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四年行脚报告(释亲瑞沙弥)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上亲下藏阿阇黎!

天空下着雨,躺在塑料袋里,听着雨滴“啪啪”地打在塑料袋上,不由得感叹一句,“人就这样活着挺不错!”这是行脚中最大的一个感受,就作为报告的开头了。

报告是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了十五天的见闻和一些感受,因为是过后整理的,所以时间、地点、语言与实际情况有些出入,望见谅。

农历八月十一,师父在法堂宣布名单,念到我名时,激动的心情逐渐平淡下来,行脚的通行证算是拿到了。十二,领行脚背包,看着这个背包真像久违了的老朋友,要跟我度过半个月的行脚生活。师父给了一天的准备时间,十三到十五训练。

天气已经是秋天,太阳依然强烈,亲洞师父身体胖大,带着我们训练时流下不少汗水,三四十斤的背包压上去,腰板还是那么直溜儿。相比之下,刚背上包没多久,我就想弯腰,肩膀疼,为此担心这半个月可怎么过。亲洞师父的训练要求不得拖泥带水,否则会耽误大家时间,思想方面则是一直灌输依教奉行的概念,把不听话的后果也讲了出来,让我们有所警惕。感恩亲洞师父。

师父的训练跟亲洞师父差不多,但师父的声音十分有震撼力,并且着重强调了几个问题:出去要听话,动作要统一,别私自行动。

八月十六,上午师父训练,并开示道:“今年行完脚,咱们的行脚历史就满二十年了,所以报告得好好写。”听到这儿,感觉师父的一番话给今年的报告加重了筹码,不知今年的报告能不能对得起师父的这几句话,尽量写好吧。

中午过完斋登上了大巴车,车上的卧铺很符合自己的心意。去年的大巴车是软座,晚上睡觉想尽了各种办法,就差钻座位底下睡了,均未能称心如意。位置被分配到了车门旁边,坐那儿十分悠哉。师父看见了说:“你这瘦的上后面,下面留给胖的。”依教奉行。背着三衣包上后面等着吧。都安排完了,我的位置是两床之间的过道,在家就睡地铺,睡一晚上过道并不是什么难事,其实睡地铺比睡床更享受。

确定人都齐了后,车子发动,留守的师父向恩师顶礼送别。师父的笑容很慈悲,身上穿着百衲大褂,拄着一根拐杖,让人感觉今生可真不白出家。

车往下走,有很多居士在一旁顶礼送别。我这人心肠可能太硬,对此没有太多的想法。

八月十七

今天是行脚第一天,坐车坐了十六七个小时,下午四五点到达目的地。车上一天的生活显得很是放逸,几千里路的风景都看了个够,脖子累了,晃一晃接着看。吸引力是如此之大,最后搞得回到寺院里心里莫名其妙地发空,总感觉缺少点什么东西,反省一下是行脚太放逸所致。整天面对着各式不一的环境,稍不注意就收到一些没有用的信息;一回到寺院,环境突然改变,切断各种信息的来源,从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回到封闭式的寺院,变化太大,心里发空也是正常的,这也看出寺院的格局是有助于收摄身心的。蓝天、白云,四面环山,要不就是房子、树——风景名胜是欣赏不了了,所以佛陀赞叹阿兰若处。看来环境对于修行也起着重要作用。

车停靠在服务区休息,去上趟厕所,途中抬头一望,看到一个招牌,写着“肉夹馍”,妄想因此开始发展:“这什么肉做的?这东西长啥样?味道怎样?”这好吃的毛病习气又犯了。看到这种招牌,应该生起慈悲心,念几遍往生咒回向一下,或者发大心度一度人家。这可倒好,看到这种招牌打起人家肉的主意。忏悔!这想吃肉的妄想还是很坚固。

中午的过斋地跟去年好像是同一个地方,过斋前,亲融师父提醒:食物别撒人床单上。亲融师父真是心细,而我这时候就顾自己肚子了,哪有心思想着卧铺那白白的床单,这自私自利的心不仔细想一想真就发现不着。

下午依然望着窗外的风景,有时自己也纳闷:这山山水水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答案是:不知道,就感觉很有意思。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想着今天晚上可以睡绳床了,心情自然很兴奋。在寺院时躺在床上,脑袋一望是天花板;行脚时大地为床,脑袋一望满天星。待的地方不同,感受也是不同的。记得二〇〇八年汶川地震过后,半夜十一点多被姥爷叫醒,说是有余震,上外面避难去。出去找到了一块空地,上面长满了青草,已有不少人来这儿避难了,有的还支起了帐篷,我则直接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星星,感觉相当不错,这可能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踏踏实实地躺在地上。

车穿过了好几个小镇,停在了一座桥上,稍后叫几位沙弥师父收拾场地。今晚住桥下,地面杂草丛生,凹凸不平,拿大铲的两位沙弥处理地面,其他人则拔草平整,干得都很卖力气。虽然收拾场地的时间比较长,但比城市那些装修房子的人省事得多。在家可亲眼见到过装修房子多么的累,今天给这人打电话,明天上那家买材料,费时、费心、费力。行脚多好,方便铲收拾一气,就是一处露营地,睡完一觉就离开,不让你有半点留恋。

比丘师父跟沙弥分开住,相距比较远,天渐黑,周围还起了一些雾,还有些毛毛雨。不知为什么,十分喜欢这种天气,以前就打过妄想:在这种环境下住一晚上会是什么感觉?今日梦想成真,原来感觉这么好,一见着这种天气心里宁静、喜悦,感觉在这种环境下真是一种享受。

八月十八

新睡袋是如此暖和,睡一晚上不但没感觉冷,还有些冒汗。也可能太舒服的缘故,旁边的人叫我起床,并告诫睡太多不好,那也不愿起。亲洞师父叫起床了,声音显得急促,但百分之百好使,不起也得起。早上原地打坐,本想留个大披风裹腿,但亲洞师父不让留,理由是“怕你到时候收拾不过来”。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愿意,这时候不愿意也得愿意了。大披风收了起来,看着绳床也来气,直接给卷上了,往上一坐等着出发。这时心里成了两个人来回斗争着,一面说坏话,一面说好话,但心里那股气始终没有消掉。

