顾自己的这十几天,有太多太多要忏悔的地方。

最难以释怀的是上没有侍奉好恩师,下没有照顾好师兄弟。于恩师这边,没有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地侍奉,很多时候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自己,比想师父多;为自己,比为师父的多。有时候明明觉察到了自己自私却仍不悔改,一心为自己,有愧亲善师当初那句:“你能更好地照顾师父。”

于师兄弟这边,自己又以照顾师父为借口,全然不管不顾师兄弟。世人总愿在事情过后说:“如果怎么样怎么样,现在我会怎么样怎么样。”以示后悔当初没做好。我虽出家了,仍没跳出这个圈。如果当初自己多留意关心初次行脚的师兄弟,是不是那位沙弥的脚受伤会被提前发现,而不至于等他只能坐车了才知道?如果在他无奈地选择坐车时,自己能站出来陪他慢慢走,会否让师父欣慰我们师兄弟的和合,欣慰我们不抛弃,不放弃同参道友的团结?可惜,这些自己那时都没有做。

相反地,有一位沙弥做错事,被师父呵斥后,自己却没心没肺地往人伤口撒盐,拿人家被师父罚以后不让他来行脚开玩笑,全然不顾人家的感受。如果不是写报告时看到了他那几天的日记,估计现在也不知道他那日竟难受成那样。

最可悲的是自己是在行脚回来后才看到了自己上面这些劣迹。

感谢行脚,让自己直面自己,感谢行脚让我找到了一些为什么要行脚的答案。当然,行脚还有更多数不尽的广大利益,什么时候自己能亲证佛在各部经中所说的头陀法的所有功德,那才是为什么要行脚的真正答案。我将为此而努力。

报告到此结束,浪费大家宝贵时间听我啰嗦。最后祝愿大家,六时吉祥,早日成佛。

惭愧挂名比丘:释亲慧

二〇一七年一月初三

二〇一一年学习二时头陀体会(释亲慧比丘)

行者正道

——记二〇一一年学习二时头陀体会

◎释亲慧 比丘

顶礼娑婆教主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常住三宝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上亲下藏阿阇黎

惭愧后学刚受完戒就能参加行脚乞食,真是高兴万分。师父说过:“你一次乞食都没乞过,算什么比丘!比丘就是乞士。”感谢恩师慈悲,给我一个圆满比丘之名的机会。

今天行脚就要出发了,可自己的僧袜还没补完。去年和前年行脚前都给了补衣假,今年工程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可反问自己一句:如果哪天师父说走,谁给时间补袜子呢?难道那时也要求说:“师父,不行啊,晚两天走吧,我的袜子还没补完呢!”答案肯定是不行,那现在为什么不能放下呢?是没逼到死路上。

师父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有一线的希望,有一丝有求之心,道心是生不起来的。因为只有人心死,道心才会生。

过完斋,我还是不死心,决定把补丁带到路上补。还是包太轻了,如果像前年那样,一个包七十多斤,那时候就不会想着加一样东西或许行脚有用。

南传那些常行头陀的僧人,随身物品都特别少,在这些僧人圆寂后,如果他的随身物多的话,就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中国古大德也是一簑一衲一蒲团。师父在五台山时,也是只有很少的东西。自己没有出家时,也向往着那种生活,可现在的自己却让自己都失望。

十一点二十三分,我看看时间,然后把房间闹表里的电池抠下来,背上包,来到楼下。今年相对轻松许多,没那么紧张了。这或许是心态的问题,前两年自己总是紧张得很,去年还险些没去成,结果一喊集合,自己总是慌慌张张,手忙脚乱。今年心态平和一些,再加上大家心态可能也比较平稳,所以感召的外境也平静。

在僧寮前放下包,排班等候。几分钟后,恩师背着三衣包走过来,简单开示几句后,恩师又亲自指挥将背包装进行李厢,然后一一安排上车。

客车启动。自己的心态反而很平静,仿佛不关己事。然而当我转眼看到僧寮前留守寺院的师父纷纷顶礼时,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我才意识到,这趟头陀行,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本分,还有诸师的殷殷期望。

再看一眼亲昌师父,眼泪却差点掉下来。他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形容,那种深深地非情爱所流露出的表情,如同几年前他行脚归来时流下的泪水,不是喜也不是忧,或许这就是悲心吧。

车开到大殿广场前时,一些观察到动静的居士已长跪在路边。一位老居士连连摇晃合着的双手,这里面包含着太多太多的语言。我的泪水再次盈入眼帘,转过头,闭上眼,两行凉凉的泪水滑过脸颊,一直流到心底,却烫得心疼。看看现在的自己,别说对不起这些虔诚的居士,连自己都对不起。

八月十七

大概九点多,车到了去年行脚的终点。师父下车后,因车停在路边,来往的大货车比较多,这时下车很危险。亲融师父告诉先别下,车往里拐拐再下。但此时也不知谁通知下车,没等车往里边空地上拐,已经下去了十多个人了。

亲融师父待车拐里边后,下车问:“谁让他们下车的?”他们又上车重新下。

在僧团里,很多人都特别怕亲融师父,我也是。并不是亲融师父怎么怎么厉害,而是他从不讲情面,在他面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下车没走,在去年行脚最后一天露宿的水泥地面上,准备过斋。师父趁这个时间给我们开示记日记的重要性。很多人一听这话,马上拿出了日记本开始写,而我却认为没什么好写的。再说了,师父一说你就拿出来写,这不是写给师父看的吗?我不做这种虚假之事。

师父越往下讲,掏日记本的越多。我也终于憋不住拿出日记本,可师父这时也快讲完了。反观自己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多愚痴。从这一点也看出哪些人是利根者,哪些人是钝根者。自己便是那最钝之人了。

报告写到此,再回想师父当时都讲了什么,几乎想不起多少了。想到的一句用在此处却是再恰当不过:不要相信记忆力,记忆不可靠。

过完斋后,原地休息一会儿,正式踏上今年的行脚之路。天很热,停下来休息时,发现很多人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现在行脚不像以前那么保密了。我们刚停下来时就有人来请法,听说是太原的,从太原到这边大概需要两三个小时,看来我们还在路上时他们就起程了,消息真灵通。

师父为他们开示完,一点没休息就又上路了。这次我选择放慢诵咒的速度,同时体会每次落脚的感觉,看是不是平稳不翘。

看到师父讲的《经行》是在零七年,那时只知道一句:“不别石坑屎水直心去”,后来才看到完整的。但由于行得少,又没看到现场演示,所以对“落脚坚稳不翘平心地”一直体会不深,不知道怎样落脚才算不翘。其他的就更没有体会了。

停下来休息时,想去方便,但看了看地形无路可走,全是青草。受完大戒就不能再像沙弥时那么随便了。隆胜沙弥过来问我是不是要方便?我点点头,他发心为我开路,心里感到暖暖的,又感到惭愧。

自己当沙弥时,和亲空师父一起接电线,遇上有草的地方,我都会发心开道。也正因为给比丘师父护戒,对这条戒认识地比较深。自己受戒后发现即使没怎么看这条戒的讲解,也能做得比较如法,这可能就是护戒的功德吧。

这次休息又有居士请法,师父真是不好当,别人都休息了,师父

却要为

居士开示。

再起程走了不长时间,队伍拐向路边岔道,估计今天就走这么多路。放下包后,我听师父说了一句:“今年身体没去年好,才走这点就感觉着虚得不行。”我在心里为师父的身体担心。

来大悲寺亲近恩师已三年多了,除〇九年自己刚剃度时,因为有人犯错误,恩师过完斋表堂,曾提到自己身体多么不好。这是第二次听师父说不舒服。

师父真的老了,再加上又有多种疾病,每走一步都要比我们付出更多体力。然而为了佛教,为了众生,师父默默忍受着,在点滴中实践着他的诺言——众生不成佛,我不成佛。

坐了一会儿,队伍拐向更里面。师父亲自安排完每个人的位置,沙弥师父发心清理场地。天黑下来后,居士供养热水为师父泡脚解乏。待师父洗完后,沙弥师父发心询问大众泡不泡?到我这边时,被我回绝了。

正打坐,就听有人叫自己,抬头倾听,是师父那边传来的。紧接着一句:“亲慧师父,师父让你泡脚。”不禁一阵脸红,不但不能为师父分忧,反而处处让师父操心。

晚上坐着睡,崭新的雨衣还没正式使用,由于太瘦,被我穿着打坐撑破了。

八月十八 晴

昨晚露水很大,大氅都潮了,三点多师父通知起来原地打坐。前面是盘山道,路也窄,拉煤的大货车没日没夜的在公路上川流不息,摸黑上路实在危险。

大概六点钟天刚放亮,队伍起程。有了昨天学习经行的经验,今天决定放慢诵咒的速度,将心念注重在行走上,眼盯着脚尖,慢慢的地面变得模糊。这时发现妄想和咒语如同两个方面军在抢夺阵地,走着走着,心念就顺着妄想跑了,脚步也不知怎么迈的了,地面也没了,只有连续不断地妄想起起落落。人像精神病一样,时而发笑,时而忧伤,有时又皱起眉,板着脸,真像人生百态,等突然间发现时,已不知走出了多远,咒也不知诵到哪了,实在可怜。

休息时天有些冷,对于给不给师父送观音斗做起思想斗争。仔细分析,不想送的原因,不是考虑到刚走完一条坡道师父出汗了,而是怕送过去万一不要,再往包里塞麻烦。就因万一而把一万丢了,想想真是愚痴,世人不正是这样吗?每天为了转瞬即逝的五欲之乐而拼死劳命,却不愿为不生不灭的常、乐、我、净付出半分。

再起程走的这段路比较轻松,虽是爬坡,但当眼睛只观注脚下这片卧牛之地时,每一步都是平坦的。不知道坡有多陡,只是轻轻地迈步,缓缓诵咒。才诵完第三遍就休息了。

休息时,一居士和师父谈论着一些世事,自己不想听,却管不住自己的耳朵。心想:你向和尚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可转念一想,世人太苦了,又放不下,总得有个倾诉的对象吧。在世间这些事又没人愿意听,大家彼此彼此,说不定他比你更苦,说给谁听?

又走了两段路,全是下坡,虽没抬眼看,但从脚步的频率上明显感受得到。只可惜虽走得快,却没遇到合适的村庄乞食,只能由居士供斋。

师父选好一片空地,僧众一字排开。这时来了俩居士,是去年行脚途经太原市时,诚海师父领来拜见师父的那对夫妇。两人笑着向师父顶礼,并告诉师父,去年那俩女孩一个已经在五台山普寿寺出家了,一个也已经在那儿发心几个月了。师父笑着说:“看来这行脚没白行。”我想,要是每年行脚都能度化几个人出家该多好。

过完斋,我们开始晾晒被打湿的物品。师父选的这地方真好,从外面一点看不出来。顺着公路边的路往里走,大概一百米左右,眼前豁然开朗,真是别有洞天。靠右侧一面是荫凉,可供僧人休息;左面一侧阳光充足,可以晾晒行李;而在外面又看不出来,免却了外人的打扰。

休息一会儿,陆续来了很多居士,本来师父打算要走的,这下走不了了。居士纷纷请法,其中一人问师父关于《弟子规》及儒学和佛教的差别。师父开示:儒学对于世间人来说,有它一定的好处,但如果混进佛法,这是不行的。儒家、道家和佛教的斗争一直没有停。

现在有些出家人也在弘扬儒家那些东西,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想想自己出家容易吗?有几个出家人当初出家没受到阻挠?这都是儒家思想惹的祸。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什么三纲五常,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封妻荫子、光耀门楣等等,儒家思想使中国的老百姓认为儿子生下来就应该为当官而努力,以光宗耀祖。和尚不能当官光宗耀祖不说,连婚都不结,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儿子若出家了,这颜面可往哪儿放!

有一师兄弟,他当初向父母提出出家时,他父亲就说:“我死了都不能埋祖坟里了,没脸见列祖列宗啊!”

再有儒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思想,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山东还有很多为得儿子而堕胎的。我们佛教徒千万不可弘扬儒家思想,这堕胎之罪可不轻。若因你的话使他学儒,最后堕胎,可那是犯杀戒的。

师父还讲到孔子的著作里,有教“与人说话留三分”的思想,这很可能成为妄语。为什么中国现在诚信缺失,道德沦丧?亦有儒家之罪。

说实话,也不知现在的佛教徒都怎么了,试问大家一句:是想成佛成菩萨?还是想做苦恼凡夫?佛说的经典比比皆是。还有佛在因地的公案,《白莲花论》、《吉祥经》等等,那《弟子规》又算个啥?它讲的孝有地藏菩萨孝吗?有些佛教徒拿《弟子规》教育子女,干吗不让孩子读《地藏经》呢?这个孝可比《弟子规》的孝高太多了,简直无法比。试问这些家长:是想孩子当菩萨,还是想让孩子当凡夫?

记得我初学佛时,周围信基督教的特别多,又是孔子的老家,信佛的极少,再除去不正信的及附佛外道,可以说周围一个学佛的都没有,所以没人指导学佛。少得可怜的寺院里又混进了迷信内容,求签什么的,对于如何学佛真是一窍不通。

有一天我去一座残存的寺院拜佛,门口有结缘经书的,品种也不多,《地藏经》旁边放有《弟子规》。我便请了《地藏经》,管结缘经书那人向我推荐《弟子规》,说这本书有多好多好,多适合小孩看(我那时不到十六岁)。我也不懂啊,但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是佛教的吗?是佛说的吗?虽嘴上没说什么,但简单看了看封皮上的几个小孩,就放下了。现在想起来,真是万幸,没被污染毒害。

分辨正邪,不是佛教的、不是佛说的坚决不看,慎勿随波逐流,要依法不依人。依了义,不依不了义。

师父一直为他们开示到三点多才走,晚上我们在一条土路上住宿。由于路面不平,分成两组,一组在靠近公路的地方,另一组在很里面。

八月十九

今天终于可以乞食了,放下背包后,师父开始分组。打了好几天的妄想又落空了,越怕的越没躲过——不能和师父同组,又让我领我们那组。

跟着队伍走向村庄,进村后不久,师父开始安排每组乞食的胡同。等轮到我们组时,师父回头说:“你们去那一条。”我顺着师父手指望去,一个老人正合掌站在台子上看着我们,不禁心中暗喜,这下好,这么虔诚的老人,肯定有门。

等我们过去,我直接向老人说明来意。老太太表示没听懂,我改说要点吃的。老人仍合着掌,满脸堆笑地说:“我耳朵聋,一个人,没有吃的,阿弥陀佛。”我一听,态度这么坚决,连回旋的余地都不给我,高兴得太早了,走吧,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记得师父讲过,有个高兴就有个不高兴在后面跟着,这话一点也不假。

后面又乞了三家,一家摆摆手,一家没人应,最后一家刚敲门,路边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老头一边笑一边说:“这家人不在。”本想问他是哪一家的,想想又算了。一看就知道是这家的,明摆着是不想招呼你,说没人,打发你走得了,若问了反倒弄得人很尴尬。转身往回走,看是否有可以再乞的人家,结果没有。我想了想:师父分给我们的就是一片,没乞到是我们福报不够,但不能为了不空钵就占别人的范围。

我觉得乞食就是锻炼自己的无所求之心,在乞食中不管好与坏,喜欢不喜欢,只要如法,就得接受。因为好坏不是求来的,如果为了个不空钵之名,跑到师父分给别人的范围内乞,乞到又有什么用?心安否?

回头和他俩一商量,我们决定往回走。一路上我都在考虑一件事,今年行脚三天了,第一次乞食就空钵,不知刚剃度不久的沙弥,他的第一次乞食就空钵会给他带来何种感想。后来又想到,为什么不让沙弥主乞一次呢?为什么只自己乞了没给别人机会呢?是自私、是名利心重,是争心太重,今天的空钵与自己的这些心不无关系。

过完斋又有居士请法,太原的那对夫妇又来了,男居士拿着手机给师父看,说天气预报,今天有暴雨。师父让收拾东西,并通知把背包的防雨罩套上,雨衣放外面。我们又踏上了行脚之路,没走多远,天开始下雨,稀疏而个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心态居然那么平静,有些淡然,任凭雨打,总觉得很自在。

师父以前讲经行时,曾提到自己当年一手提经书,一手提锅,走在路上,还下着雪。那时候那个心情没有什么快乐,而且也没有悲伤,只是一种平平淡淡的清净。我虽比不上师父的境界,但却感到有点意思,有首诗是这样写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正是人间好时节。

雨越下越大,大褂有些湿了,脸上也有水珠流下,但心里却对雨大、雨小、雨停没有一丝挂碍。轻轻诵着咒,跟随队伍缓缓而行。心沉浸在这种自在之中,当我提笔写到这里时,那种感觉又浮上心头,真是难能言喻。

八月二十

今天早早地就醒了,从大氅里探出头,一听,雨还在下呢。知道走不了,继续安心打坐。直到天亮,雨一直没停。心想:如果雨一直下下去,师父是不会干坐着的,下午还有可能,上午可能得冒雨前进,干等不是办法。

果然,没过多久师父就让收拾东西,但没马上就走,而是又等了一会儿。听声音好像还在下,但师父说不下了,让背上包准备走。

上路后,开始诵咒,路面积水不一会儿就把鞋淹湿了。因为不去计较好与坏,所以也就没有喜和忧。走着走着,昨天那种心态又出现了。我想,用淡然二字形容是最贴切不过了。

走了两段路,队伍又拐进高速公路桥下,时间是八点半左右。师父说先休息休息,九点乞食。刚坐下没几分钟,又下起雨来,但不大。

乞食按昨天的分组,雨基本上停了。师父一组留在附近几家乞,其余人员由亲藏师父带领到距此比较远的村庄乞。

亲藏师父认真地分配着每组乞食的范围,到我们组时已接近村尽头了。

第一家,我叫开门,老妇人问明来意后,没说什么就回屋了。一会儿,男主人也出来了,在我们等待女主人出来时,男主人就和我们攀谈起来。“哪的?”他问。“辽宁的。”我回答。“去哪?”他接着问。“就是往前走。”我说。“你穿得这么少,天凉了不冷吗?”他指着我的衣服,关切地问。“我们随身带了些衣物。”我赶紧回答他,心头涌上一丝暖意,瞬间充斥全身。“好话一句暖三冬,恶言一句六月寒。”此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现在这个社会,也不知怎么了,到处宣传些不正之风。很多学校和父母都教育孩子要有防人之心,电视上也是,竟讲一些人有多坏多坏的内容。电视尽放一些人骗人、害人的影片,诚信缺失就从这开始的,让一个孩子从小就对人有了提防之心,对你就不说真话。而且经济越发达的地方越严重,行脚这两年就有明显体会,靠近市区的比偏僻农村的人提防心重,靠近路边的比巷尾的人提防心强,这虽不绝对 ,但却是普遍现象。

像老人这样的实在太少了,这时,老妇人拿出两个饼,当我让她给我们分成三份时,老头说再给拿一块。与此同时,老妇人也已做出回去拿的准备,看来他们是同时想到的。老妇人回屋取饼去了,老头将那两个饼放到我们两个人钵里。很快老妇人拿着一个饼放到了亲一钵里。回向时,两位老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虽没抬头看,但能明显感觉老人一直目送我们离开后才返回院里。

我们今天遇上善心人了,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信佛的。

后面的情况不太好,整条巷子全乞完也没再有布施的。除去锁门的,乞食人家总数并未超过限定。转身来到下一条路,顺路往里走,两边是坍塌的土墙,野草丛生,除了路面还留有人经过的迹象,其他地方已看不出再往里会有人居住了。

顺坡上去,一个古老的窑洞已有些残破,一个老头

和一老

太太正在费力地抬着一个大编织袋,编织袋上粘着泥土。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去帮他们一把,但又觉得不妥,压制住冲动后,我示意亲一上前主乞。可他一上前就要说话,我赶紧阻止了他。心想人家正在抬东西,咱们过来人家还不知道呢,你这一叫还不吓人一跳,再把东西扔了碰到怎么办?

亲一师没明白我的意思,又退了回来。我又招呼他上前,告诉他等老人放下东西再说话。

看着这破旧的院落,古朴的窑洞,我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古朴让人心静,仿佛一下到了世外桃源,与世无争,淡泊宁静。

亲一师的叫门声打断了我的遐想,老人也应声回过头来。待我们说明来意后,老人表示还没做饭,于是告诉他剩的也行。老人要给小米。忙解释不要生的,要熟的,吃剩的也可以。老太太的方言比较重,说了半天我一句也没听懂。我向老头表示没听懂,老头又解释一遍,但仍没完全听懂,只好凭感觉理解,好像要去给买什么。但接着老头又说剩的怕你们吃了肚子疼。我们连连表示没事没事,老人才略带愧疚地端出半搪瓷碗煮熟的芸豆。看样子剩了得有两天了,估计老人迟迟不愿说有吃的,就是感觉此物拿不出手。然而我却认为这比什么都好,因为这后面有一颗真诚的心。

请老人将芸豆平均分给我们三人后,我也真诚地为他们做了回向,转身离开这家,按原路返回过斋地。

过斋时雨下大了,由于桥太高,风一吹雨就潲了进来,把绳床大褂都弄湿了。过完斋后师父找人到一侧土坡上看情况,我自告奋勇。师父说:“你不行,得俩人去。”我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成比丘了有些事情做不了了。我叫了一声亲怀师。本想直接上去,但因坡陡泥滑没上去,绕远上去看完后,回来向师父汇报情况,结果师父一问够不够大我就不敢回答了。其实是明知不够大,怕说不够大师父就不上去了,所以不敢说,这心弯弯的!还是亲怀心直,向师父简单描述一下上面的情况,师父听完后说:“不行,还是潲雨。”

过了一会儿亲藏师父又上去看了看,说不行,太小了。亲融师父也上去了,说还可以,但师父还是决定留在这里。

后来,师父指导沙弥将桥墩下的一块大坑填平,但平完才发现这地方也潲雨,师父这才决定搬到坡上面。

来到坡上,沙弥一通打扫,一块很好的场地就出来了。再加上还有一条尚未通车的水泥路,还算宽阔,我们就早早在此休息了。

八月二十一

早上起来原地打坐,起程时特意观察一下天空,好像还是阴天。

走了几段路,天又下起雨来。这时又出现了高速路桥,时间已是八点半多,再往前能不能遇上桥洞很难说,再说也快要到乞食时间了。师父安排我们在桥下坐下,休息一会儿开始乞食。

第一家乞到三个苹果,下一家敲完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透过门缝看到我们后尖叫了一声,就把门关上了。我被她这一尖叫叫得很难受,同时也纳闷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转到下一家,一个小男孩穿着内衣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看样子还没起床。向他说明来意后,路边一个女人叫着小男孩的名字,告诉他我们要吃的,让他给拿点。小男孩拿出了六块月饼。回向后离开。

下一家没有院墙,我让亲一去乞。不知他是紧张还是胆小,声音太小,而且语速过快,我都听不清,何况对于一个山西人来说。我帮他叫了一声。

一个男子从屋里出来,我重复说了一遍亲一的话。男子很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屋里,我说:“我们就不进屋了。”男子回屋取出三个火烧、三个苹果,边往我们钵里放,边说他也是外地人,住的这是别人家。这时已有好几个人在围观,其中也包括刚才尖叫一声后关门的女子。男子向他们解释我们只要点吃的,回向后,来到对面这家。

叩门时,那个尖叫关门的女子重复着:“他们就要点吃的啊!他们就要点吃的啊!”语气中透出对我们的可怜。我还在叫着门,女子也还在重复着那句话。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一种凄凉感,感到自己一下变得特别渺小,但又不是自我可怜那种感觉。

三年了,这是第一次乞食有卑下感。佛言,乞食可除骄慢。我一直以为我得到被逼得没有后援了才会真正体会,没想到不是。虽有居士丰盛的供养等着,我仍真实体会到了卑下。佛法真的是真实不虚的,只要你去行持,就一定会有收获。后面几家没乞到,于是返回过斋地。

过完斋后,短暂休息。天气变冷,我们又踏上了这条路。走着走着,雨又下起来,而且越下越大。居士找了一个离公路挺远的桥洞。桥是新建的,桥下的河床用水泥铺着,只有一个桥洞有水,另两个桥洞都是干的,而且很宽敞。亲愿师说这赶上五星级宾馆了。

我们放下包,铺好东西,一个女的跟了过来,让我们到她家厂子里住,说厂子停了,不住人,有地方。师父告诉她我们不住人家,住在外面。她仍是邀请,而且十分虔诚。她说她母亲也信佛,并仍一个劲邀请我们去她家厂子里住。后来发现我们真的不去后,掏出一百元钱要供养。师父说不要,她还是硬给,居士拦也拦不住。


居士一看她还是往前冲,一把拉住她往后拖,可女子太壮,

居士差点没拽住她。只见她一把把钱扔向师父,但没碰到师父,而是落在了一边地上。另外两个男居士合起来拉住了她,太原的

那个

居士把地上的钱捡起来还给她,边拉她边说;“你上这边来,我给你说,你过来。”女人随他过去了。

后来我想,一个女的再有劲能有多大劲,王居士也不瘦啊,怎么就没拉动她呢?是因为女人太激动了,她被师父的行持所感动,以至于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行脚的功德真是难思难议,只是默默地行走就度化了众生。但这正是佛法——在行不在说。

在桥下坐了有一个小时左右,又来了一个男子,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恩师因为太累再加上身体不好,靠那睡着了。男子一过来就说,找师父说道说道。居士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只说要找师父。我过去把他领到师父旁边,师父听到动静也醒了。

男子告诉师父他也皈依了,想请我们去他那儿住,他说附近有寺院,住寺院也行。师父告诉他我们行苦行,不住寺院也不住人家。男子说他知道,行苦行嘛,但仍是邀请我们去他那儿住。师父解释了好几遍他才不说了。又说要供养水。师父说不用,居士车上也有。男子一听,又说要去拿点吃的。师父告诉他我们一日一食,一天就一顿饭,过完斋就不收吃的了。男子说他知道,一天就十点多钟吃一顿饭嘛。看来他还是挺懂,他接着又说可以拿着明天吃。师父说不行,过完斋就不收了。男子说:“不行,我一会儿给送点水。”师父说啥也不要。男子坚持要供养水,师父说:“不用,不缺。”男子又说:“那送点吃的。”看来他不供养是不会走的。师父一听他又要供养吃的,说:“那得了,还是水吧。”

师父让结缘给他一些法宝,并向他介绍这些法宝。他一直很激动,但对这些法宝好像并不感兴趣,只是一直在讲要供养。

这时他手机响了,师父让他先接电话,然后说我们挺好,让他放心。男子有些失望又有些欢喜地走了。我想他失望是没能供养我们吃的,我们也不去他那儿住;欢喜的是见到了师父。

一会儿,他又扛着两箱矿泉水来了,累得直喘粗气。这地方离公路可不近,他可受累了。我特别不爱看别人受苦受累,因为这样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亲藏师父让亲空师父接待他,并让我把矿泉水给每人分一瓶,这是圆满他的供养。

男子和亲空师父在交流着。男子说明他一定要供养一顿饭,并问明天几点起床,还要了护持居士的电话号码。

天黑下来时,有两个人站在岸上喊我们。那俩人喊了一会儿见我们这边没动静,也就不喊了。我以为他们就此罢休了,没想到事情并未终止。

在我到河边洗东西时,一辆轿车开了过来,我一看也不是警车,就没太在意,再说有师父在呢。

洗完东西回来,师父已经过去和他们交涉了。我也没多想,就回去铺好东西准备睡觉,这时听亲幢师父说收拾东西准备走。我也没多想,就装起包。又有喊穿上水鞋,亲虚师父给送过来,师父没穿。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快速穿上了。

大家都收拾好后,师父带领着我们坚定地走出桥洞。雨这时已经停了,但河床却积了很多水,我担心着师父的鞋,同时又思量着要不要把水鞋脱下来。

上岸的地方很高,上下极不方便,我跑过去扶师父上了木梯,又扶几位师父上去。亲禅师和隆胜师过来让我先上,说他们排在最后正好最后上。我一想也是,就上去了。

到上面看到亲虚师父在帮大家照亮,就让他先走,我留下给照。等亲义师父最后一个上来后,我们一起追赶队伍。这下队伍完全打散了。先上来的已走出了很远,后上来的隔几米一个、隔几米一个。

一沙弥在最后面,水鞋不跟脚,没跑几步就歪到一边。他只能跑几步就正一下鞋,他又拿大铲,所以落下了很远。我想着现在要把水鞋脱下来是有时间的,在我帮他们照亮时发现有好几个沙弥没穿水鞋,不知他们是不是因为师父不穿才不穿的。我却在心中惭愧,感觉比不上他们,不能与师父同甘苦共患难,怕鞋湿了,对色身的执着战胜了我对师父的孝心。虽然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没脱。

赶上队伍后,我开始默诵楞严咒,怕想得太多,却控制不住。思绪纷飞,我在想:对于此次事件,别人心里怎么想呢?自己又怎么想的呢?

知道我一定会离开这个桥洞,只是早晚而已。如同美好的东西有坏的一天,人有出生的一天就有死亡的一天。

所以当我们被赶出桥洞时,心中没有一丝不平与怨恨,没有欢喜与不欢喜,只是平静地接受现实,坦然面对,仿佛这一切都与我无关,自己是个局外人。

行脚是我选择的,当我踏上这条路时,就注定要漂泊。没有人承诺过下雨时一定有地方避雨;天黑时一定有地方过夜;饿了一定有吃的;渴了一定有水喝。这条路有甜也有苦,寂寞和孤独,但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无怨无悔。

走了不远,居士又找到一处住宿地。师父看都没看,就带领我们向前方走去。我仍在默诵楞严咒,同时体会着这份坦然。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停下来休息。此处灯火辉煌,原来我们早已进入了吕梁市内,低头摄心,守护阵地。

起程又走了很长时间,中间有两次休息,一次时间较长,大约四十分钟,一次较短,大约十五分钟。半夜十二点半左右,在一堵墙边休息,算是短暂住宿。

今天早上五点半左右起程,六点二十左右走到柳林市市区外。休息半个小时左右,开始穿越柳林市。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一路上车多人多,给行走带来了很多不便,但却也让很多人得以见头陀僧形象。恩师说:“见到我们的,闻到我们的,赞叹我们的,乃至诽谤我们的,都会在龙华三会上授记成佛。”愿他们因此种上菩提种子,早日发芽,出家修行,壮大头陀僧团。

将近一百分钟的长途跋涉,基本走出市区繁华地段,队伍在一处栅栏墙边休息。有几个居士来请法,

柳林的

居士供养了很多食物。

起程后,又走了很长时间,在一处破房边停下来,因无缘乞食,由居士供斋。护持居士行堂未行

柳林

居士特意供养的食物。我心想,他们惨了,肯定要挨师父的“加持”。没想到一过完斋师父就把他们叫过来,问他们为什么不行

柳林

居士供养的食物?而且师父发现过斋吃的月饼和咸菜是从寺院拿出来的,一问他们,他们也没经常住同意,属私自带出,这可是涉嫌犯盗的。

经律中讲盗常住物罪过极重,师父毫不留情地让他们过完斋后开车回寺院。他们纷纷向师父忏悔,但师父任他们怎么说,就是不同意,态度十分坚决。

我本以为师父只是做做样子,现怒相以教化他们,谁知此次师父来了真格的,他们去过斋时,亲藏师父、亲融师父都替他们求情,但师父仍是不松口。

斋后,师父为柳林居士开示,亲藏师父带队先行。本以为又要飞奔了,可飞奔的迹象刚一显露又慢了下来,估计是被亲融师父拖住了。

在我们第二次准备休息时,师父从后面赶了上来。于是师父选定休息地,我们停下休息,护持居士又来忏悔。尽管他们忏悔诚恳,但师父仍然没改变决定,居士只能连车带人一起返回寺院。

我想:师父这次是不是太狠了呢?这备斋送食的车可关系到近三十位行脚僧众的饮食,乞来的食物实在无法满足需要,而且居士也很不容易,有的和出家人一样露宿野外。

其实,师父也不舍得,但戒律面前没有人情可讲。记得受戒时,正生律师讲:慈悲生祸害,方便出下流。铁石心肠真慈悲啊。师父不拿佛法作人情,是为了佛教,更是为了这几位居士。我想,有这么一次教训,今生他们都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八月二十四

今天就要出山西入陕西了。休息时,居士告诉师父再往前走一里多路就到黄河了。我一听这话,不禁心中喜悦。

九点左右,队伍在一块空地上停下,放下包后,准备乞食。

今天仍和师父一组,有一家男子布施了烤馍干,看样子像把家里的主食全拿出来了。后来听说这个男子并不信佛,但看我们挺不容易的,所以才布施。看来是遇上好心人了。

回去时,我们三人的钵里各有一块月饼,两大把烤馍干。就这点东西,别说三人吃,就是我一个人,这些也不够啊。今天可没有居士备斋了。我以前总打妄想,希望体会一次没有居士备斋的乞食感受,今天因缘果报成熟,可我发现一点没有变化,在乞食时我都没动

关于

居士备斋的一丝念头。

柳林
居士赶来供斋,再加上海城居士供斋,这一顿饭吃得还挺好。记得以前师父说过:“只要你敢行持,就一定会有人护持你。即使无人护持,佛菩萨也会护持。”今天的事情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

斋后原地剃头。对面滔滔的黄河水尽收眼底,心情随之开阔。剃完头,跨过黄河,进入陕西吴堡。

下午六点左右,队伍停在黄河边的空地上,我们今晚就在此露宿了。亲藏师父在黄河边的水坑里发现了一头小猪。我过去一看,猪被泡得全身发红。亲理师想把它从水里赶出来,他一动,那只小猪就在水里嗷嗷直叫,并且在那打转转,就是出不来。我才知道它腿有毛病。

后来他们几个联合把小猪弄上岸,并在旁边草丛里摘了几个野生的西瓜打开喂它,小猪吃得特别香。

后来一沙弥把小猪抱到了我们露宿地,师父摸着小猪说:“不要怕,不要怕,没事了。”结果没过多久,这只刚才只有一条腿能动的小猪居然可以走了,真是不可思议。

八月二十五

今天乞食时有一家本来说没有东西,师父耐心而又不卑不亢地解释:剩的也行,有点就行。师父的话里隐藏着一个信息,有点就行,我们不是为吃的。记得师父说过,乞食要有出家人的风度,别在那赖着不走,让人轻视,我们不是乞丐。但师父也说过要硬给众生种福田。这两句话看似冲突,实则不然。就像今天师父解释时就很有耐心,但并不是贪你食物,只是尽量让你能生起布施心,给与不给由你。可一旦你不想布施,那我也绝不赖着不走。

这家主人在师父解释完后,问枣可不可以?师父说可以。女主人捡枣时,男主人拿出钱来要布施。师父语音轻缓但绝不含糊地说:“出家人不摸钱,我们就要点吃的。”主人一听,一下来了信心,欢喜得不得了,又让找馍馍,又让捡枣,一会儿又拿出三袋方便面。老妇人拿一个馒头,边走边说长醭了。师父说没事。老人把馒头放进师父钵里,女主人捡了三大把枣分别放我们钵里。不摸钱不仅使我们得到了丰厚的供养,众生对佛法也生起了信心。

八月二十二那天我和师父乞食时,也遇到类似情况,本来老头已明确告诉没有吃的,并下了逐客令。这时他儿子拿钱布施,当得知我们不要钱时,一时欢喜无比,热情地将我们邀请进院里,还做了布施。那些食物可比他要布施的钱价值高多了。

另一家一个男子在路边看到我们不要钱,把我们请到他家做布施,十分热情地请我们去屋里。尽管我们一再表明不进屋,男子还是热情欢喜地邀请我们到屋里。最后发现我们真不进屋,才欢喜地布施了食物。

不摸钱,就像一针清凉剂,又似一杯还魂汤,让生活在热闹物质世界里的人清醒,给人以希望。

晚上,队伍在一大山下露宿,分成好几处。师父和八位比丘师父在山路上,我们五位比丘在一块平坦的大岩石上,沙弥又分了几组。

这块大岩石,队伍停下来我去方便时,一眼就看上了。心想,若在此打坐该有多好,岩石平坦,一旁溪水潺潺,对面是大山,没有世间噪音打扰,真是太理想不过的静坐宝地。

过了一会儿,亲藏师父、亲义师父也被此胜境吸引,来此打坐。记得以前亲藏师父总跟我提在本溪茅棚时打坐的事,说茅棚前有小溪,打坐时听着水声,心特别静。

行脚这几天,虽天天打坐,但心却静不下来,躁动得很。现在坐在这里,收摄身心,仿佛天地间只有水声,清清净净,说不出的感觉。

事后,亲藏师父把我们此次打坐定名为“虚空藏会议”,因为这里面有亲藏师父、亲空师父、亲虚师父、亲义师父,还有末学亲慧。

八月二十七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由我带领沙弥妙福。沿公路开始乞,前几家未布施食物,便顺坡往上去。这边都是窑洞,依山而建,很多都是下面这家的房顶是上面那家的院子。

来到这一家,我叫门,只听屋里传出嗞嗞啦啦炒菜的声音,任我怎么叫就是没人应,只好离开。

转身来到坡上的人家,一看,正是我在刚才那家叫门时,站房顶上往下看的女人家。

主人见我们来到他家门前后,都到了院里。妙福向他们说明来意,只见男主人打着手势,院里的狗汪汪叫个不停。我也拿不准男主人的手势到底是在赶我们走呢,还是让我们进去。妙福好像也没看懂,站那儿不说话。男主人把狗招呼到了一边。我猜男子可能是让我们去屋里,便说:“我们不进屋了,就要点吃的。”男子一听停下手势,说:“啊,要吃的,抽不抽烟?”我说:“我们出家人不吸烟。”

男子边重复着“要吃的”三个字,边往屋里走。女主人说有馍,也跟进了屋。这时刚才屋里传出炒菜声的那家,从屋里出来一个老太太,手里端着老大的碗,碗里泛着绿色,像是白菜。老太太一边往嘴里夹饭,一边抬眼着看我们。我看了她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垂目等待这家的主人。

几天前在黄河边那个村乞食时,有位老人在得知我们乞食后,要考虑一会儿才能想出拒绝的词语,显得很拙劣。这个老太太的方法可比他高明多了。

可老太太怎么知道我们是和尚的呢?是那句“阿弥陀佛”。记得上两年我和师父一起乞食时,师父专门告诉我,叫门时不要念佛,你一念佛他就不出来了。要像邻居叫门一样。(这句话是我根据语境加的,不是师父原话,下面的是师父的话。)叫开门再说明乞食。记得去年有人在报告中提出应先念佛,这样可以让他得闻佛名,即使不开门也种上了善根。其实不然,你叫门,他若应声,不管给不给开门,再念佛也不晚。而且开门率还高,他们布施的机率也就增加了。即使不布施,也让他们得见僧相,又可听闻佛号,岂不更好!

