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道重行
——二〇一二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
◎释亲果 沙弥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上亲下藏阿阇黎!
尊敬的各位善知识:
二〇一二年的行脚乞食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回想起那段非同寻常的日子,心里感慨良多;追寻那过去的时光,内心依然充满向往。今天,我想将行脚乞食这段日子中的所见、所闻、所想的东西与大众分享,期望不会令大众生烦恼。报告中若有不如法的地方、不足之处,恳请大众慈悲,不吝指正,使我能够有一个忏悔改正的机会。
农历八月十四 前行
上完晚课,师父在三楼法堂作了行脚前的开示,并宣布了行脚出家师父的名单。
出家人最光荣的日子就要到来了。师父说行脚乞食是出家人的本分事,没有经过行脚乞食,就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出家人。追溯到三千年前,我们的老祖宗释迦牟尼佛带领众弟子游化各国,托钵乞食,日中一食,树下一宿,度化无量无边的众生。可见,行脚乞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家当,出家人有责任把它继承和发扬下去。行脚乞食还是出家人重要的修行法宝,它能够帮助修行人去贪心,折伏我慢,清除污垢毛病。通过行脚乞食,还让众生有机会看到了僧相,培养福田,也给他们种下一个成佛的因。
去年,我的脚拇指作了个小手术,结果行脚乞食没有去成。尽管心里有遗憾,但又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感,原因是经过一年的身心调整,今年的状态要比去年强多了,所以对行脚乞食的信心也就更饱满了。
行脚装备已经提前准备好,军用的迷彩大背包,包里装了行头陀时必备的三衣、钵、滤水囊、香炉、经、律、佛像、菩萨像等。
今天师父已经对我们作了行脚前的演练,列队排班,向右对齐,向左转……就像军训似的,结果师父觉得比较满意。最后,亲洞师父还对我们初次行脚的,进行了背包姿势和装包顺序的特别辅导,以免行脚时手忙脚乱,真是感恩。
八月十五
今天提前过斋,回到僧寮之后,在洗漱间时,有比丘师父就提醒动作要快点,以免落在最后要挨“加持”,甚至于不能去行脚了。这话说得真准,我牙还未刷完,那边就有人喊:“要去行脚的赶紧把包拿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把牙刷了,把钵洗了,然后“噔噔噔”的跑回寮房。亲禅师和妙福师已经在帮我收拾行李了,心里既是感激又怕有什么被弄错了。就这样吧,于是背着包快步走出僧寮,来到那辆大客车前。亲一师与亲善师已经提前到了,我是第三个。
不一会儿,师父来了,行脚僧排好班,按次序装行李、上车。我被安排在上铺,终于安定下来了。汽车徐徐开动,坐在上铺感觉颠簸得比较厉害,空气比较混浊,加上刚过完斋,胃便闹起别扭来,感到有点恶心。于是到下铺去坐,感觉才好了一点儿。
八月十六
大约凌晨一点多,车子停了下来,后来打听了一下,说是晚上大客车禁行。
车上有电视屏,正放着僧团行脚乞食的纪录片。车后面的荧屏显示不出来,只有车前头的显示正常,坐在后面的我只有遥望着电视屏了。在那优美流畅的画面中,行脚僧人背着沉重的大包,双手下垂,眼根回收。时而走在蜿蜒的大道上,时而走在群峰脚下,时而逆坡而上,时而面向镜头而来。身外山河大地置之不理,心里凡尘琐事抛却一边。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从心中升起。画面上还配有师父的《经行》讲解,用心聆听,隐隐约约的能听到一些,却能引起内心的震动,继而惭愧,因为师父讲的我没有做到。
车子一直停到天快亮才走,大约九点多,到达一个服务区,听说要在这里过斋,又可以给这个色身补充能量了。
这是出家以来第一次在车上过斋,车上有三排铺位,盘腿而坐,能令护持的居士方便行堂。由亲虚师父做维那,照常的念供养文、僧跋、五观无违。护持居士们端着饭菜,躬着身进来行堂,饭菜的样式和行堂的形式跟寺院斋堂里的差不多。饭菜温热可口,居士护持周到,不好好修行怎能消此饮食呢?
下午三点多,车子停下来,坐了二十八个小时左右的车,终于到了。迅速下车,把大背包拿好,站好班,等待着命令,准备出发。
师父说:“把包背起来!”我试着用两手把包往背上一悠,哎呀!挺沉的,还好上去了。
队伍在210国道边慢慢地向前走,低着头,垂着手,背着大包。我的感觉就是刚从汽车的笼子里出来,现在又进入重力的束缚了。走了一会儿,就觉得背带把肩勒得刺疼,还好再过了一会儿,师父说休息。心里很高兴,把包放下来就感觉是获得了释放一般,身心轻松。稍歇了一会儿,再次背包起程时,感觉没有开始那么疼痛,可能是肩膀有点适应了。
第二次休息也是在道边,旁边的亲平师连续从水沟里救起了两个小众生,真是有慈悲心。
诵着咒忍着疼走着道,真是一种难得的修行方式。感觉就像坐香,腿疼的时候使劲忍着,到最后木鱼一响,腿就获得解脱了。行脚走道也是,也得忍着肩疼,到最后师父说休息一下,哎呀!又可以身心放松一下。当然,这只是我这个新行脚的感觉,说出来可能让人笑话,体力好又经常行脚的出家师父可能根本就没这回事。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走着走着,行脚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听亲洞师父问:“是不是要过去?”去哪里啊?莫非到了过夜的地方了?我心里想。队伍向右拐,走进一条山道,不一会儿停了下来。果然是要在这里“安单过夜”。
这条道一边靠着山坡,一边临着深涧,路面挺宽阔,睡觉时滚到深涧里的可能性很小,而且稀有人车来往,真是一个露宿的好地方。
师父先给大戒师一个个划分好位置,到给沙弥划分位置时说:“沙弥的净是好地方,都是平地。”把包按位置放好,接着师父吩咐沙弥先去给大戒师平地、捡石子。《佛遗教经》里讲比丘不能垦土掘地,平地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沙弥吧。方便铲没拿到,只好用手捡一捡石头。后来师父说要找一些干草做什么的,没听清楚,我也依教奉行拔了一小把干草,师父瞧了瞧说:“这么少,用来絮窝啊?”我看了看别人,原来草是用来扫地用的,赶紧再找了些。
接着我们也把绳床、睡袋等拿出来,准备着过夜的事情。
