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二年行脚体会点滴(释亲融比丘)

行道在心

——二〇一二年行脚体会点滴

◎释亲融 比丘

诸位比丘师父,诸位尼众师父,诸位居士:

阿弥陀佛!

下面由我为大家做行脚报告,我报告的标题是:行道在心——二〇一二年行脚体会点滴。

首先我用一个行脚中的故事作为前言。我们是在二〇一二年的八月十五下午乘车从寺院出发,八月十六下午三点多至去年行脚的终点陕西省清涧县,开始了二〇一二年的行脚。

过斋后,大家在原地休息,师父去了一边。这时过来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他在我们面前来回晃了两趟:“我是陕西省的武术冠军,你们有没有人要和我过过招?较量较量?”他就这样来回晃了两趟。在他向一边走的时候,我们都没有人搭理他,这时我朝他说了一句:“我们练心。”他以为我们是练武的,我告诉他我们练心。也就是说,我们行脚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进行。

有的人对佛法有所了解,有的人对佛法没有了解,就在这当中练心。我当时没有立即回答,一个是自己反应有点慢;再就是因为自己虽然跟着师父在大众中行走,但在行走中并没有达到练心,只能说行脚的目的是对我们身心的一种锻炼。所以我将这个行脚报告的标题就勉强命名为“行道在心”。行脚中发生很多事情,我只是选其中的几点,作为行脚报告。在这里有一部分可以说是自己行脚中犯的错误,或其他之类,以此作为一种忏悔,作为一种改正。

下面是第一段,第一段命名为——

●感恩

我们是在八月十六下午开始行走,在八月十七进行了今年第一次乞食。这里还是属于陕北,像去年一样,村庄大多都坐落在山边,规模很小,因此第一天的乞食,师父只安排去了四组共十二个人。

我们这一组,第一家是我上前,但没有乞到。后有一家出来一位老年妇女,让纯海师上前乞食。他是第一次出来乞食,和老妇人说:“出家人要点儿素的斋饭。”这个老年妇女可能有些没听明白,纯海师可能是怕对方听不清,就凑近对她解释说:“就是要点儿吃的东西。”已经说得这样直白了,对方没法再听不明白。老年妇女于是说:“这家人走了,我不是这家的。”我在一边一听,觉得以前乞食遇到很多这种情况,她这种说法,实在是没有什么新意。你不想布施直接说就算了,何必如此呢?也许她觉得不这样说一句支开的话,对方就不愿意走。这是我听完她这样说后的想法。

但纯海师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乞食,这位老年妇女这样说完,他表情有些恍然,回头对我们说:“哦,她原来不是这家的。”纯海师年龄比我大得多,所经历的事也较我多得多,他应该是很有经验,但是他这时是一种相信对方的表情。也许在他心里就没动这么多念,没觉得人家是要支开等等,就以为人家不是这家的。对此自己感觉有些惭愧,以为是在以前乞食中积累了一些经验,实际上还不如人家听完了就认为是一种真心而说、认为对方说的就是正确。对此,我只能对自己说:所知的经验多了,这种经验也就是一种所谓的“经验”,在世间讲也许是一种聪明,在佛法修行中,有时候就是一种障碍。

从这家出来,我们顺小路向上走,这里道边上都是用石头砌的墙,抹的泥土已经脱落,显得有些古旧。顺着这条路走到最后一家,紧靠着山边,房子是一座窑洞,院落是用石头简单垒上的墙,窗上糊着白纸。这家看上去很贫穷,他们在房子外面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灶台、锅什么的都已经破旧。我在门口向里面喊了一声,里面的男女主人都过来了,穿戴都不是很好,脸上都是长久劳作的样子。我说:“出家人乞点儿食物。”他们听后立刻就明白了,也不再问什么,就回去找食物。

“食物”一般人是能听明白的,但在乞食时,需要对“乞食”理解一下,有的人需要问数次“你们到底要什么,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等等。有的对你理解,有的对你不理解。但也有的人,只要一听到“食物”这两个字,他别的不想,立刻就会想到布施。

也许这就是对方或经过培养,或者是与生俱来的一颗善良布施的心,看到人过来,提到食物,立刻就想到对方是需要食物,他不再考虑对方衣着是否新鲜,对方是否真的需要,对方是不是骗子等,他想的就是一种布施。