一会儿,男主人用白钢盆端出少半盆炸馒头片,另一只手提着塑料袋,边走边说:“今天家里没做面条,要做了给你们盛点。”看来这边主食为面条,而且以此待客。我连说不用。

男主人来到我们跟前。我问他馒头是用什么油炸的,是不是动物油?男子说是清油,女主人也在一边说这个地方都吃清油。男子说这地方都不吃动物油了。我也不知道清油是什么油,但只要不是动物油就行。目前还没听说用五辛压榨油的。

塑料袋里是老式月饼,我小时候吃过,就是白糖、芝麻和上了色的陈皮,没有动物成分。

请男主人帮我们分成两份。他先把月饼放我钵里,又将炸馒头平均分给我俩。回向他们早成佛道后,转身离开去下一家。

过完斋后休息十多分钟,又继续上路。

八月二十九

凌晨三点多,僧众起来收拾东西。我们背上包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行程。

走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处空地,师父通知放包打坐。谁知刚坐下几分钟,就因妨碍车辆通过而不得不背起包继续前行。

这一走就一个多小时。终于可以休息了,坐下一会儿就睡着了,看来血压又低了。醒来后正好通知背包起程。

九点左右在一处空地停下来,开始准备乞食。我仍和妙福一组,其他组由亲藏师父带领去了来时经过的村子。我们组跟随师父这组来到附近的小村落。

第一家没布施。我们顺山坡上去来到第二家,新建的平房一字排开,已不是陕西典型民居窑洞。这家没有院墙,院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玩耍。一个女人坐在一边,一手提着豆浆,一手正往嘴里送大枣。向她说明来意,女人边咬一口大枣,边用那种蔑视的眼神看我们一眼,很不耐烦地一摆手。我的心瞬间凉透了,如气球般的慢心,被女人这一针就扎破了。

后面几家几乎都没有人,有人的也没布施。往回走时,有一家布施了大枣;有一个女人主动布施了玉米。

斋后没休息直接上路,后来在一处空地休息。师父和居士一起找诵戒的地方,二十多分钟后通知背包过去。

沙弥发心平整完场地后,我们开始结界,羯磨、诵戒。半月半月诵戒是佛所制定,通过诵戒令诸比丘检查半月内是否有犯。另外我个人体会是人很容易生懈怠心,通过诵戒可以提起正念。

诵完戒后解大界,大众收拾东西,往东边宽敞处搬。

这是一块很大的黄土台,空旷的土地让人心也随之开阔,感觉人生真的很有意义。不为家庭子女牵绊,不被名利财色所累,这是对世间放下后的意义,是放下五欲之乐的洒脱,是随遇而安的坦然。

今年行脚最大的体会就是坦然,有时住在只容一人宽的小沟里也能欢喜面对,有时住在幽静美好之处也不执着,心里总是很坦然。

九月初一

今天下午过完斋后,走了没多长时间开始下雨,这一路上也没有合适的桥洞。临时休息一会儿后,雨点变大,此时正好是成就雨中经行的因缘。

后来居士找到一大片柳树林,没有桥洞,在树下避雨也行啊。师父让每人一棵树。按师父的要求将防潮垫装塑料布里。没一会儿雨又加大,我躲到里面写日记,任由外面雨打风吹。

因前几天懒惰,没写日记,回去还得写报告,只能很不舒服的踡在塑料布里补写日记,一直补到将近夜里十点。

九月初二

三点钟起来收拾东西,走了一会儿又下起雨来。没有地方避雨,休息的时间不能太长。

雨一直下,淅淅沥沥的,不见晴的迹象。虽然雨不停,但我们不能不过斋,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没有合适的桥洞。

居士找到一条土路,后面是一个池塘。师父安排好位置,我们搭上衣,外面再罩上雨衣。坐下后没多久,雨势加大。念供养文,行堂的过来时,钵里已积了将近小半杯水。雨越下越大,露在外面的衣服很快就湿了。

这一堂斋下来,真的是别有一番情趣,出家人的洒脱与自在尽显其中。世人处处找安逸,图享受,走到哪也不自在,而雨中的我们却个个坦然。我在过斋的同时,也享受着这份坦然。真是随缘才自在,知足心便安。

过完斋,刷牙洗钵。师父让先收拾东西,说一会儿雨下大了没法收拾。亲藏师父没洗钵,先把东西收拾好了,然后在那一个劲地催着快点收拾。我说:“亲藏师父收拾好了就催别人。”亲义师父说:“给他写进报告里。”旁边一沙弥说:“亲藏师父别催了,越催越慢,再催就熄火了。”我们一听都笑了,估计世人在这种情况下是笑不出来的。

九月初三

昨晚听说今天中午过完斋后回寺院,早晨这一路上就不停地打妄想。前两年行脚时,一到最后这几天,就天天盼着能再多走几天,今年一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是不想多走了吗?不是。自己没走够,乞食生活让我向往。虽历经空钵被拒,今年又体会两次严重打击,但它对我的吸引力丝毫不减。那为什么没有那种感觉了呢?

或许是知道想也不可能,一切都得由师父决定,寺院现在这么忙,还缺人手呢,早点回去能抢出点活。可什么比行脚乞食重要呢?师父曾说过:行脚乞食荣耀了出家人的一生。

或许是放下了,因为放下所以坦然,因为不再希求,所以放下。

或许我也不知道。

九点左右,我们在一条土路上停下来,放下包,铺好东西,在附近村庄乞食。斋后坐上返程大巴。短短十多天的行脚乞食生活到此暂告一段落。

九月初四

十二点多到达寺院,迎请的居士哭声一片,自己被感染,也流下了眼泪。到大殿回向完回僧寮后,亲源师说:“本妙看到〇九年行脚时供养钱的那个女人了。”我一听,思绪一下回到了〇九年那天:这天风特别大,连人带包近二百斤,却常被风吹得偏离队伍,直到下午五点钟左右才停。但气温骤降,特别冷,正走着,一个女人哭着供养钱,十分虔诚,还说她也是念佛人。

那天我被冻得起了烦恼,而女子的行为深深教育了我,让我感到这一天没白挨冻,就冲这,就值了。后来又看了几次录像,几乎每次都被震撼,眼泪也不自觉涌出。

如今女子已来到大悲寺,并跪在了迎请队伍中,行脚功德真是难思难议。也让我想起今年行脚我们被赶出桥洞,夜过吕梁时的一段情景:一个男子在车上看到我们,先问我们他有空房子,我们住不住?亲洞师父告诉他我们不住人家后,他说:“不跟你们要钱的。”我们没做回答,车内传出对男子的嘲笑声。

过了一会儿,同一个男子的声音又出现在耳边,问吃没吃饭?居士回答:“日中一食。”男子便拿出钱供养,让我们买点吃的。居士又说:“师父们不摸钱。”男子应声说道:“那你拿着,帮我给他们买点吃的。”居士回答:“不行。”

再后来便是男子买好吃的,在路口堵住师父,硬要供养。

这便是行脚功德的真实体现,我们没用一句话,只是在默默地行走中就度化了众生。女人的菩提种子今已发芽,在亲近僧宝的同时必将慧命增长。男子的菩提种子今已种上,想必不远的将来,这颗不灭的种子定会长成参天大树。

我的报告到此结束,由于时间仓促,自己水平有限,没有修行,不能将行脚乞食无尽的功德形象表达,唯愿听闻者,以此因缘,发无上心,亲自行持,得真实受用。若有不当之处,万望善知识慈悲斧正。

最后祈愿:头陀之法盛行于世,长久不绝。诸善知识长久住世,法界众生早脱苦海。

辛卯年腊月完稿

二〇〇六行脚体会报告(释亲惟沙弥)

二〇〇六行脚体会报告

◎释亲惟沙弥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诸师慈悲!

诸位
居士慈悲!

八月初十晚七点多钟,夜幕降临,一辆汽车悄然驶出大悲寺。自此,二〇〇六年的二时头陀拉开了帷幕。坐在车内,在漆黑的车内,眼根没有了着落,总想找点东西,不得已将其收回,可其它五根还是不老实。耳朵听着外面不时传来世间的音声,鼻子闻着车子排出来的废气味,心中配合着它们打着妄想。

我作为一个出家不久的沙弥,对自己首次行脚生活,不免会有些新奇。虽老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与种种设想,但那只是妄想而已,与事实总有些出入的。正如此次行动也是很突然,没有预料到的,有种要去野外作战拉练的感觉。不是与别人战,而是与自己那些顽固习气作战。我们身着戒律的铠甲,大有不胜不归之势。也借此广度一切有情,使见到、闻到我们的众生皆种善根、早成佛道。

从师父与司机的谈话中方知我们要去义县,但我对这一带很陌生,也不知是属哪一省哪一市。也好,可以少打些妄想,跟着走就是了。作为一个新“学员”,我只有学习、观察的份儿。

次日凌晨两点多钟,车终于停下来。听其他师兄讲,这里是305国道。方便过后,师父命我们背起包,我很笨拙地学着每一个动作。师父则耐心地等着我们。自此,我们迈出了今年行脚的第一步。刚开始,自觉还不算什么,脚步也很轻快,大有点“初生牛犊”之势。但好景不长,一程下来双肩倍感酸麻。这才有了点苦行的味儿,也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正如上人常讲:“翻遍大藏经,古今没有一位大德不是经苦行而得道。”所以我们想成就,想了生死,必需经过苦的磨炼。磨炼出一副铮铮铁骨,方能荷担如来家业。

师父讲:“行脚就是了脱生死的一个捷径……为了度众生,同时也度自己,降伏我慢。”所以我们有责任将这法脉延续下去。我们默默前行,脚踏实地,不去攀缘,细细思维师父平时的开示,这也是对平时积累的运用。“眼观卧牛之地……面现呆沉小相……慢调息摄六根……”几个回合下来,对行脚中的一些规律与要领已基本掌握。诸如方便、洗净、漱口之类,它不同于寺中的那种方便,一切都需从头开始。就这样我们走一程,休息一会儿,师父在不断地调整节奏。随着双肩疼痛的加剧,心也慢慢老实下来。这次机会对于我来说很难得,所以我对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应倍加珍惜。

就这么走着、行着,除完成每天必须的十遍楞严咒外,剩下的就是学着参话头。虽我还算不上一个初参,但师父讲“不用管它话头话尾,念就是了,久了自会有所体会。”我认准了这一门,因为师父便是从这条路行过来的。怎耐这妄想太坚固,又太狡猾,跟它跑了一大圈,方知上当,又急将其拉回。

我们一路走着,无所求、无所得、放下身心,自觉心中敞亮了许多,似乎与虚空融在了一起。也不觉是在异地他乡,因为脚下还是这块地,只不过是从寺院延伸至此。本来大地皆为一体,又何必将其分东、分西,分你、分我,家与家、村与村、国与国,为了争夺一块地,不惜战争杀人。最终好好的一个地球,被整得四分五裂。

当今社会物欲横流,人们广行贪欲,杀生害命,不行正法,惩罚我们的就是地震、水灾、风灾、瘟疫,这也是我们的共业。若想改变此状,唯有佛法。所以我们难行能行,做个领头人,无论什么也阻止不了我们。甚或牺牲自命,来生还要行头陀、行正法,直到众生皆成佛。这也是师父的愿。我们将走遍全国乃至全球,所经之处,播下佛法的种子。不久的将来,他们定会开花结果,佛法将大兴,世界将会一片祥和。

就这么一路打着妄想,不觉将胸挺起,热血沸腾,身上充满了力量。豪言壮语一下,也算是一种动力,但这只是精神上必需的,而它满足不了色身的需要。“众生皆依饮食而住。”所以还得解决吃饭问题。终于到了乞食时间,这也是极重要的一课。因为它的意义深远,不可轻视之,乞食并非完全为了吃饭。但我,一个初学者也不免要有种新鲜感,想尝尝“要饭”是个什么滋味,其实只是想尝尝其中法味。

二时头陀是佛制,乞食又是头陀支的一支。据说有去我执,令施得福,降伏我慢等种种功德。虽早有了解,但那只是理论,还需联系实践。搭衣、托钵、次第循乞,新奇中似乎又很自然,或许是过去生中留下的影子吧。有了共同的愿力,今生方能相聚一起。但这因缘随时都会改变的,对于有些人而言,或许这是今生唯一一次行脚。感谢师父给了我们这次机会。

乞食共分六组,每两人一组,老者带新者。又每三天一换组,以利于我们更好地借鉴与学习。由于因缘不具足,后来有三天没能乞食,大多为离村太远的原因。因为我们所经多为山路,人烟稀少,学佛的居士就更是少之又少。

回忆这十五天来,分别与亲昌师父、师父、昌光师父、亲融师父一起乞食。最后一天分了四组,我与亲融师父和果成师一组。他们均为老乞客,独我一个初学者,其中有许多地方需要我借鉴与学习。他们各有特点。师父乞食时,果断、语言精练,使人见了有一种威慑力,叫人不能轻视之,也易使施者生起一种恭敬心,在此心态下布施定会获福无量的。亲昌师父定力十足,以稳取胜。简单说明来意后,便双目下垂,默不出声,等待观察。有时无声胜似有声,很容易使对方打消顾虑,放心地布施。

前三天我们总是第一组返回,而且每次都“凯旋”而归。昌光师父则以胆大著称,到哪也不例外,似乎把所有人都作为朋友。但有时也有不领情的,合作的第三天终于有了空钵的体验,也因此而品尝了一下“空无烦恼”的感觉。我们走了大半个村子,除了无人便是没饭。最后一家有两老者,男主人似乎有病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又好像不能讲话,女主人则背对着我们收拾着东西。我们喊了几声她也听不到。我们想等待她回身发现我们,因为这是最后的希望。忽然身后有人大声呵斥我们:“看不出人家有病啊?还不快走。”我本想解释两句,但又咽了回去,看了他一眼,转身回走。

这也都怪我们太执著。本来嘛,有一次空钵,乞食生活就显得更圆满,不然总会是个空缺。这么想来,心中倒很是坦然。回程时步子很轻快,大概不是因为钵里少了些食物吧,或许是真的去掉了一些东西,是我慢?真是说不清楚。但不知昌光师父怎么想的。该尝的我都想品尝一翻,包括称赞、讥讽、嘲笑等。也只有切身体会,才能“冷暖自知”,也好留待将来细细品味,哪怕只有一次或者偶尔。

最后再谈亲融师父,他的行脚报告我已连续听了两年,其乞食特点,直接、明了,叫人一听便可明白来意。看他平时说话声并不太大,但乞食时嗓门却不小,里面若有人想假装听不见,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再者,他的脚力或许是我们无人能比的,每次我都得紧跟。

有时师父及其他师兄会给我一些机会,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开始时确有些紧张,本来想好的词儿,等人出来时嘴却不听使唤,似乎连自己也听不明白。几次下来,已有些自然,但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风格特点,毕竟这机会太少了。短短半个月的头陀行,乞食生活,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一幕幕已深深扎入我的种子识里。

开始几天,天比较暖和,尤其中午。所以路上的小虫也较多,每迈一步都需格外小心。所以便不能和前面的人跟得太紧,免得反应不过来。我们倒知道躲避了,可其他行人和车辆呢?不用多想,你看脚下众多死去众生的尸体,便可知其答案。若想将其一一掩埋,似乎有些不现实,只能选择大些的众生,而这理由又似乎不太充分。

我恨我没有分身术。众生皆为过去父母,而自己却分别出了大小,放弃了他们,等于置父母的安危于不顾。每每忆起此事,心中仍很痛楚,也是一直放不下的过失,乃至成了我一个包袱。能做的也只有给他们回向,愿将每天、每时、每刻的功德,回向与他们及一切人等,愿他们早生净土,我愿代他们受一切苦难,仅此而已。

我们带锡杖,方便铲各一把,分别由大戒师与我们轮流拿换。方便铲主要用来掩埋众生尸体。在以后几天里,由于气温降低,那种小虫不多见了,也稍稍减轻了些负罪感。再遇众生尸体都尽可能掩埋。如是因,如是果,今生你埋它,来生它埋你,谁又敢保证自己沦为哪一道呢。若照今生所造罪业,畜生道还是便宜事,恐怕……唉!也算是先给自己种个好因吧,别等将来自己也弃尸荒野。

师父以前在开示中也曾讲过:“所有众生的形象同样是我们父母的形象,我们对所有的众生,一张皮甚至毁坏了,我们同样也要尊重的。因为他是未来诸佛,也是我们的父母。如果众生死后,暴露在荒野里,暴露在路面上,不断地被汽车碾压,所有的鬼神、其他众生看着,它都会起嗔恨心的。我们要帮助,不能因小事而不为。”

有时因掩埋大些的众生,会被队伍落下很远,只好大步经行,直往前赶。几次下来脚下也起了泡,也因此而多了一种感受。所以,亦要感激众生,叫我有更好的体悟——知身是苦,这也是最好的回报。又见到腐烂的众生产生的难闻的气味,破碎不堪的尸体,它则会叫我联想我们这个色身,命终之后也会如此,易产生九想观、不净观。每当淫欲心起时,在脑中用它加以对换,很是见效的,有时比观厕所还好使。

这方便铲,不只用来掩埋众生,它还有提正念、教化众生、探路,还可令别人让路等等功用。把铲身竖起,前面圆月代表了佛性,表在接引,铲面八环代表八正道,下面三环表三界,铲杆长度代表了十八界与五十三参,后面圆头代表圆成佛道。这些可不是我的想象,我可没这个智慧,只是学舌而已。欲知详情可参阅《溯源》杂志第一期“二〇〇四年行脚前的开示”一栏。

接下来便是过斋了。有三位居士的精心护持,我们天天都能吃到热饭,和在寺院也差不多。有了这么多的优越条件,在我看来,并非是我们的福报大,相反在提示着我们,已经不起太大的风雨,只能改善些条件,来加以缓解。师父当年从五台山回来时,哪里会有这些!正因为没有,才会有了那么多讲不完的故事,成了我们后人的法宝。正因有了那次的经验,才有了我们现在完善的“装备”,诸如睡袋、雨具之类。如给我们那种环境,估计十几天下来已剩下不了几个人了,更别提要走两三个月了。

将思路拉回,谈过斋我也得选些自认为精彩的,不是要美化自己,也可借此使各位善知识对我们增加点信心。通过不断磨炼,我们意志会一次次坚强的,这也只是个开始,叫您也有希望看到佛法的振兴。我们会代代相传,令正法久住于世,哪怕舍此身命……唉!这大话又来了。

过斋与寺内最大之不同即为环境的变化,没有了房子,没有桌凳,缺少了暖气。取而代之的是树林、草地、庄稼地、土沟,伴随着风沙、树叶。这些是不易改变的,也是值得庆幸的一点,给了我们这些磨炼的机会。也正因是不易改变的,我们的心也老实了许多。妄想也是多余的,总不能叫人把斋堂拉来或盖个临时斋堂吧,只得认命了。一点苦头不吃,这头陀行不成了空话?又与观山玩水的游客有何区别?

我们展开坐具,就地而坐。师父在中央,我们则按大小,各分两侧。条件虽简陋,可仪轨是不可少的。佛像是小了点,燃起香炉,没有桌子找纸箱代替。供佛、唱赞、出食,一丝不苟。期间也不免会有些看热闹的人群,估计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感觉很新奇,在一旁指指点点,小声谈论着。有些因缘或许也并非偶然,可能前世也是个行者,而今却被五欲所夺,忘却了来此世间的目的。愿他们闻到我们的音声,能早日迷途知返,加入我们的行列。

等开悟了定要看看这因缘,我们演的是哪出戏?怎么这执著、妄想就放不下,还要叫师父劳心、费力,用种种方式来调教我们。说是翻掌覆掌那么容易,到我这儿怎么就翻不过来?参个话头,这么久还不得其门。在上体下清老和尚看来,三个月见性都有些长了。想起这些都有些泄气了,可再一想,今生三个月成就,过去人家不一定修了多少世了。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还得脚踏实地地走,无所求、无所得。师父讲:有想开悟的心,也是妄想。那我就不多想了,还是谈谈饮食吧。想吃饱饭,就需有所付出,信施的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否则,吃了也难消。

翻看日记,寻找“闪光点”,就这天吧!一路人烟稀少,似乎都在平平淡淡中度过。脚下的路都差不多,似乎是一个模式。噪音也没那么多,所以眼、耳根也易“回收”,当然这只是个粗的回收,比较而言。八月二十一日上午七点多钟,我们照例前行。

“无所求、无所得”,“行道不在言语,以无所求为持戒,无所得为目的。”这是师父常教导我们的。在师父这里,都是直见心性不绕圈子,也没那么多方便,不会为了少部分人的需求而改变自己原则。师父讲“哪怕只剩他一个人也不会改变的。”星星虽多,给人的只是黑暗,月亮虽只有一个,却能给人以光明。总会有志同道合的。

在我的感觉中,今生能有幸遇到师父,好比当年六祖的出现,都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只不过根据现在人心性不同,而改变了一下教化方式。又如一块大磁铁,吸引着各地真行者,为了共同的愿力而走到一起,同时又给无量众生种下成佛的种子。这种行持,在末法便是一盏明灯,一条大法船。

正打着妄想,忽见脚下不时地有下水井盖出现,知道已进入敖汉城区。这也是我们所经过的唯一城市,机会难得,可得守住眼根,尽可能少些污染,不然连带过去的种子会一起翻腾出来的。但耳根却很难收摄,心中也随和打着妄想。感觉路上行人渐多,可能已到上班时间。世上人开始为五欲之乐忙碌着,不辞辛苦地去挣钱,然后再去享乐,造种种的业。

世人皆喜城市的喧哗,而我们则视其为险地,需“佩戴”种种防护措施,以免引火烧身。诵咒就是一很好的方法,即使如此也不免被境所转。诸如见到走过的一道道的斑马线,脑中马上意识到又要经过路口了,遇有绿灯需马上通行等等。我们跟在后面会少些麻烦,可前面的师父与僧值师父,就没有这种方便了。他们要选择路线、看路标、躲避车辆行人等。队伍行进速度加快了,看不出有停留之意。也好!免得围观的人问东问西的,会少许多麻烦。

衬衣贴在了身上,双肩的疼痛似乎已到了极限,耸肩也不好使了。又到我提大铲,真希望师父能停下休息一会儿,哪怕只一分钟也好。但不知道敖汉城有多大,怎么还不到头?又担心起师父的脚伤,我们年轻人都累成这样,他老人家脚还有旧伤,这是众所周知的,每年行脚复发,回来养好长时间才能好。刚好不久,来年行脚时间又到了,就这么周而复始领我们走着。

总结以往经验,大家事先给师父准备了拐杖,师父并没反对。因为知道出来也得找,别像那年,一居士找了个锹把给师父。这也难怪,人地两生的,也确实不好找。师父速度不见减慢,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慢慢的,幻想越来越淡化了。走吧!难得一个锻炼机会,这苦也只有自己找,居士是不会供养苦的。上人曾讲:“舍不了假,换不了真;舍不了死,换不了生。”更何况,这还不会累死人的。

就这么走着、忍着、参着、想着,人渐渐稀少了,心中又升起了希望。终于,师父放慢了脚步,向路边走去,知道要休息了。放背包时,故意放慢点速度,细细体会着最后的痛苦,看自己还能有多大的承受力。这种经历估计是不会太多的,好好品尝一下吧。我还是我,也没多,也没少,看来这累、这痛确实是假相,不真实的,是有生灭的,好端端被它骗了一场。

有师兄看时间,共走了一小时五十分,有十六七里路。这也是此次行脚最高记录,也使我自豪了好一段时间。心想以后也有向后人夸耀的了,可得好好记下来。直到有一天这种想法被破灭了,一次闲谈间,有师兄提起下院女众,最长一气走了四十里,但不知消息是否真实。比起人家真是惭愧了,倒不是体力的问题,而是那种有点成绩就沾沾自喜的心,幸好被及时浇了冷水。不管怎样,女众的吃苦精神确实令我们佩服,要不佛怎么会讲末法时期,女子精进,男子懈怠?我们可得争口气啊!

吃过了“苦”,定会有甜等我们。已到乞食时间了,希望过斋时能有个惊喜。休息过后,体力基本恢复,又向前走一程,进入左边一村庄。穿过村庄,我们选择一路边准备乞食过斋。看样子很少有车通行的。背后是排矮树林,再后面可能是一打谷场了。乞食还较顺利,等乞食回来,“惊喜”真的出现了。天开始刮起了大风,地上的谷糠之类,不时被卷起。再想换地方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就该这个因缘。

我们照常应付自如,坦然面对一切考验。展开坐具,摆好钵,方发现有一堆儿驴粪正好点缀在钵的旁边。若在过去,我定会难以下咽的,而今不知怎的,它的确并未妨碍我的胃口。似乎它与钵中食物并无太大区别,只不过加工程序不同而已。今天行堂又多了个“护持居士”,不时将谷糠均匀地行入我们钵中,是真正的均等,人人有份儿,他可不容你做手势。索性我也不挡了,任它进吧。此时也正是用功的好时机,平时的那种分别少了,很自然地次第而食。坚固的习气,在一次次考验中慢慢减弱,这是在寺院很难克服的。

斋后,我们照例洗钵、收拾物品,师父风趣地说:“去哪儿找这么好的环境,时不时给加点作料。这谷糠最有营养了,补钙,而且还经过了发酵,找都找不着。”我听了会心地笑了,法喜自在其中,这也是对那段路程最好的回报。这是心里话,如想找安逸,就不必出寺门。家里又不缺供养,出来就是来找苦的,以达到去除习气、毛病的目的。

师父讲过,去除了自己的习气、毛病,就是现成的佛,也就是度众生。可这习气、毛病也太坚固、太狡猾,平时抓也抓不住。也只有通过这种特制手段,叫它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在阳光下暴露无遗,我们才有机会抓住它、清除它。只可惜,这时间太短了,仅半个月。也只有将当时体会记录下来,回去慢慢回味,将它消化、吸收,使它真正成为自己的东西,再将它风干、碾碎,以便保持更久,随时品味。不然,听人说食,自己总不会饱的。把这次斋饭起个名字,就叫“谷糠之宴”吧。

最后那几日,可能由于每次掩埋完众生,需大步经行方能赶上前面队伍,所以左脚终于走伤了。这打水泡就不用提了,几乎成了我们的共业。休息时,脱掉袜子,自行手术将其切开敷上药物,还能对付。唯独我这脚伤应为别业独享,所以方称其为“幸事”。每走一步均要付出痛苦的代价,尤其最后一天,更加剧烈,简直难以忍受。

幸好,勉强完成了全程,心中方舒一口气。不然说不定会出什么丑事,虽嘴上说爬也要爬下来,可真到那时怕自己已不能做主了。一则深知自己的定力,心无常,反悔的事常有。再则师父与师兄弟也不忍叫我爬行的,定叫我上车,我也得半推半就地依教奉行。基于此吧,佛菩萨给我个台阶下,没对我做更深一步考验,我才得以保持“清白”,称其幸事。

还有一因,那便是给我最好的消业机会。今生这脚不知踩死踩伤多少生命。还有在家时喜吃凤爪、猪蹄之类,做下酒菜,造业无量。现在应为累报现前,还其宿债。回来后虽养了一个多月方好,与自己所造恶业相比,简直占了天大的便宜,属重罪轻报吧。不管怎样,都是我修道的助缘,我都应欢喜接受。

可接受之余,又显发出另一习气,算是连带扯出的吧,应连根将其挖出。就是会有意无意向僧值师父表露其痛苦,以便得到几句安慰之词以慰心。他虽只比我长一岁,可在他面前我似个不懂事的孩子。记得出家前总想得到亲人的关心、照顾,似乎这样方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实则满足心理的空虚,这已成为一种惯性。而今虽舍俗出家,可这习气并未舍离。而这种惯性便没有了着落,以至将其转加在了师父及师兄身上,以补自己心理的需要。

果然,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到好转,都受到他们的照料。或施药,或烤电,加以语言的安慰,自己方为满足。既知是已,以后习气出现时便有了下手之处。除了要改掉这种依赖外,对他人则应更加理解。每见病者皆应给以关心与照顾,给人以温暖。佛也说“照顾病人,为第一福田”嘛。再则,即已将身心交与常住,所以这只脚不属于我个人,而属常住。因此,这应属于此次行脚所损坏常住物一件吧。另外,还有掰碎眼镜片一只,丢失电子表一块等,现向大众忏悔。此也证明我心性的粗疏而不能细致入微。

我们能够平安地回来,这

应与众

居士的护持分不开的。他们有时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护卫我们,若深究之,其实他们护持的是正法,正因为我们所行的是正法,遵守的是佛制,才能与他们有此因缘。这也是众生的需要,如黑暗中一盏明灯,使更多迷茫的众生早日走向解脱之路。

这不禁使我想起一年前自己做居士时对僧众的护持,与他们相比惭愧得很。自己没能种下那种因,而今却享用这现成的果,真有些受之有愧。若想有个合理的解释,也就只有是借师父及其他师兄的光了。所以这生命不属于我,而属于众生。众生有了苦难时,我也会责无旁贷的。我期待着,能有一个回报的机会。我曾问过师父:“一个人真的可以替别人代受苦难吗?”师父说:“众生和你本来是一体,所谓别人就是你自己。”我很愚笨,至今仍不能深解其意,不如暂时利用现有知见打个妄想。

我们这个色身为四大假和,即为众多细胞乃至分子组合而成,无始劫来就这样。而那样的色身不知舍弃过多少,或人、或畜生,他们命终再分离成微尘。依理推之,世上每一粒微尘皆应可能做过自己色身的组合,只不过随因缘会聚不同、形态不同。也就可以理解为一切有情、无情都曾互为利用。反之,自己身上每一分子也属于众生。那我们本来为一体,包括山河大地、一切有情、无情即为自己身中之物,怎能不加爱惜?爱惜他们即为爱惜自己,这样想来慈悲人生,还分什么你我、是非。见到死亡人生不能不理,因为它就是我自己。师父讲:“所谓别人就如你的左右手。”以上仅为个人理解的一个推想方法,尚未向师请示这种推想是否得当。

说是我们来度众生,实则是众生无时不在成就我们。路上的众生乃至尸体培养我们的慈悲心,觉知众生之苦,生命的无常,所追求的皆虚幻不实。乞食时遭到白眼、讽刺,教我们降伏慢心。对所乞食物不分好坏,少欲知足,提醒我们不起分别,放下贪心。外界恶劣的环境,在增加我们的定力,放下对身体的执著与贪恋,从而改掉坚固的习气等等。

人们在路上奔忙着,有时只是为每天的饮食。生活水平的好坏往往要从饮食上来体现。过多的饮食造成欲望的增强,为了欲望又去造种种业。就这样恶性循环,随业流转,迷不知返,忘记了来到人世间的任务。佛言:“众生如大地土,得人身者如指甲土。”人身如此宝贵,难得且又短暂,我们怎可虚度?无常随时会来,可又有几人明白?我们之所以行头陀,就是要提醒人们,叫人迷途知返,如黑夜时海中的灯塔,知道还有一条解脱之路。

晚上躺在沙滩、路边或树林里,放逸眼根,观望夜空,虚空无边。据言我们的自性,就如同虚空“无貌自在”。没有了房屋的约束,陪伴我们的还有星月,空气也倍加清新。一时,心里阔亮了许多,似乎与这虚空融为了一体。有时,我们汇聚在师父的左右,听师父讲他以前的经历,如数家珍,津津有味。虽已听过多遍,但在这环境下感受又有所不同,更容易身临其境。这样的机会估计也只有行脚时才有。

我庆幸自己今生能闻到佛法,能出家修行,能得遇善知识,能行持正法,这种因缘甚为希有。正如佛所譬喻“如大海中盲龟钻木孔”,是“百千万劫难遭遇”的。假如中间缺少任一因缘,后果都不堪设想。唯有不足的就是没能童贞入道,叫我受了那么多染污,如装过大粪的木桶,很难令其清净。或许是前生忘发此愿了吧,又或愿力不坚。那我再次发愿“愿尽未来际童贞入道,尽未来际随师出家,护持正法,协助师父度众生,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愿做众生的铺路石,愿代众生受无量苦。始终如一,精勤办道。”就这么打着妄想,似乎身体已热血沸腾,充满了力量与信心,准备与自己的妄想、执著一决高下。借此也请大家为我证明,监督我的言行。如违此愿,生堕地狱。

现在正是秋收季节,人们在田间忙碌着,分享着丰收的喜悦。有时甚至天已很黑,还会有车辆拉着粮食。这不禁使我联想到每天过斋时第一观便是“计功多少”,我们所吃的每一粒粮食,皆是农民用血汗换来的。从插种以至收获,要杀害无数众生,也可说是用众生的命换来的。众生皆为父母,所以做“食子肉想”,一点也不过。

此时似乎对“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这句话才有所领悟。别忘了,后面还有“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那些为他们拉车的牛马,似乎在为我们现身表法,提醒着我们“要精进啊,不然将来的果报就和我一样”。想至此不禁打了个冷战,好可怕啊!佛门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所以今生一定要了生死。

愿力是愿力,但路还需一步步走,心急是不成的。首要做的便是严持戒律,不惜用生命来护戒。佛已给我们讲了许多典例,如“草系比丘”、“宁死不喝有虫水的比丘”等等。作为一个沙弥,也只能守好我们的沙弥戒。它是“比丘戒之阶梯,菩萨戒之根本”。比丘戒对我充满了诱惑,平时也只能对大戒师细心观察,学个样子,见到他们严格持戒很是羡慕,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但我们现在的本分还是护持,有时还得“明知故犯”,比如包里背着随带药品等,这些大戒师是不能拿的。

有人认为守戒是一种束缚,在我看来,我们之所以这般自在,就是因为我们在守戒。“人到无求品自高”,也只有“不摸钱、日中一食”才有可能做到“无所求品自高”,因为世上已没有可诱惑我们的了,所以戒是解脱船。相反世间的五欲之乐,才是真正的束缚,束缚住我们的手脚,不能自主,造种种的业,随业流转。而这“一时之乐”,与之所受果报相比,只是一瞬间。