天色已经黑了。亲一师过来问我要不要去给发热贴,一开始没听清楚,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去给行脚师父们发热贴。很高兴地答应了。跟隆胜师一同去发,“推销”出不少。后来又去问有没有行脚师父要洗脚,结果没有。开水倒是有不少师父要了。在这儿发热贴,问是否要洗脚,倒开水期间,发现师父就睡在行脚僧人的第一个位置上,跟我们一样的铺垫,一样的睡袋,一样露着天,没有什么特殊的照顾。这好像是不值得去奇怪的,但是我却感到一种难以言语的滋味堵塞在心里。
师父不喜欢别人称赞他,在我的眼里,师父就像是一位慈祥的老父亲,熟悉的感觉仿佛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了,慈悲的流露让人想去亲近。当我们不听话时给予严厉的批评,当我们受到打击时给予安抚。
师父平常很忙,电话响个不停,车子跑来奔去,操劳着寺院的建设,操劳着僧人的修行,操劳着众生的事情。师父把众生当作是过去的父母,而现在有那么多的众生把师父当作是今生的父母,你说师父该有多忙啊!我很感激佛法,很感激师父,把我从那五浊恶世里打捞上来了。我浑身污垢,师父也不嫌弃。如果没有佛法,没有师父,我现在应该还在追逐着世间的财色名利,在苦海里不断地挣扎、扑腾,最后变成一只可怜的短命鬼。
第一次在野外露天过夜,地上放着铺垫子,睡袋搁在上面,然后往睡袋里面一钻,就这么躺着。四面没有墙挡风,上方没有房盖遮雨,还失去了一个温暖的依靠——床。虽然失去了这些所谓的依靠,却获得了一种无挂碍的自在,我想这就是行脚给我们带来的好处之一吧。
八月十七
凌晨两点多醒来一次,发现旁边的亲平师在翻袋子找东西。后来感觉后背越来越凉了,以为是后夜温度越来越低的原因,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睡到铺垫子的外面去了,地上的凉气透上来觉得凉。
大概凌晨两点多,僧值师父过来通知:“起来啦!”于是打着手电赶紧收拾行李,生怕落在最后。在收拾的过程中,发现地上有不少细长的小爬虫,铺垫下更是钻进去不少,稍不留神便会弄伤它们。
收拾完毕,轮到我和亲平师拿方便铲,行脚僧人依靠着手电的光明在黑暗与寒气中前行,我和亲平师握着方便铲,带着一串“叮叮叮”的声音跟在队伍的最后。
走走歇歇,九点钟左右,行脚僧在国道边一块黄土地里停下。师父说:“未去乞过食的优先去。”就要去进行第一次乞食了,心情有点激动。我们把背包按要求放好,然后搭好幔衣,把乞食的钵准备好,等待师父的安排。我被安排到跟亲洞师父、法意师父一组。今天只有六个组去乞食,每组三人。
我把钵套上的带子挂在脖子上,双手托着钵,低着头跟着队伍往前走。来到国道边,亲融师父依次分配乞食的范围。我们这一组的乞食范围就在国道的对面。穿过国道,走了一段斜坡的小路,来到一户人家前。贴着红瓷砖的门楼,安装有栏杆的铁门。亲洞师父主乞,向院子里面询问:“我们是路过的出家人,乞点食物。”过了一会儿,有一位男主人出来,亲洞师父再解释了一下,男主人转身回去。一会儿,拿了一些馒头出来,我们三个人都分到了,我得到三个。最后亲洞师父祝他们吉祥如意。
下一户由法意师父主乞:“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法意师父刚说完话,院子里的狗就“汪汪”地叫起来。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女主人出来,说了几句话,因为有狗吠声听不清楚,好像是说有狗不要内进。法意师父说明来意,并解释了一下,女主人听明白后,回屋拿了两个小饼出来分给我们。
第一户人家由亲洞师父主乞,男主人布施给我们馒头,我分到了三个。
第二户人家由法意师父主乞,女主人布施了两个饼。
再往前就没有人家了,只是一些菜地。第二家的女主人也说了:“前面没有人家了。”亲洞师父说回去,第一次乞食就这么匆匆地结束了,心里有一种失落感,有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
我们这一乞食小组是最先回到休息的地方。
其他乞食的分组陆续回来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我坐在垫子上眼根不敢放逸,简单地记录了一下今天乞食的情况。等乞食的师父们都回来后,师父说:“开始吧。”维那师父鸣磬,唱供养文……开始过斋。第一次主食行的是乞来的馒头等,已经被掰成了碎块以利于分配,然后又行了一勺稀的,这样这些凉而且干的馒头就利于下咽了,居士的护持真是周到。
结斋后,我们在附近刷牙、洗钵,而忙碌过后的护持居士们也在一旁开始过斋了。由于围观的人多,不久我们便背上包继续行脚。
下午一点多,在护持居士的引导下,到了一个河谷边上休息。这一段河谷,一边是石山,另一边是连绵成片的岩石面,我们正好可以在这一大片岩石上休息。师父划分好休息的位置,我们卸下背包,打开铺垫,在这风景不错的地方让身心放松休息。
河边有二、三个人正在钓鱼,我听到亲洞师父念准提咒的声音。过了不久,他们大概是再也钓不着鱼,都走了。为了让河里的鱼更安全一些,亲平师把准提咒用笔写到一块平整的小石头上,然后用蜡把它封好,把石头放到河里头。不过,后来听一位比丘师父说:“此法不可学,有不恭敬法宝之嫌。”
阳光不错,师父叫我们把睡袋等拿出来晒一晒。护持居士提着矿泉水来供养行脚僧。白天温度高,出汗多,口干舌燥,矿泉水一瓶接着一瓶地喝,然后厕所也一趟接着一趟地去,麻烦也得去。
休息了很长时间,以为还要走,沙弥们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大戒师们在原地不动,最后的结果是今天不走了,晚上在这里过夜。还是大戒师有定力。
师父重新给我们指定过夜的位置,大戒师跟沙弥分开各在一边。
师父说:“十遍楞严咒没有诵完的不准睡觉。”惭愧,我还没有诵完。不远处的亲彰师父已经把佛像请了出来,小香炉里已经点上了盘香,盘腿而坐,双手捧着经书正在恭敬地念诵经文。我也把佛像恭敬地请出来,点上香,单盘而坐,口里诵起了楞严咒。
不久,天色暗下来,“医疗组”的工作也开始了。“医疗组”的组长是亲一师,他是医大毕业的高材生,处理行脚中的一些常见的医疗问题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我照常去给行脚师父们行开水,白天喝了那么多的凉水,晚上能喝一杯开水暖一暖身体,这时身体也能起到调节作用吧。给大众行开水的同时,心里也是挺舒服的,这大概是恭敬别人而得到的好处吧。