也许这家以前还没有见过真的出家人来过这里,不知乞食是什么意思,更不要提布施乞食的僧人有什么功德了。但他们就是以一种很淳朴善良的心布施,也许这个就可以算做是一种直心。他们从棚子下的灶台捡出三个馒头,这三个馒头还是两种颜色,看他们的灶台,以及上面做饭的餐具等等,都很破旧,很陈旧的颜色。但我当时对此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嫌弃之心,想的只有一种,也可以叫做感恩。在我们过斋的食存五观中有一句话:“记功多少,量彼来处。”也就是说,我们要想到食物来之不易。

对方在布施的时候,才问了一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答辽宁,就这样过去了。然后我们合掌为他们回向:祝你们吉祥。当时也没有太多的说什么,虽然是有一种感恩或是感谢之心,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也许心平静一些,就以一颗平常心乞食更能为对方带来一种真正的吉祥。我们平时住在寺院,在斋堂过斋,斋饭得来相对就容易一些,时间久了,就忘记了这种类似于感恩的心态。这“感恩”一词我特意查了一下字典,以前以为这个词是从世间善法或其它宗教来的,查了一下,发现并不属于它们,最早是出自佛教,所以这里可以放心的来用它。

连续两年的乞食当中,第一天看见布施的对方都不是太富裕。一个是对方的不太富裕;另外主要是乞食之中突然间面对,可以说这种面对以后,让我们又生起一种感恩之心。

在世间有一句话,叫做:“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是世间说要珍惜食物,珍惜衣物。我们佛教在食存五观中,“记功多少,量彼来处”也是类似于这个意思。但所不同的是,世间是珍惜完以后,还是要好好工作等等,也就是说是一种世间法。但佛教向上一步的是后面几句,就是要思维,“防心离过,贪等为宗”、“正事良药,为疗形枯”,就是告诉我们修行。也就是说我们感恩的时候,并不是完全落在这种感恩之中,而是将这种对众生的感恩,再逐步地落实在修行当中。知道这种感恩是为了什么,然后有利于我们更好地向上修行。这可以说是世间法和出世间法的不同之处。

第二个标题:

●雨中过斋

八月二十

今天乞食的村子很小,师父还是只安排过去几组,由上次没去的几组过去乞食。

我们停留过斋的地点是在一片空地,据说今天有雨,在乞食的时候天就越来越阴,因此大家就抓紧时间过斋。但在过斋至一半的时候,雨还是来了,于是大家在原地将雨衣披在身上。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我们在去年,就已经有过一次在雨中披着雨衣过斋的经历。只不过在披雨衣的时候要加以注意,因为按照戒律要求,过斋时不可离开自己所坐的位置,如果离开就属于违反一座食,就不能再继续过斋了。也就是说这时候心里也不能急躁,见到雨也可以说是所谓的一点儿境界过来,不要被它所转。大多数人都能记住,原地坐着时就将雨衣披好,但也有个别人这时没有注意,就起身了。于是师父告诉他,你起身就不要再吃了。

今天还有西安的居士过来,他们和护持的居士举着大苫布走过来,想将过斋的大众都罩起来。师父就告诉他们不用了,因为大家有雨衣。穿着雨衣在雨中过斋有些不便,但是觉得比被他们用苫布罩着好。如果要是用一个大苫布一罩,边上的人举着看着,这时过斋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过斋时秋雨顺着雨衣落在脸上,雨水非常地凉,穿着雨衣做什么都不太方便,自己就想快点儿过完斋,将雨衣脱了,然后将东西收拾一下。于是吃得很快,后面有的东西也就不要了,这样很快过完斋,然后就等着结斋。等着等着,心中就有些急。最后大多数人都过完斋了,只有一个沙弥还在那里吃。这时心里就越来越急,又等了一会儿总算结斋了。这时雨还在下着,我就说我们该起来收拾东西了。师父说:“你现在收拾东西,一装包就都得湿了,就坐着等一会儿吧。”自己原来急,就着急结斋,着急收拾东西,结果还得披着雨衣在原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雨停了,大家起来收拾东西。有几个沙弥在一边议论过斋的事情,这几个沙弥不包括最后过完斋的沙弥。他们在那里议论,其中一个沙弥说道:“我想了,这雨你就下吧,不管你怎么下,就是下刀子我也要把饭吃完。”我听他这么一说真是觉得无语,不过也许是被他这种无畏的精神所感染了,也不对他们生气了。自己当时急什么?本来就不应该动念的。