所谓“无魔不成佛”。我们既行的正法,当然也少不了“提婆达多”的考验。同时也在为我们做证实,因为我们如不行正法,不守佛戒,请他他也不会来的。行至第九天,他终于出现了,但这一伙人只不过是为了某种利益而受人利用的。天已全黑,我们也准备安营。而他们不请自到,几个人开着两辆“老爷”车,大声地逞着威风,又似乎在壮胆。当然,我这讲的都是后话,当时可并没多想。它超过了我们。不久,师父带我们又入路边,很是果断,并未像以往那样仔细查看地形。又平静地放包休息,似乎等待着什么。不久,他们回来了,一时失去了目标。本以为胸有成竹,卖个关子,却给卖没了,这可怎么交差?幸好,居士的车提醒了路边徘徊的他们,也使得这场戏能顺利地演完。可因缘已变,他们的车派不上用场,只得下来没事找事,迎战他们的当然还是各位居士。

一真正蒙古大汉下了车,个子很高的居士也失去了优势。那人应是喝醉了酒,走路没了脚跟,这也很正常,不是有“酒壮熊人胆”之说嘛。但从谈话中,这人应还是个“君子”。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他说话虽很生硬,但却没听到他的恶口,所以不像世间专业的“杀手”。其实也应理解他,受人利用,不对峙一阵会没法交差的。再者,我们几个将师父挡在身后,身穿长衫、头戴“观音斗”,站在他们面前。默然中显然是群“侠客”,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如再拿起大铲摇晃几下,说不定会把他们吓跑。

但出于对他们的慈悲,我们没那样做,别吓着了众生。叫他们有机会多与僧人接触,也同样会给他们种下善根的,因为他们也是未来佛。后来赶来的“110”算是给他们个台阶下。整个戏演得很成功,也应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护法也不容许任何人对我们有所伤害,只是借这一因缘,更能增进我们的道心。此次行脚有了这一课,也是很圆满的,或许也是不可缺少的内容。

现在听我讲得很轻松,可当时我差点被这幻境所骗,在考试中也是没过关的。主要考虑师父的安全,因为他们冲的是师父。我这样的只是充个数而已,少一个人,后面再剃一个又补上了。我曾想提议是否可以提前结束这次行脚,十天也应说得过去,他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或者可以叫师父先回去,下面的路由我们来走。因为有更多的众生需要师父,师父的出现使他们对佛法充满了信心,看到了希望。

虽明知师父是不可能同意的,我还是提了出来。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师父宁可牺牲自己。吃苦在前是师父的原则。后来几位大戒师的话方使我浮动的心安下来,他们说:“假如佛法还需要我们,那定会叫我们留下的。假如……,那也不能逃避,随遇而安吧,你还是用你的功,前面有师父和师兄们呢!他们会安排好的。”

有了这一因缘,在后来的一整夜,我们也没有正式休息,走走停停。风出奇地大,似乎有意考验我们。坐在一放倒的玉米地里,迎着风没有了遮挡。好一会儿,也不见走的意思。有几人已睡着了,索性卧在玉米秸上,还是先睡会儿吧。实在困得很,冷也不管了。借着膝盖高的玉米茬,正好做个吉祥卧。整个身体被定了位,想动却很难。就这样我们度过了第十个夜晚。

在以后的几天中,我们更加谨慎,晚上轮流值班。这期间我也做一假想:假如此次行脚需要牺牲个人来为众生表法,那希望给我这个机会。我这业深障重之人,估计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会给师父添乱。但我可不是为逃避责任,换个身体重新再来,因有愿力在先。再过七八年我又可以来出家了,做个小沙弥,少造些业,轻装上阵。或许还可混个侍者当当,那时师父已六十多岁,正需要人照顾。但可要始终如一,千万不可半路又跑了,免伤了师父与众人的心。

今天我坐在这讲堂,大家已知道了答案,没给我这个机会。虽没有生命的考验,小的境界还是有的,从而我也知道了自己有几两重。那是在最后一天乞食,为照顾没有同师父一起乞过食的两人,这次分组,每组三人,又是体现均等性。因为谁都想与师父一起合作乞食,这也是今生的幸事。我与亲融师父还有果成师一组,果成师也有几次的经验了,还是只有我一个新手。

在乞至最后一家时,大门开着一条缝。我们刚一出现,里面一条大黄狗便大叫起来,似乎不太欢迎我们。又或许是过去的道友今日相见,激动万分,才用这种表达方式。但我却听不懂它讲什么,我们向它念着佛号,可它还是一个劲儿往上撞,幸好有一铁链将它拴住。刚想至此,突然出现了意外,铁链一下被它有力地挣断,借着惯性直向我们冲来。我站后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幸好此时主人赶到,将其喝住,我们才化险为夷。

或许它是故意在吓我们一下吧,又或许是只对我那愿力的考验吧。总之,我在这次考验中败下阵来,也露出了我自私的尾巴。虽以前也看过关于“二比丘落海,年轻比丘将仅有一救生物,让与年长比丘而自己沉入水中”及其它典故等。但当时这些概念都不见了踪影,也忘了自己要舍身之愿。可见我愿发的不真实,想与做差距太大。假如亲融师父被它所伤,那我这辈子也不能心安,我很是懊悔。看来,还是师父讲得对:“定力需在平时一点点增加,要常做舍身想,从每一件小事做起。”

有了这次教训,使我的狂心收敛了许多,知道想舍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今,每见到亲融师父时,还是有种愧疚感,关键时刻竟置他于不顾,今天借此机会也向大众做一忏悔。

最后一晚,气温下降,瓶内的水已结冰。凌晨一点五十分,我们乘一豪华大巴开始返程。坐在车内,思绪烦乱,也很复杂。今生第一次行脚,自己表现如何?能打多少分?恐怕是不及格,和预想又有太大的差距。怎样才能克服这颗无常的心?生命更是无常的,我还能懈怠到几时?难道真的要等来世再努力吗?一世一世又要拖到哪一世?真是无愧之人。

分析至此,忽觉心中一亮。这是否就是我无始劫来轮转至今的根源所在呢?把责任推给前世,说它没种下好因,没给打下好的基础;又把希望寄于来世,愿能有个好的因缘,唯有今世自暴自弃。怨来怨去,不都是我自己吗?其实“三心了不可得”,又何必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呢?除掉这些妄想,不就是清净的本然吗。最后又绕回到师父那句话:“无所求、无所得”。只有“一念不生”,方能“万法庄严”。看来我的观念需重新调整了。

写了这么多,其实绝大部分则是现在的。冷静回忆分析一路所经所历,似乎又重新走了一遭,且又有了更深的认识。这还要感谢师父,多次催促我们,说这也是行脚后对众生的回报。可凭我这水平也写不出什么好文章,其中最受益者应是自己。使这有限的短短数日,得以放大所见所感,深深扎入种子识里。境界来时,这就是一付付良药。

行脚归来,回到寺院,眼前这熟悉的一幕幕倍感亲切,似乎已隔了几个世纪。面对迎请的队伍,心情复杂,更多的还是惭愧。当家师父、知客师父、维那师父等带领其他

师兄及

居士。隆重的队伍迎出寺外一两百米,似迎接凯旋的功臣。其实更辛苦的是他们,除管理寺内生活及施工,心里又无时不在关注着我们的行踪,定是寝食难安的。尤其当家师父是后勤总指挥,我们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他们的心。以前是他们在为我们冲锋陷阵,他们牺牲太多了,出家为了生死,谁又想再受世间的污染呢?而今调了个个儿,回来后更加体会得出我们现今的来之不易,包括每一草一木、每口空气。还有那些热心的居士,有的甚至为此献出了生命,他们才是真正的功臣。

居士们跪在两旁念着本师圣号,他们在哭泣。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免被他们感染,二目下垂,更不敢看他们挂满泪水的脸。头陀之行,使他们对佛法有了希望,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也期待着佛法的振兴。我们肩上的担子很重,不能伤了众生的心,这条路一定要走下去,这是佛的慧命。我们驾驭的是令人生离苦的大法船,也希望有更多的掌船者加入我们的队伍。道路会更艰辛,我们随时迎接更严峻的考验。

我们的僧值师父,这已是他出家七年来的第五次行脚。由于他是执事,又是我们的僧医,所以每次他都牺牲自己用功的机会。他与师父走在最前面,观察地形,选择路线,还要保护师父及我们的安全。因为他总是走在队伍外靠路的一边,他把危险留给了自己,同时还要照顾我们后面的是否有掉队的等等。休息时他又忙于照顾师父及我们的身体状况,每个人有什么毛病他都了然,甚至哪个人哪只脚磨出了几个水泡都清楚。他的沉稳与定力给人一种踏实感。

虽已隔多日,但归来时那一画面至今使我无法忘怀。在他那亦如往常平静、镇定的脸上多了两条泪痕。这可能已把我们复杂、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心全部概括其中。他为什么要流泪?是苦、是累、还是……这需要您,需要我们每个人去深思的。参一参吧,最后还是用师父开示中的一句话来结束这个报告吧:“凡是见到我们的、闻到我们的、诽谤我们的、嘲笑我们的,都会在龙华会上成佛的!”再以此次行脚功德,回向法界众生,普愿众生同得解脱,共证真常!阿弥陀佛!

二〇〇七年正月初三

二〇一二年行脚报告(释亲悲比丘)

顶礼三宝!

顶礼头陀法门!

顶礼常住!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二〇一二年行脚报告

◎释亲悲 比丘

八月十四

上午正收拾东西,做着行脚前的准备,一位年轻的比丘师父过来,说今年想要坐着睡,不想带睡袋了。听他这么说,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于是鼓动他去找亲融师父,以自己胆子小为理由让他打先锋。结果是亲融师父没有同意,让我们去找师父。我当然不敢找师父,平时连话都不敢说,还敢提要求?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其实自己也知道,不该打这些个没用的妄想,不就是想背包轻一点吗?前年也因为这样,没带大塑料袋,后来行脚路上被发现挨了一顿训。去年就老实了,可是才过了一年,今年就又不老实了,老打这些个没用的妄想,感觉自己很失败。

八月十五

过完斋回来,匆匆忙忙洗漱后,就到僧寮前集合,结果还是倒数第几个才出来,这都好几年了,磨磨蹭蹭的习气还是没有多大改变。背包上车,一切都很熟悉。出来前,亲一师给了我一片晕车药,上了车,又给我一片,说是另一种,还给了一块膏药贴肚脐,也是防晕车的,我赶紧贴上。身边一位年轻的比丘师父跟我说盘上腿能克服晕车,说他今年受戒就这样。我把腿盘上,经过这些折腾,今年的晕车情况就好多了。但往年晕车却没搞这么多啰哩吧嗦的事情,今年又是吃药,又是贴膏药,还盘腿,面对晕车时的心态明显比往年差多了。

八月十六

上午在杏花村服务区,车上过斋。

路上,年轻的比丘师父再次推荐盘腿克服晕车。以前,还有一位师父向我推荐盘腿恢复体力。那年行脚,每到休息时,他就常常把腿盘起来,并且跟我说:“你也把腿盘起来吧,把腿盘起来,恢复体力很快的。”只可惜,自己懈怠得很,懒得盘,就算盘上,不大会儿就拆了,比别人差远了,关键还是吃不得苦。

闲着无事,躺在铺位上,伸手摸向头顶上的换气孔,感觉有气冲出来,凉嗖嗖的,很舒服。当我发觉很舒服,赶紧把手撤回来,想起临行前师父开示时说,释迦牟尼佛六年苦行断除了贪欲。心想,我们为什么就断不了贪欲?因为我们没有苦行,总是去追求舒服,放不下这个舒服,所以贪欲就断不了。

下午三点多到达目的地,背包开始行脚。路上,有一次我想把手提起来撑撑背包带,结果左手好像没劲了,提不起来。提不起来我就放下去不管了,又过一会,瞅了一眼左手,熟悉的一幕,就像去年行脚那回一样,好像看见一只死人的手。我赶紧把视线移开。古时候,有参话头参“拖死尸的是谁?”我们这具身体跟死人的身体差不了多少,像一具死尸一样,但我们这具死尸却会跑会跳,那到底拖死尸的是谁?

八月十七

三点左右起来,走了一程后打坐,努力想打起精神不让自己迷糊,仍然一阵阵迷糊,一迷糊妄想就乱七八糟。

中午乞食人家少,师父派了六组过去,我磨磨蹭蹭的。等我搭好了衣,早分派完了,没有去乞食的,在师父指挥下整理背包绳床。

晚上在一河岸边安单。

八月十八

上午走了几程,到了一河岸边,师父选好过斋地点,我们准备乞食。

我和亲理比丘、亲度沙弥一组,头一家,一个小女孩,我想小女孩也许能作主,就跟她乞食。过一会儿出来一年轻女人,我又说了一遍,她就回屋取东西。那个时候,我在那里打妄想:乞食是为了成就众生的善根,成就他们的善行、善根。虽然那个时候我在那么想,心里面在那么说,但那只是内心的一种语言,我不知道我的心到底有几分真实,是为了成就众生的善根。年轻女人出来给了我们两个花卷,两个小饼。

第二家是个男子,刚才在门口全看见了,给我们拿了一袋饼,一人给了两个。第三家一个小男孩,给了俩饼,小男孩很开心,笑容满面,从他家离开,他的笑容仍在我脑海中浮现。接下来几家没人,最后乞一家,一位老妇人出来,说了半天我们听不懂,看没有布施的意思,我们就走了。

八月十九

上午行走,路边墙上有很多标语,还有很多宣传画,我忍不住去看,看到一句“失衡”,忍不住又看,“金钱而失衡”,“因为金钱而失衡”,最后终于看清楚了,“不要让你的人生,因为金钱而失衡”。后来休息的时候,我问身边的师兄弟,有的根本没看到,有的只看到一句“失衡”,而我却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全部瞅完了才算完,一点也管不住自己。

中午乞食,人家不太多,去了四组,我们组没去。休息时,来了三个小女孩,给师父顶礼,之后又向我们这边顶礼。我不知所措,心里说:“汝等皆当作佛,我不敢轻视汝等。”我看书上常不轻菩萨就说:“我不敢轻视汝等,汝等皆当作佛。”

过斋时下起雨来,师父说顺手把雨衣拿来披上。有一位师父动作太大,离座了,师父说站起来就不要再吃了,他就没再吃了。结斋后,原地坐了一会儿雨才停,收拾好东西,雨又开始下了。披上雨衣出发,后来到了一小隧道,就没有再走了,晚上在此过夜。下雨衣服湿了,我觉得冷,想要热贴,等到沙弥师父过来发热贴时,我就多要了些。以前还想尽量不用热贴,去尝试着不要被冷所转,尽量自己扛着,可现在一下就要这么多,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八月二十

上午行走净打妄想,打过去玩电脑游戏的妄想,明知打这些妄想不好,可还是忍不住要打,一点也管不住自己。

晚上在小山坡一处平台过夜,亲慧师父发现走到山里有块石头很像一尊佛像,后来他还供养了一串念珠给这尊佛像。

八月二十一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我和亲参比丘、亲含沙弥一组,头一家一个女人出来一下又回去了,我等了一会儿没反应,听到里面好像有炒菜的声音,心想可能正忙得很,就走了。接下来几家没人,再一家亲参师乞,出来一个小女孩,拿了几个饼,但一个中年女人把她拦住了,我还以为是不让给,后来出来了,原来是中年女人看不够分,又给拿了一个。

下午穿过开发区,听说有八里,后来在河岸边找到一空地休息,我躺下来,看到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感觉全身放松了,很舒适,很享受,但内心却一直保持着一种警觉,不愿意陷入其中。

记得当发心居士时,有一次,大家在山上背柴,有一个居士说:“修行是很快乐的事情。”然而,我听了他这话,心里却很别扭,很难受。修行是很愉快的,那怎么我的修行却这么艰难呢?难道我弄错了吗?我内心有一种挣扎和疑惑。那时候,我就躺在地上,心想:我多么想休息一下啊!虽然很想休息一下,放松一下,却又始终不敢。“到底什么是修行呢?不就是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吗?当跟自己的贪欲,跟自己的毛病习气争夺时,会感到快乐吗?”内心的挣扎是很激烈的、很痛苦的。最终,我还是坐起身来,没有选择放松和休息,而这一次躺下来,却在那里放逸、放逸……放逸了很长时间才坐起来。

八月二十二

今天乞食的村子,村口有桥,可惜不适合避雨。我乞一家,给了三个饼;亲参师父乞一家,家主人拿了点钱要给,亲参师父跟他说不要钱,就要点吃的,给了三个饼;亲含沙弥乞一家,给了一个馒头分给三个人。回来路上还遇到有居士在路边等着供养,我看着挺眼熟,好像在寺院见过。

结斋后收拾背包准备走,我听到师父说:“前面还有休息的地方。”我一听到这话,马上觉得很轻松。走在路上,我开始反省这个问题,因为下雨,我想休息,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休息的地方,所以有所希望。如果对未来没有想法,就不会有这种心理的变化,心里就平静。因此,想要使心平并不动,就不应该对未来有所想法,不应该有所要求,应该随遇而安,下雨也这样走,不下雨也这样走,有休息的地方也这样走,没休息的地方也这样走。

晚上在城区的一座桥下过夜,头顶上还有电灯照着桥底,等到天黑了这灯就亮了,照得桥底下清清楚楚。不远处有唢呐、西洋乐器,这些声传过来,声音挺大,还有烟花,震天雷。总之,弄得很热闹,不知道是不是死人了还是咋的。我的妄想打得很多,很厉害。不管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心动得厉害,一点也管不住自己。明知不应该听,还听;不但听,还想,想是哪个音乐,是哪个流行歌曲,实在是放逸得很。

八月二十三

一上午都在城区穿行,走出城区,当我看到路边的黄土坡时,浮躁的心马上沉静下来。

下午休息时,决定把我的那团线缠一缠。我的那卷线乱了,一直打妄想,想在行脚中找时间把它卷好,要不然就没法用了。我自己缠了一会儿,身旁亲虚师父也来帮忙。等到了后来,线就越来越乱,越来越不好解开了。天也渐渐黑了,我的心就开始急躁起来,每当我显得耐不住时,亲虚师父就跟我说:“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他始终耐心地、细致地、不急不躁地去解那团乱线,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终于解完了,如果换成我,或许早已放弃了,不服不行。

八月二十四

早上起来有点冷,这两天是越来越冷了。凌晨行走,在那打妄想,觉得这背包真不错,背着它行脚真好,用起来真方便。想着想着,突然想:有这么好的背包师父还用编织袋。想到这儿,头脑才一下子清醒了,这都打的什么妄想,完全心不在道,完全忘掉了修行的精神。修行应该舍贪,舍去执着,对于任何物质都不贪恋,好又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一切都是无常的,在这里用心干什么?

今天乞食人家少,我们这一组乞了几家没乞到,最后一家没人应,但我听到里面好像有炒菜的声音,过一会儿又闻到荤腥的气味,赶紧念圣号,念往生咒。

八月二十五

早上起来下霜,过斋后剃头,我自己剃了一会儿,剩下的亲空师父帮我剃了。剃完头,我把大家丢弃的刀片当垃圾都收集起来,可以带回去收着。其实我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我就一片刀片,已经快不行了,下次剃头的话可以从这些垃圾刀中捡一捡,说不定还有可以用的。本来我有一盒,以前说百一物的可以有一小盒刀片,但后来我又听到一个标准,说是得一片,不是一盒。我很难受,不想采用这么严的标准,行脚前终于狠下心,就留了一片。其实这只不过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但很奇怪,当初我却非常不愿意这么做,感觉很痛苦,等到真这么做了,又好像什么事也没有。难就难在当自己非常不愿意,非常痛苦的时候,还能够去做。

剃完头没有马上走,就在这块儿休息,今天太阳很大,也很热,如果坐下很容易昏沉,也不知怎么地,我今天很不想坐下或躺下,很不想昏沉,平时想躺就躺下,今天却在那里没事找事瞎折腾,做些无聊的事情,总之就是不让自己坐下或躺下。

下午上路,师父看到一面国旗,让人捡起来,上面还有标语,写着“钓鱼岛是咱中国的固有领土”。师父说可以插在最后一个人的包上。晚上在树林过夜,地上全是厚厚的落叶,听说这树叶很好,暖和,不潮。

八月二十六

上午行走休息时,我想写点日记,可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到有什么可写的、可记录的。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我和法演师父、隆胜沙弥一组。今天乞食不顺利,不是沉默,就是摆手,要么锁门。最后空钵。

过完斋以后,听说护持居士遇到两个徒步行走的。下午休息时听其他师父讲今天乞食,才乞三家就有两家给,而我们组乞了那么多家,结果还是空钵。我想这跟人家多少没什么关系,因果是不会错的。下午路遇一男子,我们休息时,他到师父跟前请法,原来他也曾到过大悲寺。

傍晚,刚找到住宿地,师父听说那两个徒步行走的也跟过来了,就马上带我们离开。走在路上,我才想到师父带我们离开真对,因为那两个徒步行走的是外道。虽然也走,但他们并不是修行佛法,所以不应该跟他们住一起。休息时,又遇到下午那个男子,他还供养了一箱水。

八月二十七

今天没有乞食,在路边平台过夜。这一天普普通通的,没什么好写的。

晚上和亲慧师父在那谈过去的事,讲起我发心出家那天晚上在网络上遇到一个好久没联络的同学,就是因为他的介绍,我才听到大悲咒和《心经》的音乐,也因此才接触了佛法。当我告诉他:“我信佛了。”他就问我:“你要出家?”我说:“是的。”他马上就说:“你要度我。”我就答应了,心里也知道这是遥远的未来的事情。我跟亲慧师父说这是一个妄想。亲慧师父说这是一个承诺。我有些诧异,完全没想到亲慧师父会这么说,这个词让我感觉有些沉重。因为“承诺”意味着不是说说就算了的,是要真实地、实实在在地付诸于实践。

八月二十八

今天乞食又空钵,头一家虽然有人,没给。后面几家锁门,法演师父乞一家,没人出来。

傍晚在休息地,听别人讲过去经历的事,我听得很专心,突然听到师父叫我写日记,说“就你写得少”,于是我就写日记。

八月二十九

临乞食前安排过斋时坐的地方,我背包后面有白菜,我把背包横起来放,不想伤了人家种的白菜。乞食时头一家说没有,后面一家好多人,似乎一家子人全在门口。我们还没开口,男主人就问我:“要苹果吗?”我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他非常客气地请我们进去,我们就往门口进去了一点点。他拿了些苹果出来,还让人端了一盆饭菜,菜是炒白菜。后来我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想伤了人家白菜,所以就乞到炒白菜。回来路上,法演师父的钵掉了,隆胜沙弥把掉了的饭菜捡到路边,全给众生了。

下午诵戒。诵戒前下了一点小毛毛雨,过程中我听到公路上有广播说预计会降温六到八度。诵戒结束,我说:“把我给吓得……”亲融师父说:“才降温六到八度就把你给吓着啦?”

晚上,亲幢师父给大家行水,我在一旁给打手电,这是头一回,以前没做过这些,难得能够鼓起勇气,希望以后还能去做。

九月初一

今天乞食和亲清师父、亲权沙弥一组。头一家,亲清师父乞,出来一男子,转身进屋给拿出来几个馒头,一看我们好像不是一个人,就问:“你们几个人?”我们回答:“三个。”很可惜,我没想到我们不是三个人,是二十多号人,可惜直到写报告我才想到。男子听我们这么说马上转身回屋又取了几个馒头,感觉就是那种特豪爽的人。亲清师父说:“祝你早日成佛。”

又一家亲权沙弥乞,出来一老年男子,听明白后也回屋取了两个馒头。我看见他家门口上面写着“天道酬勤”,很有些感触,因为我是一个很懒惰的人。记得刚发心出家的时候,那时在山东打工,我们老板知道我想出家,他说:“你这么懒,你能出家吗?”我也知道我很懒,但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后来我想,他这话什么意思呢?他的意思好像说:你这么懒,出家没资格。反过来也就是说:出家是不能懒惰的,你想要出家啊,就不能懒惰。后来我想起他这话时,就把他当作善知识的一种激励:懒惰不能出家,出家了不能懒惰。

下午行走在那儿打妄想,今年行脚就快结束了,看看有啥感触,有啥经历,然后就觉得意犹未尽。后来发现用意犹未尽来形容也不合适,以前的感觉是:还没怎么走呢,就结束了。今年的感觉是:好像根本还没走呢,就结束了。至于经历,就像没有记忆了,像被橡皮擦给擦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下午找到休息地,可能会下雨,大家准备好大塑料袋,用树枝把塑料袋撑起来像帐篷一样,我也捡了些树枝把塑料袋撑起来。晚上,有的居士问我行脚有什么体会,我说头陀行脚太殊胜了,可以使自己不忘出家的初衷。

半夜开始刮风下雨,塑料袋里的树枝很快就吹倒了,我把袋口收紧,紧紧抓牢,心想,只要我把这口子收紧了,这风就进不来,雨也进不来,那个时候,我想起一段话:“学道犹如守禁城,紧把城头战一场,不受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这是黄檗禅师说的。

九月初二

过斋后,上车返回。

九月初三

车马上就快到寺院了,我在那里打妄想,为什么要行头陀?能得到什么?想要什么?然后就想起一个偈子:“修习空花万行,宴坐水月道场,降伏镜里魔军,大作梦中佛事。”我很喜欢这个偈子。

回到寺院,经过迎请和师父开示,今年的行脚就结束了。

报告的后面,想对亲悲今年的行脚做一番总结,总结就是:亲悲今年的行脚是很失败的,所谓失败就是放逸。

一、从行脚前来看,往年都想行脚,没有不想去行脚的时候,今年竟然动了念头:“唉,不去行脚也行,在家做点自己的事情。”去不去当然不是自己说了算,但这个心已经开始放逸了。

二、从行脚结束后来看,往年行脚回来,差不多十天左右,就感觉恢复正常了,而今年行脚回来,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感觉还没完全恢复,如果不是行脚中太放逸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三、从行脚中来看,最大的表现就是管不住自己。

为什么往年晕车,也没有什么,今年那么怕,那么不愿忍受?又吃药,又贴肚脐,还盘腿,搞了那么多啰哩叭嗦的事情?

为什么路边的标语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全看完了才拉倒?

为什么以前冷就冷,尽量自己扛着,不用热贴,而现在感觉到冷了,马上就想要热贴,一要就要那么多?

为什么打过去玩电脑的妄想,明知不应打还打?

为什么往年行脚能够坚持坐着睡,而今年却动不动就想躺下来休息?

为什么听到了那些悦耳的音乐,还想再听一听?

为什么就管不住自己,难道这只是行脚中的问题?平时,在寺院就放逸,在寺院时就不好好地管住自己,行脚中又怎么管得住自己?

以前,我们师兄弟之间曾说,一年的行脚就像这一年的一个考试,所以亲悲今年行脚的失败,就是今年的失败,这一年的失败与放逸,也就导致了行脚中的失败与放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过去,为了改习气毛病,自己也曾努力地逼拶自己,其实是逼拶习气毛病,把自己逼得受不了了,就哭了。就算在哭,心里还在说:“你哭,你哭也不放过你。”

现在回想起来,也正是那段时期的努力,使自己得到一点点真实的感受,知道了苦修是多么正确,正对自己的毛病习气。

可是这一年一年地过去了,不知不觉就放逸了、懈怠了,不肯再下功夫来改自己的习气、毛病,不愿意再经受那种痛苦和艰难,只想着舒舒服服地。舒舒服服地有时候也是很恐怖的,就如同温水煮青蛙的故事。我可不希望自己,突然有一天才明白:“唉呀,原来,我就是锅里的那只青蛙呀!”

九九年恩师出关开示时曾说:“就是度尽这个世界众生,我也不走。因为什么?来果老和尚说那么一句话,等外星球、外世界人再进入这个世界,所以我还要等他们,一直度完,希望大家精进起来。”

恩师希望大家精进起来,想做好恩师的弟子,我们自然应该依教奉行,精进起来。

人身难得,佛法难闻,时光易度,道业难成,今天这顿饭吃了,就不知道明天还吃不吃得上,今年有机会行脚,就不知道明年还去不去得了。人生是很残酷的,机会过去了,以后就不一定再来,唯有努力,再努力,方不忘自己发心出家的初衷。

最后愿常行头陀,正法久住。

愿大家早成佛道,广度众生。

二〇一一年行脚报告(释亲悲比丘)

顶礼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常住!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二〇一一年行脚报告

◎释亲悲 比丘

八月十六 出发

和往年一样,结斋后上山,收拾收拾,就上了大客车。出发了,车上有视频,每次路上都会放一些碟片,这次也不例外,放的是大悲寺七月十五盂兰盆法会的片子。我头一回看,很快被吸引了,当法会大众诵《盂兰盆经》诵到“虽孝顺,声动天地,天神、地祇、邪魔、外道、道士、四天王神亦不能奈何,当须,十方众僧威神之力,乃得解脱”,当听到这一段时,我哭了。

今年年初,当我决定放躺了睡觉以后,感觉自己就不行了,完全被懒惰懈怠所控制,就像一条面条似的,怎么样也站不起来了。每当烦恼来临,自己毫无招架之力,顺着它就走了,所以感到自己很无力。这种无力感导致的悲观哀伤情绪在今天这个时候被触发了。“如果不能真实地修行,我又何必出家呢?”“如果我不能修行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类似的语言在内心深处不断涌现。

“要小心悲魔,要坚强,不要在感情上下功夫。”想起刚出家时恩师跟我说的话,最后我就在心里跟自己说:“哭又有什么用呢?哭一哭心里畅快一下,可回过头来,还得自己努力,还得一点一点真实地去做。”就这样,沉浸的心又一次被启动,出发了。

八月十七 第一天

九点左右到了去年行脚结束的地方,还是路边那块水泥地,但是和去年相比,它已经出现了一些变化,不是去年那个样子了。它变了,我们也变了,我们也不是去年那个样子了,一切都在变。

过完斋后刷牙,我接一杯盖水,一沙弥师问:“就用这么点啊?”我随口就说:“嗯。”后来用的时候发现似乎不够,糟了,我已经说“嗯”了,这可怎么办?后来想算了吧,也就没有再用了,说话可得小心谨慎。

斋后休息时,有居士问一沙弥师:“寒窗苦读十二年,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就这么放弃了,到底怎么想的?”我想起自己发心出家以后,有一天忽然打了个妄想:“读了这么多年书,就这么出家了,是不是有点可惜了?”结果就做梦,那是头一次梦见师父,梦境很清晰,现在还记得:师父坐在中间的高位上,很多人围坐在师父跟前,我也是其中一个。师父指着我问:“你什么学历?”我站起来合掌说:“大学生。”(其实我不是)我说完了,师父就微微笑了。我就醒了,醒来后我就明白了,“就这样出家”的障碍又少了一个。严格说我不算大学生,因为没毕业,但是自己老放不下,如果不是这个梦,我还不知道执着了这个,自己给自己设置了出家的障碍,何必!