忙得差不多,我也躺下,钻在睡袋里。天是青灰色的,没有什么星星,耳边传来国道上汽车的啸鸣声。这一刻,我想起了世俗的家,心里生起了一种流浪的感觉。世俗的家是短暂而不实的,我想真正的家是在我们的心里。
未出家之前,很执着于世俗的那个家,觉得它是让人的心灵得到依靠的地方。奶奶、父母从小都很疼爱我,宁愿自己不吃,也要让给我吃,自己不穿也要让给我穿。父母很少打骂我们,从小父亲教导我不能讲粗口,使我少造了很多口业,想到这个,我就已经很感激他了。父母都希望儿女读书好,将来有出息,而我屡屡地令他们失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等到学佛后才知道,原来是被这五浊恶世里的东西迷得晕头转向了。
我对父母充满了感恩,想让他们吃好的穿好的,健康长寿。
后来发现,这个家是多么的脆弱。因为我们都是凡夫,血肉之躯,都会变老、生病、死去,都生活在无常之中。而由一个个血肉之躯所构成的家就显得很脆弱了,病苦、无常的灾难以及岁月的车轮都可以轻易地把它打碎。它是那么的脆弱,以至于我们要给它贴上标签:家,易碎品、小心轻放、怕挤压、怕雨淋。对家的这些认识,也为我出离这个家打下了基础。
八月十八
凌晨起来,收拾行李。排班出发,走了一段路,到国道边的一块空地打坐,直到天开始亮,继续前行。
这一程走了将近八里路,肩膀还不是太痛,看来开始有点适应了。刚开始的时候,肩膀痛得很厉害,幸好昨天师父大发慈悲休息了一下午,身心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疼痛是业障的表现,就跟打坐中的疼痛一样。师父说:打坐就得这么别着,不能动,等业消了,疼痛就没有了。我们这个业报的身体,热了受不了,冷了受不了,饿着不行,太饱了还难受。我想,忍是修行人重要的修行方法吧,就像我们行脚的时候,要忍着肩痛、忍着日晒、忍着口渴等等。
又轮到我和亲平师拿方便铲,走在行脚队伍的最后面,只要听到僧值师父喊“大铲”,我们便“噌噌噌”地快跑过去。我和亲平师,一人去铲动物的尸体,一人去挖坑,埋好后再快跑跟上队伍,真是配合默契。这一程,我们掩埋的众生尸体有:已经僵硬的小黄狗;干了的小麻雀;还有一截兔子的头。看着这只死于非命的兔子,心里很难过。掩埋这些众生时,如果当时来不及念往生咒,过后都应该给它们补念,愿它们都能够投生善趣。
九点半左右,行脚僧人来到道边的一块大岩石上停下,这块大岩石呈弧形,紧靠着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河,我们将背包按指定位置放下之后,整个排列也是呈弧形的,师父就坐在弧形的中间。
今天是行脚的第三天,师父重新调整了乞食分组,我被安排到跟亲洞师父、法演师父一组。第一户人家由亲洞师父主乞,乞到三个馒头。第二户人家由法演师父主乞,法演师父还未讲清楚来意,男主人就挥手示意我们走开。第三户锁门。亲洞师父说回去,于是沿道返回。这一次乞食比上一次更神速,让人的感觉就是这边刚擂战鼓,那边就收兵了,我连战败沙场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也是我们这一组最早回到休息地,不一会儿师父也回来了,我听跟随师父去乞食的亲权师说,只乞了两户人家就满钵了,心里不禁羡慕。我想,应该是行脚前对乞食的妄想打得太多了,今天要打击一下我,让我好好反醒反醒。
结斋后,有居士来向师父请法,看到有大戒师把自己的铺垫拿了过去,开始不明其意,后来一看,原来是拿过去给请法的居士用的。这应该是沙弥们去做的事情,又错过机会了。
过完斋走道是比较艰难的,因为身体内正集中力量去处理食物,所以人就显得比较疲劳,容易昏沉。再加上肩上沉重,太阳也很热情,在考验我们,真是内有不平,外遭压迫。如果这个时候再拿着一把大铲,那真是需要坚强的毅力。
走了一程,行脚僧人在国道上的一条小水泥道上休息。去小解的路上,看到亲度师正在给师父揉腿,我心里也想过去给师父揉一揉,但是身体没有过去,当回来的时候,身心都已经胆怯退缩了。
傍晚,到了一个山沟里的小道上,准备在这里过夜。师父划分好位置,接着我们扫羊粪,平地等等。师父说先铺着半个垫子,等一会儿羊还要出来。于是,我先坐着诵咒。山里天黑得快,先是有一个村民赶了几头毛色棕红的牛出来。天再暗些,羊群终于出来了,我口里念着:“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晚上,我继续去给大众师父们行开水。护持的
王
居士正在恭敬地给师父按摩腿,由于天气冷,师父的腿直接露着肯定会受凉的,于是,
王
居士用一张棕红色的大氅把师父的腿盖起来,而他整个人就钻进去给师父揉腿。看到这个情景,我心里不禁赞叹他对师父的恭敬心。
八月十九
凌晨一点多醒来,发现雨布上落下了很多露水,鞋子用雨布盖着,所以幸免于难,但是大氅是跟垫子、睡袋一起套在塑料袋里面的,怎么也是湿淋淋的呢?后来一想,原来是人钻到里面去睡觉,口里呼出的水气——人工露水,把它弄湿了。
早上走了大概十八里地,九点多时到了国道旁的一个开阔的杂草地,杂草地中刚好有一块比较干爽的地方,我们把包按位置放好。由于附近人烟稀少,师父说:第一天去乞食的,今天不要去了。于是我留下来帮忙整理后勤。
这两天情绪有点不好,是因为连续两天都没有乞食的机会,这对我那个对乞食过分的热情和期望的心可算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一打击使我生起了埋怨心和嗔恨心。而生起埋怨和嗔恨的原因是慢心作怪。佛菩萨教我们要做谦虚、卑小的人,而我却常常是慢心做主,自以为是。这个慢心就像是一个在水面上兴风作浪的空心球,被我一棒子打下去了,但不久它又浮上来,于是还得接着打。可是这个水面上不止是一个球啊,还有贪心的球、嗔心的球、痴心的球、愚心的球、嫉妒心的球,各种习气毛病,大球小球。于是得见一个打一个,不停地打,累得浑身冒汗,气喘吁吁的。尽管是这样,却常常是顾此失彼,不得要领。球没打着,反被球砸了。后来,我发现这些球的起源都是“我”,都是我自己放进去的,原来最该打的是“我”啊!但是这个“我”却不好打,因为当贪嗔痴做主的时候,人已经晕头转向,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今天又没机会乞食,于是我帮着把坐垫整理对齐。到了一处地方,师父说:“把你的坐垫往后一点,包往后一点。”我听了师父的话后心里一片茫然,我都忘了哪个包是我的了。转头看到身旁的包有点不整齐,于是把它向后挪了挪,再把坐垫拉齐点,师父说:“好。”
看来我的心竟被师父看到了,我常常被自己打败,真是个常败的小兵。快过斋了,我想得用一个清净心来接受信众的布施,于是用心作了空观,心里顿感一片清凉。都是虚妄的,有什么好执着呢?