天刚亮就出发,行脚正式开始。刚背上包,肩并不是很痛,走起路来也较稳当,心里偷着乐,看来今年比去年强。走了一会儿,肩开始疼了,越来越疼,只能抖抖背包进行缓解,挺羡慕前头的沙弥师,一段路下来顶多就抖一两回,走的步伐也稳当。啥时候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上午进入了一个小镇,道路两旁的声音嘈杂,为此心里稍有烦躁,想快些走出去。行脚穿越闹区最让人头疼,感觉很多方面都受到了约束。路边的积水被鞋扬了起来,打湿了大褂和袜子,肩膀的疼痛也是时重时轻。

时近中午,走进了一个村子,找到一条小路作为过斋地。休息到九点半左右搭衣乞食。

乞食分组。我和亲月师跟随亲愿师父乞食。记得刚剃度那一年行脚,亲度师父把我叫过去问:“这是什么?”“钵。”亲度师父又说:“这钵‘开过光’。”他的意思是这个钵乞过食。“等我明年去行脚的。”这是给亲度师父的回复。第二年去上了,找到了亲度师父,对他说道:“今年咱也给钵‘开光’去。”旁边的一位沙弥师父也说道:“今年亲瑞吹牛可有资本了。”这时有点起慢心了,如法炮制,找到另一位沙弥师父对他说道:“今年给钵‘开光’去。”用乞食来形容给钵开光十分恰当,也只有行脚乞食才能显出钵最大的价值。

乞食乞了九家,一人三家。食物以馒头居多。记得第一次乞食,心里很紧张,听院门出来了一位中年男子,问干什么,表明来意后,说:“馍行吗?”“行。”转身去取食物,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但手里端的食物却变了,是一盆红豆粥,还冒着热气。太难得了,馒头没有,却端出一盆粥。有几家人能这么慷慨呢?回去的路上,心里特别满足,乞的第一钵食是修行路上最宝贵的纪念,那乞食的场景始终也忘不掉。

过完斋原地休息。一位比丘师父让把师父的草帽拿来,一位正站着过斋的居士听说后,撂下饭盆转身就去拿帽子了。对此很有感触,这居士对三宝有着极其虔诚的恭敬心。

下午走了三四段路,在一人行道休息,看着脚下这双鞋,不禁赞叹道,“这鞋真适合行脚!”旁边的亲崇师听了告诉我:“别老一天执着这个东西,这就是生死。”听了这话后挺惭愧。

旁边有几位男子供养热水,端着小水壶,小心翼翼地把水倒入杯里。问了一下亲崇师父:“他们应该信佛吧?”亲崇师答道:“不信怎么供养你水?”看着他们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恭敬心是那么的到位。真惭愧,出家了,恭敬心做得还没在家居士好。

晚上就住在这条马路上,往里挪了挪。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晚上睡塑料袋,眼睛一直盯着塑料布发呆。

八月十九

钻出塑料布,与外面接触感觉很冷,套上了观音斗,看着塑料袋里面被水蒸气弄得很潮,衣服也有些发潮,与皮肤接触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行脚就得如此,去适应,去忍受。不过待在塑料袋里,听着雨滴“啪啪”地打在塑料袋上是一种享受,有点与世无缘的感觉。

天还黑着就出发。公路上大货车的速度快得吓人,此时有点贪生怕死的心理:这刹车一失灵,给我撞飞了可怎么办?旁边住户家的狗在狂吠,声音大得让人受不了。不知那些狗把我们看成了什么,那么一心一意地吼叫。

走了四十多分钟,路边休息,打量一下,是一个小镇。城市的夜晚总是灯红酒绿的,而这个小镇却是漆黑一片,这个点也是世人睡得正香的时候。很庆幸,这个点能跟师父出来行脚。在家被灌输很多睡觉理论:一天得睡多久,午后还要午休。一天得有近一半时间在睡觉,一到双休日时,连早饭都省了。而现在却能三点多钟背着大包来行脚,与在家的生活真是天壤之别,以前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两点钟起来的人。

休息时间很长,身上开始发冷。亲一师父来取药了,品种来回更换,一遍又一遍,弄得心里有些烦躁,“拿个药这么磨叽,快点好不好!”过后回想起来,这是沙弥的本分工作,护持比丘嘛,而且应当尽心尽力地去干,得有点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

上午进入一个类似小镇的地方,正低头走路,只感觉旁边有一辆车停下,紧接着一群学生从我们中间穿了过去。当时对此十分反感:这学生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过后问问自己,如果我在上学时也遇到这么一群僧人,会是什么态度?想了一会儿,答案不是很理想,结果这一段路老回想起这事。

今日未乞食,居士供斋。地点在一座桥下,地面是沙子地,于是乎放包很小心,生怕把背包弄脏了,突然想到:至于那么在意它吗?半个月不可能一点也不脏吧?想到这儿,把包一提往地上一扔,脏就脏吧,不管你了。

过完斋,原地休息,师父去给居士开示,队伍晾晒装备。

下午进入了繁华的市区,天气很热,出汗多,市区闹哄哄的,自己却有些适应了。是不是爱热闹的毛病犯了?

临近日暮,拐进一条路,靠着墙壁休息,师父则去找住宿的地方,回来后师父说:“再说吧。”猜测今天可能要露宿墙边了。到了傍晚,师父选择离开了这里,背着大包再一次上路。这时天基本黑了,这回搬家让人感觉行脚真的是居无定所。一般找到地方后,再搬的可能性比较小了,而这次行脚却遇上一回,心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晚上休息的地方是在一座公园深处的过道上,亲融师父提醒大家:如果晚上不下雨就在这儿,下雨就得走。听到这话,感觉今晚的觉不咋好睡啊!