休息结束后上路,亲洞师父提醒诵咒。我散乱放逸,这才反应过来。你说一个人行脚如果放逸了,有谁提醒你诵咒呢?这也是大众熏修的好处。尤其像我这种懒惰懈怠的人,如果离开常住就不能修行了。

晚上在路边土路过夜,身边一位师父拿出佛像来供。我看到有一尊是弥勒菩萨,就问他为什么会带弥勒菩萨像?他回答说:“因为我想往生兜率内院。”我就想起体光老和尚开示里的一句话:“要生内院得具足禅定。”

八月十八日
第二天

早上三点,师父叫大家起来打坐,没说出发。我有些奇怪,迷迷糊糊听说要走了,赶紧起来,已经明相了。

今天上午被虚妄的感觉欺骗了两回:其一,刚走的时候有一点饥饿感,感觉虚脱。将近中午时发现早上的饥饿感和虚脱感没有了。其二,早上走道时,右手摆动左手不动,不经意发现其实左手在晃动,不是不动,可能是背包带压住肩头太久的关系吧。这时,突然生出一种恐惧,好像看见一只死人的手在那里晃动,完全没有平时看见自己的那种亲切感。虚妄的感觉总是来来去去,变化无常的,可我们却总是追逐它们,希望它们能顺着我们的心意,不肯放下。有时出现的虚妄的感觉和感受是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更应小心谨慎,不为所转。

下午休息时和身旁的师父说了一会儿闲话,讲过去看过的电视卡通。后来觉得很不好,说这些闲话到底有什么意思?世间的习气污染太重,烦恼太多。

晚上在路边小路过夜,路面平整,比昨天强多了。左右的师父们都拿出香炉点香,我嫌麻烦没有拿。后来觉得自己太懒,也是被他们所触动吧,就把香炉拿出来点。

八月十九 第三天

早晨三点起来打坐,没有出发,我坐在那里,老想起师父说过的一句话:“你不把心摄住了,坐在那没用。”师父当时还说了其他话记不住了,只记得这么一句。

今天在上四皓村乞食,在公路边一干涸的小河道过斋。我和亲虚师父、亲理师一组。头一家是一位老妇人,没理我们,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没理。后来从隔壁门出来一年轻妇人,说明乞食,她就进屋了。我们在门口等待,但很久没出来。我等得有些急躁,心里沉不住气,就问亲虚师父还等不等?亲虚师父说等。

这就是我的性格,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总是想要依赖别人,依赖性很强。虽然我常听到师父说:“别指望别人。”可我依然还是总指望着别人来替我解决问题,这个心总是不死。我们等了一段时间,年轻女人终于出来,但她没向我们这边走来,到隔壁刚才那老妇人屋里去了。然后我就听说“馍馍”,大概是她向老妇人要“馍馍”。这时候我就打妄想了,希望老妇人能布施,希望大家都能种下善根。

记得师父行脚前开示,说到乞食,说这个缘是必须要结的(现在想这个缘可能不只是乞食中的吧,应该是包括整个行脚过程中的),我又想起一句话“未成菩提果,先结众生缘”。

年轻女人空手出来,又回去了。很久后终于出来,手里拿了三个梨。我请她给我们一人一个,回向说:“祝你全家吉祥!”心想老妇人可能也是她们一家人。中午过斋后,结斋时,师父说把垃圾、没吃完的食物往前推一推,方便行堂居士收拾。我听了很惭愧,因为昨天过斋

居士过来收拾,我把东西推了推,还把钵也拿起来

方便

居士收拾。后来觉得自己动作太大,不威仪,应该不动,所以今天居士来收拾,我就一动不动。虽然看见居士收拾不方便,我也不管。现在听了师父的话很惭愧,自己完全不理解不动的含义。当自己分别了别人和我,然后再去“我不动”时,可能早就变成一种自私了。如何是真正地不动,真正地心不动,以后还得多琢磨,多体会。

斋后休息,有居士来见师父。渐渐有雨点下落,师父叫大家套上防雨包,准备上路。我收拾了半天没收拾好,心里有些急躁,一点也不镇定。走了一阵,找到一桥洞,在桥洞下休息。沙弥师和居士还开了两条水沟,防止水流过来,晚上在桥下过夜。

八月二十 第四天

早上被叫起,打坐,明相后出发,雨已经停了。昨天晚上做梦,起先乱七八糟,可能和昨天下午的散乱说笑有关,后来才稍微好一点。

今天在王营庄乞食,头一家一个中年男子出来,说明乞食,给了三个饼。我正想回向,他突然问:“西红柿要不要?”我想我不能说“要”,就说:“也可以的。”他又给我们现摘了三个西红柿。我为什么会想我不能说“要”?记得发心出家时,那时刚来大悲寺不久,有一天正在路上走,听见师父跟别的居士在说话,听见师父说:“给你你就要啊?”一下把我给震住了。

现在想我之所以不愿说“要”,是因为一说“要”,自己的贪心很容易就随着这个“要”字出来。我不想说“要”,不想自己起贪心。

最后一家,亲理师乞,家里出来一年轻男子,看起来有些傲慢的样子。我们说完后,他叫我们在外等着,他进屋拿东西,给我们拿了三个月饼。我心想:“你别看人家外表怎么样,也许样子横一点或者傲慢一点,其实人家心地是善良的。怎么可以以貌取人呢?”我又想起师父出关时说过的一句话:希望一切众生都能成佛。这就是出家人唯一的愿。(原话为:让所有的众生不管喜欢什么,用什么方法都让他们成佛,这是出家人唯一的愿)。

斋后到桥上水泥路休息,因雨在此停留。我看到亲慧师父带了一套杂志,就跟他借来看,看到其中一段文字,心情激动。这是第3期《南传菩萨道》里的:在《胜者庄严》里有以下对菩萨修习的布施波罗蜜的称颂:(原文略)“充满信心与热诚地,为了无限的智慧,菩萨所布施的己身之血已比大洋之水来得多。充满信心与热诚地,为了无限的智慧,他所布施的己身之肉也超过二十四万由旬广的大地。充满信心与热诚地,为了无限的智慧。他所布施的戴着宝石皇冠之自己的头堆积起来也比须弥山高。充满信心与热诚地,为了无限的智慧,他所布施的自己的眼已多过宇宙中星辰的数目。”

八月二十一 第五天

早上起来,打坐,差不多明相了出发。走了一阵休息,休息时见一精神有问题的男子,心想:“因果可畏,因果可畏,造业受报丝毫不会差错。”今天在“上楼桥”乞食,头一家女主人推着自行车出来视而不见的样子,让我感觉很难受。其实一切境界都是有来由的,认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又何必埋怨别人。

下午在一新修的水泥河道休息。休息时来了一妇女,扔下钱就跑了。居士赶紧追上解释。后来又来一男子,听说皈依了,亲慧师父给他结缘了那套杂志,还有其他一些法宝。过了一会儿,他又扛了两箱水过来。

下午下雨,雨水流向桥底,沙弥师用土堆起一条小坝,把水引向桥边。晚上来了一辆小车,说是为了防汛的原因,建议我们到其它地方睡。后来交涉了一会儿,师父带我们离开。夜行在闹市,心里比往年平静多了,不像以前那么躁,急切地想脱离。路边还有人供养水,城里人多,有善根的人肯定不少,但是很少见到出家人。写报告时想那也不一定,有善根因缘的人,别说在城里,即使在偏远的地区,也同样有机会见到出家人并出家。所以善根因缘很重要。

八月二十二 第六天

上午走道休息时,旁边师父缝补他的大褂袖子。他的大褂补得很好,让人看起来感觉很舒服。我补衣服向来马虎,心不细致,太粗,太急躁。上午休息头趴在腿上睡着了,结果后来肚子疼,可能压迫了胃肠。

今天在王家会村乞食。重新分组,我和亲善师、觉弘师一组。因为肚子疼,所以有点不上心,想早点回去。开始几家不是摆手,就是挥手,要么不理,或者没人。我有些灰心,觉得可能要空钵了。后来巷子越来越深,渐渐情况好转。亲善师和觉弘师相继乞到食物,我想最后再乞一家再走。心想他们能乞到,我也应该能乞到。这家主人出来,说明乞食,没说给不给,好像在考虑。等待的时候,我又肚子疼,有点不上心。结果说主人不在家,于是我的希望落空了。看来也不是别人有我就有。

应该就是在这一天,我起了一些不好的心念,可以说是恶念,现在十分惭愧和后悔,希望能向三宝好好忏悔清净。

八月二十三 第七天

上午过柳林市区,在市区休息时,有一男子提了一包食物供养,还打电话跟人联系。接着又来了两男子,又提了好几袋食物供养。斋后来了好些居士,还拎了很多食物过来,可惜我们已经结斋了,不再接受食物供养。

因为犯了错误,师父让护持的其中四位居士回去了。走在路上听到流行歌曲,我的心动得厉害,晚上在桥护栏边过夜。

八月二十四 第八天

上午走到黄河边,黄河对面就是陕西。今天乞食时,有一位年轻妇女问:“你们出家人怎么要饭了呢?”觉弘沙弥回答说:“出家人就是乞食生活的。”看来她的意思好像出家人是不应该要饭的,所以才有些疑问。由此可见,人们对于出家人的印象已经开始出现偏差,头陀行可以纠正人们的误解,这正是我们应该做的。

中午过完斋原地剃头。傍晚到了黄河边上,准备在此过夜。有几位沙弥师在河边水滩捡到一小猪,腿有病,站不起来。某沙弥说要带它去见师父,然后一下子就把它抱起来了。我看了很佩服,要是我,就会不愿意也不敢,不像人家,分别心小。

八月二十五 第九天

昨天带了一瓶黄河水,早上发现沙土已经沉到瓶底,水也有些澄清了。后来走在路上想起《楞严经》里那段话,可惜记得不太清楚,原文是:“如澄浊水,贮于静器,静深不动,沙土自沉,清水现前,名为初伏客尘烦恼。去泥纯水,为永断根本无明。”

今天乞食有一家妇女问:“你们为什么穿这衣服?”我开始想说这是福田衣,没说出口。我说:“这是出家人应该穿的衣服。”后来觉得说得不好,应该是出家人必须穿的衣服。至于开始我为什么想说这是福田衣,可能是有攀缘的心理作怪,说这是给你们种福田。后来发现不对,及时收口,没有说出来。她又说:“你们为什么不吃肉?”我说:“众生都有佛性,都是平等的,关键有因果,你吃它半斤,还它八两。”临走时我又跟她说了一遍:“因果不虚,吃它半斤,还它八两”。

下午在一条小路休息,看到其他师父都这么孝顺恩师,我觉得十分惭愧,不能像他们一样。突然想:“我们从恩师那里所接受到的,我们应该传给我们的下一代,这也是一种因果,一种规律,也是我们所应该做的。”

休息时想躺下睡会,心里有个声音说:“别人睡觉你也睡觉,你有什么资格睡觉?”只好又坐起来。

晚上过夜的地方是在山里一条小溪流旁边。有几位师父在小溪流旁的大石上打坐。

八月二十六 第十天

今天乞食空钵而回,我已经好久没空钵了,这次空钵让我警醒:安乐的日子太久了,容易让人麻痹。

晚上在山沟里休息,我们几个人准备坐着睡。师父问我:“你也坐着睡?”我说:“是。”后来想起中午躺下睡了,很难过。行脚前决定行脚中坐着睡,但是信心不太足。亲慧师父鼓励我说:“放心吧,行脚能捡起来。”结果我还是失败了,对不起他的鼓励。

八月二十七 第十一天

早上我站在坐垫、塑料袋、背包这些行脚用具旁,心想:如果没有他们还真冷。一时间生起一种感触,很难描述。走在路上又想起这事,想起宣化上人一句话: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行。写报告时想,如果没有他们真的冷吗?我那时被转了,冷热应该是唯心所现的。“没有他们还真冷”,那只是我个人的业力罢了。

今天乞食和亲空师父他们组在河对岸。头一家主人没给,说前面有饭馆,语气很不好,我退出来,心想:“什么饭馆。”说:“出家人不进饭馆。”心里有些气,隆胜师也说:“出家人不进饭馆。”但他说得很和气,有慈悲心,柔和,不像我。惭愧,境界没过关,太失败。

后来乞一家,两个小女孩在门口,这家主人在打电话,过一会儿出来拿了些苹果。到下一家,两个小女孩也跟过去叫着一个人的名字,结果出来一个小男孩,拿着点钱要给我们,我们跟他说不要钱,他家大人让他给拿了几个苹果。这个小男孩在整个过程中显得十分安定,和那两个闹哄哄的小女孩形成鲜明的对比。直到下午,我还惦记这个安定的小男孩,希望自己也能那么安定,什么时候都那么安定。

下午休息一阵后,临走时,我突然想,我们休息了半天,师父却没休息,而是给居士开示了半天,做师父真不容易。师父问:“是否有想法就在这儿过夜?”我想了想,自己还真有这想法,师父说:“有这想法咱就走,没有这想法咱也走。”这样看来,我们就应该什么想法也没有。下午走到天黑,在路边小路过夜。

八月二十八 第十二天

今天乞食,我们组进了一条路,进去后一看,全是田地,一户人家也没有。我们只好沿着公路往前走,乞到一些大枣和苹果。今天我感觉状态不好,乞食全让他俩乞的。

下午走到一小溪边休息,有居士见师父,听说想出家,我心想:“要出家赶快出,这一班车赶不上,下班车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得早点走出危险地带。”

晚上在小河边沙地过夜。

八月二十九 第十三天

下午诵戒,诵完戒就没有再走了。今天很暖和,很晚了,塑料袋也没湿。我躺下来,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我不一定非得要坐着,如果有正念,躺着也行。但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它只是我想要躺下的一个理由。年初我跟亲昌师父说我只想要坐着就昏沉,就睡觉。所以放弃坐着睡觉,这理由多好。坐着就不昏沉,实际上我根本就没发出这个心来。当我放躺了以后,坐着依然昏沉,没有多少改善。如果我发心是真实的,它肯定会改善,可现在当然没改善,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因地不真,果招纡曲。

九月初一
第十四天

早上起来就出发,没有打坐,走了一程才打坐。我出去一趟,把人家的狗惊醒了,在那叫个不停。我想可能影响大家打坐,心里很不好意思。

今天乞食,乞了两家,一看时间还早就往前走。亲虚师父说亲融师父到前面去了,但我不甘心这么早回去,还是往前去了。乞到一家男主人在家门口,说话听不明白,我就听清一句“观音菩萨”。路上一交流,大家都只听清一句“观音菩萨”。

下午走道时看见了路边的“路遥纪念馆”。路遥是一个作家,以前我看过他的书,里面有一句,大概是:“每个人的一生总应有个觉悟时期,而这个觉悟时期的早晚对人的一生起决定性的作用。”那时候我就想:我的觉悟时期什么时候来呢?因为那个时候我的生活实在没什么目标,不知道活着为什么,我以为所谓的“觉悟”就是对世间的名誉、地位、金钱等生起一种强烈的欲望,然后拼命去追求。还好,我碰到了佛法,没有那样去“觉悟”。

现在我出家了,才是我真正的觉悟时期。它不仅对我的一生起决定性的作用,还对我的未来也有不可估量的影响。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觉悟,还有更大的觉悟等着我们去完成。希望大家不要生起名誉、地位、金钱等的“觉悟”。那种“觉悟”可能会害了我们的一生,乃至未来世。我们要的是佛法的觉悟,这才是最真实的。

九月初二
第十五天

早上起来没有雨,塑料布快干了,走在路上有人问做什么的?有师父说行脚,那人不懂,又说“走道”,那人好像懂了。我觉得很可惜,他这个懂还不如不懂呢。拿我来说,虽然这是我第五回出来了,但我会不会行脚呢?我不会行脚,我根本就不会行脚,我连皮毛都摸不到,这哪里是容易的事呢?就像师父说的,也许要十年二十年才能迈出一步、半步吧!

九月初三
第十六天

八点左右到了一休息地,路边有一块广告牌:“加强环境保护,推进污染减排。”我就想他为什么不说杜绝污染,而只是说减排呢?可能是觉得杜绝太困难了吧,减排现实一些。就像我们常说“少打点妄想行不行”,可能也是觉得不打妄想太难了,就说“少打点妄想”。不管怎样,总要一点一点前进。

今天乞食,我先乞一家,家主人挥挥手。我想:难道今年的乞食要以挥挥手作结束吗?最后,亲一师乞一家,家主人布施了三个热乎乎的大馒头,于是今年的乞食就以三个热乎乎的大馒头结束了。亲悲的行脚报告也结束了。

佛历三〇三七年腊月

惭愧释子:释亲悲

二〇一二年五台山大圣竹林寺受戒体会报告(释亲怀比丘)

戒场三十四参

——二〇一二年五台山大圣竹林寺受戒体会报告

◎释亲怀 比丘

一、住房与福报

二、搭衣上殿

三、日中一食

四、背诵与出坡

五、真正的供养

六、香菜与汤

七、用钵过斋

八、分班

九、百衲衣

十、五体投地

十一、考背毗尼

十二、戒是无价宝

十三、授幽冥戒

十四、吃钵饭

十五、火坑

十六、学戒

十七、供养

十八、金钱戒

十九、学习

二十、饿死老娘、不吃种粮

二十一、少欲知足

二十二、忏悔得安乐

二十三、殊胜的万圣戒坛

二十四、观想

二十五、顶礼清净比丘

二十六、过二堂

二十七、威仪事大

二十八、苦行

二十九、大悲寺的居士

三十、燃香供佛

三十一、燃顶

三十二、燃指

三十三、回想五十三天

三十四、总结

一心顶礼十方常住三宝!

一心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上妙下祥恩师慈悲,大众师父慈悲,诸位善知识慈悲,新戒比丘亲怀虽然受了具足戒,但对佛法并没有太多深刻的认识,在这里只是把这次去五台山大圣竹林寺受戒的见闻以及个人体会汇报给大家。不敢奢求大家能有所收获,只希望我的报告别令大家起烦恼就好。阿弥陀佛!

我的报告题目叫“戒场三十四参”。得戒大和尚说:“善财童子有五十三参,你们在这五十三天里参到了什么?”我是什么也没参到,只是把自己在戒场的见闻、感想记了一记,凑够了三十四个题目,勉强命名为“戒场三十四参”。

今年是五台山大圣竹林寺传戒,这是非常殊胜的一个道场。当年法照国师在五台山时,曾入文殊圣境,就目睹了文殊菩萨在一个名叫大圣竹林寺的地方教授了一万位菩萨。后来法照国师就在文殊菩萨讲法的地方,仿照自己在圣境里所见的大圣竹林寺修建了一个新的大圣竹林寺。所以这个道场是非常殊胜的,是文殊菩萨讲法的地方。我们能在此受戒,那是相当殊胜的一件事。

我本来是没希望去受这场戒的,不过恩师慈悲,给了我这次机会。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恩师,只能是尽未来际跟随恩师弘法利生来报答师恩了。

四月初八

这是我们八位沙弥向恩师告假后,来到五台山大圣竹林寺的第一天。在亲舟师父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就办好了第一步手续,算是挂上单了。

一、住房与福报

常住把我们八人安排到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差不多可以容纳一百五十人,一切都挺好的。唯一让我不习惯的就是床。床是双层的铁床,坐在上面有点不自在,好像与沙弥戒中的“不坐高广大床”相违背。有一位戒兄在背《沙弥律仪》,当他背到“八曰:不坐高广大床”时,就有另外一位戒兄跟他开玩笑道:“你这是不是高广大床?”听到他们的对话,我也很无奈,因为我也是上铺。没办法,常住有困难,因为一共有三百多戒子来受戒,常住不可能照顾得那么全面。一切以受戒为主,不能因为一点点不如意而把受戒的机会放弃了,不能因小失大。

再说,这其实并不违犯沙弥戒,因为其中还有开缘,那就是“随众卧长连床不犯”。这应该也是长连床的一种,所以不用担心犯沙弥戒的事情。能有这种条件,那就非常不错了。恩师当年受戒,睡的地方窄得连翻身的空地也没有,还有一块石头硌腰,相比之下,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应该当观知足。“知足之人,虽卧地上,犹为安乐。不知足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

话又说回来,能不能住上好一点的房间,睡上如法的床,那都和个人的福报因缘有很大关系。为什么这么说呢?从第二天开始,我们八人就发心为常住铺路,因为那几天下雨,路特别泥泞,很不好走。我们刚把路铺完,马上就接到常住的通知,要给我们调换房间。那是两个小房间,可以住十二个人,床也是比较矮的木床。这个待遇是我们想都想象不到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调房间。

又过了几天,我们发心帮常住整理被褥,后来又来了一批新的被褥要入库,不知怎么地库房的门怎么也打不开了。执事师父就跟我们说:“正好还有一个能住八人的房间,你们就搬那屋去吧,这些被褥就放你们屋里,我放心。”我们八人于是又换了一次房间。这个房间比上次的还要好,床也足够矮,非常如法,这真不可思议。我们谁也没有去求一个好房间住,只是主动发心去干点活,没想到福报自然就上来了,这都是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们倒不是贪恋好房间住,只是我们的作息时间与其他戒子不一样,我们早上得两点起来打坐,晚上也得打坐到十点才休息,有时候我们还想诵楞严咒,怕互相影响产生矛盾。现在好了,住的是标准八人间,谁也不影响谁。我不禁感叹,我们当时如果不去主动发心干活,肯定不会有这么好的房间住。其实也没干多少活,才干一小会儿,结果就换了一个这么好的房间,住了五十多天,多值啊。所以我对恩师讲的“干活得抢着去干”又有所体会了,这都是给自己干,没有白干的。

二、搭衣上殿

五点开始上晚课,在上晚课前得排班。由于我们刚到,不太清楚作息时间,准备得有点晚,当我们搭好衣来排班时,前面已经有很长的队伍了。我们虽然搭衣,但也不好意思站在其他戒子前面,于是随众夹杂在队伍里。

进入殿堂,我们八人就分散了,有的在东单,有的在西单。亲开师站得比较靠前,一下就被管殿堂的师父发现了,他拉着亲开师的缦衣很不客气地问道:“法师,你是来求戒的吧?”其中责备的意思很明显:大家都不搭衣上殿,就你特殊啊?偏偏要搭衣,难道你是大法师啊?

这下就把大家注意力吸引住了,都想看看执事师父怎么收拾这个不听话的戒子。要是在过去,戒场对待新戒的态度就是“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打你骂你,不管有理没理你也只有念“阿弥陀佛”的份,绝不可以辩白,否则会被打死,然后拉到床底下去,等戒期圆满,一起抬到化尸窑里去烧了。

亲开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很老实地回答道:“是。”

执事师父脸色一变,很严肃地:“你怎么还搭衣?抽了。”

亲开师傻了,不知该怎么办,就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我,意思是说:“是他让搭的,你找他。”我一看常住不让搭衣,情况不妙,那赶紧依教奉行抽衣吧,别等被“加持”了。于是准备让大家抽衣。

那位师父认出我来了,问道:“你们是大悲寺的吧?”

我挺小心地回答道:“是。”

那位执事师父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由刚才那非要让你抽衣不可的态度变得柔和了,又问道:“你们已经受了沙弥戒了吧?”

我说:“是。”

“那你们来还受不受沙弥戒?”

我回答道:“受。”

这位师父对我们始终很客气,又把我们领到西单第二排,站在常住师父后面。这也是戒常住对我们的特殊照顾,要是换成别的戒子,早就挨收拾了。

不光上殿允许我们搭衣,登比丘坛也允许我们搭坏色的祖衣,过斋也允许我们用钵。本来是不让用钵的,但一看是大悲寺的戒子,就吩咐斋堂道:“他们有钵,把碗收走。”这些都是常住的大慈悲。

当然,这里除了常住慈悲之外,更主要的还是前几批师父在受戒时表现好,得到常住认可,给我们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就拿登比丘坛时搭坏色祖衣来说:二〇〇九年的师父去碧山寺受戒,那是经过好一番争取,去客堂申请了好几次才得到允许。在登坛时,得戒大和尚一看搭的不是红祖衣,还问道:“这是哪儿的戒子?”得知是大悲寺的才放过。

二〇一一年的师父去受戒情况就好多了,到我们这一批,我只是向得戒大和尚申请了一次就通过了,什么麻烦也没有。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是沾了前几批师父的光,才会有这种待遇。我们现在也得把这个发扬下去,好好表现,给后人更多的机会。这就像传递薪火似的,前面的人把它传下来,我们再传下去,永远也不断绝。

我们这么去特意好好表现,是不是为了名声,或是为了创造威望?不是。恩师说:“大悲寺的修行不是个人的修行,也不是僧团的修行,而是代表佛法的利益,所以你们表现的好坏就影响了整个法,以及你自己的利益。你以你清净的形象给周围带来利益,让他们认识戒律的重要性,他们认识多少,将来你就得法多少。”

所以说,我们更得好好表现。在这五十三天里,我们如果做好了,不光可以利益佛法,还能利益众生,以及自己;不光利益现在,还能利益未来。这是非常殊胜的,不可轻视。

三、日中一食

四月初九

早上四点,我们搭好衣排班准备上早课。这时僧值师父过来了,我想到早殿后会有早餐,我们持日中一食,不用早餐,虽然知道常住会给予照顾,但提前说一下或许好一点,免得产生误会受“加持”。

我上前向僧值师父顶礼,请示道:“师父,我们师兄弟八人从出家以来就是日中一食,恳请常住能慈悲成全。”我由于没把我想说的意思清楚表达出来,那位师父没听明白。我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是没听懂,但听清了“日中一食”这四个字,就联想到我们是大悲寺的戒子,于是问道:“你们是大悲寺的吧?”

我回答道:“是。”日中一食好像成了大悲寺的专利似的,一提到日中一食,别人很自然就联想到大悲寺。虽然如此,但我们并不希望日中一食只属于大悲寺,而应该属于任何一个寺院。因为它是佛陀所制的戒律,每个出家佛弟子都应该遵守的,就像我们胸牌上所写的一个偈子:

戒为无上菩提本,应当具足持净戒;

若能坚持于净戒,是则如来所赞叹。

僧值师父慈悲告诉道:“我们也知道你们日中一食,也准备照顾,只是一时没安排下来。你们早殿后就直接回寮,中午过斋可以慢一点,吃不完在结斋后可以继续吃,到二堂还可以吃。”

我赶紧回答道:“时间够用。”

常住想得太周到了,我还没说什么,什么都为我们考虑好了。不过昨天过斋时就感觉时间够用,没有必要开这个方便,而且那也太难堪了,大家都吃完了,只剩我们几个在那“狂吃”,真的太丢人了,宁可少吃几口也不能丢这个人,否则以后真没法见人了。恩师在我们去戒场之前就开示过:“过斋肯定要挨饿的,能活着就行,千万千万不要在吃饭上打败仗。”

在戒场,我们虽然没打败仗,但也没做得太好。一次,行堂师父问我:“你们真能吃,吃这么多,胃不难受?不会撑坏了吧?真弄不明白你们吃的东西哪去了。”

说得我挺尴尬的,只得解释道:“没事,我们在寺院干活多,所以吃得多,现在习惯了。”虽然吃得多一点,被讥嫌了,但我们毕竟没有被饮食打败,还是按佛所说的日中一食在做,所以不算犯过失。这可能需要一个过程,时间长了应该就好了。

饮食这一关,还是必须得过的,因为恩师说过:“生死的根本,淫欲为正因,饮食为助因。”我们之所以轮回生死,就是在饮食上打了败仗。佛经上就有记载,在劫初光音天下来的人,是禅悦为食,后来因为贪吃地味,结果就飞不起来了,于是留在地上。地味是很好的,吃了不需要排泄,所以那时候的人没有大小便道,也就没有女人。因为地味太好吃了,于是拼命吃,结果福报就差了,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差了,特别差,吸收不了,就需要排泄,于是就产生了大小便道,这时候就开始有男女,淫欲就产生了。所以淫欲不是与生俱有的,是自己贪吃才慢慢发展出来的,根源还是在贪吃。这个道理凡夫不明白,只有佛清楚,所以佛说:吾一食以来身体调适,无诸患苦,汝等比丘亦应一食,四禅四空定诸通解脱,皆可得耳。

所以说,日中一食是相当殊胜的,若没有日中一食,想求得解脱是很难的。

四、背诵与出坡

四月初九

、初十

我发现常住对我们这批戒子要求好像挺严格的,在登记单子时就有三项背诵任务,分别是早晚功课、《毗尼日用切要》、《沙弥律仪》,只有这三项都通过了,盖上戳了,然后才允许进行下一步的登记。所以很多戒兄都在努力背诵。我有点不太相信,怎么会这么严呢?我们八人对前面两项倒没什么大问题,在恩师的要求下都下过功夫,但《沙弥律仪要略》背得少,只有一两个人能全背,其他人都背不全。

为了确定开堂前是不是真的考《沙弥律仪》,我又去了一趟传戒办公室,请教执事师父。给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还说不光要考《沙弥律仪》,而且还要考里面的详细内容,否则光背会名相就没意义了,并给了我几本广化律师讲的《沙弥律仪要略集注》。我将此事汇报给亲舟师父,亲舟师父说:“什么都得考,现在戒子多了,要往下刷人呢。”

这下紧张了,不过还有几天时间,努力一下应该可以背得差不多。想是这么想,但事情总是有变数。这几天下雨,路特别泥泞,很不好走,常住就安排一位常住戒子找人发心修路。这位戒兄谁也不挑,就挑咱们八人,可能他知道大悲寺的规矩——听话干活,于是把这份福报给我们了。

对于常住的安排,我们没二话,依教奉行,马上行动,这一干就干了两天。这活干起来好像没完似的,铺完路后又擦玻璃,这下把我愁得,我们还没有把《沙弥律仪》背好,常住却安排我们干活,到时候考试该怎么办啊?

我们既不能拒绝也不能去讲理,不能跟那位戒兄说:“我们惭愧,功课还没背好,得努力背功课,这活你找别人去干吧。”因为大悲寺的规矩就是不许讲理,听话干活,如果我们刚离开寺院,到戒场就开始讲理,违犯大悲寺常住规矩,那肯定会被恩师“加持”的——“你们都别受戒了,回来忏悔吧。”没办法,只有挤时间背了,雷锋不是说过嘛,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一挤总会有的。所以得干活与背诵两不耽误。

在干活时,我就趁机问了一下那位戒兄关于考试的事情。很意外,他告诉我们道:“历年来都有要考《沙弥律仪》的项目,可是基本上没有考过。”要真像他所说的话,考《沙弥律仪》可能是过去的规矩,现在只是一个形式,或是一个幌子来督促我们认真背诵。

按授戒要求,《沙弥律仪》是必须考的。因为《沙弥律仪》上说:“受比丘戒前得考沙弥律,如果他不会,那就不应该给他授戒。”告诉他道:“你当沙弥却不知道沙弥的戒律威仪,沙门事大难作,你应该先去好好把沙弥戒及威仪学好了,才可以受比丘戒的。如果现在给你受比丘戒,别人就会讥嫌的,说:‘修学佛法是很容易的,你看看他,什么也不会就当比丘了,他那样的人都可以当比丘,那其他比丘也都差不多吧,所以佛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他就不信佛法。”

所以说,进受比丘大戒应该得会沙弥律仪。那现在戒场考不考呢?我们都是新戒子,没经验,不知道。

那位戒兄虽然这样说,但我们不能放松警惕。因为这位戒兄的目的是只要能通过就可以了,而且他在这常住,要通过考试是很容易的。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想要为大悲寺争光,为戒律去争光。去年亲虚师父他们去受戒的时候,总共五个第一,亲虚师父他们拿了四个,恩师还不太满意,说其他人怎么不把第二名也拿下来。

恩师之所以这么严格要求我们,肯定不是为了那个奖品。我想应该是想让我们好好表现,带个好头,让全国的戒子乃至所有的出家人都能重视戒律。如果真能这样的话,佛教的振兴就有希望了。所以我们今年要努力,给恩师一个满意的答案。

若不会背《沙弥律仪》,想获奖可能很难,因为竹林寺是律院,估计对学律很严格,要求沙弥背会《沙弥律仪》应该是基本要求,所以我们更得努力,在出坡的同时也得努力背功课。于是那几天我们一点都不敢松懈,非常紧张。

到了考试那天,其他戒子都得考试,唯独咱们大悲寺的被免考了。这可能是这几天培福报培够了,所以连考试都不用考了。另外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些年来大悲寺的戒子在考试方面一直挺努力,还总拿奖,是信得过的,所以连考试也不用了。这也是前人给我们打下了好的基础,我们才有这样的待遇。我们也得表现好,给后人打一个好基础,将来大悲寺的戒子出去受戒,考试也不用考,戒费也免了,上殿过堂都和在自己寺院一样,那才好呢。

有的戒子听说大悲寺的不用考试,有点儿不服气,想问个明白。执事师父告诉他:“大悲寺的是全才,唱赞法器都会。”这下把我们抬得太高了,其实我们都不太会。不过,我们虽然不会唱赞和法器,但若想考我们早晚功课、毗尼,甚至《沙弥律仪》,我们还是不怕的,毕竟这几天的准备不是白准备的。

五、真正的供养

四月十一日

五台山的雾特别大,上早殿时肉眼能看着凉风刮着白雾呼呼往大殿里灌,冻得人连掌都合不好。虽然如此冷,但早课却有一场随堂普佛,足足延长了半个多小时。真不知道施主为什么要做这一场普佛,佛在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谁想祈福,那就供斋或供养其他物品,僧人接受供养后,念偈回向一下就可以了,没有这么多麻烦事。

现在很多人布施或供养都想追求回报。就拿这场普佛来说,供养出家人本来是一件很有功德的事情,但他们不这么认为,反而怕自己供养后得不到回报,于是要求出家人为他诵经祈福等,殊不知这样反而使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利益。

我曾在书上看过这么一个故事,过去有一位施主供养很多东西给一位出家人,并请这位出家人为他诵经回向。这位出家人就给他诵了一部《金刚经》,他感觉不划算,认为诵得少了,于是坚持让这位出家人再给他诵一部。这位出家人没办法,就又给他诵了一部。没过几天,这位施主被小鬼给抓走了。他很不理解,就问小鬼:“我平时做了这么多善事,应该有很大的功德才对,你怎么能把我抓到这里来呢?”

小鬼说:“是,你的确做了很多功德,不过你最后欠一位出家人一部《金刚经》,所以我就把你抓来了。”

这位施主后悔坏了,赶紧忏悔,并请小鬼放他回去,说回去以后一定把欠的那部《金刚经》还了。小鬼见他是真心悔过,这才把他放了回去。

回去后,他马上去向那位出家人忏悔,并重新供养了很多物品,算是还债。

所以说,像这种供养后还追求回报的供养并不是真供养。虽然这也是在种福田,但这只是世间的种法,就像世间种地似的,种下去就是为了秋天能有一个好的收成。秋天有好的收获又怎么样?用完了就没有了,还得重新种。收获再多又能怎么样?福报大过转轮圣王、大过帝释天,那又能怎样?一切都是不实在的,终究会变灭。

佛所说的供养法并不是让人修世间福报,受人天乐。如果佛的目的在于此的话,那根本用不着佛来说,转轮圣王、帝释天以十善法教化人,令生人天,梵天王以四无量心来教化人,令生色界天,这都可以达到目的,但都不能出离生死。

佛所说的供养法是出世间法,是让人出离生死,因为佛说:“吾视王侯之位如过隙尘,视金玉之宝如瓦砾……”世间的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根本不实在,不应该去贪恋的。但我们凡夫却沉迷于此而流转生死,所以佛教人供养或布施,是把自己的贪恋布施掉,舍去贪心。贪心舍去多少,道业就成就多少,离了生死就近多少。这才是佛所说的檀波罗蜜,通过供养或布施舍去自己的贪心来达到彼岸。

希望所有居士都能明白这个道理,以后要再请出家人做普佛这类型的事情,这都没有太大意义。而是要学会通过供养出家人来舍去自己的贪心,不着一切相,这样才能获得《金刚经》上所说的如虚空般不可思量的福德。

六、香菜和汤

中午过斋时,行堂师父端来一盆咸菜,我也没仔细看,于是伸钵要了一点。吃了一口就觉得不对劲,感觉是香菜,赶紧吐了出来。又再仔细闻了闻,还是香菜味,我就不敢再吃了,把钵转过来,吃另一面没有被香菜碰到的饭菜,也只能是大概吃一点,怕把香菜吃进去。后来就只吃馒头,米饭和菜都不敢要,因为米饭和菜很容易与钵里的香菜混到一块,那又是一个麻烦事情,于是索性不要了。

过完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钵里剩下的饭菜倒了。

香菜这个问题一直都有争议,有的说香菜不属于五辛,可以吃,有的说不可以吃。不过恩师曾说过不能吃香菜,所以我们是毫无疑问地不能吃,也不需要理由了。

中午,一位在竹林寺常住的戒兄来我们寮房,让我们帮他补一下缦衣和海青,我顺便就问了一下关于香菜的事情。从他那得知,今天的菜里确实有香菜。并告诉我们汤里可能也有香菜。他曾在大寮呆过,对于这些事情都很清楚。这下妥了,以后凡是长得像香菜的青菜都不敢要了,汤也不敢喝了。

不过有位师父想喝汤,因为有汤的话吃饭速度快,能吃得饱一点。一天他就对我说:“要不你跟典座师父说一下,让汤里别放香菜,反正典座师父认识我们,对我们也挺好。再说,这么去做能让所有戒子都不吃香菜,大家都清净,多好。”

话好像有一点道理,但我可不敢去。为什么呢?大悲寺的规矩就是不求人,宁死不求人,为了喝口汤而去求人,那还不得被恩师骂死。

再说,我们得知足,有这么好的饭菜,已经相当不错了。二〇〇九年的师父去碧山寺受戒,每天都是吃土豆,没有其他菜,有的土豆都长芽了,一个戒期下来,一地窖土豆全吃完了。要是在过去,连土豆都吃不上。有本书上就说一个戒子去宝华山受戒,五十三天的戒期下来,好像只吃了四顿干饭,每逢初一、十五一顿,其余每天都是稀饭。初一吃一顿干饭,就得伸长脖子等到十五,那时候多可怜。

他们条件那么困难都能熬过去,我们条件多好,更不能讲条件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提要求的。第二天,又碰到香菜。豆腐里原本是不放香菜的,不知怎么回事,偏偏就放香菜了,所以那顿斋过得很不清净。我就琢磨:“这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因为昨天有人提出要喝汤,所以今天就有这个考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厉害,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内部说一说,就起这么大变化。我若真向典座师父提条件,那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又有一次,咱们一位师父在洗手池边碰到了行堂的一位师父,这位行堂师父对我们大悲寺的戒子特别照顾,给我们打饭时行的次数多,量也多,所以他就跟这位行堂师父聊了两句,表示感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提到汤里不应该放香菜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很生气,马上告诉大家道:“从今以后,不管汤里有没有香菜,谁也不许喝。”虽然如此,但我知道第二天过斋时肯定会有考验,而且还会比上一次要严重。因为恩师说过,饮食有花样,来源于不贪,你若贪,第二天马上就会变,花样会变,味道也变。于是我就留心了,看看到底会出什么事。同时我也想验证一下心动能不能影响外境,心动之后再通过语言或行动表达出来,外境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第二天,活动很不顺利,耽误了很长时间,结果过斋的时间就严重不够了,大家都没有吃饱。虽然我加小心了,生怕饭菜里会有香菜之类的,没想到这回换方式了,不在香菜上做文章了,直接不让我们吃饱,加小心也不管用。

有了这两次教训,我就知道了。心动确实可以影响外境,一起贪心,外界马上就变化。更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外界的变化就更厉害,肯定会碰到考验的,真不可思议。

闰四月十二

上午发心给斋堂擦玻璃,下午常住安排诵《地藏经》。

闰四月十三

今天考背功课和毗尼,我们被免考。

闰四月十四

今天大家剃头。由于考试考完了,我们闲下来了,都在寮房看书或打坐,上殿过斋一切正常。

闰四月十五

前面那几天还不算是戒期,今天才是戒期的真正开始。上午的佛事是“投单挂号”,常住给每人发一张投单条,按照格式填写清楚后,装在海青袖子里备用。我们在引礼师父的引导下来到客堂门前,那里有两排执事师父接待我们这些戒子。上前顶礼执事师父,长跪然后把投单条交上去。由执事师父登记,执事师父可能会问几个问题,比如说:你来常住干什么,你从哪儿来,你的师父是谁,等等。

这应该是过去去戒堂受戒时的登记方式,因为过去没有身份证,想受戒就带着剃度恩师开的号条去戒场受戒,号条就相当于身份证,没有号条就受不了戒。今天的“投单挂号”其实也就是走一个形式,因为最详细的登记,在进入寺院那天就已经完成了。

七、用钵过斋

“投单挂号”之后就是交大供,然后是过斋,时间安排得特别紧,根本不给我们机会去取钵,没办法。今天只能用碗随众过斋了。这也是我自出家以来头一次没有用钵过斋。用碗过斋,我感觉很怪异,不习惯,虽然饭菜还是同样的饭菜,但用钵过斋肯定要更清净,为什么呢?因为钵不光是过斋用的容器,而且还是恒河沙诸佛的标志,那肯定有不可思议的加持力。

释迦如来初成道时,有两位商人以蜜麦供养佛,佛当时就作念:“过去诸佛,用钵受食。”这时候四天王就以迦叶佛用过的石钵献给释迦佛,所以佛宝出现于世时就有了钵。

佛初转法轮,度阿若憍陈如等五人,佛说善来比丘之时,这五人就须发自落,衣钵具足了。所以钵又伴随僧宝而出现。

由此可见,钵是三宝的象征,有钵在就证明有三宝,若没有钵,三宝也很难长久住世。为什么呢?《善见律》云:“三乘圣人皆执瓦钵乞食资生,四海为家,故名比丘。”所以出家人是要乞食生活的,乞食生活如果没有钵,那肯定没法乞食。乞不到食就得挨饿,挨饿就没法修行了。不修行就不能得法,慧命就断了;慧命断,那佛种就灭了。所以说,钵的存在也是三宝长久住世的一个条件。