过斋不一会儿,天色阴沉下来,雷声当空响着。师父叫我们先把雨衣拿出来,等下雨时再穿上。我一听,心里想:“坏了,我的雨衣放在包底呢。”于是我没动。雨点由零星逐渐到密集变粗,其他师父陆续穿上了雨衣,我扭过身,把观音斗拿过来披上,想法是用它来替代雨衣算了。师父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可能是过了一分几十秒的样子,我一想:不对,别人都穿雨衣,怎么我一个人戴观音斗呢?于是我把观音斗取下来,再次扭过身,把包底的拉链拉开,翻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找到那件黑色的雨衣披上。在过斋期间,护持的居士们用手拽着大雨布想要给我们遮雨过斋,被师父劝阻了。就这样,雨“噼呖啪啦”地下着,把雨衣打湿了,雨点还落到钵里跟饭菜和在一起,吃起来是一片清凉。
过完斋,雨小了,甚至停了。师父叫我们先把包准备好,雨衣放在外面。接着,师父给来请法的居士作了开示。
等到快要走的时候,雨又“滴沥嗒啦”地下起来了,得穿上雨衣走道了。首先把背包上肩,然后连人带包一起用雨衣套上。雨衣长而且肥大,可以把人从头一直罩到脚面。上面有帽子,能露出一张小脸。两侧各有一个开口,可以让手伸出来,而后背就夸张地鼓出了一个黑色的“山包”。我把方便铲握在手上,另一头杵在地上,看着亲平师。亲平师说:“你别看着我笑,我觉得你现在就像《巴黎圣母院》里面的那个人,不过我应该也差不多是那样子。”
于是就这样背着一个“山包”起程,穿着雨衣,手里拿着大铲,走道非常不方便,雨衣上的帽子也让人有点闷气,道上有积水,雨衣上的水也往下淌,鞋子很快就湿了。还好雨下了一阵就停了。于是我们也停下来把雨衣脱下来,有一种解除束缚的感觉。
隔了不久,雨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了,雨真是对我们依依不舍。走了一段路程,行脚队伍经过一个大隧道,隧道很长,行脚队伍走进去了还未到尽头,道两边各有一米左右宽的台阶。汽车亮着灯,携带着风,呼啸来往,隧道上空,回荡着机车的轰鸣声。
肩膀正痛着,心想:“能不能在这里休息呢?”队伍真的停了下来。放下包,师父在台阶上指定休息的位置。一开始是坐着的位置,过了一阵,又改成能卧着的位置。看来晚上要在这里过夜了。外面正下着雨,过夜的地方不好找。
于是,打开铺垫,把睡袋和大氅都从包里拿了出来。雨衣摊开铺在背包上面,鞋子靠在台阶旁,正好可以利用一阵一阵的凉风来把它们吹干。
铺好铺垫,整理好行李,感觉累了,躺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在家的母亲,梦里母亲正在干活,我搀扶着劳累的母亲,跟她说了一些出家也是为了帮助他们的话。看来我心里还是有挂碍。
师父讲,不要把母亲看作女人,要把母亲看成是慈悲。母亲就是慈悲,母亲想儿女好,但是她要的那种好是世间的好,是梦幻泡影的好,只有出世间的解脱之乐才是真正的好。
在外地上学的时候,我信佛了,心里想出家,但当时觉得出家真是太难了,家里虽然有姐有妹,但只有我一个男丁,我走了谁来赡养年老的父母啊?于是我便想,等我赚了几百万人民币给他们,我就出家。我的同学说:“你得快赚钱啊!”于是我便买那五百万的福利彩票,每一次都抱很大的期望,但是没有一次是中奖的。
后来,工作了,从网络上知道了大悲寺,心里觉得出家就得去这样的地方。看到师父的开示说:在家是小孝,出家才是大孝,一子出家九族升天。我以前看到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成语,却不知道“一子出家,九族升天”,出家竟然能给亲人带来这么大的利益!
再后来,工作丢了,于是决定到大悲寺求受“三皈五戒”,并借此机会了解一下传说中的大悲寺。从大悲寺回去后,发现工作更难找到了,而且发现自己很难和这个社会融合在一起了。我心里想:我并不需要什么钱,只是为了给家里人,但是按照我的能力、水平,如果给他们赚足钱,恐怕有的亲人已经不在了,而我可能也老了,这样子我学佛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啊?
于是,我决定:出家算了!发完这个心自己都觉得有点后怕,有一种要豁出去的感觉。
八月二十
一夜在汽车的轰隆声中度过,早上雾大,通知在原地静坐。天亮后,继续起程。
上午,途经的地方人家比较稀少,后来在国道边上一条岔道上停下,准备乞食。第一户人家由亲洞师父主乞,院门开着,亲洞师父向里面询问:“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没有人回答。后来有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小女孩从外面回来,看样子像是这家主人,不一会儿他们又从里面出来了,整个过程像是没看见我们。
第二家亲洞师父询问:“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问了好几遍,后来有人出来说:“没有。”
第三家锁门,于是我们空钵而回。
过完斋后,师父给要回去的居士作了开示,还满足他们要求合照留念,这些居士真是太幸福了。师父开示完后,稍坐了一会儿,接着起程。后来由居士引导来到一条小河边的果树林下休息,晾晒睡袋、雨布等。
亲洞师父有佛顶骨舍利的卡片结缘,我恭敬地请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一声不吭地蹲在一旁观看,亲洞师父给他结缘了佛顶骨舍利的卡片,还有阿弥陀佛形像的卡片。后来教他念佛,但是他只会念“阿弥陀佛”,加上“南无”两个字就怎么也念不出来了。他说他不识字,业力真是不可思议。
下午四点多,行脚僧人来到路边一块长方形的空地休息,有一个牌写着“甘谷驿镇西队红薯市场”,原来这是一个红薯市场。这一程走了不少路,穿过了甘谷驿镇城区。
过了一会儿,有一位当地的村民听说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程来到这里,于是提了两壶开水来供养我们,挨个给我们倒水,真是难得,这个村民真是有善根。
日快西山时,到了一个山谷间的一块平地准备过夜。这里三面环山,从外观看像是一个废弃采石场。于是平整场地,安单休息。
八月二十一
上午八点三十左右,我们进入一个大型的苗圃,在其中的一条小道上停下。苗圃里栽着柏树、松树、银杏树等。秋天一到,银杏树的叶子变黄了,而柏树却依然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就像耸立着一座座的绿塔。
今天重新调整乞食分组,很幸运,我被安排到跟师父一组。
乞食队伍出发了,我右手拿着锡杖,左手托着钵,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师父后面。穿过公路,来到一家住户前,隔着铁栏杆,师父向里面询问:“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不久,出来一个女主人,师父向她说明来意后,她从屋里拿出一个馒头。师父要求给我们分一分,于是每个人各得半个馒头。
第二户人家,在师父的重复询问中都没有人回答。再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人出来,于是到下一户人家。
第三户人家,从门外可以看到,有一位女主人正在院子里干活。师父向她说明来意,她好像没听明白,可能是听不懂我们的口音,支支吾吾的样子。后来师父说得更通俗易懂一些,这回女主人应该是听懂了,转身回屋,拿出两个金黄色的玉米饼,分给师父和我一人一个。
乞了三家,师父说:“回去吧。”
今天大家乞食的收获都不错,没有空钵的,还有几组是满钵。快过斋时天气转好,乌云散开,阳光普照,令人心生欢喜。
下午一点三十分左右,在姚店镇一排空置的商铺前休息,公路对面竖了一个大牌,上面写着“延安
2km
,甘泉57km,西安
367km
。”
三点左右,来到国道外的一块开阔的泥土地,地比较干爽,看样子像是用铲车铲平的。师父划分休息位置,空地边上隔不远便有一个深井,有的位置就在井旁边。亲融师父说:“晚上不要掉下去就行了。”后来井口被树枝等堵上了,以防不小心掉下去。
此时阳光还挺强烈,师父通知晾晒东西。于是我们把睡袋、大氅、塑料布、雨衣等拿出来晒。
我听到亲度师招呼亲一师,说师父的脚起泡了,成“泡兵司令”了。循声看去,师父旁边已经围了几个人了,热心地关注着师父的身体健康。
为了延续正信的佛法,师父带领我们行脚乞食,风餐露宿,难行能行。师父背着那个大包,拄着拐杖,风雨无阻,那是勉励我们要坚强地走下去,不要被困难所吓倒。