另外,在夜里露水很大,弄得我们的棉披布都湿了,因为我今天没有乞食,于是就趁着他们去乞食的时间,把它拿出来稍微晾一下,因为潮气一晾很快就干了。在过斋时也没有收起来,就放在背包后面,下雨时还特意用雨衣把它盖了一下,结果雨衣还是没有把它罩住,有一块又被淋湿了,淋得比露水弄湿的严重多了。当时就想,自己对自己的东西过于照顾,过于对自己有所想法,于是给自己一个教训。另外,也仗着自己出来时间长了,才有这种想法,如果他们趁着别人还没晾东西的时候,自己就要拿出来晾,肯定还要受批评。自己这时候拿出来晾就显得很正常,也没人对我加以教育,也许就是这场雨给了我一次教育。在收拾东西后,师父为西

安的居士开示了一会儿,雨又下了起来,不能再停留了,于是背包,披上雨衣开始赶路。

地面泥泞,需要找桥洞等干的地方,稍避会儿雨或者晚上住宿。刘居士告诉前面数里处有个隧道,然后我们就向前走,终于走到了隧道处。师父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隧道?”刘居士说:“就是这个隧道,前面再也没有地方可供休息了。”

原来我以为在山坡上挖的隧道,地上也是土的,雨衣什么的都是湿漉漉的,再和浮土一混,弄成一团,当时就动了这个想法。结果到这儿一看,比想象中的结实多了。与想象中不符的是,这隧道不是在山坡上某处挖的,而是公路的一条隧道,汽车还在我们身边来回通行着。走了这些年,还从来没在公路的隧道上住宿过,今天就要开始新的尝试,也可以说是创造一个我们自己的记录了。

入夜以后,车辆并没有减少,我们在隧道住宿,车一辆一辆地经过。隧道很黑暗,但车的灯光也为我们带来不断地光明。

下面一个标题:

●观世间

八月二十二 延安市区边

今天还是一个阴天,在乞食的村外有一座公路桥,还有一座铁路桥。大家在路边休息,我跟师父去两座桥来回看了一下,想找一个过斋的地点,因为一会儿有可能还会有雨,就想看看在桥下是否能够避雨。公路桥下有一条土路,但就在桥下有一个垃圾堆。铁路桥较窄,桥下是荒草土堆。沿桥走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适宜的地点,最后决定还是在露天的路上停住。然后就开始进村乞食,这时稀疏地掉起了雨点。

乞食的第一家是一位男主人,得知乞食后他要给钱,我们告诉不要钱,只要食物。男主人说现在没有食物,就这样说了几句,离开了。我们继续向前乞食。

第一条胡同走完以后,进入第二条胡同。在一家门洞外站立,告诉里面乞食。院里只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大人在另一边,墙遮挡着看不见。我对此也有些经验了,在大人不出来时,就和小孩说话,说几句以后,小孩就将大人招呼了出来。她家大人出来和我们说了几句以后又回去,可能是找食物,我们就在门洞外等着。这时又出来一个边走边哭的小男孩,用手抹着眼泪。一般小孩见到穿着与众不同的出家人,都会有些胆怯,但他虽见我们在门口站着,还是向外走过来,没有害怕的意思。也许是他觉得自己太委屈了,急着要走而忘记了胆怯。

但没等走到门口,里面又很快地出来一个黄头发的女子,将他拉到里面墙遮挡着的地方。我以为是他的母亲,拉回去安慰安慰,就别让他哭了。刚拉回去,里面却传出来砰砰地连续响声,于是小男孩的哭声更大了。我站在这家的门洞边,觉得这可以说是在为我现身说法:乞食帮助我们降伏慢心,给众生种福田,同时在村中行走,也可以说是观看世间沧桑,觉得家庭、儿女等等,乃至不修行的世人,要在事业或是理想方面有所成就,在各种方面,其实它都是一种束缚。另外,对此平时也观看了很多,看见他们有时打打骂骂,但大多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觉,甚至看见大人小孩间的打闹,有人还觉得很好玩。但在这乞食之中,秋雨飘零,天色阴暗,站在这家的门外,这时才有了一种厌离世间的感觉。虽然平时自己也说世间无趣,但一般都落在文字的学习上,或者是理论上的理解,在这时则是内心生起了这种感觉。每个人都要出生、上学、工作、成家、结婚、生子等等,中年壮年时在照顾儿女中逐渐老去,然后他的儿女又沿着这个轨迹成长,这个轨迹画成一个圆圈。可惜的是,这个圈圈并不是一种圆满,而是周流不停地不断轮回。