有的人或许会说:我们不用钵,用碗照样能乞食。前面已经说了钵是千佛授受之法器,只有三宝住世时才有,是九十五种外道所没有的。外道有所谓的木钵等,与此如来应量器有着本质的区别。道宣律祖云:钵盂无底,表难量之器。所以钵表的法是难思难议的,不是我们凡夫所能揣度的。由此也就可以知道钵是佛弟子与外道区分的一个标志。佛弟子搭衣持钵乞食时,在家人见了,就知道是佛弟子来了,就会生欢喜心来供养,要种福田。如果没有钵,用碗去乞食,在家人见了就认为是外道或者乞丐,不会生欢喜心,也不会去供养。所以说,没有钵就没法乞食了。

另外,凡是乞过食的出家人应该都知道,手执钵去乞食,不会有卑下的心,反而有一种自豪感,一种负担如来家业的使命感。因为自己在行持佛法,若用碗去乞食,那肯定是另外一个概念,像是叫花子要饭似的,体现不了出家人的尊贵。

所以说,出家人应该用钵过斋,用钵过斋不是麻烦,也不是怪异,而是出家人的一种本分,更是一种加持。洗钵水施与鬼神都能令其善根增长、罪垢消除而脱离恶道,用钵过斋那就更有加持力了。

今天我们没有用钵过斋,也许这个缘起不好,常住就通知我们今后过斋不许用钵了,上殿也不许搭衣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常住要统一管理所有的戒子,不可能让我们八个搞特殊。要是我们上殿也特殊,过斋也特殊,那肯定会有人不服。我们一切都听从常住安排,依教奉行。

下午的佛事是“新戒初见”,晚上的佛事是“净坛结界”。

四月十六日

今天上午的佛事是“新戒进堂”,昨天我们“投单挂号”相当于到客堂报到了,现在知客师父就把我们这些新戒全都交到戒堂,由开堂寮诸位师父教导,并告诉道:“若有不听话的,香板供养。”这就是进堂。

进堂之后就是请引礼引赞师父,以后的日子里就由诸位引礼引赞师父严加看管。

下午是交香板,开堂大师父带领大众师父去方丈室请上妙下江大和尚,大和尚就给我们带来两盘子点心——香板。过去传戒是用藤条,若有戒子犯规矩,拿藤条直接往脑袋上抽,这种方法最能去毛病习气。现在改用香板。陪堂师父慈悲,香板刚拿到手就供养我们每人两香板,说是打去业障,增加福慧。恩师说过:“打你香板是为了让你开悟。”所以这都是大众师父来慈悲成就我们这些戒子。

晚上,开堂大师父教“初坛唱念”。

八、分班

四月十七日

今天上午分班,分班是按年龄大小来分,年纪小的在前面,年龄大的排在后面。我们八人里既有年龄大的,又有年龄小的,若这样分,肯定会被拆散的。但开堂大师父特意关照了,说 :“大寮的不用分开,大悲寺的不用分开。”

分班的最终结果是:我们八个人单独成班,是第二十八班。虽然排得有点靠后,但我已经非常知足了,毕竟我们没有被分开,还是个整体。

我们八个人就像金刚葫芦娃似的,若是合在一起,那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困难;如果分开了,那就麻烦了。毕竟我们都是凡夫,每个人在某些方面肯定有不足之处,一旦表现得不好,比如说太累了躺下休息一会儿,人家就会讥嫌的:“都说大悲寺的持戒严格,一天只睡四小时苦修,我看也不怎么的,你看他白天怎么还睡觉呢?上殿还昏沉,还不如我呢。”这就坏了,就把大悲寺的牌子砸了。牌子砸了不要紧,主要是影响了众生对佛法的信心。我们做得好了,众生见了欢喜,对佛法就有信心,这就为他将来得度种下善因。我们若做得不好,就会影响众生的善根。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很关键,不能有丝毫马虎。

另外,就我本人来说,没有什么修行,虽然出家两年多了,但对戒律的熏修还远远不够,定力也不足,如果没有恩师在身边时时教诲,又没有各位师兄弟的提携,戒期又这么长,很难保证自己出家以来所攒下的那一点点正念不被逐渐地磨灭。正念一旦丢失,法身慧命就保不住了,那就完了。

所以我们八人就应该集中在一起,一旦集中起来了,攒成团了,那就有力量了。因为我们师兄弟之间可以互相取长补短,互相提醒,一旦有问题,大家共同解决,共同受益,就如同戒律上所说的:辗转相谏,辗转相教,辗转忏悔,如是佛弟子众得增益。所以我非常感谢常住对我们的这种特殊安排。

闰四月十八

今天上午教“进出堂规”,下午“请师过尼”,就是请律师大略地讲解一下《毗尼日用切要》的由来及意义,并念诵一遍,过一下。这可能是过去的老规矩,给你过一遍就相当于把这个传承给你了,你将来也得这么教徒弟。徒弟要是问:“师父,这个字为什么这么念呢?”这时候若回答不上来,就可以告诉他:“这是某某律师告诉我这么念的,某某律师的师父也是这么教他的,一代一代相传,是错不了的,你就这么念吧。”我猜测可能是这么个意思。

九、百衲衣

前两天,有一位戒兄告诉我说:“受戒得穿新衣服,没新衣服不能受戒,你们这衣服不行,要不我供养你们每人一套衣服吧。”

我是头一次听说有这么一个规矩。心想:受戒和衣服的新旧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让衣服来受戒。要是按照佛制,新衣服是不能穿的,因为怕我们对新衣服产生贪着,妨碍道业,所以必须得作旧,在新衣服上点几个点,或补一块补丁,把这个新衣服的新破掉,才可以穿的。所以说“没有新衣服不能受戒”这种说法,肯定不是佛制,应该是常住规定的,所以我得问一问开堂大师父,免得到关键时候出麻烦事。

今天天降大雨,开堂大师父在斋堂避雨,正好是个好机会。我于是赶紧上前请教,首先顶礼,长跪合掌道:“大师父慈悲,我们没有新衣服,能不能受戒?”

开堂大师父知道我们大悲寺的戒子穿的都是补了又补的衲衣,告诉我道:“也可以。受戒若有新衣服,那也是一种殊胜的事。”得到开堂大师父的许可,我也就放心了。这时我也就知道,那位戒兄是为了要供养我们衣服,所以才借题发挥一下。百衲衣就是宝贝,我们肯定不会上当的,因为百衲衣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荣誉。

有些刚剃度的沙弥师,挺羡慕别人的衣服有补丁,总打妄想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能坏,好往上补个补丁。如果补个补丁,那比给他贴一个徽章还高兴。这应该就是百衲衣所带来的乐趣。穿新衣服肯定不会有这种乐趣,因为他总担心新衣服会被弄脏,或被刮破,一旦坏了或脏了,就会烦恼。“我刚买的新衣服,你就给我弄坏了,你得给我赔。”这又造成矛盾了。我们穿百衲衣就不会这样。“你给我弄坏了才好呢,我正愁补丁少。”不会有烦恼,反而是一种高兴。

世间人喜欢新衣服,穿几天就想换新的。我以前就听人家说了这样一件事:男主人辛辛苦苦工作挣点钱维持生活,结果被女主人买衣服或其它装饰品花了一大半,并且还不满足。男主人就特别苦恼,找人诉苦道:“我就是他们家那头牛啊!”说得人特别心酸。

我们穿百衲衣,一辈子就一件,有时候为了换洗方便就多留一件,破了就可以补,随便找一块破布就可以,根本不用像牛一样累死累活地受衣服的驱使。留下很多的时间来修道,那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是什么呢?

另外在戒场里,我们穿这衣服是高贵的。有的戒兄摸着我们的衣服说:“修行,真修行。”有的还要供养,往我们口袋里塞钱,幸好被我躲过去了。别人穿得那么好,他不供养,非得供养我们。所以这衣服就是一件宝贝,无价之宝,千金不换。

后来那位戒兄又来找我,还是想供养衣服。我们的无价之宝哪能这么轻易脱下?好不容易才补成这样。于是告诉他:“我们大悲寺常住有一项要求,就是一切供养归常住,我们每个人收到的一切供养都要交给常住,由常住统一支配,所以无论你供养什么衣服给我们,我们也都会交给戒常住的。所以你还是供养给其他更加需要衣服的师父吧。”这一解释,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表示理解。

闰四月十九

今天是请大显通寺的道就法师给我们讲解《毗尼日用切要》。

闰四月二十

今天开堂大师父教我们穿袍搭衣,并简略讲解了一下过去出家人怎样行脚参方。

十、五体投地

闰四月二十一

今天白天是开堂大师父教我们展具,晚上忏摩。忏摩后开堂大师父就来查寮。当时我们都在写日记或打坐。大师父一进门就说我们寮房空气不通畅,气上不来,要多打开门通风。又非常关切地问道:“你们在这有什么感受?”

我说:“戒常住真的太慈悲了。”这是实话,但开堂大师父问的不是这个。又笑着问道:“还有什么?”

这可能是在问我们:“你们在修行上,在道上有什么感受啊?我已经给你们讲了这么多,你们应该有所体会才对啊。”不过我太愚笨,不会往道上会,听开示就光听故事,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体会。

一位师父就站了出来,把他今天的收获讲了出来,说:“今天您讲了五体投地,我今天真正知道什么叫五体投地,从内心里知道了,特别感恩。”

大师父一听有人对今天所教的东西有了真正的体会,于是有兴趣了,招呼我们在床上坐着,还想问一问我们到底收获了多少。等大家都坐下来了,大师父就问道:“什么是五体投地?”

这位师父就趴床上演示,说:“就是手心,脚心,背心朝天。”这位师父在白天可能没听明白,把“五体投地”和“五心向天”弄混了。

开堂大师父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半点瞧不起我们的意思,反而借着这个机会给我们开了一个小灶。大师父上床,在床上为我们演示了两遍,边演示还边解说,我们白天没看清楚的,现在也都看清楚,听明白了。

接下来大师父就给我们来了一顿大餐,用专业一点的话就叫棒喝,挨个问我们:“你说一说,什么叫五体投地?”

大师父您刚才不是已经教过我们了吗?怎么现在又来问我们呢?这里面肯定有机锋,不过我可不会打机锋,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书本上讲的作了回答。五体投地就是两肘、两膝和头着地。

其实稍微动点脑子就可以知道,如果光是两肘、两膝和头着地就是五体投地的话,那找一个塑料人摆一个造型在那儿跪着,那它也算是在五体投地,它也能灭罪增福了。很明显,这种五体投地是不成立的。

开堂大师父一看我们都这么笨,没办法,就把谜底给我们揭开了,开示道:“什么叫五体投地?就是眼耳鼻舌身它们都落地了。”“砰”的一声,大师父的手电掉地上了。大师父想用此方法令我们能有所悟,可惜我不是那个根器,浪费了开堂大师父的一番心血。

开堂大师父一看这群弟子真的够笨的,这么样教都教不出来,只得再往明白里说,于是诵了一个偈子:“能礼所礼性空寂,感应道交难思议,我此道场如帝珠,释迦如来影现中,我身影现如来前,头面接足皈命礼。”

这时我总算明白过来了,《沙弥律仪要略》讲得很明白,“教列七种礼,不可不知。”七种礼就是七种五体投地,分别是我慢礼、唱和礼、身心恭敬礼、发智清净礼、遍入法界礼、正观礼、实相平等礼,这七种礼里面把后面五个随便拿出来一个回答也行啊!我偏偏要按照词典上的解释去答,这属于我慢礼,是最差的一种礼。平时没有重视这句话,结果这回在这句话上栽跟头了。太惭愧了。

开堂大师父一看我们都不及格,教导道:“我说的法不能停留在字面上,要有好眼睛看、好耳朵听,这样才能有所收获。要是你们师父知道你们在这就光学了一点这个,他还不得笑话你们?”

开堂大师父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时打止静板了,该休息了,大师父对我们开的小灶就接近尾声了。临走时给我们道了一声“珍重”。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句客气话,谁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大师父一回头问道:“珍重什么?”又给我们来了一棒子,打得我们晕头转向。“珍重什么”这和“念佛是谁”一个道理,我们也没开悟,谁知道珍重什么?所以沉默为好。一位师父忍不住了,使出了他一向屡试不爽的法宝,答了声“应无所住”。

开堂大师父一听有人回答,答得还文不对题,回过头来,不轻不重地说道:“没那么简单。”打完我们这一棒子就走了。我们也被打晕了,于是收拾一下就上床打坐,准备休息了。

我们今天虽然被考得一塌糊涂,但也有收获,至少知道了什么叫五体投地。同时也得到不少教训,我们在持戒上虽然认真,比其他戒子要好一点,可在其他方面还差得太多太多。所以得努力,做到别人说的那样:“大悲寺的都是全才。”那样才好呢。

闰四月二十二

今天上午教过斋的规矩,下午教我们打法器。

十一、考背毗尼

闰四月二十三

今天上午考背毗尼,属于筛选,我们八人全部都通过了。

晚上继续考,主要是把名次分出来,考得好的有奖品。特等是得戒大和尚写的一幅字——以戒为师。一等是黄海青,二等是大褂,三等是经书。开堂大师父把上午通过考试的戒子召集到斋堂,人数不太多,也就三十多人。大师父站在中间问道:“你们谁可以不用提醒,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的站出来。”

我们八个都没什么问题,就都站了出来。其他戒子也陆陆续续站出来一些。接下来就要挨个考,我们也要上去考,但开堂大师父不让,说:“你们大悲寺的站一边。”可能是对我们有信心,给我们免考,节省一点时间。我们依教奉行。这次考得非常严格,把其他戒兄都考糊了,只有两个人通过。

大师父问我们八人道:“你们这里谁背得最好?”我们内部没有检测过,大家就相互推荐,把亲幢师和我推上去了。

开堂大师父于是准备对我们四个人进行一次校量,决夺第一名。但怕有的人不服气,问道:“你们谁还想要挑战这四个人?”其他戒兄都不敢站出来。不过我们大悲寺队伍里站出来三个,他们三人倒不是来挑战亲幢师和我的,而是来给我们俩增加胜利筹码的,以前是二比二,现在成了五比二,我们能夺第一的机会大增。有位师父还说:“幸好其他戒子都不敢挑战,要是他们有人上,我们剩下的三个人也上去。”

我们用的本和戒堂发的本不一样,里面偈咒排列的顺序不一致,所以开堂大师父就让我们五个人单独考一回,另外两位戒兄单独考一回。我们五个人一齐背,都尽自己所能快速背,这次是彻底拼实力的时候,我们背基本不停顿,像流水一样,其他戒子也都服气了。亲幢师背得最快,我背得不太好,老被自己人打断,得了个第三。

开堂大师父看到我们的实力后,也就不让再比了,指着亲幢师和另一组的第一名说道:“他们两个背得最快,算一等,大悲寺剩下的全是二等,其他人全是三等。”又怕其他戒子不服,问道:“你们还有没有人要挑战二等的,你们也知道挑战二等是什么难度。”结果没有人要挑战,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们大家都挺高兴的,这样的结局也不辜负我们这么多天努力背诵了。后来我还有点不知足,想:“大师父怎么不让我们和那位一等的戒兄再比试一次呢?那我们就派第二名和他比,或许可以把第一第二全夺过来。”当然,这只是妄想。到了戒期结束那天,开堂大师父发奖品,出人意料的是,开堂大师父把亲幢师和我的名次都提了一级,亲幢师是特等,我是一等。亲幢师原先还想和另一位一等的戒兄比试一下,把特等拿下,因为他看上了得戒大和尚写的字。这回他满愿了,或许这是开堂大师父对我们的特别嘉奖。

虽说我们这次考试成绩不错,恩师也挺满意,但根本不值得去骄傲。在这三百多戒子里,也是藏龙卧虎,能人多得是。在我们寮房对面就住了一位胖胖的戒兄,他胖肚里装了三部大论,有《量理宝藏论》、《中观》、《瑜伽师地论》,全都背下来了。我们背的这一点,跟他一比,差老远了。《瑜伽师地论》就有一百卷,有几本字典那么厚,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背下来的。所以说,我们根本就不能骄傲,连骄傲的本钱也没有,应当更加努力才行。

闰四月二十四

今天上午的佛事是“请戒开导”。下午是请正声律师为我们讲得戒教育。

十二、戒是无价宝

闰四月二十五

今天上午开堂大师父教我们学梵呗,下午是教“初坛唱念”,不过我五音不全,什么也没学会。

因为我有一件事没弄明白,于是去请教一位律师,正好碰到一位戒兄在问不非时食及不捉金钱的问题。因为快要受沙弥戒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在受戒时应该怎么回答。答能持吧,自己又做不到,下午还想吃东西,对金钱还有贪恋,舍不得放下,还怕犯妄语。如果不回答,又受不了戒,缺了两条戒,受戒肯定不圆满。再说,出家沙弥十戒与在家五戒不一样,在家五戒可以单独受,受一条也行,受两条也行;出家沙弥十戒则没有这种开缘,既然有决心选择出家这条路,那就必须全部受持,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那位戒兄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于是来请教律师。

律师非常严肃地告诉他道:“你要是想受的话,下午就不能再吃,否则你就别受。”因为那位戒兄现在心里正处于怯弱的状态,始终不敢往前迈,不敢下决心舍掉晚上那一顿饭,律师就用激将法来激励他,让他在受戒前把那种舍命不舍戒的心激发出来。只有心里有了那种宁死去持这条戒的心,那才有可能得一个清净戒体,否则不得戒,只能得点善法,有可能受一场戒只是走走形式,最后空无所得。律师的这一招还真管用,这位戒兄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下午不再吃东西了,要好好求得一个清净戒体。

对于不非时食及不捉金钱这两条戒,我们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我们自出家以来就一直遵照恩师的教导,日中一食、不捉金钱,所以受戒时可以很自豪地挺起胸膛去大声回答“能持”,不会有丝毫犹豫的。以前在寺院都是随顺大家修行,时间长了,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现在在戒场和别人一对比,顿时觉得自己又是无比地幸福,因为自己比别人多持守了两条戒。戒是别别解脱,多持守两条,那就比别人多两条解脱的机会,也少了两条堕落的因缘。这两条戒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束缚,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解脱,主要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从世间法的角度来看,戒律就是不让我们干这,不让我们干那,就是一个束缚,真让人烦恼。

但如果从出世间法的角度来看,戒律就是一个宝贝。我们修行就是为了了脱生死,换句话说就是为了达到彼岸,在通往彼岸的这段路不会是一路顺风的,处处充满了危险与坎坷。佛陀大慈悲,为了能让我们顺利到达彼岸,就在各个危险的地方立上了标示牌,告诉道:“此处有危险,禁止迈步,否则会丧命,或致残、重伤、轻伤等。”这些标示牌就是佛陀为我们制定的戒律。有了这些戒律的保护,我们修道通往彼岸才会安全,否则的话,在半路上就牺牲了。

以前有一个居士,想念佛求生净土,念得也特别好,精进念了五年,念出境界来了,听到风声、雨声,在他耳朵里都是佛号声,他听得也很欢喜,可能是得到念佛三昧了。不过有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烦恼,犯戒了,所有的境界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功夫也就白费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以说,佛所制定的戒律一点都不能违犯,如果有一点违犯,马上就掉进去了,如果是重戒,那就很难再出来了。如果是轻戒,虽然能爬上来,但也得受伤流血,谁叫你不听佛陀制戒劝阻,跑到危险的地方去呢?

所以说,戒就是佛陀留给我们的宝贝,哪一条也不能舍,多受持一条就多得一个指示牌,多好的事情。我们今天对戒能有这个认识,完全是恩师的悉心教导,用心血浇灌所得来的成果,所以应该好好感谢恩师,因为这一切法全来自恩师。离师无法,他们也有戒本,也算是有法,但没有像恩师这样的善知识,所以行持不下去。虽然外面有法,但他内心没有,法不入心,因为没有像恩师这样的善知识给他灌入法水。所以外面的法与内心不相应,最终没有任何受益。所以说我今天能值遇恩师,乃是最大的一件幸事。

十三、授幽冥戒

明天有授幽冥戒的佛事,今天上午可以去传戒办公室领取黄牌,写上自己挂念的亡人名字,通过众僧作仪轨,以佛法僧三宝的加持,为亡者授幽冥戒,令其离苦得乐,速登彼岸。不过领取黄牌是需要有供养的,若没有供养就不给做,我们都不摸钱,彻底的穷衲子,根本就没有供养可言。不过为了随众,我还是去看一看,如果需要供养,那我们就不做了。我们是来求戒的,戒才是最关键的,宁可不做也不能去违反戒律。

我来到传戒办公室,执事师父知道咱们大悲寺不摸钱,根本就不提供养的事,直接给我拿了十六张黄牌,并告诉我应该怎么填写。我歉意地说:“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供养的。”

执事师父连忙说:“不用供养,什么也不用。”非常地客气。

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只有好好顶个礼,算是代替供养。刚礼下去,执事师父慌忙起身避开,弄得椅子嘎嘎直响,连声说:“不用顶礼,不用顶礼。”虽说不用顶礼,但应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缺的。

我把黄牌拿回去一看,上面有“佛力接引”四个字。因为不能把佛字给烧了,我们于是遵照大悲寺一贯使用的方法,把“佛”字剪下来保存起来。不过这样一弄就把黄牌剪了一个小窟窿眼,把这样的黄牌交上去,估计得受“加持”。后来想了一个办法,在黄牌的底边剪下一小块颜色相同的纸,把小窟窿眼堵上,并写上“慈”字,于是“佛力接引”变成了“慈力接引”,这样我们心里就踏实了。虽然我们的黄牌比别的要短一点,但最终还是蒙混过关了,没有人发现。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把往墙上贴红黄牌这个活儿揽过来了,一方面可以报答常住,给自己多培福报;另一方面我们往上贴,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已经把“佛力接引”改成“慈力接引”了。

第二天,授幽冥戒的佛事做完了,所有的黄牌都拿去烧了,我也庆幸我们把“佛”字抠下来了,否则就犯过失了。

闰四月二十六

今天全体戒子洗澡,没有佛事活动,晚上授幽冥戒。

十四、吃钵饭

闰四月二十七

今天上午是开堂大师父教我们怎么吃钵饭,也就是怎么用钵过斋。开堂大师父讲了很多,都是过去丛林的规矩,不过这些规矩与我们现在所行持的不一致。开堂大师父教的是用一个钵,一个碗,一双筷子,一个勺子。钵是专门盛米饭的,吃米饭时只能用勺子。碗是专门盛菜的,只能用筷子来吃。这样过斋时会出现一个什么状况呢?我如果先吃饭,就得托起钵拿起勺来吃,吃几口后想吃菜,那就得放下钵和勺,拿起碗和筷子吃几口菜,过一顿斋就得这么反复倒腾,比世间人吃饭都麻烦,太浪费时间了。过斋时间本来就短,再这么来回折腾,那就更吃不饱了。

我们学习头陀中的一钵食,就用一个钵,一个勺子过斋,没那么复杂,简单实用。其实一钵食是最符合出家人的生活,因为出家人得乞食生活,乞食时若背一个钵,又带一个碗,那简直麻烦透了,凡是乞过食的人就知道这一点。另外,一钵食还能成就很多功德,比如说次第食。要是按恩师的要求,要收摄住眼根,一点一点往前吃,吃近处的食物就不能看远处的食物是什么,减少起心动念,防止贪心增长。如果用一个钵又用一个碗,那根本就没法完成这项修行。

还有,所有的食物都混合在一个钵里,不让食物的味道丰富多彩,这样能减少我们的分别心。虽然味道减少了,但法味却增加了。

所以一钵食是不可思议的。开堂大师父所教的是中国古代丛林规矩,而我们所行持的则是佛制,相比之下,肯定是佛制更殊胜。

开堂大师父正在讲的时候,我们这班的引礼师父很关心我们,怕我们不听话,还是按我们原来的方式过斋,这样会很容易受到诸位引礼师父用香板来照顾我们,于是提醒道:“今天你们过斋就按大师父教的去做,等回去以后,你们再按你们自己的方式过斋。”引礼师父说得很客气,我们只能依教奉行,因为在戒堂一切都得听从常住安排。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如果按照开堂大师父教的方式来过斋的话,我们就根本没办法吃饱,因为我们是一钵食,不会去食用除钵以外第二个容器中的食物,那我们就只能光吃米饭或馒头了。

开示结束后,我来到开堂大师父寮房门口,轻敲几下门。大师父一看是我,问道:“你又有什么事?”很明显大师父知道我是无事不登门,一来敲门肯定有事要请示。

我进屋顶礼,长跪合掌道:“大师父慈悲,我们恩师要求我们过斋是一钵食,就是除了钵以外不允许我们用第二个容器。”我又解释道,“这是头陀行里的要求。”

开堂大师父听我解释完了之后,低声叨咕了一声“头陀”,然后欣然同意了我的请求,说:“那你们还是按你们以前的方式过斋吧,你们想用一个碗就用一个碗,想用两个碗就用两个碗。”

我没想到开堂大师父能这么爽快地同意,于是赶紧顶礼。

在交大供前,我告诉引礼师父道:“我们恩师要求我们一钵食,这也是头陀行里的要求,我跟开堂大师父说了,大师父同意我们按照我们原来的方式过斋。”引礼师父见我们已经向开堂大师父请示过了,也就放心了,没有再说什么。

过斋挺顺利的,我们没有用碗,碗都被叠起来放在一边,光用钵过斋。用钵过斋吃起来都要香。过完斋后,一位师父高兴地说:“这回有点吃饱了。”以前用碗,大家都没吃好。

下午是检查衣钵,我们的是坏色双层祖衣,与常住发的大红祖衣明显不一样。不过没关系,我之前已经向上妙下江大和尚请示过了,大和尚同意我们用我们自己带来的坏色祖衣,所以我一点也没有担心。教授和尚过来检查时,也没有提我们的祖衣为什么不是红色的问题,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晚上的佛事是“露罪忏悔”。

闰四月二十八

今天上午的佛事是“回复清净”,下午“演沙弥坛”,晚上拜忏,忏悔清净了,明天好得一个清净戒体。按照过去的规矩,要通宵拜忏的,不过大和尚慈悲我们,忏悔到十一点就结束了。

闰四月二十九

上午是正受沙弥戒。在两年前,恩师就已经帮我们完成了这个步骤。这次我们属于随喜,也属于增戒。佛制定沙弥戒就是为将来的比丘戒打基础的,不过打基础不是受完沙弥戒就已经把基础打好了,受完沙弥戒只是一个开始,更主要的还是以后的沙弥学习阶段,当好一个沙弥才是最主要的。如果沙弥没有当好,那就没有给比丘戒打好基础,比丘戒若没有好基础,想立住那也是很难的。恩师说:“如果不长时间受持沙弥戒,你受完比丘戒也不能持好比丘戒,做一个比丘也不是一个真正的比丘。”我们在恩师足下出家真是一种幸福,因为我们一出家,恩师就给我们授了沙弥戒,并且严格要求我们学习沙弥戒,守好沙弥戒。做一名合格的沙弥,将来也可以做一名合格的比丘。否则的话,只是有名无实,就像空了心的树一样,没有太大价值,那就白出一回家了。

下午是由隆悟律师为我们讲《沙弥律仪》。

十五、火坑

晚上的佛事是“发心巡寮”,发心就是诵“怡山发愿文”,按上面所说的来发菩提心,要利益一切众生。“怡山发愿文”是怡山祖师所作。开堂大师父就给我们讲了怡山祖师作“怡山发愿文”的经过。说:怡山祖师刚开始修道没多久就退失道心了,要回家过在家人的生活。不过他夫人贤明,听说他要回来了,早早就在门口架上柴,点上火,一看他进门了,说:“啊,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怎么不修道了呢?”

“我怎么怎么地了。”

“那你进来吧。”

“你点了一个火坑,我怎么过去?”

他夫人反问道:“你明知是火坑,你怎么还往火坑里跳呢?”

这时候怡山祖师才醒悟过来,又发道心要修行,作了《怡山发愿文》来勉励自己,最终成为一代祖师大德。

这个故事太好了,因为我们所处的三界就是一个火坑,不过这个火坑和我们平时看到的火坑不一样,那个火坑能让人疼,我们掉进去知道要出来。三界火坑却不疼也不痒,有时候还让人感到有点乐趣,还挺欢喜,不愿意离开。不过等时间到了,他也就被烧成焦炭了。这种火坑才可怕呢。

过去有人做过实验,将两只青蛙分别放入开水和温水中,掉进开水中的青蛙感受到了疼痛,纵身一跃就跳出来了。温水中的青蛙感觉很享受,不愿意离开,但它没察觉到温水下正点着火,没一会儿,温水就变成沸水了,青蛙就被煮成了青蛙汤。我们身处三界也像那温水中的青蛙似的,感觉很享受,结果也会很悲惨的。

佛陀当年就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才出家寻求出离,并为我们找到了出离的道路。所以我们也得赶紧出离三界火坑,顺着佛陀所指示的路跑,不能再等了。

巡寮的佛事就是各班班头搭衣持具,在开堂大师父的带领下到各执事师父寮房顶礼,算是礼谢。因为我们今天受了沙弥戒,这么殊胜的事情,全是戒常住慈悲成全我们,我们得感恩。

巡寮的第一处是戒堂,戒堂里供着十方诸佛菩萨、优婆离尊者等诸位祖师大德,以及护戒神王。开堂大师父说:“咱们受沙弥戒不容易,那都是诸佛菩萨历代祖师传承下来的,所以你们要感恩。”

第二处是方丈寮。接下来是巡监院师父寮、知客师父寮、典座师父寮。最后一处是祖师殿。一一礼拜之后,巡寮佛事也就结束了。

十六、学戒

五月初一
至初三

这三天都是由义永律师给我们讲解《沙弥律仪要略》。《沙弥律仪要略》我们每人都诵过不少遍,因为在打戒七的时候就有七天时间不停地诵它。平时我们也学习了厚厚的《沙弥学处》以及其他与沙弥戒律相关的书。虽然这么去学了,但并不一定就学进去了,就会了。因为我们的习性很重的,很难改,不知不觉就犯错。我就有所体会。

当沙弥的时候慢心太大,对比丘师父恭敬心不够,有一次在出坡前就在台阶上坐着,比丘师父过来也不起身。很明显,这违犯了沙弥律仪中的“不得坐见大沙门不起”这一条。虽然知道这一条,但习性重,就是不想起,结果被恩师看见了,马上就是一顿狠狠地“加持”,我这才把这一条学会。

所以学习《沙弥律仪》不是学过了、背过了就行了,得落实到行动上才行。有时候学会一条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沙弥律仪》是帮我们去习气毛病的。得戒大和尚就说了“断习气如断四肢”,很难的,所以必须好好去学。

以前我们都是自学,不懂的就问,现在有律师逐条给我们讲解,并把他自己当沙弥时的经验教训教给我们,那简直太好了,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有的人或许会说:不用学戒,那太麻烦,我参禅打坐就能了脱生死。

不见得,因为戒律是保护我们的,若没有保护,很容易就死在烦恼敌人的枪下。《四十二章经》中佛言:“夫为道者,譬如一人与万人战,挂铠出门。”修道必须得挂铠出门,没有戒律的铠甲,怎么斗得过坚固的烦恼习气?那相当于一个人同万个人战,所以只能失败。

律师给我们讲了一个参禅的例子,这是他亲眼见到的:有一位师父参禅特别用功,后来就出现境界了,一打坐,境界里就有人给他送好吃的。他在俗家时特别好酒,这时就有人给他送美酒,特别香,在美酒的诱惑下,他没把持住自己,于是每次打坐出现境界时都会喝酒。没多久,他的腿就不行了,最后瘫痪了,修道也没法修了。所以说,若没有戒律,参禅也是没法参的。

有的人或许会说:参禅不行,那我修净土总可以吧?我念佛求往生,阿弥陀佛有四十八大愿,十念就能往生。

这也是不行的,道理还是一样。有一位师父就讲过这样的例子,可能就是在五台山发生的:以前就有一个人修净土法门,他听说十念就可以往生,于是准备不吃饭,光念阿弥陀佛,他想:“反正阿弥陀佛有愿力,到临终时只要念十句佛号,他就会来接我,我饿死算了,让阿弥陀佛把我接走。”于是就这样饿了五天,结果就不行了。脑子里想的都是米饭,想米饭都快想疯了,看到什么都是饭,看到有人来了,就觉得这人是米饭做的,念佛也念不下去了。

后来没办法,饿得太难受了,就把这种方法放弃了,改成跳崖,这个方法快捷迅速,不用饿那么长时间。他还真去跳了,也许那天韦驮菩萨帮忙,他没有死。根据他自己讲,从高空往下掉的时候,只有恐惧,根本想不起来念佛。有了这两次经验,他就吸取教训了,不再去找十念往生法门,而是老老实实持戒念佛。

所以说,必须学戒,不管修哪个法门,不学戒是不行的。“佛制比丘,五夏以前专精戒律,五夏以后方乃听教参禅。”这个过程是不能少的。因为不学戒就不懂戒,不懂戒就容易犯戒,犯戒就相当于法身慧命受伤了;法身慧命受伤,如果是重伤,那就走不动了,轻伤也会耽误事的。《四分律》上就说:“譬如人毁足,不堪有所涉,毁戒亦如是,不得生天人。欲得生天上,若生人中者,常当护戒足,勿令有毁损。”所以必须用戒来好好保护我们的法身慧命,我们的法身慧命很脆弱,需要戒律来保护。有了戒的保护,我们才有可能渡到彼岸。

五月初四

今天上午的佛事是“请七尊证”,下午开堂大师父教“三环套月”,也就是教我们把三件袈裟同时披上的方法。得学好了,因为登比丘坛时得用。

五月初五

今天上午的佛事是“明衣钵名相”。这些在《沙弥律仪》上都有,我们对它一点也不陌生。下午的佛事是“散坛签”,是登比丘坛时所需要的。

十七、供养

明天要供十师斋,也就是请十师过堂。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供养的,也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去供养。有一位师父非常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就把他的念珠给我,说要供养十师,这是他认为他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了。虽然不值钱,但确实也代表了那虔诚的供养心。我们八人的确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想了老半天找不出合适的东西,后来找出来一小盒香,于是准备把这盒香拿去供养。

我把香和念珠拿到传戒办公室,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太寒碜了,刚开始时都不敢拿出来,藏在大褂袖子里面,走到执事师父跟前了,才把香和念珠递过去,说:“我们没有什么可供养的,就把这个供养十师了。”

执事师父说:“香,我帮你代交给常住,行吧?你们自己的佛珠,你就拿回去吧。”人家把我们的供养退回来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于是依教奉行了。后来想一想就明白了,供十师斋,供一串念珠怎么能行呢?念珠又不能吃,再说就算供养上了,念珠才一串,十师怎么分呢?