师父的行脚背包是用普通的白色编织袋改装的,背包两边都缝了一个小兜,而肩背带则是用布条编成的,上面有一段是用弹性材料包着的,用来减轻勒肩的程度。听说师父九五年从五台山行脚回来时,就是背这样的背包。师父的包跟我们的一比感觉差得太远了,我们的背包结实、方便,有宽厚的肩带、腰带,还可以调节长短。面对这么好的装备,有时候还是觉得疼痛难忍,师父那里究竟有多痛,只有师父自己知道了。
大概五点多时,有居士过来向师父请法,师父一直开示到天黑,直到七点多才结束。师父真是幸苦!看来师父是不好当的。
空地对面是一条火车道,火车开过,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三年前,我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大悲寺,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有点让人措手不及的感觉。然而在世俗沾染的种种习气毛病却不容易改掉,有时候在梦里,都不知道自己是僧是俗,身处何方。
未信佛前,只知道人能骗人,魔术能骗人,游戏能骗人,却不知道生活也能骗人。
某一天从电脑上看到一本藏地关于生死的书,心里非常震惊,原来人生是这样的啊!人死后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啊,还有轮回和脱离轮回。心情一下子非常喜悦,人生终于找到了答案。在这之前,我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人既然最终要痛苦的死去,为什么要有一个开始的活着呢?既然让这么多的亲人在一起,为什么又让他们死去呢?还不如什么都没有,就没有这些悲伤苦恼了。这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让我们从中步步上演的这悲欢离合的故事?有什么意义呢?我爷爷去世后,我曾经对着虚空问:“这是为什么?”但是没有谁来回答。我非常害怕亲人去世的悲剧再次上演,而面对死亡,我一点能力都没有。
直到遇到佛法才知道,原来生活就是一个最大的骗局,人活在里面醉生梦死的,还觉得很得意、很享受,却不知道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骗局中。而想要冲出这个骗局,只有依靠佛法了。只有佛法才能救亲人、度众生,帮助他们渡过忧悲苦恼的大海,而只有出家才能彻底地学习到佛法。
八月二十二
凌晨两点多,天下起了小雨,好像在通知我们起来一样。于是收拾行李,起程。
上午,在河边的一块空地停下,准备乞食。
今天,还是跟着师父去乞食。走过一座桥,来到了一处居民区。师父安排了其他分组的乞食范围后,我们便向远处走去。
这里的居民看起来生活还可以,但是乞食却不怎么好乞。开始,师父先乞食,有的人家没人应答,有的不肯给,后来有一家一个中年妇女布施了一个饼。走出胡同,在马路上,有居士供养了馒头,接着又乞了两家,都没有收获。
后来师父让我乞,这是我第一次主乞,心里有些紧张。我站在住户的门口向里喊:“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我还想往里走,师父阻止说:“就在这里就有人。”不久,从门口右边的小房里出来一个年轻的妇女和小女孩。我说:“出家人路过这里,要点吃的。”她听完后转身回去,拿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递给我们,脸上还露出自认为慷慨和得意的笑容。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师父在旁边说:“我们不要钱,只要点吃的。”那妇女听明白后,又回到屋里说:“有馒头,凉的行不行?”师父说:“行。”于是布施给师父和我一人一个馒头。
接着再乞一家,在住户门口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小院,并排的几间房子,像窑洞似的。于是,我向前走了几步,向着一个门口喊:“阿弥陀佛!有人在家吗?”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我转身要走,师父没让我走。过了一会儿,门帘被掀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大肚腩的男人,表情感觉不是很友善。我说:“出家人路过这里,要点吃的。”他听明白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显得有点意外的样子。跟在身后出来的妇女嘟囔说:“哦,要点吃的。”他转身回去,从屋里拿出四个饼,分给师父和我一个人两个。师父说:“祝你全家吉祥如意。”
出人意料,这时候,那个妇女又从屋里拿出来两个大红苹果憨笑着问:“苹果行不行?”师父说:“行。”于是我们再收获两个苹果。此时我感觉到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女主人是心情愉快的,很热情的,是真心地布施给我们食物。
等我们走出门口的时候,我听到房子后面有人大声说:“只要吃的,不要钱!”语气中带着惊讶和一种喜悦。我心里想:这行脚乞食真是太殊胜了,我们把僧人不好的形象给打破了,让他们对三宝增添了信心,真是不可思议。
时间不早了,我们往回走。在道边,有居士供养我们每个人一把凉粉。天上又下起了小雨,在道上遇到天津赶来的
王
居士。虔诚的
王
居士恭敬地为师父打着伞,一直回到停留地。
雨没有停的意思,于是,我们披着雨衣在雨中过斋。
下午雨也是依依不舍地下。进入延安市区,来到一座大桥底下,准备在这里安单过夜。
这座桥的桥面很宽,而且桥底下有一块比较干爽的地方,适宜安单,只是凹凸不平,需要平整。于是到了沙弥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一番努力后,原来凹凸不平的地方总算平整下来,于是师父给我们安排好位置,我们便各自学习、写日记或休息了。
由于是桥底,风不小,隆胜师和亲善师等,用大铲跟雨衣组合给师父做了一个挡风的屏障。最后缺一块大石头压镇,只见亲善师“噔噔噔”跑到一块大石头前面,“哎”的一声就把它抱了起来,然后一步步往回走。这块石头估计有一百多斤,旁边的人看到非常惊叹。
等这个屏障完工之后,我留了下来,打算给师父捏一捏肩膀,亲近亲近师父。师父披着观音斗,于是我跪在师父身后给师父揉肩膀,也不敢用大力。我边揉边问师父:“师父,你那个背包勒不勒肩啊?”师父说:“还行。”不到一会儿,师父说:“算了,就你那么点力,就像挠似的,还是回去休息吧。”在师父的“加持”下,我只好依教奉行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其实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力气的,只是右手不小心扭伤了,使不出力,而且又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度来给师父揉肩才好,怕把师父弄疼了。
天色暗下来了,桥顶上的大灯亮了起来,好几组橙黄的大灯把我们的暂住地照得灯火通明。此处挡雨,地方干爽,又有灯光可以看书、写日记等,真是星级的底桥了。在不远的河边,我看到隆胜师在搬石头,不知道做什么用途。
八月二十三
大概凌晨两点多起来,当我们收拾好行李,按原路走出桥底时,我发现河边原来是稀泥的小路上面垫上了石头,这样脚踏上去,鞋子就不会陷到泥里面去了。昨晚隆胜师搬石头原来是铺路用的,真是赞叹!当时真是应该多去问一下他们干什么,也好有机会培点福报。
今天早上我们没有静坐,因为一直在城区里走,连上厕所的地方都难找。就这样走走歇歇,大约走了二十多里路,终于艰难的走出了延安市宝塔区。已经是接近过斋的时间了,附近没有村庄,我们来到一座高架桥底下,准备过斋。
下午,沿着一条小路向一个山谷里面走去,里面有一大块平地,大戒师们先把包放下了。亲融师父问我:“亲果你还行不行啊?怎么都没听到你的声音?”我小声地回答:“还行。”并且心里感到惊奇,随便说话,恐怕要挨“加持”。
今天走得比较累,这一程还拿着大铲。师父给沙弥指定好位置后,我把背包放下,大铲也放一边。我心里想,手扭伤了,使不出什么力气来,大铲就由别人拿去平地吧。那边好像已经有人招呼大铲了,师父在一旁说:“大铲还是换个人拿吧,他已经快不行了。”
这块平地的尽头堆着一些垃圾,再往里面走就是山谷了。从山里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以及机器切割石头的声音。亲平师说:“我怀疑里面是不是杀猪的。”我说:“杀猪的声音有那么长吗?”他说:“有啊!”我接着说:“屠宰场一般都在城市里,怎么会跑到深山里面来呢?”