八月二十

睡着正香时,被亲洞师父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下起了大雨,顿时慌了神。刚醒,人比较迷糊,脑子较迟钝,看见大家都在铺塑料袋,咱也有样学样。旁边的沙弥师睡得还是那么香,大雨丝毫打搅不了他,赶紧将他叫醒收拾东西,安顿下来后,继续休息。

上午穿越西安城区,市区的愦闹让人感觉心烦,这种情况只能努力地收摄身心,脑袋一低,跟着前面的步伐走。雨衣被浇湿,前面一停,后面“刹车”不及时,就会撞得一脸都是水。去年行脚因为这事弄得一肚子火,体现忍辱的功夫就在这个时候,反复地碰撞磨炼着这颗心,看好它,不要起太多的想法。

市区是越走越繁华,人群的愦闹、小汽车“嘟嘟”的叫声,再加上肚子的饥饿、劳累,平淡的心情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嗔心、怨言。心已经把持不住了,只能是甘受沦溺,随着外面的境界转。

西安是座古城,休息时见着了古城楼,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古城楼。雨又开始下了起来,队伍站在树下避雨。不知哪位师父把锡杖靠在了城楼的墙壁,摄影的居士将它照了下来。两样很古老的东西在一起合了一个影:金色的锡杖,灰色的砖,总感觉这里面蕴含着什么。

雨越下越大,小树已经遮挡不住了,通知穿上雨衣继续行走。自打到了西安,雨就是时大时小,忽有忽无。心里十分厌烦,睡了两三天塑料袋,大褂、鞋袜天天被打湿,脚都是冰凉冰凉的,身上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不过想一想师父在五台山斋堂时,早上一点多就起床去斋堂干活,途中要经过一摊水,师父经行,直接趟水而过。干了一天活,没有机会晾晒,所以一天都是湿的。相比之下,咱这也算不上什么了,至少休息时还可以晾一晾,所以这点小困难得挺过去。

中午过斋是在一座桥下的停车场。走了那么多的路,肚子都快饿瘪了,满脑子全是吃饭的妄想,还想今天是不是要喝西北风了。过完斋刚挤上牙膏,师父通知背包走人,牙膏又挤了回去,牙刷用纸一包,收拾收拾上路了。

出了停车场,又听到“嘟嘟”叫的小汽车,心情显然比上午好,原来肚子饿是主要原因,吃顿饭,安慰一下就搞定了。

两三点走到一个叫木塔寺公园的地方,里面有两座小亭子,今天就在这儿住宿了。师父安排完位置,则各自去洗钵、刷牙。公园建得很不错,放逸放逸,欣赏了一下风景。

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年龄比较大,在唱歌,看样子唱得很高兴。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感觉他们生活真无聊。唱歌、听歌成了现代人消遣生活的方式之一,但世间的流行歌曲却很害人,不如都改成唱梵呗吧。唱梵呗的心情恭敬至诚,歌赞佛德,所以发出的梵音清净庄严,令人肃然起敬,恶念冰销。古时候就有仙人在空中正飞着呢,一听有女人在唱歌,就失掉了神足通,从空中掉了下来,可见世间歌曲的危害。

上了个厕所,回到住宿地刷牙,收拾收拾,一下午过得很快。那面唱歌的也唱了一下午,真是考验定力的时候,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故往观听了。不过他们也真不怕唱坏嗓子。

夜幕降临,公园里亮起了灯。头顶上刚好有个灯,不用打手电了,这好事,行脚难得几回有。

晚上有人放起了烟花,红的、黄的,闪一下就没有了。亲崇师说:“世人一天尽整这颠倒事。”“怎么个颠倒法?”“以生灭为乐岂不是颠倒?你看那烟花不就是以生灭为乐吗?”这脑子听得是似懂非懂。

这放烟花的场合估计又得拿众生肉来增添一下乐趣。听到过一个笑话,讲的是一只猪的愿望,不希望天下有杀它的人,希望满天掉吃的,想要过上好日子。确实是,谁愿意用自己的肉来让人高兴呢?这可能只有无四相的菩萨才能这么做吧?众生需要什么,菩萨就奉献什么,而凡夫却跟这相反。

八月二十一

雨依然下着,空中的雨点十分密集,但看得很清楚。看着渐渐入了迷,欣赏起雨来,眼神上下来回倒腾。雨滴落到湖面上,只见溅起个小水花就没有了,看了一会儿,就感觉没什么意思。跟旁边的沙弥师聊一聊,讲了很多关于木塔寺的历史。打了一个妄想,今天如果不走,时间应该能够诵一部《楞严经》。妄想打得很美好,就要准备付诸行动了,过了一会儿,师父让收拾背包出发,真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遥远。

收拾完背包,去上个厕所,看着这块儿曾经是一个挺兴盛的寺院,现在就剩下一个山门和一个偏殿,感觉挺可惜。山门的材料应该全是泥巴,上面长满了杂草。这个公园倒建得很不错,特别静。公园外面有新开发的小区,楼虽高,但住户却没几个,那么高的楼像块巧克力,每块都有固定的长、宽、高。

收拾完,走出公园回到马路上,又看到了这高楼大厦,这时候看这公园像是愦闹城市中的一块“净土”。公园的宁静、市区的繁华在这形成了对比。世外桃源这个词形容公园应该不为过。地上有些井盖冒着白气,很奇怪,西安市的地面上除了“办证”两个字,还常见“报仇”两个字,这两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为此打了很多妄想。

听说还有七里地就走出去了,能远离这愦闹的城市真是求之不得。亲崇师说我:“真没出息。它闹它的,关你什么事?”没事,你说吧,反正快出去了。

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大褂下摆溅起来的水又把鞋袜打湿了,还行,有些适应了。上午的路程不是很久,只见脚下的马路水泥和沥青来回变换着,这里可能在搞建筑。马路过了好几个,随行护持的居士帮助拦下车,能让队伍安全地通过。中午的过斋地是在一座桥下,今年行脚跟桥结上缘了:三天过斋都在桥下,睡了两天公园、一天桥下。不过桥下已经是避雨的最佳选择地点。