那位执事师父和我挺熟的,后来告诉我说:你们供养的香我把它交给香灯师了,告诉他说:“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好好点了。”香灯师也挺犯愁,说:“这么小的香,你让我在哪儿点啊?”不过后来在登比丘坛的时候,我在戒坛边就见到了我们供养的那种类型的香,是不是我们供养的那一盒就不知道了,很有可能是,毕竟我们当时是想供养十师的,供十师斋时没用上,登比丘坛时能用上,那是最好不过了。

十八、金钱戒

有人也在议论供十师斋的事情,说:“大悲寺的真好,持金钱戒,既不拿钱也不用供养。”

另一戒子说:“你知道什么?这叫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无来亦无去。”

真的有意思,没想到金钱戒中还有这么高深的道理,若不是持金钱戒还真听不到这种法。以前总以为,高深的佛法只有经藏、论藏中有,律藏中只有戒律来约束我们的身口意三业,没想到里面也有空性的法,只是我肉眼凡夫看不到罢了。难怪戒律唯有佛能制,菩萨、阿罗汉都不能制戒。

对于金钱戒,别人是望而生畏,我们在恩师的教导下逐渐就认识到金钱的害处,完全是一种毒药,所以金钱戒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自在与解脱。

我们出家的目的,就是要了脱生死,出离三界。想出离三界首先就得有出离心,如果没有出离心,那就说明仍有贪恋。有贪恋在肯定不会出离的,只有把贪恋舍弃了才可以出离。我们最贪恋世间的就是财色名食睡,金钱是第一位,因为有钱就能满足后面四项的贪恋。如果没有钱,后面四种贪恋就相当于没有养分了,它想长大也很难了。恩师说:“开悟的第一点就是对金钱厌恶到了极点,了生死也就有希望了。”所以想了生死必须把金钱舍掉。

对于真正证悟的人来说,他们是不再使用金钱的。即使是在家人,当他证到三果阿罗汉时,他也会自动舍弃金钱。《中部·瓦匠经》中就有一位瓦匠,他证得三果之后就不再使用金钱了,而是自己制造陶器换取自己所需的食物及生活用品,以此来养活自己以及目盲的双亲。

庞蕴居士也是这样,开悟以后就把万贯家财全部沉入湖底。恩师给我们讲《沙弥律仪》时曾问我们道:“庞蕴居士为什么要把万贯家财沉入湖里?他为什么不给穷人?”我们都没回答上来。恩师说:“因为他知道钱是害人的,穷人一旦有了钱他就变得不清净。本来他有出家因缘,结果因为钱的缘故而不能出家,是钱使他失去了出家心,所以庞蕴居士宁愿将财宝沉入湖里也不给穷人。”所以说金钱也是在家人所应该舍弃的,对于出家人来说更应该舍弃。佛说:如果沙门释子以我为师,却去捉持金钱,那肯定不是我的弟子。为什么呢?因为金钱的危害太大,它能让沙门释子变得名不副实,不符合要求了,所以佛不承认捉持金钱的沙门释子是佛陀的弟子。

沙门释子就是比丘,比丘有三义:一为乞士,二为怖魔,三为破恶。如果出家人捉持金钱,那是乞不到食的。恩师说:“你比他还有钱,他凭什么给你?”过去憨山大师曾经有点钱,他去乞食时就乞不到,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就把金钱舍了,也就乞到了。所以说,拿着钱去乞食是乞不到的,而且他也就不会去乞了,乞士之名也就不存在了。

如果出家人捉持金钱,魔王是不会害怕的,因为他有办法来对付你。过去优波崛多尊者给人讲法,当时有十万人来听法,魔王看见了就害怕,于是想办法来破坏。他先在附近的城市里降下米雨,这时吸引走一批人,第二天他又降下衣服雨,第三天降下银雨,第四天降下金雨,第五天降下珠宝雨,下了这五天雨,基本上没有多少人听法了,都去捡宝贝去了。优波崛多尊者一看魔王来捣乱,于是想办法用神通力将魔王降伏了,这时候那些人才醒悟过来,继续去听优波崛多尊者讲法。在优波崛多尊者的教化下,这十万人最终全部得度。所以说,出家人捉持金钱,魔王不害怕,魔王就怕你不摸钱、不贪。你摸钱,魔王有的是钱让你摸,让你堕落,轻飘飘地就让你变成魔王的眷属。所以说出家人如果摸钱,怖魔这个名也不成立了。

“一切苦因果,财色为本”,所以金钱是苦因之一,若想去除苦因,就必须舍弃金钱。如果不把金钱舍弃,就会召致烦恼苦果,也就是说,捉持金钱不能破除烦恼恶,反而会增加烦恼恶。这样的话,如果出家人捉持金钱,破恶这个名也就不成立了。

由此可见,出家人一旦捉持金钱,乞士、怖魔、破恶三个名字都不能成立,比丘之名也就名存实亡,所以佛说:沙门释子捉持金钱,那肯定不是我的弟子。

所以说,作为一名出家佛弟子,那是必须严守这条戒律的,否则佛不承认我们是佛的弟子,那我们是什么?道宣律祖云:“既非道人,又非白衣,无所名也。”

十九、学习

晚上放香假,我们八人集体去文殊殿拜文殊菩萨,并绕佛舍利塔。我们来到竹林寺之后,每天都在自己寮房,几乎不出门,引礼师父说我们太保守,应该多出去和别人交流,学习其他戒子好的东西,不要太封闭了。我自认为根性下劣,恩师讲的法还没学到几条,如果再去学其他的,恐怕贪多嚼不烂,于是也就没有将引礼师父的话放在心上。所以我们八人除了正常的佛事之外,几乎是不出门的。因为一出门就会放逸眼根、耳根,还会有人打招呼,说闲话,那是不应该的。

我们曾经听开堂大师父讲过他恩师的故事:在五台山冬天是很冷的,开堂大师父的恩师怕班首师父来串寮唠闲话,故意不生炉子。班首师父来了之后,一会儿就冻得不行,就走了,这时候他就披上被子诵经。就是这么用功修行。

开堂大师父,还讲了挺多公案,说在过去大丛林里是不允许讲话的,住上几个月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在路上也不可以和人说话,要是让班首师父看见了,那会严厉批评的,“无惭愧人。”如果再严厉一点,就是给你清单。清单之后,你再来就不留单了。那都是老一辈人的风范,非常值得借鉴学习。引礼师父说让我们多学习,我看先把这个学好就不错了。

五月初六

今天上午是请十师过堂,下午的佛事是“请戒开导”与“通启二师”。

二十、饿死老娘,不吃种粮

晚上放焰口。下午六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足足有五个小时。我以前没见过放焰口,眼根就放逸了一会儿,不过一会儿就烦了,光看三位法师在法座上又念又唱又打手印,也听不懂、看不明白,没意思,于是不管了,老老实实坐下来,双腿一盘开始打坐,还是这个实在一点。食存五观中有“忖己德行,全缺应供”,今天马上就要过去了,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所修行的够不够这一顿“饭钱”,现在多坐一会儿,凑够一顿“饭钱”也行,别每天亏本每天亏本,到时候欠太多了,还不起,被阎王老子抓去算总账就不好了。

放焰口完事之后,其他戒兄都回寮休息去了,只留下常住的一些师父在打扫现场,我们八个人也留下来帮忙。虽然没干多少活,但至少给常住留下一个好印象。再说,这活可不是给别人干,都是给自己,现在能干到这点活,那都是常住成全。

我今天能在竹林寺受戒,那可能是过去种下了善根,在这儿干了活,培了福报,今天才有这个机会,否则的话,哪有机会?我连受戒的手续都不全,在这挂单可能都不留,何况是来受戒,更不可能了。今天有机会在这儿受上戒,来世又去哪儿受戒?总得为自己种一个善因,给将来留一个种子,就像俗话说的“饿死老娘,不吃种粮”。今天也是这样,虽然已经十一点了,有点困,但还不至于会死,那能干就多干一点,多攒一点,来世或许还得在这儿受戒,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五月初七

今天沐浴剃头,晚上审戒忏悔。

二十一、少欲知足

今天下午常住给每位戒子发一些日常用品,有剃刀、衣服、毛巾、闹钟、念珠等,很齐全。因为这是常住发的,用不着再“一切供养归常住”,所以我们可以要。我把物品领回去之后,随大家意愿,需要的就留下,不需要的就准备上交常住。我们来的时候准备都挺充足的,基本上不缺什么,只留下几件小物品,其他全部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我说:“我们都已经有了,用不上,就上交常住了。”执事师父就挺奇怪,说:“你们怎么都不要呢?”意思大概是说:你们暂时用不上,那可以先留着,以后还可以用呢。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现在用不上那就上交常住,这是我们一贯的习惯。因为恩师平时就教育我们要少欲知足,东西别太多了,够用就行了。为了抑制我们的贪心,恩师就想了一个办法,过一段时间就让我们换一次房间。换房间时就知道少欲知足的好处了,至少搬起来时要简单方便。所以换房间时一般都会将自己的个人用品清理一遍,没有用的就上交常住了。的确,我们用不上的东西要它干什么呢?到我们手上就成了摆设,没有用,反而浪费福报。

过去的出家人都是特别少欲知足的,外出行脚参方时行李也特别简单,就是背着一个罗汉架,罗汉架的最下面放一双鞋,中间是被子和枕头,最上面是三衣包和经书,旁边再放一把伞,这就是一个出家人的全部家当了,背上它来去自由,轻松自在。

过去判断一个出家人有没有修行,就看他有多少东西,说:“一等和尚轻飘飘,二等和尚一担挑。”以前就有一个老修行,有一位同参就邀请他一起去五台山参学,他同意后说道:“那走吧。”同参很奇怪,问道:“你怎么不收拾一下呢?”他很潇洒自在地回答道:“哎,那些东西有什么好收拾的。”身无长物,真是太清净了。

听开堂大师父说五台山现在还有一位特别有修行的师父,平时就是诵《药师经》,大概是成就了金刚琉璃体,寒暑不侵。五台山的冬天特别冷,但是他不怕,光脚躺在大殿外的石头上睡觉。有一位师父见他挺可怜的,连床被都没有,于是供养给他一床被,他拿着这床被就不知道往哪放,既不知道盖,也不舍得盖,拿起来放一边在那看着,自己还是光着脚躺在石头上睡。我可是真佩服人家这种修行,能够这么少欲知足,修行就更不用说了。

二十二、忏悔得安乐

五月初八

今天上午的佛事是“二坛回复”,下午是“演比丘坛”。晚上有超拔佛事,常住安排我们几个中午过完斋后去贴黄牌。我去客堂借来胶带和剪刀,干完活后,随手就放在大殿后边的角落里。下午再去干活的时候就找不到剪刀了,怎么也找不着了,问看殿的居士,他们也不知道剪刀上哪儿去了。没办法,只有去客堂忏悔了,谁叫我干活丢三落四,不把东西看好,把工具都弄没了。

晚上干完活,我带着后悔的心情去客堂还工具,同时也希望照客师父不在,因为工具是照客师父借给我的,现在把东西弄没有了,人家肯定得责怪我,我就怕人家责怪。其实被责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过必罚,这很正常,不能逃避的。但我的我执太重,就是不想挨罚。不过现在一想,挨罚不是挺好吗?正好去我执。现在虽然这么说,可当时确实不想被责骂,很不愿意的,但还不得不去客堂忏悔。所以我最期望的就是照客师父不在,只有知客师父或监院师父在,因为剪刀不是他们借我的,和他们没有关系,我去忏悔的话,他们也不会责怪我,心里一直在逃避责怪。

到了客堂,真如我所愿,我没看到照客师父,只有监院师父在。我过去把胶带还了,然后长跪合掌道:“师父啊,我还有一件事要忏悔,我中午从客堂借了一把剪刀,干完活放在大殿后面,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了。”

监院师父非常慈悲,不但没责怪我,反而安慰我道:“没事没事,这里干活的人那么多,东西很容易拿错的,有可能是谁拿走了,反正在寺院里,没事的。”

经监院师父这么一安慰,我的心情好受了许多。但由于自己有弯曲心的关系,还是有一点点没放下来,因为我那时候还是害怕见到照客师父。其实也没什么,刚才都已经忏悔了,常住也原谅我了,照客师父对我也不会有责怪了,我应该放下心来才对。但用弯曲心忏悔就会有弯曲的果,所以感觉忏悔没有彻底清净。这可能就是《楞严经》上讲的:“因地不真,果招纡曲。”

既然监院师父已经听我忏悔了,我于是顶礼后起身,等我一转过身来,猛然发现照客师父就在我后面,吓我一跳。天哪,照客师父怎么会出现在我后面呢?刚才不是不在吗?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呢?这时候他会不会找我要剪刀呢?如果找我要剪刀的话,我怎么赔呢?本来已经忏悔了,没有任何问题了,但由于我之前害怕见到照客师父,忏悔也相当于是避开照客师父忏悔,有点不清净,所以现在见到照客师父依然害怕,于是一瞬间打了这么多妄想。

照客师父告诉我道:“你的剪刀我看着了,他们下午拿去插花了。”

真是佛菩萨加持,我害怕见到照客师父,没想到照客师父反而是最关键的人,因为他知道剪刀的去向。听照客师父这么一说,我的心彻底放下来了,再也不用害怕见照客师父了,这次忏悔也就彻底清净了。

通过这件事,我就明白了忏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心里只要有一点点隐瞒或弯曲心、逃避的心,那忏悔也是不清净的。不清净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心若不清净,心就难安;心若不安,就没法静下来,也就没法得定。所以有错必须得忏悔,不能有隐瞒的,忏悔得安乐。

我刚忏悔完事,常住就把我们留下来干活,是搬地毯。白送的福报,哪有不干的道理,我们都很高兴。搬完地毯,又搬水果。让我感觉这次忏悔没白忏,一忏就有福报了。

二十三、殊胜的万圣戒坛

五月初九

今天是正式登坛的第一天。早上下起来很大的雾,特别大,将整个竹林寺全笼罩起来了,连不远处的山都看不着了,就像一个乳白色的罩子把我们全都给罩上似的,让我们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这场雾一直没散,始终就这样,维持了三四天。

我想着可能是佛菩萨慈悲加持,龙天护法全力来拥护的缘故,所以才会有这种异象。因为戒子登比丘坛时,魔宫震动,魔王会恐怖的,这时他会想尽办法来破坏。如果有白雾做屏障,魔王也就找不到地方了,想破坏也没办法了。

《楞严经》上讲:摄心为戒。有这么大的雾,可能是让我们摄心不让放逸,以清净心来受这场戒。过去恩师在本溪茅蓬闭关三年,连几十米外的山顶是什么景色也全然不知。我们没有这个功夫,所以佛菩萨没办法——你收摄不了眼根,那我就发心慈悲给你布下一个大罩子,让你想看也看不出去。可能这是佛菩萨的无奈之举。

这场戒是万圣戒坛自恢复以来的第一场戒,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感应。听上妙下江大和尚说:“万圣戒坛是非常殊胜的,在过去传戒的时候,本师释迦牟尼佛曾三次现身亲自来给戒子传戒。”我们能在这儿受戒,那肯定也是殊胜无比。

五月十一——五月十二

这三天我们唯一的佛事就是拜忏。开堂大师父说:“戒堂又叫忏悔堂,因为受戒后就超凡入圣,是无比殊胜。过去的宿业都得尽力忏悔,只有忏悔清净了才可能受一个清净戒体。过去戒场的山门上都会贴对联:‘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横批是‘出生入死’。从山门出去就生了,出不去就死了。”还说,“有的人在登坛前还好好的,一到登坛时就口吐白沫了,所以大家要好好忏悔,勤求忏悔。”

开堂大师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吓唬我们,都是实话。恩师也说了:“你们去那儿不是享受,要坚持住考验,平时虽然好像有修行,到戒堂就要现业的。平时不苦修,到那儿就不会苦修;平时不慈悲,到那儿就不会慈悲的。”所以登坛前现业就像流感似的,每人都有份,只是因个人内心清净程度不同而表现不一样,有的重有的轻,有的人能扛住。我们也现业,有的师父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东想西想,静不下心来拜忏,不过后来给恩师打了一个电话,被恩师“加持”一下就好了。我现业则是昏沉,站着时还感觉挺清醒,可一拜下去就人事不省,什么也不知道了。不过一会儿听到引磬声还会自己起来,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可能是过去睡觉睡太多了。

难怪恩师一再嘱咐我们要好好诵楞严咒,可能是让我们消业。

五月十三

今天是大日子,因为我们八人今日登坛,登完比丘坛就正式成为比丘了。

二十四、观想

为了让我们都能得圆满清净戒体,亲融师父在出发前特意给我们作了一番交代说:“在登比丘坛时不要观想,只要不打妄想,合掌听羯磨阿阇黎念羯磨词就可以了。”不过在戒场里,律师讲得戒教育时就特意强调了观想的重要性,说:“这关系到得戒。”并详细地说初番羯磨时应该观想,十方法界悉皆震动,十方善法升腾;二番羯磨时应该观想十方善法汇集头顶,如云如盖;三番羯磨时又应该观想如云如盖的善法,呈漏斗状从顶门注入。在登坛的前几分钟引礼师父又一次嘱咐我们必须得观想。

这时候就有矛盾了,是选择律师讲的去观想,还是选择亲融师父讲的不去观想呢?毫无疑问,我选择了亲融师父的观点,因为亲融师父这么说,必然是得到了恩师的认证。既然亲融师父的观点被恩师认可,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按照恩师所认可的去做就行了。至于原因,先不去管了,相信恩师肯定没错。所以登坛时我就按亲融师父所说的,努力专心听羯磨和尚念羯磨词,不去打妄想,也不观想。

受戒回来之后,我正好听到亲融师父讲,受戒时要不要观想的问题,我于是也学习了一下。亲融师父说,受戒时不用观想,主要有三个理由。我总结了一下。

第一、在受戒时需要作观的这种说法没有来由,整个大藏经中都没有这种说法。

第二、在《传戒正范》中有这么一段话:

初番羯磨时,十方世界妙善戒法由心业力,悉皆震动。

二番羯磨时,十方世界妙善戒法如云如盖,覆行人顶。

三番羯磨时,十方世界妙善戒法从行人顶门流入身心,充满正报,尽未来际,永为佛种。

在受戒时需要作观想的说法,可能是根据这一段文得来的,但是很明显,这一段文是说三番羯磨时,法界的一种变化状态,这种状态不是我们肉眼可以看得见的,也不是由观想得来的。所以说在受戒时需要作观的这种说法,可能是前人的一种误解。

第三、我们所谓的观想只是妄想,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根本不可能像上面所描述的一观想就可以把十方世界都能震动,我们观想连一粒沙子都震动不了,更何况是十方世界了?除非佛菩萨能行。

由以上三点就可以很轻易地得出结论:“在受戒时需要作观”的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应该不去观想,努力专心听羯磨词才对。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就暗自为自己当时明智的选择而庆幸,同时对恩师的信心也就更进一步地加深了。跟着恩师出家,那就什么都得听恩师的,听从恩师的话,那就能得法;不听从,那可能会空无所得。就像这次受戒,如果不听恩师的话,能不能得一个圆满的清净戒体都很难说。

“正邪之间,一丝相悬”,错了就无法挽回了。

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经验,恩师也说了:“你若能坚持去做,一丝一毫不去违背,你的收获最丰盛。”

登坛时没有作观,也不紧张,一切都很顺利。我们这一坛的得戒时间是二〇一二年五月十三八时二分。

二十五、顶礼清净比丘

我们刚下坛,我们的引礼师父就来向我们道喜,说:“恭喜你们受了比丘戒,成了比丘。”说完就低身朝我们顶礼,这一下就把我给顶蒙了,吓坏了。在登坛之前,我还跟其他人说:“下坛之后一定要顶礼引礼师父,因为引礼师父会把我们的鞋从这头提到那头,我们也没有红包供养,只能顶礼表示感谢。”没想到现在引礼师父反而先给我们顶礼,这是什么道理呀,我们三人赶紧慌忙拜下去。虽然引礼师父不让我们再拜,但我们还是坚持拜了下去。我们刚登完坛,您这一顶礼要是把我的福报给顶没有了,我可怎么办哪,不行,必须得还回来,于是坚持顶礼三拜。

这时候另一位引礼师父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他听说我们是这一坛,特意跑了过来领我们去拜四圣,现在都快累得不行了。这几天他整天都在领刚登完坛的戒子拜四圣,从三点半起来一直到晚殿,特别的辛苦。

引礼师父领我们拜完四圣,然后合掌说道:“小比丘某某,恭喜诸位戒子登坛顺利,成为清净比丘。”于是就拜下去了。人家引礼师父是出家十几年的大比丘,反而自称“小比丘”来给我们这些刚出生的小比丘顶礼,我可受不了,赶紧还礼。

这下我就弄不明白了,怎么引礼师父反而给新戒顶礼呢?哪有这个道理。后来才明白,他们是在顶礼清净比丘,说我们刚登完坛,是最清净的,赶紧顶礼。这可能是过去传下来的老规矩。

不过有一点得弄清楚,引礼师父向我们顶礼,不是在顶礼我们个人,而是顶礼戒,因为你戒清净所以才顶礼的。《清净道论》中就有例子:有一位长老,有一天没乞到食,在路过一个芒果园时,因为又累又饿就倒下了。虽然地上有很多芒果,但他严持戒律,尽管是饿倒了也不去拿来吃。后来被一位老居士看到了,于是把芒果做成饮料给长老喝,并把长老背到他家里。这位长老在他背上就想到:“哎呀!这位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来背我,我也不是他的儿子或亲戚朋友,是因为我持戒,有戒律在,所以才来背我的。”对戒律的信心更一步增上,于是在老人的背上作观,马上就证阿罗汉果了。

我是自愧没有那个根机,不能做到长老那样,一作观就能证阿罗汉,也许是我持戒没有长老那么清净的缘故。

所以说,戒是最大的法宝,若有戒在,戒律清净了,众生欢喜,诸佛赞叹。就像经上说的:若能坚持于净戒,是则如来所赞叹。

二十六、过二堂

今天我们这些新戒比丘全部过二堂,开堂大师父还特意问我们几点结斋,生怕我们过不上斋,一看时间够用,这才放心。过斋时,斋堂对我们很关照,不光行堂的次数多,量也大,我们谁也没饿着。

〇九年那批师父受戒时,戒常住都特别关照,怕吃不饱,日中一食受不了,所以让过二堂。今年我们除了这一次是常住安排过二堂之外,每天都是随众过头堂。刚封坛的那几天,因为不让我们用钵过斋了,所以也吃不饱了,我们也曾打妄想想要过二堂,能吃得饱一点,不过这个妄想被恩师给拦腰截断了。告诉我们道:“谁也不允许过二堂,全部都得过头堂,因为不管吃饱吃不饱都得修行,若是吃不饱,那就不修行不受戒了?”

对于恩师的特殊“加持”,谁都没有意见,依教奉行,随众过斋。

后来我才知道,恩师的“加持”不光是要培养我们能挨饿、能吃苦、不求人的心,还另有用意。

有一天,我因为有问题不明白,于是去请教律师,律师帮我解答疑问之后,就顺便提起我们过斋的问题,说:“在〇九年看见大悲寺的戒子在斋堂外等着过二堂,当时就觉得不合适,有别众的意思。虽然不是戒律上所说的别众食,但别人会讥嫌的,大家一起来受戒,你大悲寺凭什么过二堂?你又不是工作人员。”

我一听,对恩师当时的加持不得不服,真有远见。我们这次受戒若是仍然过二堂,那这回就真没面子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若是过二堂的话,律师可能就不会帮我们指出这个毛病,最终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随众过头堂其实挺好,首先别人不会有想法,另外这也是一个考验自己的机会,这种机会不是常有的。在行脚时或许能碰到这种忍饥忍饿的机会,但现在我们每年行脚,

后边都有

居士随行护持,这种机会也就基本上没有了。所以这种机会十分难得,应该珍惜才对。

五月十四日

上午仍然是拜忏。下午,所有戒子均登坛完毕,封坛。晚上是发愿巡寮。

五月十五日——五月十八日

这几天是请正生律师为我们讲比丘戒。

五月十九日
——

五月二十日

这两天是请义永律师讲戒并开示。

五月二十一日

今日开堂大师父开示警策我们。说:“出家,只有成佛了,才把家出完了,出到底了。你们千万不要好高骛远,见异思迁,忘乎所以,飘飘然。你知道你自己姓什么吗?叫什么吗?是个什么?不要每天三顿一顿不少,而人我不断,这从身形上看叫行尸走肉,从精神上看叫孤魂野鬼。”然后开堂大师父又为我们讲了《出家三十则要》。

五月二十二

今天上午开堂大师父为我们讲《裴休丞相送子出家警策箴》和《行护律仪》。

二十七、威仪事大

下完晚殿后,天下起雨来。恩师以前讲过:“碰到雨不能急急忙忙地跑到屋里避雨,因为不是天有雨,是我们心动。所以不管是下大雨下小雨,都应该缓缓不滞地行,不能被雨所转。”

恩师说的,那肯定没错,我们按照恩师说的去做就行了。所以我们八人依旧排着班按正常速度行走,至于衣服湿不湿,会不会感冒,那都不管了,因为不能不听恩师的话,更不能失威仪。恩师说了:“饿死事小,威仪事大。”我当沙弥时体会还不深,现在受比丘戒了就知道了,犯威仪可不是小事。如果不听佛的话,故意去犯威仪,那就是轻法慢教,也是地狱罪。一旦堕到地狱那就惨了,除了三宝,谁都救不了。所以千万不能犯威仪。

我们就这样排着班按正常速度往寮房走,快走到门口时,引礼师父就赞叹:“你看,大悲寺的就是不一样。”

我们并没有想去特意表现,只是按恩师的话,按《沙弥律仪》上所要求的去做,这也是我们出家人应有的威仪,我们也正在学习。刚做这么一点,就得到了引礼师父的认可,给我们增添了不少信心。

经上讲过马胜比丘用威仪摄受舍利弗尊者的故事。在现实中我以前还没见过用威仪摄受众生的事情,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在戒场确实遇到一回。那天也是下晚殿,我们八人也是这样排班不急不缓地往寮房走,其他戒子则比较乱,有位师父就感叹道:“正规军就是正规军,杂牌军就是杂牌军。”旁边的另一位师父听了这话之后特别有感触,可能是想加入正规军行列,第二天早上就来问我们关于金钱戒的事情,想知道以后怎么来持这条戒。因为金钱戒涉及的内容太多,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我们也是处于学习阶段,所以没给他太多答案,只是告诉他:“不摸钱就可以了。”

这应该也算是一个用威仪感化人的事例。人家就是因为看到我们的威仪才想要学习,也要做一名合格的出家人,所以威仪也是出家人的一个法宝。如果没有威仪,别人就会讥嫌的,在家居士也会失去信心,不会恭敬的。

过去就有一个这样的公案:

有一个居士请一位出家人去应供,并准备了一些好布料要供养。在前往居士家的路上,就碰到了一个水坑,这位出家人就跳跃而过。居士一看没威仪,心里就不高兴,于是不打算供养整匹布料了,只供养一半。路上又碰到一个水坑,这位出家人又跳跃而过,居士心里就更不高兴了,连一半布料也不打算供养了,准备供完这一顿斋就完事了。

这位出家人有他心通,知道这位居士心里所想的,当碰到第三个水坑时他就不跳了。居士挺奇怪,问:“你怎么不跳过去呢?”他就说:“我若再跳,恐怕我今天就过不上斋了。”这位居士听了这话就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呢?”这时就知道这位出家人是得道之人,有他心通,于是回心转意,又重新发心要供养。

得道的人稍微做得不好都会遭人讥嫌,何况我们这些凡夫?那就更应该注意了。我们在戒场也碰到过这种事情。

在登完比丘坛后,有的引礼师父就顶礼新戒比丘,认为新戒比丘清净,趁机会赶紧顶礼清净比丘。不过副训阿阇黎就非常不客气地说:“都说新戒比丘清净,要顶礼,我看你们也就从坛上下来到礼四圣这一段时间清净,一回寮房就不清净。”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日中一食,不持金钱戒,所以副训阿阇黎才这么训斥。

日中一食、不捉金钱这也是威仪,每条戒都是威仪。有的戒兄对我们的这些威仪挺认可,为我们平反道:“整个戒场,除了大悲寺的八个人,没有一个清净的。”说的这话真吓人,除了我们几个,他把所有人都给否定了。我们也不敢说自己有多清净,只是在尽力按照戒律上所说的,一步一步去做,其实还差得很远,没想到人家却给予了这么高的评价,真给人信心。所以说,威仪太重要了,无形中就教化了众生,还能给自己增加信心。

五月二十三

今天开堂大师父继续讲解《行护律仪》。

五月二十四

今天放香,大家剃头沐浴。

这十来天是我们学习最紧张的几天。以前是沙弥,只有十条戒,现在一下子成了比丘,有二百五十条戒,如果不赶紧学习,把戒相弄明白,到时候稀里糊涂犯戒了就麻烦了。所以我们除了听律师讲之外,一回寮房就看书学习不敢耽误。亲幢师还在计划背戒本。在这十多天里,利用那一丁点空闲时间就把前面一百五十条戒都顺利背下来了,后面的一百条也很熟悉,只是记不住顺序而已。

五月二十五

今天上午的佛事是“请戒通启”,下午是教“三坛唱念”,晚上是“审戒问遮”。

五月二十六

上午是“回复清净”,并请和尚开示苦行。下午放香。

二十八、苦行

苦行就是在身上燃香或燃灯来供养十方诸佛,这是在受菩萨戒之前所应该做的。《梵网经》上说:见后新学菩萨,有从百里千里来求大乘经律,应如法为说一切苦行,若烧身、烧臂、烧指,若不烧身、臂、指供养诸佛,非出家菩萨。乃至饿虎狼、狮子、一切恶鬼,悉应舍身肉手足而供养之。

为什么必须如此呢?因为行菩萨道非常难,不是一般根机人所能行的。因此菩萨戒者,不能轻易为人授戒。经上说:“计我着相者,不能信是法,灭进取证者,亦非下种处。”所以菩萨法师在为新学菩萨授菩萨戒前必须得考验。佛当年为了成就菩萨道,投身饲虎,割肉喂鹰,身燃千灯,摘目济病,乃至于国城妻子,象马七珍,肝胆血肉,头目骨髓,都可以布施,来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经上说:“观三千大千世界,无有芥子许,非是如来因地中舍身命处。”释迦佛是这样,其他诸佛也是这样。

我们今天发心求受菩萨戒、行菩萨道,也得学习诸佛在因地行菩萨道时,舍身舍命毫不吝惜的精神。虽然现在还做不到,但也得把自己最贪爱的身体舍出一部分,燃一炷香,或一灯,来供养十方诸佛,表达自己为法焚身为众生而舍命的志愿。如果这么去做了,就表明将来无量无边求法利生的难行苦行,从受菩萨戒时燃一香一灯,这一微小之因开始了。

另外燃香或燃灯能消除无始劫的罪业,《楞严经》佛言:“若我灭后,其有比丘发心决定修三摩地,能于如来形像之前身燃一灯,烧一指节,及于身上爇一香炷,我说是人无始宿债一时酬毕,长揖世间,永脱诸漏。”

因此我们八人都想燃顶,还有几人想燃指。不过得戒和尚及开堂大师父都不同意燃指,燃顶也还在商量之中,这可能是佛协的要求。所以我们都在等通知。要是让燃顶,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让燃顶,那我们就在手臂上燃一柱香供养诸佛,算是完成《梵网经》中所说的苦行,然后再受菩萨戒。

下午三点,我们的引礼师父过来,问我们有多少个燃顶的。我说:“有八个。”引礼师父说:“那你叫一个过来,给你们燃一个。”这是一个好消息,虽然我们都想燃,但时间不够,只能给一个人燃。大家于是推举一位师父上去,他一直盼着能在受菩萨戒前燃顶或燃指,这下因缘和合,终于满愿了。这位师父燃顶很顺利,燃得也特别好。

二十九、大悲寺的居士

明天就要受菩萨戒了,来了很多居士,他们也要受菩萨戒,不过绝大部分都自称是大悲寺的居士。我们在戒场一般都是低着头走路,在受菩萨戒时我也没往居士那边看,所以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不过后来听恩师说可能有四百人。他们都自称是大悲寺的居士,可能是曾经在大悲寺皈依或受过五戒,有的也常在大悲寺干活,所以自称为是大悲寺的居士。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儿不高兴,去年的受戒报告上有的师父就提到了,不应该自称是大悲寺的居士。现在我又听到有人自称是大悲寺的居士,所以有点儿不高兴。

后来又想:居士们为什么喜欢称自己是大悲寺的呢?自称是大悲寺的居士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戒常住既不给免戒费,也不提供其他方便。他们之所以这么称呼自己,就是对大悲寺的修行认可,利用这种方式来拥护大悲寺,支持大悲寺,也是给我们几个加油鼓劲。想一想就可以知道,八个大悲寺的戒子去受戒,后面却有四百个大悲寺的居士,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影响力肯定是很大的。

想到这儿,我就没有什么不愉快了,反而是高兴。因为佛法的振兴,不光要靠出家人,在家居士也是很关键的一部分。如果在家居士都能这样来拥护出家人的话,佛法肯定能兴盛起来,所以这也是一个好现象。

居士们既然都喜欢自称是大悲寺的居士,那就得多来大悲寺学学规矩,否则你就是有名无实的大悲寺居士,是个冒名的、假的,这就不好了。在大悲寺把规矩学好了,以后就不用再自称是大悲寺的居士了,别人一看你的行为,就知道你去过大悲寺,学过大悲寺的规矩,有点儿大悲寺的风格在里面,这才行呢。

另外,称自己是大悲寺的居士,那就得多来大悲寺干活,因为你自己都说自己是大悲寺的,不来干活怎么能行呢?居士是护持位,就是从护持三宝来成就自己的。《涅槃经》上就有例子,有一个国王,为了护持正法,虽然被恶势力杀死了,不过他命终之后往生到了阿閦佛国,成为佛的第一大弟子,最终就成佛了,也就是释迦佛。

阿难尊者为什么多闻第一,佛所讲的法都能一字不差地记下来呢?就是因为他在过去生中经常供养一位沙弥,让那位沙弥能有更多时间去学习佛法,所以,阿难尊者今生才能多闻第一。这都是过去生护持三宝,今生才有这么大的成就。居士就得靠护持三宝来成就自己,这才是最快捷的方式。

三十、燃香供佛

五月二十七

下完早殿后,我们回寮,利用其他人过早斋的时间来燃香供佛,发菩提愿,来迎接上午的正受菩萨戒。

在没点火的时候,我心里就想,这点儿小玩意应该没什么的,毕竟自己出家已经两年多了,多少也能长点儿定力,应该不会太痛。当把香炭点着了,燃到根部的时候就开始疼了。哎呀!还真疼,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过这还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这下有点儿受打击了,出家这么久燃个香怎么还这么疼呢?要是燃顶燃指又是怎么一个疼法?本以为自己会有点儿修行不会怎么疼的,可是事实却击破了我的妄想,原来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定力,这都是我慢在作怪。

香炭燃了一会儿,把肉烧熟了就不痛了,剩下来的时间就是等香炭烧完就可以了。边燃香时边发愿,希望自己今生乃至尽未来际都能为佛教尽点儿力,让众生都能离苦得乐,毕竟成佛。这样一个愿其实也是口头上的,发完了,可能一会儿就忘了,烦恼起来时可能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它毕竟是一个好愿。

寂天菩萨在《入行论》上说:这样的愿就是菩提心,叫愿菩提心,世俗的菩提心会退转的。虽然这样,但它能像末劫火那样瞬间就可以把很多罪消灭,还能增长无量善根。我有过体验,我刚开始学佛的时候是诵《地藏经》,也曾仿照地藏菩萨当年那样发过愿,发过愿了以后也就忘了。后来接触到大悲寺,在这儿干了点活,培了一点福报,就想要出家了。不过当时有一点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要出家呢?总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吧,想了几天也没找到答案。后来终于想起来了,以前诵《地藏经》时发过愿的,好了,这就是理由了,所以就不上学了,直接来出家了。这应该也是愿菩提心的殊胜之处。

今天要受菩萨戒,菩萨戒是依菩提心而得戒的,所以在受菩萨戒之前必须发这种愿菩提心。有了愿菩提心的基础,再由菩萨法师如法的授菩萨戒,这就可以得戒了。

我们燃完香后,赶紧搭衣挂钵去大殿准备正受菩萨戒。受菩萨戒时一切都很如法圆满。天本来还是阴沉沉的,但是当授菩萨时,天空就开了一个小口,太阳就露出来了,有点佛光普照的意思。这应该也算是一个感应。

三十一、燃顶

过完斋,我们刷牙洗钵后没多久,有戒兄就来通知我们去燃顶,并说引礼师父已经在法堂等我们。真惭愧,其他戒子燃顶都是请引礼师父帮忙燃顶,而我们则是引礼师父来通知我们去燃顶,有点太不好意思了。

第一次我们燃了三个人,因为下午还有“过梵网经”的佛事。没有时间了,引礼师父说:“等过完《梵网经》再给你们几个燃。”我是最后一个,我的我慢心一直很重,又自以为是的把事情想得简单,这燃顶肯定会没事的,在佛菩萨的加持下肯定不怎么疼。不过把香炭点着时,真正地考验就来了,刚开始时只是一点热,然后热量越来越大,有点疼了,越来越疼,像有个火盆扣在脑袋上,开始有点像受不了了,但不管怎么疼都得忍着,不能动弹,因为稍微一动弹,头顶上的香炭可能就掉下来了。旁边有引礼师父及其他戒兄在念本师圣号,我也没去听,只是心里默默发愿,同时也祈求文殊菩萨加持。也许文殊菩萨真的给予加持了,突然有一个香炭非常热烈地燃烧了一下,烧得我一激灵。不过也奇怪,自此以后疼痛就减轻,心里也更清明了,念佛发愿也都很轻松了。没一会儿,燃顶就结束了。引礼师父吩咐道:“慢慢走,今天晚上别休息,慢慢走,绕佛。”

晚上的佛事是“发愿巡寮”,其他人都可以休息,我不行。因为我是班头,必须代表我们这一班去巡寮的。巡寮之后就直接回寮休息。

燃顶是很好的,虽然疼一点,但这毕竟是供佛,不疼一点怎么能叫苦行呢?如果不苦行,又怎么能断除那个强烈的我执呢?