晚上,正诵着咒,听到观音斗“滴嗒”的声音,天下起小雨来。于是听到塑料布“唏唏唰唰”的声音,那个大塑料袋子终于派上用场了,把铺垫、睡袋和那个背包等通通装了进去。我往旁边看了看,亲平师此时不知去向,等我正钻到塑料袋子里去的时候,他拿着半块砖头出现了,原来他是去帮助别人封袋口去了,因为人在里面不容易把袋口封好,袋口封不好,雨水就容易进去。
亲平师叫我赶紧进去,我说:“你真是‘菩萨’啊!”他玩笑说:“那是。”我问:“那你自己怎么办?”他说:“我自己在里面能封。”亲平师把我的鞋卷到塑料布里,雨淋不着,然后把砖头往袋口上一压。当然,还留着一个透气的小口。
雨后来也停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塑料袋外面是雨水,里面是呼吸出来的雾水,都是湿漉漉的。
八月二十四
早上七点左右,我们到达湫沿山隧道,在隧道口的国道边休息,旁边竖有牌子写着“甘泉界,进入甘泉市界内”。正处隧道口,风很大,寒气逼人。我想还是赶紧走吧,在这里呆久了可不是好事情。
八点多时,我们在一条废弃的火车道上停下,铁轨都已经取走了,只剩下铺铁道的碎石子和一些由混凝土灌制的枕木,不远处可以看到穿山而过的火车隧道。走在这些碎石上面,仿佛还能感觉到往昔火车“轰隆隆”开过来的震动与气息。
昨天晚上师父感冒了,今天身体还未好转,所以不参加今天的乞食了,留守在原地。亲融师父安排我跟亲开师父一组乞食。这附近的人家也不是很多,每一个乞食分组所分得的人家也不多。
开始的两户人家,我们在门口向里面询问了多次,都没有人回应,只有狗叫,估计是主人不在家。
第三户人家是楼房,走到门前一看,院子里面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妇人正在端着碗吃饭。我心里想:终于看到人了,有希望了。亲开师父说明来意:“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他们看了我们一眼继续吃饭。过了一会儿亲开师父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他们还是继续吃他们的饭。怕他们听不懂,最后亲开师父还补充了一句:“就是要点吃的。”这一回他们依然是“你乞你的食,我吃我的饭”,对我们不答应,也不抗议。但是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他们也挺尴尬的,可能是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我们的来历,怕会上当受骗什么的,所以不敢理睬我们。他们没反应,我们只好走了出来。
我们讨论着是不是空钵回去还是继续向远处去。空钵不好,而且离要求回去的时间还有余,所以还是决定继续乞。于是,远处听到狗吠声,还有人家。走到那户人家前,只见这户人家院里放着铁床,尽头的一间房子挂着门帘,门口外拴着一只小狗。当走到那里时,小狗便一声不吱地钻到狗窝里面去了。
我向里面询问:“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我问了几声之后,从里面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我说:“出家人路过这里,要点吃的,就是要点饭。”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到有点不妥,后面那句话不应该说。他一听,说:“饭没有。”我说:“能吃的就行。”这句话说完也后悔了,这次应该多加两个字,应该说:“能吃的素的就行。”这是我心急想乞食物,结果话语不当了。
老汉转身回去,不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两个馒头,分给亲开师父和我。我回向:“祝你全家吉祥如意!”老人用手挠挠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乞到了食物,我们决定往回走。在路上遇到了亲融师父带领的乞食分组,他们继续往前去乞食。
在回来的路上,亲开师父说我的乞食用语不够标准,应该先说“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对方不明白再解释一下“就是要点吃的”,再不行再解释“要不点就行”等等,别搞得有点像乞丐似的。我说:“我怎么感觉就像乞丐一样呢?”
过完斋后,我参与擦拭过斋用的板。亲彰师父说:“师父说过两次了,要我们自己擦过斋板。”赞叹亲彰师,而我有时候不够主动,怕落在收拾行李的最后,没有放下自我,主动为大众服务。
师父身体欠佳,我们继续在原地休息。后来通知可以晾晒睡袋、大氅等。师父躺在铺垫上,亲虚师父找来一把伞,用石头固定好,这样就可以给师父遮挡猛烈的太阳光了。身上用大氅和观音斗盖着,以防着凉,但是脚却露在外面。我问亲慧师父:“师父的脚要不要盖上啊?”亲慧师父说:“有太阳晒着,不会凉的。”
傍晚,行脚队伍走到了一块收完土豆的地里,准备在这时安单过夜。今晚感觉比以往凉了些,有居士拿着信众供养的绒布围脖来问我们要不要,我觉得用不上,所以没要。大家大都没有接受吧。
八月二十五
夜里十二点多起来一次,发现盖在睡袋上的露水结成了霜,而且呵气成雾。降温了,怪不得睡觉的时候觉得那么冷,洗手的水也冷得刺人。
今天上午穿越了甘泉县城区,因为这附近没有村庄,没有乞食因缘,所以准备在这里过斋。
过完斋,休息了一会儿,师父说可以剃头了,要求用最少的水把头剃好。水是护持居士用桶和水罐提过来的。
我主动发心给亲忍师父剃头,灌了一矿泉水瓶的水。水是凉水,头发硬,再加上一路风尘仆仆的,头上累积了不少尘垢,所以刮得很费劲。一不小心,在亲忍师父的一个戒疤上刮掉一块皮,我看到亲忍师父的身体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看来挺疼的。伤口冒出了血,这可闯祸了。我跟亲忍师父说:“不小心刮出血了。”亲忍师父大声说:“没有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新刀片才刮一会儿就感觉不锋利了,肥皂泡、头发、尘垢和在一起,一刀刮一团下来。
好不容易给亲忍师父剃完,我看到亲虚师父还未剃头,应该是给师父剃完自己还未来得及剃。于是在我的主动争取下,亲虚师父同意让我给他剃头。我用矿泉水瓶灌了一瓶水,然后用剪刀在瓶盖上刺了一个孔,可以让水流出来,这样应该能节省水。亲虚师父的头发乌黑柔软,剃得很顺利,很快就剃完了。接着亲虚师父提出要给我剃头,我本来想推搪一下的,但是发现别人都快剃完了,也就默认了。
下午两点多,我们继续前行。今天阳光比较猛烈,走道时手臂都出汗了,手在大褂的长袖里闷得难受。头刚剃完,被太阳一晒,赤辣赤辣的,而且有点头晕的感觉。
黄昏在一条水泥岔道上休息。有几个男女开了一辆黄色的小汽车在不远处的桥头停下,在旁边的杨树林边嬉戏玩耍。女人的戏笑声不时从那边传过来,简直是把我们将近三十个行脚僧人当作虚空了。我心里想:人生苦短,有什么好笑的?赶紧醒悟吧!