放下包,师父安排完位置,坐在原地等候,写写日记。师父那面有很多人围着给按摩,缓解师父的疲劳。师父六十多岁了,还带着弟子出来行脚,足见师父对行脚的重视。师父曾开示过,出家人本来就是行脚乞食,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住寺院、吃供养。但我们却是建立在行脚乞食的基础之上,看来出家人的命根就是行脚乞食。

马路边停下一辆车,下来几个人,拎着包,顾不上来回穿梭的汽车,径直往师父那面跑,被护持居士拦下。后来搞清楚是送《古道清凉》碟片来的,看样子他们真是把师父当自己老父亲看了,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激动。从马路那头,大步流星地跨了过来。碟片一人分了四盒,塞进包里准备过斋了。

过完斋,师父留下给居士开示,队伍背包进入一个绿化带,往深处走去。一片广阔而干燥的地面出现,顶上是两座大桥,挨得很近,挡住了雨水。放下背包,一字排开休息。

休息时间,我显得很不老实,开始东窜西窜,被亲融师父告诫回去晾袜子。依教奉行,乖乖回去晾袜子去。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体会到,亲融师父并不是嫌我到处乱窜。哎,错怪人意了。中午发困,借了一本《吉祥经讲记》,看了一下午,感觉很疲劳,起身来回溜达溜达。

八月二十二

桥下一宿,早上起来头疼,浑身发冷,昨天晚上图方便省事,就盖了一个大氅,半夜可能冻着了。

上午听说不走了。能听出来,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集体诵了十遍楞严咒,行脚集体诵咒机会很少。在城市里诵咒,咒力加持给这个城市带来一些吉祥。

中午起贪心要多了,胃口已经是强弩之末,但钵里还有不少食物,行脚剩饭,这说不过去。紧着吃,总算吃完了,没有剩下。只不过肚子付出了代价,胀得难受。

一下午的时间很长,想了很多方法来利用,但都未能付诸行动,就像一首打油诗:张豆腐,李豆腐,枕上思量千条路,明朝仍旧卖豆腐。光想不做是没有用的。

冲人借了一本书,看了一下午。累!起来走了走,大桥上的汽车来回穿梭,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这车从哪儿来,要上哪儿去?整日来回奔跑的目的是什么?不嫌累吗?”想了一会儿,想到一个故事,故事情节大概是一位僧人在江边,一人问他江里的船来来往往有多少条,僧人回答说,“只有两条:一条名,一条利。”后面的情节就不知道了。跟这小汽车对比,挺相似,整日来回奔跑,无非是为了名和利。一位沙弥师也说整天被妄想牵着跑,想一想也是那么回事。

八月二十三

从行脚以来就没有好好坐过,掉举、昏沉来回折腾,昏沉的时候很多。亲洞师父叫收拾了,天没亮就背包走人了。都待两个晚上了,心里产生了留恋,得赶紧走。公路地面发潮,车辆很少,基本全是出租车,司机也够辛苦的,半夜还得出来挣钱。大铲又到手里面了,一位沙弥师父很发心,直接给承包了。这大铲都快拿够了,背包已经够沉,再拎一把方便铲,这胳膊着实吃不消,起了有求心,每次都有人包了才好。

出发前,亲重师把包提起来,让我方便背上,想起去年行脚有一位沙弥师父也是如此。还有一次住在桥下,当天很冷,冷得身上直发抖,一位比丘师父心生怜悯,把护腰借给了我,还有一位比丘师父给我缓解肩膀的疼痛。感恩大众师父!

路边休息时看见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香积寺”三个字,下面还有一个箭头,指着师父刚进去的地方。又开始打妄想:看来这块儿是个寺院,这个寺院建得怎么样?山门有没有气势?今天是不是要在寺院过斋?等一听叫起身往那面走,一想是个寺院就很高兴。可走进去后,却没有看见所期望的寺院,看见的却是一堆坟墓,很是疑惑:这寺院去哪儿了?箭头的方向指的就是这儿啊!后来才听说,旁边还有一个数字,原来那个寺院离这儿还有十多里路呢!这妄想打得挺荒唐。

今天过斋地就在这个被我以为是寺院的地方。地面是沙子地,还有积水,包底下垫了一层塑料布。过完斋,我们挪到一边,等候师父开示完再走。站在那儿看着坟地,有些坟包很小,前面就几块垒起的砖,问了一下亲度师父,亲度师父说,那都是小孩中途夭折,就直接给埋了,也不立碑了,就放些砖块,也没有人来给上坟,因为他们没有“后”。听完后,想起了一句话:“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起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服气,小孩死了难道都是孤坟啊?现在听亲度师父一讲,不服也不行,真是“孤坟多是少年人”。

那面师父开示完,天又下起了雨。套上雨衣,准备雨中行走,鞋袜被浸透,迈出的步伐很踏实。雨越下越大,走了两三段路,找到了道路旁边的一个树林。刚到小树林,面对这么大的雨,脑袋发蒙,不知该干什么,在那儿瞎忙活。看见大家都在帮师父铺塑料布,我也跟着凑了过去,师父在一旁指点,我们动手,一会儿就支起来一个塑料帐篷。取出塑料布如法炮制,塑料帐蓬也支了起来,行李都塞了进去,人也钻了进去。布置好里面,坐下来,人有些疲惫,靠着背包,整个人像傻子似的望着天空,有一种无助和孤独感。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衣服、裤子、袜子都湿了,此时百感交集,心里感觉到很苦:“这行脚太苦了,明年指定不来了。”有一种很强烈的出离心涌上心头,“你说这人生来有啥用吧?”过一会儿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又开始东窜西窜了,那事早抛脑后去了,看来只是脑袋一热的想法,并不长久。