过斋后,我们刷完牙稍收拾一下就又上路了。居士说在前面有一个桥洞,因为看样子雨在整个下午也不会停,这个桥洞不大,挤了一下在里面都坐下了。地上全是尘土,雨衣坐垫等都湿了,往地上一放,土就混在了一起。没等休息一会儿,就有一辆车经过,紧急将外面的物品收起,好给车让出一条道,桥洞里顿时尘土飞扬。

居士说要将路堵上,让车从另一边过,但这也不太现实。又休息了一会儿。因为里面有一个村子,所以这个桥洞一会儿过一辆车,只好继续行走。

傍晚时,已经进入延安市区,又找到一座大桥,但想到桥下得从另一边绕下去,有很长一段距离。路上都是荒草,河水也很混浊,还有祭奠死人留下的一些烧纸食物,画成一个个圆圈。心里有一些不太舒服的感觉,对此就想到在十二头陀之中,还需要冢间住,这点儿实在不能算什么。但这个只是在言语之中,实际在各种环境里,乱的环境或者静的环境,好的环境或者不好的环境,都需要适应,并不是说从理论上理解就可以,还需要再实践,实践再实践,最后才有可能达到真正的适应。

在这个桥洞住过以后,有个居士提起,当地人说那座桥前不久曾有一个人掉下去死亡,但当时怕我们动念就没有跟我们说。当时我们不知道,住得很好,确实也可以少动许多念头。也就是说,有很多动念,都是由事情或先前的动念引起的。如果事先能够降伏自心不再动念,就可以避免以后的更多念头。

●经过延安市区

八月二十三

早三点就从休息的桥下出发。因为居士说延安的市区有二三十里长,很狭长,两边都是山,所以说最好能够很快地穿出去,要不然过斋或晚上休息都会不太方便。我们走的路沿着河一直向前,走时没有像以往早上还要打坐等等,没有过多地停留,累了稍作休息就继续走。路的另一边是山,在天亮前,前面路牌标着距离延安宝塔山还有多远,可是走了一阵,路牌显示距离宝塔山又远了,可能它在走过的某条岔路上。

于是我们当中一部分人想要看一眼宝塔的想法也就无法实现了。但也有一个新受戒年龄不大的比丘说他看见宝塔了,也不知是他的眼睛真的穿过山看见了,还是看见了画在路牌上的宝塔。

一般延安人都知道它,延安被称为革命圣地,其中宣传的标志上就有一座宝塔,被称为延安宝塔。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宝塔实际上并不是革命革来的,而是佛教的一个标志呢?自己在很久以前看见过这座宝塔,但是并没有想到佛教。也就是说,对很多人来讲,也可能自己身边就有寺院,或没有寺院,自己身边就有僧人,或没有僧人,但是由于福报不足,或是某种因缘,视若无睹。

也许和我们走的路线有关,街区始终不是太繁华,但也不能多停留休息。时间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多。在靠近公路边的桥下休息时,有两位五十多岁的夫妇过来,他们并不是当地的,是从外地来延安旅游,可能是以前看过《解脱之路》,又在现实中看到僧人行脚走到这里,于是感觉到很高兴,说了几句然后离开。也许当地学佛的人很少,除了昨天下午在路上有当地几个居士开车经过,在市区走了一上午,也没有看见居士或者和佛教有关的景象。在市区行走的感觉,就是我们和它各行其是了。

在休息时,师父说:在市区有一座教堂建得很高大,他们已经将教堂建在了这里。见到他们如此,就想到我们要将寺院建得更好一些。如果再没有寺院的一些佛殿等建筑,一些人会感觉不到佛教的存在了。这个教堂我没有看见,对师父的说法也没有表态,只是在一边听着。师父要建佛殿的想法并不是要和谁攀比,而是行脚走在路上,接触到了很真实的现状。

世间学佛的人到底是多是少,人们对佛教的认识是什么,可以说是需要一种真实的接触,而并不是统计学上的数字。所谓佛教已经发展、很多人都信佛,甚至有的人还说已经进入了什么黄金时代等等——实际上,佛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日渐式微。所以师父感觉到要将佛教建筑建得适当的庄严一些,因为佛教建筑有其自身的表法,它是对众生的一种摄受。