另一方面,燃完顶后,就有标记了,能让我们和假和尚有所区别了。现在假和尚太多了,听说前一阵还有报道说,有一个出家人搂着女人在大街上逛,民众特别反感,于是去查,结果发现那是披着僧服的假和尚,是个骗子。这只是一个例子,在很多被开发成旅游的寺院,收门票的大都是假和尚,所以说出家人与假和尚必须有个明显的区别才行,否则就会让假和尚在社会上招摇撞骗,严重影响了佛教的形象。

假和尚的现象不光现在就有,在清朝肯定也有很多,所以顺治皇帝下令让所有的出家人在头上烫戒疤,以此来让真出家人与假和尚有所区别,这种办法在过去也是可行的。

我们在行脚乞食时就碰到过这样的例子,那些老百姓都被假和尚骗怕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去分别真出家人和假和尚,于是就从头上的戒疤来区分:有戒疤的就是真的,没有戒疤的就是假的。不过现在已经有人在废除燃顶,说这种方式有伤身体,太残忍。如果真正废除了燃顶,以后人们就更没办法去辨别真出家人与假和尚了,因为假和尚同样是光头,也穿着出家人的衣服,从外表上根本分辨不出来,他们披着出家人的衣服干着非法的事情。对于佛教来说,简直是一个大灾难,这样下去,佛教迟早会被他们弄垮的。所以说,燃顶这个制度不应该被取消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靠戒疤来辨别真假出家人的办法也不是最佳办法,甚至有点过时了。因为现在科技发达了,听说戒疤可以用激光来做,而且还不疼,做完了,想取消的话,去大医院动个小手术就可以了,所以烫戒疤这个办法也不是长远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戒律,不摸钱的就是真出家人,摸钱的就是假的,这样的话,假和尚一个也跑不掉。所以说不捉金钱是佛给我们出家人的一个宝贝,它就像照妖镜似的,真的假的,一照就出来了。

我们可以用南传佛教来做对比,同样去乞食,南传佛教的在家人会跪在路边供养,因为他们那边的出家人不摸钱,所以对于在家人来说,出家人都是清净的,都是福田,应该以最大的供养心来供养。这样的佛教肯定会长久住世的。

我们汉传佛教的出家人去乞食,在家人很多不愿意来供养,认为又是假和尚来骗钱了,说:“你们和尚别来化缘,我看不见你们我就阿弥陀佛了。”这就是和南传佛教最明显的差异。在戒场听律师讲过一个例子:有人问一位居士:“你怎么不学佛了?”他就说:“学不起了,每次到寺院,师父就让我做功德。我做功德,师父就欢喜,不做师父就不高兴。”

这都是金钱捣的鬼,把佛教搞得乌烟瘴气,一塌糊涂,居士们一点信心都没有了,这样的佛教前途很渺茫的。所以说金钱戒是每位出家人必须严持的,因为它不光能区分真假出家人,更关系到正法的久住。如果出家人不去持这一条戒,几十年后,佛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那都很难说了。

五月二十八——五月三十

这三天都在听道义律师讲菩萨戒。

三十二、燃指

五月三十的早上刚一开灯,一位师父就来向我忏悔。我说:“你又犯什么错了?”他说:“我燃指了。”这下麻烦了,常住不让燃指,恩师也不同意当时燃指,他偏偏不听话,自己偷偷给燃了。既然已经燃完了,也长不起来了,没办法了,我先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向恩师报告了这件事,让这位师父先向恩师忏悔,这是必须的。恩师也很生气,给予了很大的“加持”。

的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恩师偷偷做呢?而且这还是戒场,不像是在自己寺院,影响不一样。以前看过关于燃指的故事,他们燃指是必须征得师父同意才行,首先向师父请示说要燃指,师父就问:“你想燃指,你的定力修得怎么样啊?”

他说:“我的定力修得很好,就是把我的身体砍成一片片的,对于我来说,就像木头一样。”

他师父就说:“哦,那行,你燃吧。”他这才去做。

所以燃指时必须得请示,师父看你定力够了才能让你燃。恩师当年燃指,那也是非常厉害的,听恩师说:“燃指时,烧着烧着就睡着了,等醒来时,手指头还在烧着呢。”我可是服了,燃指还能睡觉,那才叫功夫。我燃顶时,还疼得不行,使劲忍着才过去。

虚云老和尚当年燃指时只是刚开始有点痛,然后心渐清定,最后智觉朗然。在燃指前,虚云老和尚还是重病在床,燃完指后,就能起来拜佛,病也好了。这都是功夫。我们没这个功夫,所以向恩师请示想燃指时,恩师一般都是不同意的。这位师父自己偷偷燃了两个指头,恩师也没办法,燃完了也长不起来,只能是狠狠加持一顿完事。

这种私自燃指的作法可能不太好,我们受戒归来后,恩师特意为我们开示了一番,恩师说:“虽然你有你的道理,但你已经与无我有所违背。虽然有善法,但你的收获要低。《金刚经》讲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其他的没有意义。它虽然也是善法,但离无为法还差得很远,要吸取教训。你们受了菩萨戒,永远不要有我,老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有我,有我就不能得到无为法。无为法要和善法区别开。我们现在不是恶法和善法的区别,而是无为法和善法。”所以说,恩师不同意,那就不燃,依教奉行。与无为法相应,这个功德会更大。也是普通凡夫与菩萨无为的区别,这里一定要注意。

六月初一

今天有施主供千僧斋,我是赶不上这趟斋了,因为恩师说了,今天必须带那位燃指的师父去做手术。不过这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虽然打千僧斋时会有阿罗汉来应供,但是我也不认识,错过了就错过了,先听恩师的话,把眼下的事情办好再说。

我与那位师父先去开堂大师父那儿忏悔,然后请假。庆幸的是,开堂大师父并没有呵责我们不听话,反而指出燃指的方法不对,应该怎么怎么燃才对,燃完后应该怎么处理。真是太慈悲了。

手术是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忻州做的,前年行脚我们可能从这路过,这也是因缘。一切都很顺利。当我们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七点三十了,正好赶上诵戒,什么也没耽误,可能是文殊菩萨加持。

六月初二

今天开堂大师父开示并继续讲解《行护律仪》。

六月初三
、初四

这两天主要是请达云法师讲《遗教经》,不过没有讲完。

六月初五

今天上午得戒大和尚为我们开示了一番,然后就是开堂大师父为我们讲《行护律仪》。

六月初六

开堂大师父教我们怎么挂单,以及一些丛林常用的规矩。

六月初七

今天上午本应该是“新戒告假”,但得戒大和尚有事,改为开堂大师父为我们讲“受戒以后”的问题。主要是担心我们出了戒常住的山门就没人教没人管,想学东西也没地方可以学,于是苦口婆心地又给讲“受戒以后应该怎么做怎么学”。下午则是扫塔,塔院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一共有5座小石塔。开堂大师父一一给我们介绍,然后按祭祖的仪轨进行供养。大师父今天特别高兴,一路上给我们谈起过去老和尚的不朽事迹,让我们这些后辈念怀祖德,继承和发扬老和尚光辉典范与德行。

六月初八

今天上午的佛事是“新戒告假”,受戒圆满向得戒大和尚告假。戒和尚说:“今天是最圆满的一天,大家都皆生大欢喜。最好的席也有个散的时候,最好的戏也有完的时候。我们今天告一段落,但却又为我们新戒子掀开了一个新的段落,五年学戒,这才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就是发戒牒,发奖品,然后就是“新戒出堂”,戒期圆满了。开堂大师父给我们这些戒子一番训诲之后,就把我们交给客堂,算是完成了教导新戒的任务。然后就是向知客师父告假,这五十三天的戒期就算圆满了。我们在戒堂过了最后一顿斋,就跟随亲舟师父踏上了归程。

三十二、回想五十三天

戒期早已过去,但学戒才刚刚开始。回想起在竹林寺的那五十三天,很多事情都历历在目,估计一辈子都能记住。得戒大和尚也说:“你们要记住常住,这里是你们圆满三坛大戒的地方,是你们成就的地方,也是给你们成佛打基础的地方。”

在那五十三天里,诸位师长对我们是千锤百炼,完全是用心血浇灌我们,一样一样地教,一遍一遍地讲。不是像世间老师教书那样随便教一教就完事了,而是尽心尽力地教,想尽办法让我们全学会了才行。是想把这个法,这个传承传下去,不能让它断绝了,该注意的地方都一一提醒,一点一滴都想让我们学会。

这都是戒常住的大慈悲,在成就我们这些戒子。得戒大和尚说:“这个戒期是五十三天,是民国以来最长的一个戒期。你们是来学习的,不要因时间长而难过,这五十三天也是一个熔炉,是一个锻炼的过程,是给大家成就的一个机会。”

常住就是这么慈悲,生怕我们学得少,学不会,特意延长了戒期,又请了这么好的师父来教导我们,就是想让我们多学一点,因为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开堂大师父就说了:“你们一旦出了戒堂,以后就没人教没人管了,那时候想学点东西也不可能了。”

其实常住不延长戒期,三十天或二十天也行,随便找一位师父教一教也行,根本用不着跟我们讲这么多。可是常住怕我们不成才,所以才这么用心地教育。《禅林宝训》中就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位很有成就的禅师,有人就问他:“有的人很有道心,来这儿求法,你怎么也不说句话教导一下;有的人没有道心,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劝勉一下呢?”

禅师说:“哎呀,过来的自然就过来了,我还能说什么?过不来的自然就过不来,我说什么能让他过来呢?”

戒常住不是这样啊,不管我们是不是法器,都把我们平等对待,都想让我们了生脱死,超凡成圣,将来做大善知识,这也是戒常住的大慈悲。

要是在以前,哪有这么好的机会?想学一个佛法,那是太难太难。有人想念观音菩萨圣号,但不知道怎么念就念“南海大士”,因为没有人教。过去有一位老和尚教小和尚念六字大明咒,给念成了“嗡嘛尼叭咪牛”,有一位师父就告诉小和尚这样念不对,应该念“嗡嘛尼叭咪吽”。小和尚就去问老和尚,老和尚说:“别听他的,咱爷们‘牛’了一辈子了。”那都是没人教没人管啊。我们太幸福了,常住给我们这么好的学习机会,真的应该感恩戴德。

我想啊,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也只能好好学戒,把佛法弘扬下去,让未来的众生都能有机会听闻佛法,都能够走上了脱生死的这条道路,以此来报答常住栽培,报答三宝深恩。

三十四、总结

戒期已过去将近半年了,经验教训总是有的。让我感触最深的还是沙弥阶段的教育,因为我们与其他戒兄弟相比,并没有其他长处,只是在恩师的慈悲教导下多了两年多的沙弥教育。正因为有了这两年的沙弥教育,让我们脱胎换骨,与其他戒兄弟相比,就有所不同了。所以引礼师父对我们特别认可,说我们持戒清净,从我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这就是沙弥教育的重要性。

虽然现在不是沙弥,已经受了比丘戒,成了比丘,但由于我们在沙弥阶段所受的教育不一样,当了比丘也和其他戒子不一样。就像两块面团,加入的东西不一样,蒸的时间不一样,虽然都是在同一个蒸笼里蒸,但最终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有的是馒头,有的是包子,有的是面包,各个不同。就拿戒律来说,戒体有上中下三品,律师在给我们讲得戒教育时,就说:“只求自己解脱为下品心,得下品戒;既求自己解脱,也想利益他人,是中品心,得中品戒;发心护持正法,并使众生都能圆满成佛为上品心,发这种心才能得上品戒。”

怎样得上品戒?律师说了,要发上品心。那怎么发上品心?律师没有讲。不过《沙弥律仪要略》上讲了“梵语沙弥,此云息慈,谓息恶行慈,息世染而慈济众生也。”发上品心就是发慈济众生的心,不过它首先要息恶。恩师说了:“息恶很重要,这是沙弥的第一步,也是僧伽的第一步,更是佛法的第一步。”息恶就是息世染,对世间产生厌离心,有强烈的愿望要出离世间,这样才能发心引导所有众生也出离世间,究竟成佛。发这种心应该才是上品心。如果自己根本就没有出离三界火宅的心,光照着四弘誓愿去念,念上几万遍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说,想得上品戒体,肯定得先息世染。沙弥阶段就是息世染的一个过程,如果没有这个过程,想得上品戒,应该是不可能的。我不知道我得的是不是上品戒,不过应该有点希望,毕竟恩师在我当沙弥时,已经给我授了沙弥十戒,又提供了两年多的沙弥教育,让我们去息世染,同时发大乘心。得上品戒的基础都已经给我们打好了,如果自己也做好了,得上品戒应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沙弥律仪要略》上又说:“沙门事大难作。”以前当沙弥时不懂、不清楚,现在受了比丘戒,肩上就有担子了,马上就知道沙门事大难作是什么概念了。沙门到底是什么事大难作呢?就是戒律。沙弥才十条戒,比丘有二百五十条戒,每条戒又衍生出很多小戒,一下子就有一两千条戒,像一张大网似的,想把它收到手里,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戒律还只是止持,还有作持,有一百多个羯磨法,这都是比丘应该学会的。

“佛制出家者五夏以前专精戒律。”当把这些比丘应该学的东西堆起来放在我面前时,估计得有一米高。我感觉它像一座大山,用五年的时间去把它铲平,那真是太难太难。

这只是佛为我们定的五年短期计划,五年不会,那就得继续跟随师父学,一辈子不会就得学一辈子。这只是戒律这一块,还有定,还有慧,哪一样也不比学戒轻松。自己学会了,还得教给其他人,还得度化其他众生,这一辈子是没完的。两辈子、三辈子,尽未来际也完事不了。

沙弥阶段干什么呢?就是为将来的比丘阶段打基础。虽然沙弥只有十条戒,但沙弥是随学比丘,比丘的二百五十条戒,沙弥也是都应该遵守的,也是不能违犯的,违犯的话,沙弥也有过失。不过沙弥不能看比丘的戒律,只能通过白师来学习。

《沙弥律仪》上说了:“凡所施行,当先白师。”干什么事时都得问一问:这可不可以做,那可不可以做?师父告诉可以那就可以,师父说不可以就不可以。不能做的一旦去做了,就得犯错误了。犯错误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大错误就得堕地狱,小错误也有可怕的果报。有的错误看着小,但它能障道,障碍得定、得解脱。

我以前当沙弥时就很不注意,不怎么白师。现在受了比丘戒,一看戒条,以前犯的错误太多了,所以我坐香时就坐不好,一上坐就昏沉,这除了个人业障之外,和戒律不清净应该也有不少关系。这是我的一个教训。

所以做什么事情得白师,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情,而是自己不懂戒律,不明是非,要借师父的智慧来判别。这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不白师,自己不光犯错误,同时也失去机会了,将来受了大戒还得重新开始学。如果这时候学会了,将来就轻松了。所以沙弥阶段也是一个学戒的过程,这个学戒是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学,从白师中学,如果缺少这个阶段,受了大戒之后就会缺很多的。

在戒场的时候,律师就问所有的沙弥:“如果我手里有一个苹果,我说这个苹果不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不?你会怎么处理?”这是问我们作净的方法。所有的戒子里,只有我们八个人举手,其他戒子不懂,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那么长、那么合理的沙弥教育阶段,所以沙弥应该懂的东西不会。在戒场只有五十三天,不可能全面学习,回去之后就更不会了,这就得犯错误了。

所以说,沙弥阶段就是跟随比丘学习的阶段,也是比丘的预备阶段。这段时间如果没学好,刚受完大戒,马上就犯错误,因为你不懂。有的就算懂,那也做不到。就拿不非时食和不捉金钱这两条戒来说,虽然懂,但他做不到,因为没有沙弥阶段的这个训练,受完大戒后仍然做不到,马上就犯错误。所以副训阿阇黎就训斥说:“都说新戒比丘清净,我看你们也就是从坛上下来到礼四圣这段时间清净,一回寮房就不清净了。”

我们是占了大便宜,在恩师足下出家,受了沙弥戒,又接受了两年多非常正规的沙弥教育。在沙弥阶段就知道某些事情是比丘师父所不应做的,所以受了比丘戒之后我们就知道怎么去避免犯错误。虽然不是全面了解,但知道这些就够我们用一段时间,我们再利用这一段时间去学习来弥补漏洞,这就从最大程度上避免犯错误。

所以说,沙弥必须得有两年多的学习阶段,这个学习阶段就是为将来受完大戒,从沙弥十戒过渡到比丘二百五十条戒提供一个缓冲时间。有了这个缓冲时间,就能保证比丘阶段的顺利进行,否则的话,刚受完比丘戒就是整天犯错误,整天忏悔,忙都忙不过来。

沙弥阶段除了学习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培养持戒的心。如果连沙弥十戒都持不好,比丘的二百五十条戒就更不用说了,进受比丘大戒就没有意义了。

比丘戒有二百五十条,沙弥戒只有十条,当沙弥时就是要利用这十条戒来磨炼自己。就像挑东西似的,刚开始时没有挑过重担,只能挑五十斤,而且还走不了太远,所以就得用这五十斤的担子来不断锻炼。锻炼上两三年,五十斤没有问题了,而且很轻松,走多远都感觉不费劲了,这时候才可以添加重量,到一百五十斤或更多一点都没问题。如果没有用五十斤来锻炼上两三年,一下子挑一百五十斤,肯定是不行的,连挑都挑不起来,更别说迈步了。

沙弥阶段也是这样,这十条戒就是锻炼自己的过程,只有把这十条戒持好了,有宁死不去犯戒的持戒心,达到这个程度了,才能把比丘的二百五十条戒持好,否则的话,就被压趴下了。我们受完比丘戒后,有的戒子一看戒条,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是知道出家有这么多戒条,我就不出家了。”他就是因为没有接受沙弥阶段的那个锻炼,一下子跳跃到比丘阶段,就被比丘的重担压垮了。

我们在恩师足下出家,是一种幸福,不光有沙弥戒,更有两年多甚至更长的沙弥教育。有了这一段时期的教育,戒在我们眼里不是一种束缚,而是一个宝贝,是救命的大宝贝。

我们在恩师的教导下,有这么好的沙弥教育阶段,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体会。如果没有这么一个阶段,就不会有这种欢喜心,可能会像那位戒兄一样“我要是知道出家有这么多戒条,我就不出家了”。所以这个时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如果没有正确的沙弥教育这一阶段,他对戒律的认识就会有偏差,想学戒也学不会,甚至会错解佛意。有一位佛学院的老师,他给学生解释“不得斩伐草木,垦土掘地,合和汤药,占相吉凶,仰观星宿,推步盈虚,历数算计”这句话时,是这么讲的,他说:“‘不得斩伐草木,垦土掘地’是讲要适度,不可贪求供养;‘不得畜养畜生’是不让自己有鸡狗猪牛羊的习气;‘合和汤药’意味着搬弄是非;‘占相吉凶’是指随意为人通灵算命所讲的话让人心生无知,影响成佛之路;‘推步盈虚,历数算计’是印度外道故弄玄虚。”

这几句话本来是讲比丘不得邪命生活,结果被他一讲,好像都可以去干,只要不过分就行了。他为什么这么解释呢?就是因为他对戒的认识不正确,认为戒是束缚,于是想从中找方便,找所谓的圆融,所以就把那几句话解释成那样,颠倒是非黑白。这真是以盲引盲啊,他是否故意歪曲也未可知。我们在恩师身边出家,又得到这样正确的教育,那是多幸运的事情,应当珍惜才对。

沙弥阶段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好处,那就是去毛病习气。这一点恩师给我们讲了挺多,恩师说:“沙弥是身份卑微阶段,你的身份处在这个时期,你的学习才能施以特殊的教育,这个特殊教育离开沙弥阶段就很难去完成了。”以前我对这句话不重视,现在后悔了,不过也来不及了。

当沙弥的时候,心真的是很卑微、很低下的。一位沙弥师曾对我说:“我现在看到沙弥不论他多大岁数,都感觉他和我一般大,我看到比丘师父,我都感觉像是我父亲一样。”当沙弥就有这么一个好处,在大戒师面前就是卑微,没有慢心,知见少,大戒师有什么吩咐,马上依教奉行。让过来就过来,让过去就过去,很少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这时候最能去知见,最能降伏慢心,同时也很容易体会到应无所住。

现在我受了比丘戒,感觉就不一样,变了,很少有以前那种卑微心了,看到比自己大的比丘师父经过,也不再像沙弥时那样侧身让路,合掌了,认为自己和他差不多,只是比我早出家几年。你若是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我就可以跟你生气,谁叫我现在是比丘了呢?慢心就起来了。在沙弥时哪敢啊,不管比丘师父怎么说我,那都是把它当作殊胜“加持”,当作甘露。

在出坡干活时,执事人安排一个活,说:“你应该这么去干。”有时候心里就有想法:“那么去干更好。”就有了自己的知见,与应无所住就不相应了。这都是我在沙弥阶段没有做好,毛病习气没有去掉,现在想改过,太难了。因为已经离开沙弥那个卑微阶段了。恩师说:“沙弥阶段是最好的一个阶段。”以前我不相信,现在相信了,不过已经晚了,因为我的沙弥阶段已经过去了。所以希望以后的沙弥引以为戒,珍惜自己的沙弥阶段,不要白白浪费了,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有的人或许会说:“沙弥阶段既然如此殊胜,那我多当几年沙弥,或当一辈子沙弥得了。”这也是不正确的,因为沙弥就像小孩子似的,小孩子长大了就必须得挑起家里的担子,不能老当小孩,这是责任。沙弥也是一样,沙弥教育一旦完毕,那就得接受比丘教育,接过比丘所应承担的担子,这也是责任。另外佛法的继承和发扬完全是在大僧身上,沙弥只能算是小孩子,未入僧数,不能完成这项任务。所以沙弥应当自我勉励,早日成才,来继承如来家业,这才是正确的。

至此我的受戒报告也就要结束了。我这次能够圆满受戒,完全是恩师、常住、坛上十师以及开堂寮诸位师父的慈悲成就,还有居士们的竭力护持。此恩此德是没办法来报答的,只能是今后努力学戒、弘扬正法,以报答此恩于万一。

最后愿恩师法体安康,法界有情同登彼岸。

二〇一一年二时头陀行脚体会报告(释亲怀沙弥)

二〇一一年二时头陀行脚体会报告

◎释亲怀 沙弥

一心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一心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一心顶礼大悲观世音菩萨!

一心顶礼文殊师利菩萨!

一心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一心顶礼上亲下藏阿阇黎!

上妙下祥恩师慈悲!诸位善知识慈悲!沙弥亲怀能有幸参加今年的二时头陀,这完全是恩师的慈悲加持,诸位大众师以及护持居士的慈悲成全。本想好好写一篇行脚报告作为回报,无奈自己业障深重,而且出家日短,智慧浅薄,写不出好的报告,只好将行脚途中所记的日记处理一下,汇报给大家。若有不当之处,恳请诸位大德慈悲指正。

八月十七 行脚第一天

上午九点左右,大客车把我们送到了去年行脚的终点,我们今年的行脚将要在此出发。此时已接近过斋时间,周围也没有村庄乞食,只

能由

居士供斋。

过完斋后,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出发,走了几程路后遇到一个大弯道,道路呈U字形,还有坡度。恩师带领我们来到路边休息。因为前面的道路太弯,车辆又多,而我们人多,队伍太长,通过这样的路实在很危险,所以眼下只有三个方案供我们选择。第一是趁天黑前通过这一段路,不过护持居士说前面还有挺长一段这样的路,今天是走不完的,而且晚上的住宿地点也不好找。所以这个方案行不通。

第二是另外找一条路,避开这一段危险的路。我们的身后正好有一条小道,也不知道通向哪儿。一位比丘师父想到前面去探路,我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殊胜的任务。我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走,结果顺着小道就爬到了山顶上。山顶上有条土路,可以通车,不过不知道它能通向哪儿,我又顺着它走了几里地,连一户人家也没看到,也没法问路,于是放弃了,准备返回。山顶上的景色虽然非常好,但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一点也不清楚。而且这个地方也没有村子,明天没办法乞食,所以第二个方案是不可行的。

第三个方案就是今晚在这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走。果然,恩师等我回来后就带领大家转移,找到一块稍平坦的地方作为今晚的住宿地点,今晚就在此处休息了。

八月十八 行脚第二天

早上三点左右,恩师招呼大家起来打坐,我于是赶紧坐了起来。同时见恩师继续往前走,我立刻猜测到恩师可能要去方便,于是赶紧准备热水。我刚要起身,不过两条腿已经麻木得不好使了,站不起来了。正当我不知怎么办时,有两位师父跟在恩师后面过去了,估计他们也是要给恩师送水。我一见此情景,懒惰的心就生起来了,就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算了,已经有人过去了,我就不起来了,反正腿已经麻了。

这时亲幢师也起来了,他听说恩师去方便了,立刻从睡袋里爬出来道:“我去给师父送水。”我赶紧把保温杯递了过去。

亲幢师去给恩师送水了,而我的心却又翻腾起来了,很不是滋味。因为我又发现我对恩师的恭敬心还是远远不够,根本就没有以恩师为主,而是以自己为主。腿麻了就不给恩师送水,这是一个多么不是理由的理由。腿麻了可以揉一揉,缓解一下就可以起来,而我却什么也不去做,赖着不动弹,还找一个“已经有人过去给恩师送水”的理由来骗自己。再说,就算有人给恩师送水了,但那水也很可能是冰凉的,用凉水给恩师洗手,不知道恩师的手要过多久才能热乎过来,幸好亲幢师现在把热水送过去了。

这次没给恩师送上水,虽然自己内心里做了检讨,不过晚上给恩师送热水洗手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因为我休息的位置离恩师太远,恩师什么时候起夜我根本察觉不到,总是把这个最关键的时刻给错过去了。所以恩师在晚上最冷的时候依然只能用冰凉的水洗手,行脚的这十多天基本上都是这样。我为这件事也挺发愁的,直到行脚的最后那天晚上,我才想出解决的办法:在睡觉前我只要把保温杯放在恩师的绳床边,这样恩师随时都能使用上热水了。真是太笨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到最后一天才想明白,看来恩师在这十多天的晚上没能用上热水,完全是我的责任,向恩师忏悔!

今天没找到村庄,所以没有乞食,由居士供斋。过斋地点在一小路边,前面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很多大石头;后面是一树林,还算阴凉,很适合我们休息。

过斋前,有几位太原的居士前来拜见恩师。去年我们行脚路过太原时,他们就见过我们,现在他们得知我们行脚的位置之后,于是赶紧赶了过来。并告诉恩师道:“去年来的两个女众,她们也将要出家了。”恩师很高兴,说:“好,这行脚总算没白行。”

过完斋后,又来了很多居士拜见恩师并请恩师开示,恩师一一给予解答,直到各位居士全部欢喜离去,恩师才带领我们出发。

今晚的住宿地点在国道边的一条小道上,往前走不远就是一条干枯的河道。晚上休息时我刚躺下没一会儿,就被一阵手电光给照醒了,我还以为是起床的信号,于是赶紧爬了起来。刚把上面的塑料布一掀,结果发现大家都在休息,还不是起床的时候。原来是两位派出所的同志得知此地有三十多名来历不明的人在此过夜,为了治安的需要,所以过来巡视一下。不过来的时间不巧,大家都休息了,而护持的王居士与刘居士则不想让他们打扰我们休息,也就跟他们介绍寺院的情况以及头陀行,并说:“你们可以在网上看一看,上面有介绍。”希望他们能理解,不要打扰我们休息。不过派出所的同志还是将信将疑,始终想证实一下,于是就把我给晃醒了。

他们见我醒了,就找我要身份证看一下。我于是把复印件给了他们,他们仔细核对了一下,确实无误后就找我要了法名与俗名,并抄了身份证号就走了。临走时还说:“你年纪还挺小,怎么就看破红尘?”我没回答,心想:世间这么苦,又有什么看不破呢?中午大连的王居士跟恩师聊天时就提到房子的问题,说大连的房价是一万二一平,根据计算,一个普通工人要从唐朝干到现在才可以买到一栋房子。活得这么辛苦,不出家干什么?还是出家好,出家了就不用愁房子,不用愁事业,不用愁儿女,世间的一切都不用愁了,只要好好修行不就行了!

派出所的人走后,我终于又可以休息了。

八月十九 行脚第三天

早上三点左右,恩师让大家起来打坐。由于此段国道不是很宽,车辆又多,我们的队伍又长,所以早上天未亮时很不适合行脚,怕发生意外。恩师让大家打坐到五点多才开始出发,走了几段路就到了过斋时间,今天的过斋地点在一河滩上。

过完斋没走多远就开始下起小雨,雨并不大,但一直下个不停。恩师领着大家走了将近十里路,来到一高速公路桥下避雨。

在休息时我就感觉到小腿有点酸痛,我猜测其他师父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于是问旁边的亲幢师道:“你小腿疼不疼?”

亲幢师回答:“疼。”“那我给你两个膏药吧。”我背包里还有膏药,结缘几个给亲幢师,正好可以减轻负担。

亲幢师说;“你还不如给我两个自热贴。”

“好,那我给你去找。”我背包里没有自热贴,管药的亲一师可能有,最好还是让亲一师给大家每人发两个,这样不光可以完成我对亲幢师的承诺,还可以给刚被雨浇过的大众师一点温暖。我打定主意后就去找亲一师,让他给大家发一发自热贴。亲一师不理解地说道:“现在就发呀?”

我自以为是地说道:“可以,给大家膝盖上贴两贴吧。”

现在才三点左右,有时还有行人和车辆通过,这发自热贴确实有点不妥。但我为了完成自己对亲幢师的承诺,也就没考虑那么多,以老沙弥的资格告诉他道:“没事,去年行脚下雨的时候就给大家发了自热贴。”

亲一师一听这话,就再也没有理由反驳了,立刻依教奉行道:“好,我现在就去。”他于是找了两位发心的沙弥师一起给大众师父发自热贴,而我则回到自己的位置写日记。刚写没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很想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发自热贴的,希望他们别把这件事情办砸了。我起身没走几步,就看见发自热贴的那三人正低头往回走。我过去问道:“你们怎么发这么快?”也不知道是谁,小声回答了一句:“被‘加持’了。”我当时心想: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呢?还被“加持”了,我去看看。我抬头瞅,只见恩师正在给居士开示呢,现在过去发东西,不被“加持”才怪呢。

他们三个提心吊胆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我一看情形不对,也悄悄回到自己位置。不过此事还不算完,没一会儿,亲融师父来了,对他们三人说道:“你们三人闲着没事做,去把那边清理一下。”他们三人非常听话地接受了这个处罚,迅速地去清理场地了,而我却什么事也没有。

看着无辜的他们遭到处罚,而罪魁祸首的我却逍遥法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们三人在恩师以及执事师父加持下消除了很多业障,而我却增长了很多毛病。其中自作主张就是最大的毛病,它直接反应了我内心的骄慢以及对恩师对常住的不恭敬。

恩师在行脚前曾一再强调:“行脚在外要有整体性,一切都得听从指挥,有什么事都得与执事人打招呼,不能私自行动。”然而我就是不听话,不光不请求执事师父,还指挥别人干这干那,真是胆子太大了。在此向恩师及那三位沙弥师忏悔,希望大家能听我忏悔,令我清净。

八月二十 行脚第四天

还是和前几天一样,三点左右起来打坐,到六点左右背上背包出发。

一次在休息时,我又跑去给恩师按摩,护持行脚的

居士也过来培福报,他给恩师按左脚,我给恩师按右脚。

居士对他的手劲很有信心,边揉边问恩师:“是不是他们的手劲都没有我的大?”

恩师瞅着我笑道:“他的手劲没你的大,但他拼命往里抠,比你的疼。”


居士转过头来问我道:“你往里抠,有没有揉啊?”

我从来没学过按摩,就是看亲幢师给恩师按摩,我也跟着按,根本就没有什么固定手法,想怎么按就怎么按,恩师也不分别,随便我折腾。现在

居士这么一问,就把我这个非专业、非业余的按摩技术问得露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让恩师帮我回答,因为恩师是当事人,感受最准确。

恩师替我回答道:“他就是使劲往里抠,抠完就完事了。”


居士一看我这么折腾恩师的腿,教我道:“你得揉,把气血活动开,这才有效果。”

如果不是

居士这么问恩师,我还真不清楚我的按摩手法有这么差劲,我还一直认为挺好的,原来恩师是怕打击我,所以才不说。给恩师按摩时,就是感觉恩师的肌肉非常结实,一般人按不动,于是使劲按,也没怎么考虑恩师的感受,结果造成这样一个效果。难怪恩师昨天还说按摩的次数太多了,估计是说给我听的,因为我不会按,按得太疼还没什么效果。真是不应该,向恩师忏悔。

说实在话,恩师其实根本用不着我这个非专业、非业余的人来按摩,这只是在给我一个培福报的机会。因为修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若没有福报,想修行也就修不下去了。恩师曾经跟我们说过:没有福报就像在沙漠里的人没有水没有粮食似的,虽然他想穿越沙漠,信心也很足,但只能会渴死饿死,根本穿越不了沙漠。

我也是一个福报很少的人,所以恩师巧设方便,给我培福报的机会,好让我有足够的资粮度过生死苦海。这就像一个长者带着一个小孩,一起乘船渡过大海似的,长者拥有很多的白面,小孩只有一点点苞米面。那小孩的粮食不够,肯定是渡不过大海的,只能饿死在船上,这位长者就发慈悲心,把那个小孩的苞米面与自己的白面混在一起。过了几天后,那位长者就对小孩说:“你那苞米面用得差不多了吧,我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用完。”然后两人一起去看,没想到苞米面还没用完。这样不断检查了很多次,苞米面依然没有用完。小孩在长者的照料下,始终是没饿着,平安地渡过了大海。

现在恩师何尝不是这样?为了让弟子能有足够的资粮渡过生死苦海,以种种方便给弟子提供培福报的机会,也就是把弟子那点微薄的粮食掺和到自己的粮食中,好让弟子不至于断粮而走不下去。现在恩师把这个培福报的机会给了我,没想到我还做不好,真是太不应该了,忏悔!