地面的泥土被水泡得很软,一踩一个坑,今日发了发心,找来干树枝铺铺路。亲融师父给我打发了:回去坐着,晾袜子。这回可不能错怪人意了,回到“帐蓬”里晾袜子。毕竟好动,怎么也闲不住,看着通风口不太好,又跑了出去找树枝来支门。来回找树枝,又被发现,“亲瑞,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赶紧回去把袜子、小褂脱了晾晾。”跟亲融师父说找点树枝回去支门。反复改进,这个门支得挺满意,两只袜子挂在门上,希望明天能干。亲幢师父说:“这能干吗?”答道:“差不多,差不多。”亲融师父也过来指点指点,让我这面的日子能好过点。

今天可体会到了亲融师父的慈悲关心,以前亲融师父一笑我就害怕,这师父有点“笑里藏刀”,久了才知道,以前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感恩亲融师父,同时也感恩护持的居士送来雨伞和雨鞋,晚上还送来热水袋,提供了热源。询问一圈没有人要,我就收进“被窝”了,热量驱赶了几分寒意,真是雪中送炭。

八月二十四

天亮了,看样子今天不可能留在这儿,因为这块儿不适合过斋,上午应该会走。想到这儿,紧忙收拾东西,袜子一摸还是湿的,一拧还出了水,将就着穿吧。过会儿,师父叫收拾了,地上的泥土软得发粘,像粘鼠板似的,一脚下去,提起来有时就看不着鞋了,所以收拾起来比较费劲,场面比较混乱。背上包,看着这包有点别扭,高低不平,凸的凸,凹的凹,可能是着急的原因。走了一段路休息,前面有个大牌子,上面写着“G210重庆”,牌子上方有一座大山在云雾缭绕之中,是那么的挺拔,有点蓬莱仙境的感觉。知道这是今年原计划要穿越的秦岭,不过又听说改道了,从别的地方走,原因是老下雨,秦岭有的地方塌方了。这到山脚下了,又进不去。行脚前就听亲幢师父他们商量,今年过秦岭,去捡只熊猫仔儿养养,看来这件事打水漂了。

休息一会儿继续出发,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往左拐,一抬头又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S106蓝田”,看来真的往蓝田走。这段路真安静,大车很少,时不时会跑过几辆摩托车。上午不停有人拍照,看来我们这身行头很稀奇,老被人拍进相机作留念,但拍进相机留念还不如出家亲自来走一遭。这一趟下来,可留在八识田里啊!走了一上午没有找到合适的过斋地,直接就地过斋,坐在背包上,地下铺块板就可以了。

下午的路程还是在这条道上,左面是马路隔离带,右面是树、小灌木,住宿地也在这条路上。下午过来了一位女众,待了一会儿手里拿出几张红红的钞票,说是要供养,被居士制止了。晚上又来了两位拎着一袋馒头,几包榨菜和一箱水,我们表明午后不再接受饮食供养后,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是不是愁这馒头怎么处理啊。水留下来,他们就离开了。今天过斋、睡觉都在这条道上,想想挺有意思。晚上下起了雨,又得睡塑料布了,头上的大灯亮了起来,不用打手电了,是个好地方。

八月二十五

没在原地打坐,直接上路。走路没有什么感觉,诵咒约五六遍时停下打坐。坐也坐不好,一会儿就啥也不知道了。中途又下起雨,伞一撑,又睡着了。自己对睡眠的控制做得很差劲,忏悔。被亲洞师父叫醒,收拾背包,上午走了五六段路,还是那条路上,右边是绿化带,左边是隔离带,有点发牢骚: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道边隔一段路就会出现一个村子,好久没有乞食了,看着村子就兴奋,可师父迟迟不往里面指,时间已快接近乞食了,看来今天乞食又得泡汤了。休息时,听说还有一里地,心里有些兴奋,乞食的地方应该有着落了。上午捡了一只狗,队伍经过时叫了几声,事后师父说这小狗还知道叫,要不就发现不着了。

过斋地在路旁的一个小花园,风景挺好,还有指示牌,看样子已经被开发成旅游区了。放下包,还没弄利整,师父那面都搭好衣了,赶紧搭好衣,去排班。锡杖没有人拿,顺便把锡杖拿了过来,希望师父看锡杖在我手里,能让跟着去乞食。师父没有满足我的妄想,还是原来那一组,沿着马路边走,马路对面的几户人家分配给了我们。但就这么往上看好像只有两家,亲愿师父乞第一家,喊了半天无人应,墙上有个帘子,对亲愿师父说道:“这帘子是不是摆设,后面会不会是一堵墙啊?”撩开看了一下,原来是后门,再喊几声没人应,就离开了。第二家让我乞,喊了好久才出来,主人直截了当地说没做。

离开这家一拐弯,发现是个大村子。于是对亲愿师父说:“今天要发福了,好好乞,一人乞七家。”亲愿师父听了很高兴,一行三人走了进去。第一家说了好几句,他表示听不懂,再给讲明白点,一摆手,“没有”。第二家正往大门走去,还没发话,这家主人在楼顶喊:“你们干吗?”说明来意,主人一摆手,转身就走了。第三家喊了几声过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这家没人。”亲愿师父说别管她,继续叫门。再喊了几声没人应,就离开了。路上亲愿师父对我说:“其实她就是这家的。”我点了点头作答复。再乞几家都没人应,这时心里比较着急,怕回去晚了,于是就催促亲愿师父赶紧往回赶吧。亲愿师父意犹未尽,又乞了一两家才回去,今天空钵告终。

回去后发现时间尚早,这着急惹祸,要不然还可以多乞一会儿。当时不应该催促亲愿师父,亲愿师父领头就得他说了算,自己快成当家的了,什么事都管,这得改正。坐下来写写日记,刚写几个字,旁边的人就靠过来看我写什么,这让我很不喜欢,直接搁笔不写了。后来一回想,看就看吧,没有什么的。其他组陆续回过斋地,问了几位都乞着了,心里比较羡慕,今天也亲自尝了一回空钵的感受。