这是师父的感慨,另外,我想到师父除了感慨外,是不是同时也在说给我听呢?因为我有一种想法,同时也代表一部分人的想法,也就是平时觉得殿堂建得高大庄严很好,但有时候又想建这么多建筑有什么用,还不如就几间茅草屋舒坦。

师父的教化有时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我们的有些想法也是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当时听了师父这样说以后,不是没有另外的想法,但我一般就不会再说什么话了。师父的教化有很多种,对佛塔佛殿是否需要等等,师父有自身的看法。也就是说,在末法时期,人不再修行,都在建庙等等,但反过来,如果人既在修行,又建寺院,这其中也没有什么冲突之处。当然,如果专门去建庙而不去修行就不太好了。也就是说,修行和一些适当的寺院建设有可能两者都需要。

在路上,师父为居士开示时曾说,有人认为现在经书多了,是否是福报大了等等。师父说:经书多了,实际上是我们的一种需要,并不代表福报大了,而是说我们现在需要更多方式的摄受。以前经书很少,但那时人的根机很好,他只需要很少的经书就能够修行。比如佛在世时,甚至有人听过佛的一句偈颂,他就能够修行。现在我们根机有可能稍微次了一些,这时经书就多了,让我们能够更多地学习。通过更多地学习,我们就能够更加进一步修行。

师父的这种开示,符合中道之义,不像某些方面的一些偏激。比如有人就说,经书多了就好修行,科技发达了就好修行;也有的人说,现在末法时期众生根机不行了,所以他就不好修行等等。师父就认为,所谓的末法,也不是这种根机绝对浅薄等等,这都是相对而言。这时候,我们遇到适当多的一些寺院建筑、经书等等,是对我们修行的一种辅助。师父的教化既有言语上的,同时也有其自身的一种身教。有时跟在师父身边,也许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会令我们感触很多。

现在是刚过完所谓的世间新年。我刚出家的第一个年,是在一个佛堂过的,那时僧团还没有来大悲寺。在世间所谓的除夕,也就是年三十晚上,有两个人跟师父提起:现在要过年了,我们需要精进一下,要去念一夜的佛。按我们一般人的想法,对他们提出这个观点以后,我们是支持呢,还是不支持?不支持有不支持的理由,支持有支持的理由。但是师父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师父当时就说:“你念什么佛?老实地回屋睡觉去!”这个也可以叫做……也许其他人听完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我却感觉受益非常非常大——就是人虽然出家了,放下并不等于对什么都舍弃。从那以后,我对这个所谓的年就没有什么感觉了。我们学佛,要超脱一种世间。我们所学的是佛法,它就是和世间有所不同。

这里我再顺便说一下,在我们听法时,一般是不需要鼓掌的,大家只平静的听法就好。(注:听报告时会场的居士不时鼓掌)因为鼓掌毕竟还带有一些世间的意味。比如说我现在讲报告,我讲到我犯错误了,然后我要忏悔等等。这时我讲完了,大家一鼓掌,你是鼓励说我犯的错误好呢?还是说我犯的错误不好?或者说我讲得很好?这时我们就应该用很平静的心——因为无论是报告还是行脚种种的修行,我们都是追求一种平静心。所以大家以很平静的心听完,如果能获得一种寂静的心态,这个才是我们所需要的。

在这一天,我们就在这个桥下过的斋。附近有汽修厂的工人,他们在一边看了一阵,然后又回去干活。我们过斋以后,收拾好东西就继续行走。也许从表面上看,我们从这个市区经过以后,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但这一路走过,无论人是否信佛,无论他对佛教是否有所认识,但只要见过的、听闻过的,都会知道有僧人曾经从这片土地走过。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留下了僧人的足迹。

我们又向前走了一段,就走出了延安市区,比原来所想的时间提前了很多。并且这里也没有像其他地方还有成片连绵的郊区,路上的车也不多。因为没有太合适的地点,就在路边多休息了一阵。一上午的连续行走,稍微有点儿累。在路边随意地一停,也是一种无忧无虑,感觉人生所求也不过如此吧。

下午,很早就找了一处休息地,是在一片黄土坡中的平地,周围被很高的土坡围绕。虽然一路上休息地点不太好找,但只要找到了,大多数都很肃静,远离村庄,没有人来打扰。

据说晚上有雨,于是大家都将塑料袋准备好,但没有住进去。因为在里面住一晚上,即使不下雨,自身的热气变水汽,也都将睡袋弄湿了。

地方肃静,休息得又早,自己就胡乱地打起了妄想。这时掉起了雨点,大家互相告诉着下雨了,刚说完,大风就接踵而至。于是起来将塑料袋铺好,将东西放在里面。风很大,刮的东西乱跑,在风中一阵紧忙活。这阵忙活过后,人又进了塑料袋子之中。经过刚才的一阵忙乱,按理应思想波动,但这时心里不知怎么却安定了下来,安定得自己都觉得奇怪。于是试着再想一下原来的想法,但却提不起来了。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提不起来,而是那个想法它自己不愿意去多想了。