不久,车走人去,我们便入驻了那片杨树林。师父给我们安排好位置,两棵杨树之间一个人。树林前面是一条大河,河上躺着大孔桥。有树、有水、有桥,还有天然、柔软、隔潮的枯叶床垫,这树下一宿真是太享受了。
在河滩上,亲虚师父悠扬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大铲,大铲!”大铲在隆胜师父那边,我正在思维时,只见披着观音斗的亲平师父“噔”的一声从坐垫上跳了起来,“噌噌噌”的跑到沙弥位置的尽头,拿起大铲一跃而出。那形象让我想起电视剧《西游记》里手握大铲保护唐三藏的徒弟沙僧。隆胜师在后面大喊:“别抢我的大铲!”但为时已晚。只见亲平师穿过杨树林,走在斜土坡上,不幸摔了一跤,然后迅速爬了起来,快步走到亲虚师父身边。
等到亲平师回来时,我问是什么众生的尸体?他说是一只死去的鸡。亲平师勇猛,“无我”的精神真是令人赞叹。而我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常常是在思维得失,这就给妄想准备了充分的时间,师父说的没有做到,真是惭愧。
天黑之后,有一辆闪着红、蓝彩灯的警车来到树林边,不久就离去了。可能是经过了解,我们都是一些不摸钱的光头和尚,没有什么危险性,就走了。
夜里,发现有很多众生跑出来,有蜘蛛、飞虫、爬虫等,看到有光,有温暖的地方就爬过来。如果离开坐垫一会儿,再回来时,发现坐垫上已经爬上了很多细长的爬虫,一不小心就容易伤害到它们,得小心地把它们移走。看来早上起来时也得小心注意才行。
八月二十六
今天上午走了二十多里地,然后到河边一块已经收完农作物的地里停下,准备乞食。
今天,师父重新调整了乞食分组。我被安排到跟亲晟师父、亲开师父一组。
今天乞食的这个村落可以算是比较大的了,但是乞食也不容易。前几家有的是不给,有的不理睬,或者是锁门。我们左拐右拐来到一家门楼贴着红瓷砖的住户前,这家住户的院子很大,里面房间的排列给人的感觉是某机构的办公场所。
院子里有人正在谈话,亲晟师父站在门口对里面的人说:“我们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亲晟师父的普通话标准,语气平稳,让人感觉到很有威仪。院子里面的人一开始反应不大,亲晟师父再重复解释了一下:“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就是要点吃的。”这时候,院子里面的人在低声地说话,好像是在商量什么。不久有一位老妇人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张人民币,要给亲晟师父。
亲晟师父解释说:“我们出家人有戒律,不许摸钱,要点吃的就行。”此时院子里的人终于听明白了,口里说着:“馍馍,要馍馍。”于是有一个年轻妇女回到屋里用红色的塑料袋提了一袋馒头出来给我们,热情流露在她的脸上。亲晟师父示意给我们三个人分一下,馒头只有五个,不够一人两个,于是她又跑回屋多拿了一个馒头出来。
接着,我们走到一条房子挺古老的巷子里,有的锁着门,有的没有人答应,这可能是一条废旧的巷子,人家大多都已经搬迁出去了。巷子的尽头是一间神庙,再向左走就可以看到村子的出口了。
到了村边,来到一户是楼房的人家前,大红的门楼,门前还养着狗,对我们的到来狗挺友善,不叫唤。
亲开师父站在门口向里面说:“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后来的情景跟亲晟师父乞的那一家差不多,有一个中年妇女拿了钱出来,要递给亲开师父。亲开师父解释清楚后,中年妇女回屋里拿了两包方便面出来,分给亲开师父和我一人一包,不够分,接着她又转身回屋。不久,有一个身上系着围裙的年轻男人拿着两个包子出来要给我们,亲开师父询问过没有荤的之后,分给亲晟师父和我一人一个。
走到村口,由我主乞一家。这户人家大概是以做铁艺为业的,后院里摆放着未完工的铁门,还有人在干活。我站在门口,向一个站着的男人说:“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院子里杂音比较大,过了一会儿,我再重复说了一遍,并说得更明白些:“出家人路过这里,乞点食物,就是要点吃的。”这个男人用手指向另外一个蹲在地上干活的年轻人说:“他是老板。”于是,我向那个年轻的老板说明来意。正在这时,他手机响了,他边接着电话,边走过来。
接完电话,脱下手套,问我有什么事儿。我再次说明来意。于是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人民币递给我。我解释说:“我们出家人有戒律,不许摸钱,要点吃的就行。”此时,他的脸上流露出惊讶和疑惑不解的表情。他终于听明白了,拿着钱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然后转身回到屋子里。过了一会儿,从里面拿了两个三角形的烙饼和一个馒头出来给我们。在我示意之后,给我们每人分了一个。最后我祝他们全家吉祥如意,他说:“好!”他的工人在旁边一直默默地看着,于是我们转身离去。
今天,我们乞食满钵了,并且每个人都主乞到了食物。亲晟师父说:“圆满!”
今天乞到食物的人家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都是先拿钱出来,后来我们解释清楚才回去拿食物的,也就是说他们都认为我们是去乞钱的。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们认为我们是去要钱的呢?难道以前有假僧人去那要过钱?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还是我们托着钵到别人门前,让人联想到大街上拿着碗乞钱的乞丐了?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断,而他们掏钱出来的心理,可能是出于好意,或者是无奈、轻视,想早点打发我们走,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态,我感觉都是对清净、高洁的出世间法的一种污辱。
钱在世间人的心里是处于多么高的地位啊!一般人认为没钱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们读书、工作、做生意都是为了钱。钱,也就是货币,它本是用来代替等价交换的一种符号,但是由于我们的贪欲不断膨胀,钱已经演变成一种毒品,我们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想得到它,以致于我们生活在一个以钱财作为量度的社会里,不是品德高尚受人尊敬,而是钱多受人崇拜。
那些没有机会得到佛法滋润的苦人们,他们不断地追求物欲的享受来满足自己空虚的心灵,他们不知道外界的乐受只是短暂的,而从自性里流出来的自在才是永恒的。
今天走了四十多里路,晚上在道边的一个绿化带里休息,里面有水泥道,师父给我们每人划分了一小段水泥道,让我们头冲头,脚冲脚的铺垫子休息。水泥道上刚好有干草,铺在垫子下面既隔潮又保暖。上一程是我跟亲平师拿大铲,所以我们的铺位也就在最后端了。亲融师父担心我们这两个个头小的晚上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把我们安排到队伍的里面去了,让大个的来把守这个端口的位置,真是慈悲。
八月二十七
早上起来,在原地打坐,直到天蒙蒙亮,收拾起程。
一路走走停停,穿过富县城区,一直走在盘山而上的210国道上。走上坡的道,觉得特别费劲,虽然坡度不大,但是肩上背着大包,脚底长了水泡,走一步疼一下。
在一次休息的时候,我发现,没有人给师父按摩肩膀。于是我向队伍的前头走去,亲度师父正在给师父的腿上擦着什么药。我笑嘻嘻地说来亲近亲近师父,然后给师父揉肩。师父说我的力气太小了,我说我不敢用力,怕把师父弄疼了。
揉完肩,接着揉背,我使用上拳头上的拳骨给师父按揉,师父还是说力气小。亲度师示意用师父拐杖的把头来揉,我看了看那把头,心想:用这个对师父是不是不够恭敬啊?于是没用,揉了一会儿,效果好像不明显,我感觉还挺累,只好用上师父的拐杖把头了。
一开始,我用右手攥着那个拐杖头往师父背上的痛点按揉,后来两个手都用上了,我感觉是用了挺大劲了,这回师父终于说:“差不多。”看来师父的背真的挺痛,我想起僧寮医疗室那奇形怪状的木头,原来是做这么按摩使用的,行脚时带一个来就好了。
揉了一会儿,师父说准备走。于是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奇怪,怎么感觉到拳头上火辣辣的痛呢?我仔细一看,原来拳头的那个地方被蹭掉了一块皮,现在正发着红渗着血呢。看来,按摩不是容易的事情,它是一种医术,需要专业的知识和技巧,而我是属于随喜的那一种。
十点左右来到一块收完豆子的地里停下,这里附近人烟稀少,没有乞食因缘,所以准备在这里过斋。
过完斋休息过后,继续出发。走的还是上坡道,海拔越来越高,后来基本是在山顶了,可以看到附近的群山。一队行脚僧人背着包,低着头,走着道。我想起电视剧《西游记》的主题曲;肩挑着担,手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踏平河川,成大道……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小时候喜欢看《西游记》,喜欢那搞笑的情节、离奇古怪的故事和那神通广大的孙悟空。那时候并不知道和尚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们是看破了红尘出家;也不知道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有什么用,更不知道什么是佛经了。而且做梦都想不到,多年之后我也剃发出家了。他们是去西天取经,我们也是取经,我们取的是头陀的经。
傍晚,我们来到山上的一块广阔的土地上,它是由一个山头被挖掉了一半而成,剩下的那一半山头恰好像屏风,可阻挡寒风。在这广阔的空地上,有一条比较平整的道,我们正好可以在上面安单过夜。
行脚走了那么多天,我们的脚已经陆续地开始起泡了。师父那边围了一些人,我也走了过去,发现师父的右小腿的皮肤上红了一大块,像是被烫伤似的,护持的王居士正在说着哪一个药对这个管用。这如何是好呢?