过完斋,时间紧,洗漱完就上路。一路看见好几块大牌子,写着各种山名,都被开发成了旅游区,现在的人赚钱都赚到大自然那块儿了。看着这些山被开发,感觉真可惜。旁边的沙弥师父告诉我终南山深处没有被开发,是个好地方,而且里头有很多修行人。希望终南山深处永远也别被开发。下午一直在打剃头的妄想,昨天都没剃,今天应该剃吧。看见有清澈的小河流,就很希望师父叫停下来剃头,清澈的河水往头上一浇多爽啊!但师父一直走,没有停留。

这一路农家乐太多了,这些人是不是想钱想疯了,疯狂地开发这块儿。约四点多在路边一条小路上休息,前后都是桃树,不远处有一栋房子,跑出来四只小狗,大家都去喂食。这块儿被确定为住宿地,只是往里挪了挪。铺开绳床休息,不一会儿来了一辆车,端着一些剩饭来喂狗,原来他是这栋房子的主人。据他介绍,这几只狗也是别人不要扔这儿的,这狗在这儿看门,不给点吃的还不好。后来不知道怎样交涉,这狗被领养了,师父打电话让居士做了面条来喂狗,但狗好像不爱吃。傍晚又来一辆车,是来接狗的,狗又被他们领养去了。这时我心想:这狗一去,可是吃香的喝辣的了。晚上有萤火虫到处飞,这好像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萤火虫。

八月二十六

正在做梦,梦境很不错,被亲洞师父叫醒收拾背包,东西收拾完出发了。今天行走感觉很吃力,走了不知多久,在一个空地打坐。在脑海里,打坐基本可以和睡觉划上等号,观音斗一戴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所以一打坐心里总感觉又要睡一觉了——存在这种心理不是一件好事情。坐下来后,像事先预计的那样进入梦乡,困劲一来,没有努力克制,而是选择了随顺。看来自己还是很喜欢睡觉,没把睡觉睡多了会障碍修行这事放在心里,这是不应该的。脖子长时间的耷拉,变得僵硬,在难受中醒来。

天快亮了,又要出发。走在路上诵咒,妄想一个接一个,第三会、第五会来回窜,再过一会儿,回过神来,诵哪儿了?忘了又得重新诵,这妄想真爱打闲岔,想好好诵一遍咒,它就跟你唱对台戏。集中精力不理它,那它也能想方设法来骗你,让你的咒诵得驴唇不对马嘴,真是没招。诵第三遍咒,在路旁一个下道口休息,送完药,太阳出来了。六天看不着太阳,这下总算出来露露面,太阳全露面了才继续行走。

中午过斋地选在一个花园里,中间有一棵树,旁边有两排竹子,队伍围圈而坐。看着竹子想起以前老打的一个妄想:在竹林里盖个竹房子,内部设施全用竹子造,连烧柴禾都烧竹子。一边打妄想一边写日记,时不时还放逸一下眼根,这时听见让搭衣准备乞食。

村子在马路对面,分配给我们乞食的地方基本到村头了。有好几家都没人,一家摆手,还有一家好像被吓着了,也直摆手。往下也没人家,今天准备空钵了。正决定回不回去,看到墙上有块大牌子,各式各样邪教的名字被写了上去,简直就是一个邪教黑名单。好奇心被勾了出来,忍不住看一看,还没看完亲愿师父就让走了。看到那个牌子心里有点忐忑不安,怕村民产生误会,不过心里不怎么害怕,因为咱们不骗人,咱也不要钱,假和尚不就是要钱嘛,咱就要点饭吃,不给就走。

回去的路上,看见马路对面还有两户人家,亲愿师父说:“上那面看看。”第一家让我乞,叫了一回门,从房屋旁的小道走出一位女众,看样子是这家的。她走路有些费劲,看来腿有问题,上了台阶站在门口与我们对话,表情十分镇定,说话不急不缓,给我一种感觉:这人有定力。而到我回话时,说话急躁,吱吱呀呀的,表情也不知怎样形容了。女主人明白我们的目的后,布施了四块大饼,一人分一块,最后一块理应给亲愿师父,但贪心蒙蔽了心智,想让这块饼上我钵里待着。这时,亲愿师父发话了:“最后一块给他吧。”我心里想着:“亲愿师父,感谢,感谢,那我就不客气了。”很自然地收下这块饼,贪心获得满足。回去的路上老想起那女主人的表情、语言,突然感觉自己很好笑:出家人搭衣持钵乞食不只是给众生种福田,还要通过威仪摄受众生,这下可好,乞个食,让人家给我“摄受”了。想到这儿就感觉既好笑又惭愧。

回到过斋地,等待过斋。今天可感觉到福报太重要了,乞不着食,又没居士护持,一天就乞一两个馒头,肚子不知得饿成什么样。这个问题有一位师父问过我,意思是:要是行脚没有居士护持,你还愿意来不?这问题问得真绝。我闷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中午吃撑了,过完斋,靠在背包上,肚皮被撑得难受,想着下回绝对不能多吃了,克制!克制!心里决心很大,可一过斋就投降了,自己找理由:今天走的路多,很饿,再来两个馒头吧。吃完的结果就是靠着背包叫难受。中午太阳光强烈,肚子的饱胀感再加上炎热,有些受不了,索性到竹林那面避避太阳。不靠着,肚子就撑得慌,还得回来靠着,晒吧,不管你了。旁边的师父支起了雨伞来遮太阳,我也跟着学一学,太阳遮住了,但是有点发闷。

八月二十七

两点多醒来便睡不着了,只感觉全身发抖,由于懒惰不愿拿衣服,就躺在绳床上挨冻,头还疼。三点多钟,通知起床收拾背包,路上走得很费劲,感觉全身不适,肩膀也被压得很疼。诵咒到五六遍,在一公路旁打坐到天亮。上午听见远方传来一阵音乐,很熟悉这调,问了问旁边的沙弥师父:“这个地方是不是有教堂?”他说不是教堂,是死人了,放得哀乐,咱们都感叹道:无常。

中午过斋在一条村子的道路上,乞食重新分组,我和亲焰师跟随亲宣师父乞食。进了村子,亲宣师父带我们乞了好多家,也没有数。乞得的食物平均分,一人近半钵,还乞到一个石榴,这是第一次乞到水果,心里很满意。今天乞食又犯了一个和上回相同的错误,乞食进行一段时间,就开始催促亲宣师父赶紧回去吧,晚了可怎么办。本以为亲宣师父好说话,结果亲宣师父给我当头一棒:“如果你着急,可以先回去。”知道说错话了,赶紧闭嘴,进一步思惟,发现是自己对比丘师父没有恭敬心,忏悔!