这时不禁又感叹头陀行的殊胜之处。自己在刚开始行脚的时候,经常称赞头陀行殊胜等等,随着走得时间长了一些,感觉自己也许有的方面不太灵敏,或者感觉自己有时要有一种平常心度过,一般不太去不断地感叹,但在一些事情中还是不断地感觉到,这种修行方式确实非常地殊胜。

下面说的一段是有关乞食。

八月二十四

自从进入陕西以后,陕北地区人烟稀少,一般的村子只有几十户,今天乞食的村子算稍大一些,也只有五十多户,因此一组分了五户,基本上每户人家都在路边。我在最后一组,还没开始乞,就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第一家没有乞到,有夫妻俩站在院里,他们不愿意理我们,没有布施。

再向前的一家在山坡顶上,虽然能远远地看见,但却无法直接过去,有一条土路要绕过一片田地。还好,这家进行了布施。等从这家下来,再回到路边,就已经快到回去的时间了。

在路边不远处还有一家,于是就又向前走了一下,准备再乞一家。这家房子是窑洞,紧挨着黄土坡。这里的黄土没有我想象中的黄,总感觉这地区就是白土。这家院子里种着菜,门窗都紧关着,虽然就在路边,但也显得很静谧,让人以为没有人在家。

亲彰沙弥过去,说:“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里面出来两个人,一个老汉说:“哎呀,我没听好。”亲彰沙弥又解释:“我们路过这里,要点儿吃的东西。”老汉说:“就是要两个路费。”他对乞食没有听明白,对路过这里却听明白了,见我们走着过来,以为就是要点儿路费,然后继续赶路。

我们又解释了一下,我们不化缘,就只是要一点儿吃的东西。对方听后,态度稍变了一下,也许是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来要钱的。于是拿出地瓜,作了布施。妇女端出一小盆地瓜,还问:“行不行?我们都是吃的这些。”因为在一般人看来,说是乞食物,但一般的乞丐所要的都是钱,并不是要食物。得知我们要食物以后,她又显得热情了一些,告诉地瓜正热着呢。

当时感觉到,出家人在一些人心目中的形象,无外乎就是化缘、练武、为死人念经等等。老汉觉得我们就是要两个路费,也不知是以前的想法,还是从什么书上看过的,他感觉就是几个出家人路过这里,好像又要住店,又要路费等等。这个是我当时心里升起的一种想法。也感觉自己既是在教化他们,也是在教化自己。在乞食之中,有时觉得并没有什么,就是做一个很普通的僧人,但这对世间人却是很有意义的教化,通过这个能够让世人认识了僧人,认识了佛教。

八月二十八

走到洛川县,路边是成片的苹果园,连绵不断,红红的苹果挂满了枝头。不能在果园边休息,以免他人怀疑、讥嫌,这也类似于世间所说的瓜田李下。但到处都是果园,休息时就只好在路边停留一会儿,还得继续走。

今天中午的过斋地点是居士预先在前面找到的,需要穿过村子,在后面的一片空地上。这里村子所处的地点已经较平坦,房子也不再是窑洞,而是和其他地区差不多的房屋。可能由于果园的关系,经济条件比山沟里富裕了一些。有的人家有还不错的门楼,红红的大门。

今天乞食的村子还不是太大,我们这一组乞了大约十多户。虽然门庭新鲜,但一般人家还是不太爱布施。在这个果园地区,我们一共走了三天,感觉自从进入这个果园地区后,乞食就不太顺利。大概是和稍富裕有关,有的地区靠近路边,发达一些,有时却不太爱布施。自己就有一种印象,觉得不如去年大山中的人那么淳朴。带着这种印象,走了几户后,都没有布施。有一家有十几岁的男孩和女孩在家,得知乞食后,又解释了一番,男孩拿出一个馒头布施。