从早晨开始就一直下小毛毛雨,路上有水,而且特别泥泞。我最不喜欢这样的下雨天,因为路面水太多,鞋没一会就湿了,湿鞋穿在脚上很不舒服。不过出家人不能考虑那么多,不管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舒服也好,不舒服也好,都得往前走。“有什么条件就修什么条件。”这是恩师传授给弟子的一个非常殊胜的法宝。

今天的小毛毛雨就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加持,不但把我的鞋袜湿了,还让我鞋底沾了一块总也甩不掉的泥,让我一直很无奈。一位比丘师父的眼睛很厉害,一眼就看到了我那被黄泥裹住的鞋,很关切地说道:“亲怀,你的鞋又湿又脏,怎么不洗一洗?要不我帮你擦一擦?”我赶紧谢绝,不敢劳烦大戒师为我擦鞋,因为我的福报本来就少,今天就空钵了,我要是再把福报消耗了,明天恐怕还得空钵。

听了那位比丘师父的建议后,我也觉得应该把鞋好好洗一洗,否则塑料布会被我的大泥鞋弄脏。一次方便时,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来到小河边把鞋子洗了,还把袜子洗了,因为另一位比丘师父曾对我说:“把袜子洗干净,干得快。”

我边洗就边觉得不对劲, 我独自来河边洗鞋子,既没请求恩师,也没和执事人说,这样对不对啊?唉呀,看来我又犯错误了,又是在自作主张,又得忏悔。洗完鞋后,回到队伍中,毛病习气又上来了,忏悔的心退了下去,始终张不开嘴向恩师发露忏悔,这又犯了一个覆藏的过错。现在借着这个机会,在大众师父面前一并发露忏悔,恳请诸师慈悲听我忏悔,令我清净。

自作主张真是一个最大的毛病,因为一旦自作主张就说明已经随着贪嗔痴了。就像这回洗鞋似的,正因为看不破这个臭皮囊,贪图一个舒服,于是找了一个借口,随顺自己的贪嗔痴,自作主张就把鞋洗了,把袜子洗了。

为了避免沙弥自作主张的毛病,《沙弥律仪》中就有“凡所施行不得自用”这一条,干什么事情都得白师。恩师也一再教诲,“沙弥干什么事情都得跟师父说,不能自己做主。”可是我习气毛病重,老是不听话,老爱自作主张。作为一名沙弥就得老老实实的,什么事都得听恩师的,不能听自己的,如果听自己的能了生死,那就用不着来出家了。出家人就得跟恩师学,老老实实按照恩师的话去做,这样才能有了生死的可能。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直没做好,老是不能做到依教奉行,老喜欢自作主张。出家将近两年了,这个毛病始终没改过来,很惭愧,再次向恩师忏悔。

今天晚上在桥洞下的路上休息,路是刚修好的,也没有车通过,挺安全的。

八月二十一 行脚第五天

早上三点起来打坐,六点左右出发。雨虽然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我们走了几程路后,天又开始掉雨点,恩师带领我们来到一处高架桥下避雨。休息了一会就到了乞食时间,恩师决定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就在此地乞食过斋。

过斋后休息了一会就立刻出发,因为恩师有穿越离石区的打算。不过老天不配合,当我们刚要进入离石区时,天又下起了雨。周围也没有避雨的地方,没办法,只能披着雨具一直往前走,走哪算哪。走了一段路后,恩师领着我们穿过一片泥泞的工地,来到一桥洞下。桥下是混凝土地面,很平整也很干燥,这算是行脚这几天来找到的最好的休息地点了。我心里暗自庆幸道:“在这种下雨天还能找到这么好的桥洞,真的太好了。”行脚在外很容易就生起知足之心,这也算是行脚的一个功德殊胜的地方吧!

我们放下包,没一会儿,就来了一中年妇女,她得知我们要在这地方休息时,很大方地告诉我们道:“这里太冷了,我那里有一排房子,正好够你们用。”

恩师告诉她道:“谢谢,我们不住那儿,住这儿挺好的。”

她还以为我们是在跟她客气,还是一再地邀请我们过去。估计她没见过这样的出家人,给他们房子还不住,非得要住桥洞。

恩师向她解释道:“我们出家人行脚不住民房。”

她也向恩师解释道:“我那不是民房,是厂房。”并使劲地劝说道:“这里不行,太冷了,晚上水大了还会冲过来。”

恩师回答道:“没事没事。”

她见我们这样坚持,知道再怎么劝说也是徒劳的,于是放弃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掏出来几张大红钞票,说是要供养。动作非常迅速,一下子就把这些“毒蛇”扔到恩师的绳床上,以至于在旁护持的居士来不及拦截。恩师赶紧叫旁边的护持居士把钱还给她,并给她简略讲了出家人不能摸钱的戒律,还让人结缘给她一些光盘。经过好一番解释,这位中年妇女终于被劝说走了。

恩师评价这位中年妇女道:“这人还是有福报的。”

我有点疑惑地问恩师道:“是不是有慈悲心就有福报?”

恩师慈悲回答道:“也不全是,慈悲心也是福报的一部分,有慈悲心也不一定能碰到我们,她是在福报的驱使下才见到僧人。”

这位中年妇女走后没多久,又来了一位中年男子,他也是附近的居民。他见我们在这个桥洞休息,于是来看望我们,想了解一下这群从来没见过,并且与众不同的出家人。我们稍微给他介绍了出家人行脚,以及咱们僧团的一些情况,并结缘了一些法宝给他,他很高兴地回去了。

不过没多久,他又冒着雨,扛着两箱矿泉水过来了。估计他是从居士那里得知,我们在午后不再接受食物供养,所以亲自搬了两箱水来供养。他供养完水之后,就对执事师父说要供斋,还问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他明天早点准备食物,让我们在这儿等他,他说他九、十点钟就送过来,让我们吃完再走。他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的行脚乞食生活就是要锻炼我们应无所住的心,假如我们在这儿等吃的,那就有所住了,也不能算是行脚乞食了。再说,作为一名行头陀的出家人,就得有忍饥忍饿的准备,我们不可能为了一顿饭就原地等待人家供养。执事师父告诉他:“我们明天随缘就走了,不能等,如果你能找到我们,那你就在十点前送过来就可以了。”他同意了,找护持居士要了一个电话就回去了。

这两个人都是有福报的人,不光能见到僧人,还能以恭敬心来供养,这就培植了非常大的福报。佛在世时就有很多证果的圣者,那都是他们在过去生中曾供养过三宝,有的也就是供养一钵饭、一朵花、一盏灯,甚至什么也没有供养,只是以恭敬心侧身让道,凭借这点微小的善行,就能让他们见佛闻法,最终成就圣道。因为三宝是极为殊胜的出世福田,种下去的种子虽然小,但结的果实非常大。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水泥地面攒成的水开始向我们的休息地淌了过来。沙弥全体出动,用方便铲以及小锹取土,在我们休息地的外围建了一个小坝,把水引到旁边。休息地保住了,我们也放下心来,也都回到各自的位置干各自的事情。

夜幕降临,恩师吩咐大家收拾好绳床等,准备休息。在下雨天的城市里,还能有这么好的休息地方,真是太好了。我躺在睡袋里,非常知足地享受着这份安乐。不过这安乐也是无常的,随时都会失去的,所以不能对它产生任何的贪着。

我躺下没多久,就听见桥上有人在叫嚷,好像在吵架似的,不过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们,桥下除了流水声外,依然是一片寂静。但是没一会儿,从河道上开过来一辆车,停在我们休息地边上,一下子把这片清净气氛打破了。这时有人去请恩师,因为这类事情是由恩师或执事人来处理。车上下来的人既不问我们是干什么的,也不出示证件,光说他是桥道管理处的,这条桥归他管,还满嘴酒气地命令道:“你们晚上不能在这睡,现在是汛期,晚上一涨水都能淹到桥面。”

山西地区是出了名的干旱,也就是这几天下了一点雨,平时想求雨也求不到,现在他却告诉我们水能涨到桥面,很明显是一个谎言。恩师也不和他争辩,平静地跟他商量道:“我们是出家人,行脚路过这里,想在这儿休息一晚。你放心,我们自己听一听天气预报,随时掌握情况,水大了我们就离开。现在我们只在这休息一会儿,明天就走。”

那人根本就不管我们是什么处境,坚决不同意:“不行,不行!要不你们上去睡吧。”他要我们到桥面上去睡,真是开玩笑。

恩师依然不卑不亢地向他说道:“我们上去睡也不方便,就在这休息一晚,没什么事的,我们自己会注意的。你看行不行?不行我们就不勉强,不给你添麻烦了。”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也就是最后的极限了,因为出家人得有出家人的尊严,不能像世间人那样苦苦哀求。这是我们大悲寺的原则——不求人,你若同意,我们就留下,若不行,我们可以离开,绝不求你。

最终的结果还是他胜利了,我们选择了离开。大家在恩师的带领下迅速离开,一刻也不停留,准备连夜离开这个城市。

我们虽然被赶走了,但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这都是因果。过去种下恶因,今天被人赶走,完全合情合理。唯一让人值得感叹的就是当今佛教的现状:一个近三十人的僧团,在行持头陀法时,连一个桥洞也不让住,还被人撵得到处跑,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佛法送到眼前也不要,非得要赶走。难怪恩师曾感叹道:“末法时代不是法末了,是人心末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别人,佛教之所以衰败成这样,只能怪我们出家人做得不够,没有让人们看到真正的佛法。如果人们了解了真正的佛法,根本就不会有这种现象发生。看来还是恩师说的有道理:“只怪我们行持得太晚,走得太少。”一想到这儿,我也感到自己肩上有一个不轻的担子。

我们连夜走了十几里路,走到十二点半。这时恩师见大家都特别累,于是决定停下来休息。恩师让大家铺好绳床,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好出城。

八月二十二 行脚第六天

五点半左右,恩师带领我们重新上路,离开了这个城市。

今天的过斋地点在一山坳里,三面环山,环境甚好。九点左右开始乞食,恩师重新给大家分组,这一次由亲义师父带领我和亲彰师学习乞食。快要进入村落时,亲义师父就来帮我摆正乞食的心态,说道:“跟我乞食,你们要做好空钵的准备,我没有福报。”

我回答道:“已经做好空钵的准备了,我比你更没福报,前三天乞食就一直碰不到人,连让我张嘴的机会也没有。”

前两家由亲义师父乞,不过都没有人,亲义师父索性不乞了,把机会都让给我与亲彰师。第一家由我乞,刚进院门,我就见到一中年女主人的身影,不过她不是来迎接我们的,而是走进了另一个屋。我心想:有人就好,能让我说上话就行,前三天都没让我说上话。我喊了好几声佛号,女主人从屋里出来,我向她说明我们的来意:“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想乞点食物。”

由于语言障碍,她听不懂我们要干什么,我们也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只能干着急。我一再强调我们只是要点吃的,能吃的就行,但她还是听不懂。强调了好几遍,她明白了一点意思,可能认为我们是来化缘的,于是回屋取出一张钞票给我们。我赶紧向她解释道:“我们不要钱,只要点吃的,能吃的就行。”她可能听明白了,不过我们听不明白她说什么,可能是说没有吃的。我看她并不是不想布施,于是继续向提醒道:“剩的也行。”她回答了一句,可能是说没有剩的,但最终还是回屋去找了,找出来五袋方便面,分别放入我们钵内做了布施。我们回向后离开。真奇怪,语言不通还能乞到食物,不能不说这是佛菩萨的加持。

接下来亲义师父就把乞食机会都留给了亲彰师,因为亲彰师是第一次行脚,得多实践。亲义师父还说:“锻炼锻炼你们,以后你们成为大戒师,也得带领沙弥乞食。”第二家,亲彰师乞到三块月饼,第三家乞到四块饼。这时候时间差不多了,我向亲义师父建议到此为止,别回去晚了,否则还得受“加持”。

正准备往回走,亲义师父看了一下表,说:“再乞几家吧,跑这么远不容易。”于是又让亲彰师乞了几家,不过什么也没乞到,碰到的人家要么是没人,要么是摆手。不过我们并没有白跑,至少从他们跟前走了一回,也算结下了缘,下回再去乞食,缘分就更大了,总有一天会把他的善根引发,让他得度的。

过完斋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恩师带领我们继续前行。走了好几程路,在国道边的一条道上找到了合适的住宿地点,今晚就在这条路上休息。

八月二十三 行脚第七天

今天想穿越柳林县,不过这个县太长,到了过斋时间还没穿过去,只好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准备过斋。今天没办法乞食,由居士供斋。

刚过完斋,就来了好几位居士,要向恩师请法。恩师慈悲答应了,于是让亲藏师父带领大家先走。我去年就领教了亲藏师父的速度,现在再次让亲藏师父领队,我就加小心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以应付这次冲锋。不过没想到的是,亲藏师父走得挺慢,根本就没有把他的真正速度显露出来,而且走了没多远就在路边停下来休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亲藏师父为什么不把他的真正速度亮出来呢?这也许和舆论有关系。去年亲藏师父带领大家走了杏花村那一段路后,把大家累得够呛,结果大家都在行脚报告里提这件事,弄得亲藏师父也不好意思,所以今年也就不走那么快了。

我们休息没多久,周围就有不少人围观,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出家人一样。难道出家人真的这么稀有?要是实在稀有的话,国家最好采取措施保护一下,免得留下遗憾。

还有两个女居士要供养食物与饮料,而且是非常虔诚地顶礼后再供养。不过现在已经过午了,我们也不再接受食物供养了。执事师父向她解释道:“我们是日中一食,下午就不再接受食物了。”也许她们没听明白,还是一个劲地想让我们收下。不过我们只能收下她们的一片虔诚心,而不能收下食物。

对于居士来说,供养出家人饮食能获得非常大的利益。我们现在福报大,基本上没挨过饿。但是未来人寿三十岁时,世间上将出现可怕的饥荒。那时人们根本没有饮食,他们像寻找如意宝一样,寻找古代人遗留下来的粮食颗粒。倘若侥幸找到一粒人寿八十或一百岁时的粮食,他们都说:“这是有福报人所遗留下来的,如果把它熬汤喝,就可以维持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们对这粒粮食非常重视,将其锁在铁箱子里,作为自己的精神食粮,把所有的生存希望都寄托在这一粒粮食上。或者他们在挖地时,有时候能挖到人寿一百岁时的骨架,他们说以前的人类有福报,所以骨架有营养,用来熬汤喝也能维持生命,不会因饥荒而饿死。

不过若能供养僧人食物,将来肯定不会遭遇这样的饥荒。佛在《俱舍论》上说:“若能以一抟之食,起虔诚心奉施僧众,于当来世决定不逢饥馑灾。”

然而供养太多,对于出家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它能障碍修道。佛说:“利养之害,破皮、破肉、破骨、破髓。云何为破?破持戒之皮,禅定之肉,智慧之骨,微妙善心之髓。”

由于围观的人太多了,亲藏师父决定离开。我们走了没多远,恩师就在后面追上来了。恩师太辛苦了,给居士开示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能休息,还要来追赶我们。恩师领着大家又走了很远才穿过这段居民区,来到一座大桥上,叫园区大桥。我们今晚就在这条桥的人行道上休息。

八月二十四 行脚第八天

三点多起身出发,走到九点左右就走到了军渡,恩师在一山脚下选定一小块空地,准备在此地过斋。昨天随行脚护持的几位居士犯下错误了,恩师让他们回寺院忏悔。不光他们得回去,连备斋的车也得开回去。这下好了,护持居士没有了,备斋的车也没有了,要是乞不到食物,那就等着挨饿吧。

今天还是由亲义师父领着我与亲彰师乞食。亲义师父乞了一家表表法,没乞着就把机会让给我。我乞了一家也没乞着,就让亲彰师乞,他乞到三包方便面,四个柿子。

第四家让我乞,这家的院门开着,院内有一年轻女主人和她四五岁的小孩。我向她说明来意道:“阿弥陀佛!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想乞点食物。”女主人没有应答,直接回屋了。我还以为她是去取食物,没想到她把一位老人叫了出来,估计是那小孩的爷爷。

那位老人一看见我们是出家人,首先就问我们有没有“符”,并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挂脖子上的那种。我们都没有带,因为在乞食时不能结缘法宝,否则就是以法换食,是不能做的。我摇着头表示没有结缘品,并告诉他道:“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想乞点食物,就是要点吃的。”老人一看我们没有“符”,还来要点吃的,有点失望,于是想用钱打发我们了事。当他要给我们钱时,我赶紧解释道:“出家人不要钱,就是要点吃的。”

老人一看我们态度坚决,是真不要钱,于是回屋取食物,拿出三个花卷。不过这花卷上有葱花,我告诉他道:“我们不吃葱。”老人又回屋换了三个没有葱的花卷分别布施给我们。那花卷是放冰箱里冻过的,梆梆硬,像石头一样,扔到钵里还能听到响声。老人布施后,我回向道:“祝你全家吉祥。”老人虽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符”,但还是挺高兴的,还把我们送到门口,并为我们指路:“上边没人,那边也没人,只有对面有人。”不过那一家我们刚才已经乞过了。

不能小看老人为出家人指路的这点善行。过去就有一家,穷得连房子都没得住,也没办法供养出家人,不过一旦有出家人向她乞食时,她就抻手指向一老者家,说:“你到他们家去乞食,可以得到食物。”由于这点善行,来世她成为一鬼神,手是金色的,手指头能流出甘露。如果需要饮食及一切用具,用手一指就可以得到。所以说,不能因善小而不为,在三宝面前,小善也能获大利。

此处已经没有住户了,我们于是往回走。回到路口,亲义师父觉得我们出来一回不容易,应该多为众生种福田,于是决定换一条路继续往前走。乞了好几家都没有人。后来碰到一家院门开着,有一四五岁的小孩在家,我们问他大人在不在家,问了好几遍他也不回答。真是视而不见,听之不闻。这时有一抱着小孩的年轻妇女来这家串门,得知我们的来意后,问道:“你们吃不吃枣?”我们说可以。她于是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枣做了布施,我们回向后离开。

后来又乞了几家,依旧没有收获,只好跟随正在往回走的亲藏师父回去。走到半路上,碰到了沈阳的两位居士,他们专程赶了过来,要护持咱们行脚。可能是怕我们空钵,早早就买好食物在路边等着。见我们过来后就朝这边顶礼,并一一供养了几块饼。

回到过斋地点,只见旁边摆了不少盆和桶,还有不少食物,另外还有十几位居士在一旁围观,等着我们过斋。这可真奇怪,刚把犯错误的护持居士和备斋的车遣送回去,本打算乞不着就得挨饿,没想到反而有更多的居士来护持,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过完斋后,我们迅速剃完头,恩师带领大家过了黄河,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来到黄河边的一空地上休息。也不知道是谁的眼睛这么锐利,竟然在黄河边上发现了一头被遗弃的小猪。这头猪掉在水坑里出不来了,不过很快就被几位沙弥师救了出来。小猪的后腿有毛病,不能正常走路,只能拖着腿爬行,估计是由于这个原因才被它的主人抛弃了。这小猪真有福报,我们要是晚来几天或者没有在此处休息的话,这小猪估计活不下去了。

我把小猪抱给恩师看,想让恩师收留猪。恩师知道这头小猪在外面根本活不了,要么被人抓住杀了吃肉,要么会饿死,于是同意将小猪带回寺院。不过我们现在是在行脚,带着小猪不方便,只能暂时寄放在附近的居士家里,等我们回寺的时候再带走。小猪以后的生存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这头小猪在水坑里没有吃的,饿得不行了,一上岸就到处找吃的,找不到就在地上啃石子,真的太可怜了。有几位沙弥师在河边发现了野生的西瓜,于是摘下来喂它。看着小猪嗷嗷地吃着西瓜,心里涌出无限感慨。这小猪在过去和我们或许还是师兄弟,一同在恩师足下出家修行,只是由于贪吃贪睡,修行不努力,所以堕落成畜生。今天与我们重逢,或许是在向我们表法,让我们警惕,不要懈怠,要利用人身好好修行。

八月二十五 行脚第九天

由于每天上午的过程都差不多,所以以后不再说明。直接从乞食开始。

今天还是由亲义师父带领我和亲彰师乞食。第一家没人给,亲义师父就让我乞第二家。那家门关着,我走到院子中央朝屋内喊道:“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不知道屋内到底有没有人,我们就准备离开。不过这时门口的摩托车突然响了一下,看来屋内还有人,可能在睡觉。我又继续喊了几声,并把我们的来意说清楚了。可屋里的主人并没有出来布施的意思,反而把音响打开,并且把声音调得挺大,好像不愿意听到我的乞食声,我们于是离开。

刚走出院子,就有一中年男子开着摩托车过来了,一位旁观者示意我们向这位中年男子乞食。我于是上前问这位中年男子道:“您是这家主人吗?”

他回答:“不是,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答道:“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想乞点食物。”他于是领我们来到下一家。他打开铁门进入院子,我们则在外面等候。我原本还以为他要进屋取食物布施给我们,不过却看他透过窗户往里瞅,这才得知他并不是这家主人,只是来串门的。他进屋找来了这家主人,是一年轻小伙。这个小伙出来后,正准备问我们干什么,没想到他家的狗却溜跑了。小伙就去招呼他的狗,不再理我们。我们也只得收摄眼根,静静地等待。他招呼不到他的狗,就回过头来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回答道:“出家人路过这里,想乞点食物。”

他又问道:“要什么食物?”

“就是要点吃的,素的就可以。”

“方面便可以吗?”

我说:“可以。”

“你们要多少?”

我乞食从来没碰到过这种问题,于是告诉他:“你自己决定吧。”

他又指着我身后的亲义师父和亲彰师问道:“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们是一起的。”

“你们三个人,给你们三包可不可以?”

我答道:“可以。”

他于是回屋取食物。我当时满怀信心,心想:“这下好了,今天不用空钵了。”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小伙拿了一包方便面出来。我心里想:“怎么回事呢?不是说好给三包,怎么现在只给一包了呢?”不过马上把念头转过来,“可能他也有他的难处吧!”看来不能胡乱打妄想,一打妄想就坏了,把两包方便面给打没了。我们有三个人,一包方便面也不够分,不知给谁才好,我就让他给亲义师父。亲义师父却示意他放我钵里,我不好意思收,执意让他给亲义师父。亲义师父见我不听话,于是示现生气相,脑袋一转,眼皮一低,不理我了。没办法,我只好伸钵接过这仅有的一包方便面。我们回向后离开。

方便面本来是可以分的,而我却执着自己的知见,没有让他分成三份,结果独自接受了这包方便面。要是接下来还能乞到食物,那还好一点,要是乞不到,让他俩空钵回来,而我却有一包方便面,这就不像话了。想起钵里这包方便面,我心里就很不自在,走路也不踏实。

再往前走,就碰到了另一乞食小组,我们于是返回,到马路对面去乞。前三家都没有人,转向第四家,有一年老妇人正从屋里出来,边走边打电话。亲彰师准备向她乞,朝她喊了一声“阿弥陀佛”,她也礼节性的回应了一声“阿弥陀佛”,不过她好像不想搭理我们,还是继续边打电话边往外走。我们于是转向下一家。

这家主人正在院子里做饭,亲彰师向他们说道:“阿弥陀佛!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想乞一点食物。”

男主人走过来,说道:“也没有什么东西。”于是掏出几张钞票要给我们。亲彰是第一次行脚,可能没接触过这种情况,见到钞票有点紧张,不过还是把“出家人有戒律,不能摸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男主人把钞票收了回去,女主人向男主人说了几句话,男主人于是回屋,拿出五个苹果分别布施给我们三人,他俩每人两个,我分到一个。我刚才多一包方便面,现在少一个苹果,非常公平,内疚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这个教训我是记住了,以后不管乞到什么,在可以分的情况下都得分一分,这不但可以避免其他人空钵,还能平自己的心。

刚才那个打电话的老妇人一直在旁边观察我们乞食,一见到我们不要钱,只是要点吃的,观念立刻转变了过来,还大声说道:“不要钱?那我回屋取几个馍。”她回去取了三个馒头分别放入我们钵内,我们回向后离开。

今天大家乞得都不错,过斋时恩师让行堂居士给我们每人行三勺乞来的食物,估计今天是乞得最多的一天。过完斋后休息一会就出发,走了几程后在一岔道边停了下来,恩师准备今晚在此住宿。因为地方小,所以大家分开好几处,大戒师在岔道上,沙弥在小河边的石头上。听着小河的流水声入睡,可能还是头一次,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休息。

八月二十七 行脚第十一天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恩师让亲空师父带领我和亲印师乞食。我们这一组与亲悲师父那一组被分到了河对面的小村子里。过了河后,亲空师父让亲悲师父先走,我们这一组另外再找一找,看看会不会发现新的村子。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好继续往前走,找了一条岔道又来到亲悲师父所乞的小村子。因为不能往回走,走回头路,这样的缘起不好。

我们还未走到第一家门口,这家男主人就推着自行车要出门。亲空师父上前问道:“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想乞点食物,不知道您方不方便?”男主人回答说没有,还说他老婆不在家里,没有吃的。亲空师父善意提醒道:“水果或饼干都可以。”但他仍然说没有。没有就没有吧,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也算结上缘了,就可以了。

第二家轮到我乞,女主人在家,我上前跟她说明我们的来意,她似乎没听明白,不知道我们想乞什么东西。亲空师父解释道:“水果或饼干也行。”她于是回屋取来几个苹果,分别布施给他们。我光顾着打开钵盖接受苹果,没有及时给女主人回向,亲空师父于是替我给女主人回向道:“愿你全家吉祥。”我们于是离开。

事后亲空师父就告诉我:“是你向人家乞食,怎么还要我帮你回向呢?应该是你回向才对。”以前我一直不知道应该由谁来回向,有时主乞者回向一声,我也跟着回向,另一人也跟着回向,这样就显得很乱,没有规矩,现在终于知道了。

接下来又乞了几家,有的人家给,有的人家不给,甚至很瞧不起我们,连话都懒得跟我们说,摆摆手就让我们走。我们对此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这都是随缘的事,不能强求。再说,就算强求也求不来,因果摆在那儿,过去没种那个因,不可能结那个果。

八月二十九 行脚第十三天

今天的乞食分组还是没有变动,依旧是亲空师父带领我和亲印师乞食。在我们排着队伍进入村子时,我就不时把头抻出来看一看,很想看看自己这一组将会分到什么样的乞食地点,真希望自己能分到住户多的地点,因为这样可以乞得多一点,乞完食回来也有面子。我就带着自私的心理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念不对,因为我想起了《修心》中的一句话:一切失败与亏损都要留给自己,所有的利益与胜利都要奉献给别人,这才是一个修行人的行为。现在我是什么样子呢?恰恰相反,连乞食都想要一块好的地方,真是太自私了,不像一个佛弟子。

另外,从戒律上来说,我这种心念也是非常不对的,因为“诸有利乐,应先上座”。海板比丘在生死关头,宁可自己淹死也要把救生的木板让给上座。我只是一个小沙弥,不管什么好事,也都应该让给大戒师,现在我却如此自私自利,连乞食都想要一块好的地方,还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好的乞食地点让给大戒师,我根本就不具备一个沙弥应有的道德,不是一个合格的沙弥,忏悔!

我发现了自己错误的心念,于是赶紧制止,自责道:“佛菩萨都是要利益别人的,我怎么老想着利益自己呢?应该多利益别人。好的乞食地点应该给其他小组,最好他们每人都能满钵,我只是一个小沙弥,乞着乞不着也就无所谓了。经过这么一调整,心也就平了,也不再去企盼自己这一组能分到好的乞食地点了。

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后,跟随亲空师父进入一条巷子。第一家,什么也没乞到,反而被人给撵了出来。第二家没人。这条巷子也就到此为止了,分配给我们的乞食区域已经没有了,看来今天真要空钵了。不过空钵也没关系,因为之前已经想通了,只要大众师父能乞着就好,自己乞着乞不着是无所谓的。不圆满的地方就是要连累亲空师父和亲印师一起空钵了。

现在时间还早,亲空师父还想到前面去看看。我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发现河对面还有几家住户,估计没人过去乞。我们于是过去。

第一家由我主乞,我刚进院子,男主人正好从屋里出来,于是把我们的来意告诉他:“阿弥陀佛,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想乞点食物。”

男主人回答:“没有什么吃的。”

我解释道:“就是素的,能吃的就可以。”

“大枣行吗?”

我回答道:“行。”

男主人于是回屋,我当时猜想他可能会捧出一大捧大枣布施给我们,这下我们就用不着空钵了。没想到男主人从屋里拎了一大袋子枣出来,我们三人的钵可能装不下。怎么办呢?是让他把枣倒我们钵里,还是把整袋大枣都拎走?我正在打妄想时,亲空师父告诉男主人道:“你倒我们钵里吧!”男主人于是哗哗地往我们钵里倒大枣,我们要是不喊停,估计他非得要把我们的钵都装满不可。仅乞了一家,我们三人的钵都快满了。我们回向后离开。

第二家,亲印乞到两个梨,三个饼。

第三家,亲空师父乞到一点炸馒头片。

第四家,这家人正在吃饭,我上前把我们的来意向主人说明白后,老妇人回屋准备了三个碗,三份饭菜,还有筷子,她想让我们在她们家过斋。这家人真的很热情,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亲空师父帮我解释道:“我们还有二十多个师兄弟在后面,我们师父也在那儿,我们要回去一起吃。”老人听明白后,表示理解,于是准备将碗里的饭菜布施给我们。因为饭上面有菜,我们就得仔细问一下菜是什么油做的,里面有没有葱蒜。很遗憾,菜里面有葱,我们不能用。老人于是将饭菜收回,又从屋里拿出三个馒头分别布施给我们。我给老人回向后准备离开,老人突然问道:“桃瓜你们吃不吃?”

老人说的方言我听不太懂,也不知道桃瓜是什么瓜,疑惑地问道:“什么是桃瓜?”

老人指了指窗台上的南瓜道:“就是这个。”

亲空师父说道:“生的我们不吃。”

“不是生的,是熟的。”

亲空师父说:“可以。”

老人于是又端出来三盆煮熟的南瓜分别放在我们钵盖上,我们再次回向后离开。此时我们已经满钵了,而且连钵盖也满了,再也装不下了,于是返回了。

今天本来打算接受空钵的考验,没想到却是满钵。这或许与我在乞食前调整心态有关系,如果我保持之前那种自私自利的心去乞食,其结果很有可能是空钵。

今天大家乞得都不错,很多人都乞到枣了。不过过斋的居士只给我们行了几个枣,恩师让行堂居士把枣全收回去了,然后再重新行。我们乞食就是要给人种福田,都已经把食物乞回来了,而行堂居士却不给行,真是有点过分。难怪恩师要示现愤怒相,要“加持”

那几个

居士。

前几天有信众在半路上供养了食物,说是当地的特产,我还一直打妄想要尝一尝,没想到居士一直扣着不给行,恩师于是把他们“加持”了一顿。现在他们把毛病改了一点,不是不给行,而是行少一点。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胆子这么大。缺斤少两的情况在世间上也是不道德的行为,没想到现在出家人还会碰到这种情况,或许是我过去生总干这种事,所以现在出家了还要受报。

过完斋后立刻出发,因为今天是月末,要诵戒,恩师选定一处僻静的地方诵戒。诵完戒后,时间也不早了,恩师决定今晚就在此空地休息。此地非常空旷寂静,晚上也没有下露水,真的非常好。

九月初一
行脚第十四天

今天由法意师父、亲愿师父带领我乞食。这个地方的村子比较分散,恩师让亲藏师父、亲融师父各领几组分别朝两个方向乞食,我们这一组跟随亲融师父。刚要出发的时候,一比丘师父指着不远处的几家住户告诉我说:“要是没人去那边乞,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乞一乞,因为刚才住在那边的一位老人主动供养了我一把枣。”我听了很高兴,于是答应下来了。

真凑巧,亲融师父把那个地区分给了我们这一组和另一组。这个地区的人太少了,只有几户人家。我们前面那一组沿着主道往前走,把一条小道留给了我们。我一看,傻眼了,只有两户人家,于是向亲愿师父抱怨道:“这条路只有两户人家。”亲愿师父可能明白我的意思,说道:“不在人家少,在于人家给不给。”这时候我立刻醒悟过来,我怎么又想要得到一块好的乞食地点呢?昨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今天怎么还这样呢?都是自私自利的心在作怪,于是赶紧忏悔。

第一家,有一老人在家,法意师父向他说明来意道:“我们是出家人,路过这里,想乞点食物。”

老人说:“我是一个光棍,现在家里没什么吃的。”

法意师父解释道:“只要是素的,能吃的就行。”

他想了一会儿,指着地上的枣问:“枣行吗?”

法意师父回答道:“可以。”

老人已经表示要给我们枣,我们于是把钵盖打开,意思是说:“往这里面放就可以了。老人一看我们把钵盖打开了,伸头瞅了瞅我们的钵,说道:“你这太小,你们这么多人,不够吃的,等会我给你们送过去吧。”说完就拿起一个大篮子,准备要把枣送到我们的过斋地点。

法意师父说道:“不用,你放我们钵里就行。”

“不行,你们有那么多人。”

老人还是坚持要自己送过去,我们则坚持让他放我们钵里。最终老人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既不把枣放我们钵里,也不亲自送过去,而是在院子里找了一个编织袋,要我们拎着袋子回。老人弯下腰,不断往袋里装枣。那些枣是刚从树下摘下来的,其中还夹杂着绿叶。已经装了不少了,老人好像感觉不够好似的,于是拎着袋子走到另一个院子,要装一些晒得半干的枣。他把袋子放在地上,双手去捧枣还要我帮忙撑开袋子。老人一个劲地往里装,直到我连声喊“够了,够了”才停下来。这一袋子枣估计有二十多斤,足够我们三人满钵了。

我们给老人回向后,在即将要离开时,亲愿师父发现老人的衣服上有一只虫子在那爬,于是上前把这虫子捉了下来,准备放生。老人看了,以为我们要杀生,阻止我们道:“你们出家人不能杀生。”并让亲愿师父把虫子给他。亲愿师父挺高兴的,认为这老人有善根,不光知道供养出家人,还知道出家人不能杀生,于是把虫子递给了老人,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我在最后面,只见老人悄悄把虫子扔草地上,趁我们不注意就踩上一脚,还在那低声自言自语:“出家人不能杀生,不过它吃菜。”意思好像是说你们不能杀生,我帮你们杀吧。我没来得及阻止,只能默念往生咒离开。

没办法,世间人就是这样,为了自己的一点小利益,根本就不顾其它众生的生命。还认为它是害虫,应该杀死。如果它真是害虫的话,它只是害了一点菜,而人却害了它的命,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害虫。

我们又继续往前乞,乞到六块饼,每人两块。此地已经没有住户了,我们于是返回。在半路上又碰到了天津的

居士,

居士放下世俗的身份,跪在地上非常虔诚的供养。我们一一伸钵接过,这下我们连钵里也满了。

事实证明,亲愿师父说的那句真的有道理,“不在人家少,在于人家给不给。”我们这一组只乞了两户人家,结果是满钵。我们前面那一组乞的住户多,结果什么也没乞到,如果不是碰到

居士赶来供养的话,他们就得空钵了。

过完斋后,恩师领着大家继续往前走。走了几程路后,天开始下起小雨,恩师带领大家来到一片柳树林中,今晚准备在此住宿。大家把塑料袋打开,人钻进塑料袋,很知足地度过了一晚。

九月初二
行脚第十五天

三点左右起身出发,走了没多久就开始下起小雨,下个没完。很快就到了过斋时间,附近也没有村庄,没办法乞食,恩师于是在一池塘边停了下来,准备在此过斋。雨还是没有停,我们搭上衣,外面再披着雨衣,在此过了一顿独具特色的甘露斋。

也许有人会认为我们太苦了,过斋连避雨的地方都没有,还要在雨中过斋。

其实在雨中过斋并不是很苦,基本上和平常一样。之所以认为它苦,那是没有实践过的人才有这种想法,他提前产生恐惧心理了,一旦真正去实践时,也就会认为它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所谓的苦都是自己的分别心产生的,是一个虚假的东西,不能被它骗了。

再说,作为一名修学头陀行的佛弟子,碰到一点点的雨是不应该去回避的,越回避只能会越脆弱。就像那种平时特别呵护自己身体的人,他的身体就很弱,以至于小小的感冒也承受不了。有的人平时不怎么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而是经常让它接受风吹雨打,这种人在冰天雪地里也没有问题。所以说,对于下雨不应有所畏惧,应该将其变成修行的资粮。恩师在《经行》中就说过,“日晒风雨雪闹增定力”,所以现在正是培养定力的时候,应该高兴才对。

在修行中是不会一帆风顺的,肯定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逆境。面对逆境若老是回避,那是躲不过来的,因为逆境有千千万万。所以碰到逆境只能利用逆境来培养自己的定力,一旦自己具有定大于逆境的能力,逆境也就不再是逆境了。

过完斋后,我们在恩师的带领下继续前行,没多久雨就停了,天也开始放晴了。也许这场雨是佛菩萨特意给我们的加持,让我们多一个考验机会。

今晚在一土路上休息,没人打扰,睡得很好。

九月初三
行脚第十六天

早上三点起来,走了几段路后又到了过斋时间,恩师带领我们来到国道旁的一条岔道上,准备在此地过斋。此处住户少,乞食也就很简单,没一会儿就乞完了。过完斋后我们就登上了回寺的大客,为期半个月的行脚乞食生活就告一段落了。

后记

我出家时间不长,没什么修行,根本不会行脚,只是在恩师及大众师父的慈悲加持下走完了一段路程,根本算不上行脚,所以更谈不上有行脚体会。所谓的体会也就是自己平时犯的一些错误,打的一些妄想,根本不能拿出来见人的,更不敢说它能对众生有所利益,所以希望大众能够抉择,其中若有错误,恳请慈悲指正。

最后祝愿恩师法体安康,法界众生同登彼岸。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惭愧沙弥:释亲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