过斋整个过程,村民在一旁一直议论什么,只听清一句:出家人不要钱。这句话听得很满意,因为出家人不要钱这个事已经被他们记住了。过完斋便离开这里,感冒、肚胀、出汗,下午的行程太考验人了,到休息地时,前胸后背已经湿透。休息期间,太阳光很足,大家都拿出装备晾晒。今天剃头,捞着一机会给亲融师父剃头,这妄想已经打了很久了。自己的头被别人剃了,剃完头,脑袋光溜溜的,凉风一吹感觉十分清爽。

休息到了三四点钟出发,临走时师父提醒:“看看有没有什么落的?”心里回答:“没有什么落的。”跟上了队伍,亲重师父告诉我落了一个药盒,跑过去捡了起来。感谢亲重师父,要不然就找不着了。下午穿了一个隧道,里面暗,路还长,人行道还窄,走在里面只感觉害怕,提心吊胆的,出了隧道,只感觉今天上地狱里旅游了一趟。

天渐黑,住宿地还没有着落,一直往前走。只感觉现在体力充沛,越走越精神,心里十分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晚上行走出现了这种感觉,而且心里有一种喜悦感。问了一位师父累吗,那师父说:“不累,越走越精神。”看来都有这种感觉啊!晚上八点左右,找到了一个地方,是马路旁边的一个小道,有很多杂草,像是一条废弃的小道。晚上给师父送药,师父说,现在走这么晚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以前老有这时候。当时真想问一句:“师父,为什么现在不走这么晚了?”但是胆小,没敢问。

八月二十八

天亮后就走了三段路,道路旁边有一条新开的公路,什么都没修,就是道路挖出来了。走一段路,休息就在这道上,打量四周(其实应该叫放逸眼根),好像都在搞建筑,工人随处可见。八点多钟拐进一条小路,在这儿放包休息,看样子要在这儿过斋。这么早就停下,坐那儿不知该干什么。

这时候要是别人肯定是写日记,要不就精进,而我却玩了起来。拿着一支手电到处晃,玩得没意思了,拿一根木棍往土里插进去,再拔出来,如此反复多次,旁边的沙弥师提醒到:“沙弥在没有因缘的情况下,这种事是不允许的。”这句话终止了我的行为,说白了:掘土这件事已经结罪了。又拿了根木棍,不停地捉弄地下的虫子,捉弄多次之后,放到后面的松树苗圃里,然后再换一只。通过以上行为,看出自己确实很不会修行。

《沙弥学处》有一句话:“忙时不至逐物,闲时落空。”而现在的状况是忙时逐物,闲时落空。放逸、玩,成了我行脚的主要任务。停下来时不是欣赏风景,就是跟人唠嗑,要不就打打妄想:中午吃啥好吃的?

这么下去,什么时候能了生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祖师大德训诫后人精进修行的语录太多了,但看进去的没几条,更谈不上去做了。有一位沙弥师父也说过我:“等你两眼一闭、两腿一蹬的时候,看你怎么办?鞋子钱、饭钱,没人替你还,都得你自己还,谁也帮不了你。”听完这话,知道得努力精进,可没几天遇着境界又故态复萌了,或许我这人就欠打吧。

九点三十分通知搭衣乞食,师父今天没去乞食,由亲融师父带队。还是亲宣师父、我和亲焰一组,分给的家数有四五条巷子,有几家没人,有几家乞重复了。有一家很热心,是一位老婆婆,面容慈祥,看到我们到来,说了一句:“乞过了。”亲宣师父正准备带我们离去,老婆婆说:“再给你们一个。”态度十分坚决,拿出馒头,亲宣师父让分一下,老婆婆边掰边说:“对,对,好好。”好像是在赞叹我们这种利和同均的做法,回向完后离去。真是一位有善根的老婆婆。

又乞了一家,是一位小男孩,拿出的馒头热气腾腾,看样子是刚出炉的,边掰边说:“烫啊,烫啊。”给人一种纯真朴实的感觉。后面又乞一家,给了三块饼,钵里分量不轻了,就返回过斋地。回来的时间比较早,亲宣师父让我摆一摆过斋板,我不太愿意摆,摆了一二块就不摆了,坐那儿等着过斋,没有依教奉行,忏悔!

今天又吃撑了,斋后来回走,希望能消化一些食物。休息到了三点四十多起程,太阳光还是很足,晒得直流汗。路又变了,从省道变成312国道,听说这条路是往河南方向走的。晚上住在一条水泥路上,路面十分平整。听亲度师父讲了许多《四分律藏》的故事,听完真想赶紧去受戒,看《四分律藏》,有时就爱想登坛那一刻,三环套月,挂着钵,展大具。天黑前看到天上有乌云,希望老天别下雨,一位沙弥师父给我保证,明天肯定不下雨。

八月二十九

昨晚刮起了大风,半夜十二点三十分起来说了一句胡话,然后又倒下睡着了。早上原地打坐,五点多出发,穿过一个收费站,进山了。听说这也是秦岭,盘山公路走了一上午,两旁挺拔的山看上一眼,心就容易静下来,山里面本来就很安静。这里面还有寺院,悟真寺,但后面还有令人讨厌的三个字“风景区”,看着让人不爽。