因为走了一大段路,最后只乞到一个馒头,自己就觉得有些少了。也许是和自己怀着一种希望有关,以为或者希望对方能多布施一些,看他拿出一个馒头,就觉得是在打发自己。也许不是要故意生起,但毕竟有了这种很不好的想法。以前没有过这种想法,即使见到对方很不情愿地布施,就是一种快点打发你走的心态,对此也都很平淡地对待了。但这时却生起这种不好的想法。

也许我们看问题的角度要不断地改变,刚开始乞食时,伴随我们的是一种好面子,或者不好意思的想法。逐渐地对此平淡下来,感觉乞食没有什么的时候,其他的问题就要显现出来。也就是说我们要通过不断地乞食,不断地行脚,来不断地发现自己的问题,不断地改正自己的问题。要想到对方为什么要布施,对对方的布施为什么要生出不好的想法——也许这种不好的念头一直都有,所以需要不断地磨练,需要在不断地行脚乞食中发现自己。如师父所言:三年五年不算功夫,十年二十年也许刚迈出第一步。

跟着师父出来也有十多年了,是否已经迈出一步不敢说,但对自己内心的认识,还是在不断加强。虽然自己没有修行,但通过这种殊胜法门,也是在不断发现自己的错误,改正自己的错误。

●自娱自乐

九月初一

今天在一个村子边过斋,过完斋后就开始行走,路边还依然是果园。在果园不远处,有一片新栽的果树,由于还没有结果,在这里休息不会有妨碍。在休息中,时间过得很快,师父问:“是不是还得继续走?”于是我们就提议别走了,因为天阴着,据说要有一场雨。下雨倒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实在太难找休息地点了。

后来居士说,他们到前面再看看,是否还能找到空地。结果也没有找到,这时天遂人愿地又掉了几滴雨点,于是师父同意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行脚中虽然很悠闲,但只是事情少,不需要过多考虑其他,白天有很多时间都需要行走,像这样很早就停住,时间都由你自己来打发,机会也不是很多。因为要防雨,师父告诉,将大塑料袋都拿出来。自己平时不太喜欢进塑料袋里,虽然里面可以避风,稍暖和一些。但人自身的湿气挥发不出去,几小时后,里面就湿漉漉的。想到将塑料袋口撑起来,这样应该能将湿气挥发出去。于是把塑料袋口一头系在了树上,将塑料袋口撑了起来。这样出入也方便多了。

以我这个想法为开端,最后大家将塑料袋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帐篷。反正一下午闲着也没有什么事,有的人就将棍子弯成一个圆弧,插在地上,将塑料袋口撑起来,里面也用棍子撑起来,这样就将塑料袋做成了塑料大棚。于是我们就来回看着评价,大部分人都在忙活,工艺好的将塑料袋做成了一个棚子,工艺不好的,就做得凸起来一块凹进去一块。

只有新受戒的亲开比丘,别人在忙活的时候,他完全钻进塑料袋里,蜷缩在一起,透气的地方也不给自己留,塑料袋上都是水珠,已经潮了,得了一个“最懒奖”,于是成了大家的参观对象。他被人看了几次,又被人劝说,最后也将塑料袋扎成了大棚。后来亲度沙弥在我塑料袋后面插了一根棍子,然后用绳子把它和塑料袋后面拴在一起,将塑料袋整个都提了起来。我见他干得非常熟练,于是说:“等着什么时候给你发一个建筑上的鲁班奖。”他说:“不用给我发鲁班奖了,如果能让我每年都来行脚就是给我发奖了。”

所说的“鲁班奖”,既是对他的鼓励,也稍带有一点玩笑的味道。但见他对行脚非常认同,也就是说,大家在这里都得到了一种共同的体会。虽然有的人看见了认为是苦,或是不方便一些,但是大家在这里都很愉悦,都很快乐。也可以说是得到某种程度上的一种自在。年龄不大的亲平沙弥,将塑料袋口都封闭了,然后将圆圆的脑袋伸出来向外看着,露出一种灿烂的笑容。这种笑容是让人看着很愉悦、很清净的笑容,圆圆的脸让人看着很开心。

下面讲一个和这个稍有点关系的故事。

我们如往常乞食过斋,在一片田中的空地休息,阳光虽不是太足,但这里没有任何遮挡,稍微有点晒。师父就说:“是不是该走了?”我说:“再休息一会儿吧!”师父说:“在这儿休息什么?被太阳晒着。”我说:“师父,我要问一下大家,肯定大部分人都爱晒,大部分人都不怕晒。”师父说:“不能吧?”于是我就问亲果:“你是不是喜欢晒太阳。”亲果沙弥说:“我喜欢。”然后又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我问:“你到底要说什么?”他说:“我从小就太阳晒得少,我需要晒太阳。”我又问附近的一个小沙弥:“亲平,你喜不喜欢晒太阳?”