中午过斋是在公路旁一个像停车场的地方,穿过公路,下面就是清澈的小河,河里石头大得人都可以躺上面。对此地产生了一些留恋,接到通知,要离开这里,心想这块儿这么好,怎么不留这儿。背包走人,走了四十多分钟到了休息地,是一个石头滩,前面还有水流,水流中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头,最大的得上吨。见此情景,扔下包又玩去了。下午整个休息过程,可能就我一人东窜西窜,其他师父不是看书就是精进。看见有一位沙弥师父找了一个地方打坐,地方挺险,如果昏沉不注意,就栽水里面去了,不过也真佩服他,对治昏沉敢玩命。

八月三十

早上原地打坐,天比以往冷不少,可能是进山的缘故。刚上路便想:行脚就剩一两天了,如果继续走,不回去,自己能坚持吗?答案是坚持不了。有时遇到一点逆境就想回寺院,寺院呆久了又想还是行脚好,四海为家;走了十多天,又想还是寺院好,修行有固定地点。这心真是无常,老被境界牵着走。

上午走了三四段路,中午过斋地在公路旁的空地。不知怎么回事,过斋地一选好,坐那儿风就呼呼吹,让人感觉很冷,套上了观音斗。离过斋还有点时间,趁这个空,缝缝大褂后摆。这件事有位比丘师父已经下命令让缝上,可自己太懒了,就没有依教奉行。上午走路还想这件事情,感觉自己太不听话了,时间长了,毛病也多了,比丘师父的话也敢不听了。想到这里,起了一点惭愧心,对自己说道:缝上吧,再不缝自己就得慢慢腐败了。于是过斋前就给缝上了,了却一桩心事。

中午过斋,自己的位置离行堂位置很近,心里提醒自己:“威仪可得好点,不能吃太急。”可等一吃起来,啥都忘了,狼吞虎咽的。等待结斋时见钵口都是油,外面还滴几滴,再加点碎菜渣,自己看得都不好意思了,把钵拿起来刮一刮,擦一擦。过完斋原地休息,风还呼呼吹着,冷得直发抖。不一会儿又下雨了,打着雨伞出发,雨伞成了今年最实用的工具。

一条小道休息,不知是疲乏,还是因为什么睡着了。阴雨绵绵,心情低落,眼圈湿了,眼泪开始往下掉。我怎么哭了?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又是一种孤独和无助感。哎,太苦了,太苦了!晚上睡在一条小道上,前面是小溪,后面是耕地,还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核桃树。晚上又下起了雨,真受不了,又得睡塑料袋了。

九月初一

犯了一个错误,坐着睡着了,听见后面有收拾东西的动静,很响。心开始烦躁起来:扰人美梦。忍耐不住,钻出塑料布大吼一声:“谁啊?能不能消停点?!”吼完过后,后悔了,这声音这么大,估计师父那面都能听见。过一会儿,只听从比丘师父那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走到我的面前停下,我吓得待在塑料布里不敢动弹,心想:“完了完了,亲融师父来找我算账了。”过了好久也不见出声,忍不住了,钻出塑料布一看,一位沙弥师在附近徘徊,看着他感觉很无奈。

上午路程一直持续下坡,下坡好走,走了很久也不感觉有多累。中午过斋在马路旁的一处空地上,期间来了一名警察,不知他想干什么,只听见他那面动静大,后来师父也过去了,回来说着什么。后来听见居士叨咕一句:“这怎么连老百姓都欺负。”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能感觉到行一次脚,这后面得费多少心血。

晚上在一河滩上休息,之前来了几个人,穿戴十分精致,跟师父谈了好久。我们一直在路边小道休息,这块儿蚊子多,亲崇师一看露出胳膊,“来吧,任你吃喝”。一只蚊子飞来,喝到肚子发红,满意地飞去。看到此场景,想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也露胳膊,“来吧,任你吃喝。”但半天不见落下一只蚊子,自知发心不真,就收起了胳膊。一会儿一只蚊子落在脚上喝起血来,喝了一会儿,因为太痒就忍不住了,脚一抖落,飞了。这发心真不好,想让人来,却不让人满意而归。

晚上躺在绳床上望着天空,只见飞机来回跑,看见有两架飞机的航线挨得很近,按自己的猜想,这两架飞机如果这么发展下去,那不就撞上了吗?这下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也应该算一种杀心吧:“今天晚上看空难大片。”但这是一个妄想,撞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这心太不慈悲,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九月初二

原地打坐,上个厕所回来,想躺下舒展身体,但一躺就睡着了。五点多出发,七点多就停下来。猜想应该是要诵戒,地点是在一个隧道旁边的沙场。沙弥诵戒是在一个石头堆旁边,后面就是一个斜坡,可以看到下面的住户,对面是座大山,视野很开阔,心也感觉很开阔。点上一盘香,香气四溢,顶礼三拜之后开始诵戒。野外诵戒,心旷神怡,还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应该是诵戒带来的清净吧!

诵完戒给师父送药,顺便跟师父申请明年继续来,师父看了我一眼便走了。此时不知该怎么办了,不知是不是说错话了。

中午原地过斋,发了一瓶红牛饮料,看着这瓶红牛饮料,想起去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发的红牛饮料。心里纳闷:最后一天和红牛饮料,它俩有啥联系吗?过完斋,登上大巴车返回寺院。看着窗外的景物,知道这是明年要走的地方,可明年来不来还不知道。

行脚结束了,有时回忆以上行脚的事,感觉别有一番风味,就像吃了一块又香又甜的糖,当时甜过瘾了,过后也是回味无穷;又感觉像牛反刍一样,当时吃下去了,过后再吐出来,慢慢地品一品,又会有很多新发现。有时想着想着就会笑,感觉行脚充满了乐趣,行脚的点点滴滴对自己的修行起到很大的作用,每当有退道心,想一想行脚的事就能让人感觉到僧团的和合,心情就会好许多。行脚乞食一直在告诉人们一个真理:人就得这样活。

阿弥陀佛!亲瑞的报告就做到这儿了,愿大家早成佛道!

忏悔沙弥:释亲瑞

二〇一四年腊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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