亲平稍有点儿欢喜地说:“我也喜欢晒太阳。”师父的内心是不会动念了,但表情却有点儿哭笑不得,“吓唬”道:“亲平,你等着。”我又问:“亲善,你喜不喜欢晒太阳?”亲善沙弥正在那收拾背包,这时也可能听明白了一点儿,“啊”了一下,什么也答不出来。然后大家见了都哈哈大笑,说亲善总算想明白了。

在这种快乐之中,不是对师父不尊重,而是在这种世间少有的和合中,进行一种内心的调剂,也可以说是一种自在。

在《华严经》中有一句话叫“以道自娱”,意思是人在修道之中,内心会得到一种安静平和,始终在一种清净的状态,内心愉悦。法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娱乐,不再需要世间的娱乐。人在烦躁的时候,有可能需要歌舞,在寂寞的时候,有可能需要世间的娱乐等,虽然是一种放逸,但是也满足了他某种程度上的想法。但对我们僧人来讲,在这种头陀行当中,也可以说这种自娱自乐,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对这种修行方式的认可。在此中的愉悦、清净等等,如果不亲身经历,是很难体会的。

在〇八年行脚的时候,有一天是在河滩居住,在早晨起来的时候,稍有些凉,有些冻手,有两三个人在帮师父收拾背包。这时有手电光划过,照在他们的脸上,也可能是有些凉,嘴角咧开了一些,但也像笑容一样。虽然我经历此中,但看见他们的脸,用世间的话说还是有些看呆了。他们脸上的这种笑容,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看见的最美的笑容。

世间人有时为了得到幸福、得到快乐,要不断地工作,拼命地挣钱,最后成为了一种束缚。而头陀行这种少欲知足的修行方式,使我们得到了一种自在。

九月初二

大家在这片果园地住宿后,晚上并没有下雨,所以这晚休息得很好。早上三点左右开始刮风下雨。亲洞比丘到师父旁边问:“是走还是原地打坐?”师父说:“下雨不走了,是打坐还是在塑料袋里躺着大家都随便吧!”这时风很大,塑料袋刮得打坐也不太方便,也可能坐不起来,所以师父告诉大家就在原地随便吧。

风从塑料袋的缝隙刮进来,自己原来有预计,在袋口用绳子系一下,想到如下雨就拿绳子把口封起来。这时想到那些拿棍子支撑成的大棚,口肯定是封不上了,也不知他们如何对付大风。还有一个比丘,可能见下雨很高兴,就出来了,来回地看着。我将塑料袋口封起来后,风很大,绳子也不够用了,雨还被风从缝隙吹进来。这时想起大褂,于是用大褂的两个带子系上了,自己没想到大褂还有这么多用处。当时为自己这个高明的发现高兴了好一阵子。在里面没有打坐,在一种愉悦的心态下,虽然没有烦恼,但惭愧的是离修心还很遥远。

天亮后,收拾背包,到处都是湿乎乎的一片。香炉昨晚放在外面,已经沾满了泥土。上路后发现这里和东北有些不同,路上的树木大多还都是绿的,路上随处可见被风吹断的柳枝。虽然风很大,但在塑料袋住宿时感觉也没有这么强烈,也许是这里的树耐风性能不行吧。路上铺着黄黄绿绿的落叶,行走其间很有一种意境。

上午九点多,在洛城县和黄陵县交界处停住。边上有一个大炼油厂,附近有几十户人家,也就算作一个村子了,师父安排几组过去乞食。过斋是在炼油厂外的一条宽阔的过道上,背后是一面高大的护坡墙,面对着公路,只是不避风,过斋时,阵阵凉风吹过。有人说这个地点好记好找,明年将再从这里开始行脚。

今年的行脚可以说是很平常的一年,自己对此没有太深的记忆,表现既不精进也不算太放逸,但毕竟是出外十五天,如能细心观察,体会还是稍微有一点儿的。不过由于自己当时基本上没有记日记,所以有的事情也都忘记了,写得也很不好。

这次行脚历时十五天,总行程约四百八十里。行脚报告到这里就算结束,写得不好的地方,请大家谅解。阿弥陀佛!

Leave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