天色不早了,我们的医疗队长亲一师带着亲权师辛勤的跑在医务的第一线,自己的铺盖未来得及整理,想赶在天黑之前为行脚大众进行医疗服务。
有的师父脚底起了很多水泡,某师父起了十个水泡,某师父是九加六等于十五个水泡。大水泡、小水泡,旧水泡中还长了新水泡,真是名副其实的“泡兵连”。亲一师那医疗盒里放着消毒的紫药水、锋利的剪刀,还有那又长又尖的钢针。我看没有一个水泡能逃得出亲一师的手掌心了。
我的脚底也起了水泡,我先把袜子脱了,晾着脚。亲一师过来了,大水泡用上了剪刀,亲一师用剪刀往那水泡上剪了一刀,开了一个小口,水便出来了;再剪一刀,小口变成了三角口,然后把水泡里的水挤了出来,再拿上棉签吸上紫药水,往伤口上一按,那真是疼!小水泡用上了钢针,亲一师先把水泡用手捏住,还未扎,我就觉得疼了。他说:“你别这样啊!弄得我都不敢下手了。”我说:“你扎吧,反正又不是你的脚。”
亲一师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干活总是抢着干,总是冲在第一线。在行脚的这些日子里,我看到亲一师对有伤病的行脚僧人给予认真、细心地照顾,准备出发的时候,自己收拾完了行李,还帮助未收拾完的收拾,对同伴不舍不弃,真是让我感动,是我学习的榜样。
八月二十八
今天,我们进入了苹果的乐园,国道两边连绵到路边都是苹果树。树上挂满了苹果,那苹果一个一个地挤在枝条上,脸都是通红通红的,枝条压得弯弯的。我很惊讶,一根枝条竟然能长那么多苹果,真担心它会折断了。
9点钟左右,我们在一块收完农作物的地里停下,放下背包,铺好垫子,准备乞食。出发前亲融师父跟我们说乞食的时候不能要苹果,意思就是不能主动的去索要苹果。师父后来补充说别人给苹果可以要。
今天我还是跟亲晟师父、亲开师父一组乞食。亲开师父乞了一家得了六个馒头和一袋苹果。
我乞的一家,房子是窑洞式的,站在门口向院子里面询问:“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里面有一个小孩子首先看到了我们,说:“少林寺的来了!”不久出来一个男人,我说明来意,他嘴里嘟囔着:“只能给馍馍了。”转身回屋。此时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里拿着两个苹果,脚步蹒跚的向我们走过来。当她要把苹果都放到我的钵里时,我示意给我们分一下,但老人可能听不懂我的话,要把苹果都往亲开师父的钵里放。亲开师父指着我的钵说先给我一个,最后老人都把苹果放到我的钵里了。那位男主人也从屋里出来了,拿了三个半块儿的馒头,分给我们一人一块。我回向,祝他们全家吉祥如意。
过完斋,刷牙、洗钵、整理行李等,没有来得及去刷过斋板。刚开始我看到亲善师一个人在刷,后来看到亲虚师父在刷。惭愧,这应该是沙弥干的活,以后应该加快收拾的速度,去刷过斋板。
八月二十九
八点多,到达永乡东汉寨村,在树后面的一块空地里停下,准备乞食。乞食的地方人家不是很多,而且很多住户都锁门,可能是忙着出去收苹果了吧,只有亲开师父乞了一家,得了三个馒头。
今天月末,是我们诵戒的日子。下午四点多,行脚僧人们来到一处苹果园后面的山边小道上准备诵戒。
这条道是“U”字形的,中间是深谷,远处是山峰,比丘师父们在U形路的右边,沙弥师们在左边,两不耽误,两不影响,真是难得的好地方。我们沙弥分成两组,包放在地上,中间放一个背包,安放佛像和香炉。此时天上下起了小雨,于是我们把雨衣拿了出来,以备雨大。当大戒师那边开始诵的时候,沙弥这边也开始了。这时候雨也停了,真是天降甘露。
这次诵戒由亲度师主诵,亲度师语音标准,吐字清晰、流利,不久就诵完了。我们礼佛三拜后,在原地等候。
这是一次难忘的野外诵戒,在听到《佛遗教经》里的“调伏汝心”时,我感到自己的心真是很难调伏,有时候跟自己说好了,就这样了,但是过不久,习气又将它打回了原形,意志不够坚定,真是刚强难调。
比丘师父诵完戒后,我们沙弥过去会合。晚上在这里安单过夜,我和亲权取了点师父诵戒座下的土以作留念。
听天气预报说明天多云有小雨、降温,于是我们的大塑料袋子又有用武之地了,把铺垫、睡袋、背包等都套进去,最后人也往里面一钻,真是实用又省事。
九月初一
今天上午,行脚队伍穿过了洛川县城区,然后在一个居民区后面的黄土地上停下,准备乞食。
今天,师父重新调整了乞食分组,我被安排到跟亲慧师父、亲理师父一组,最后只乞到了两个馒头。
第一家住户开着门,亲理师父在门口向里面询问:“阿弥陀佛!家有人吗?”出来一个男人,亲理师父说明来意,那位男人好像说没有做饭,后来亲理师父退了出来。
另一家开着门的住户,由我主乞。这户人家看起来挺富裕,楼房别致,院子里有花圃,花圃里正盛开着黄色的花朵。我在门口向里面问:“家里有人吗?”问了几声,从院子左边的地方出来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挺好的老年男子。我说明来意,他问:“要吃的?”便转身进屋,不久拿出两个馒头出来。走到我们前面时,我说:“请给我们分一分。”他好像没听懂,直接把两个馒头放我的钵里了。亲慧师父说:“算了,就这样吧。”
下午,我们来到一处苹果地里准备安单,地里树还未长大,地方比较平整,还残留着豆苗的根茎。
今晚应该是今年行脚最后一次在野外过夜了,心里有一种珍惜感,行脚了这十几天的时间,对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已经有所适应。行脚乞食的生活存在着多种的不确定因素,身心的放下能给人带来自在,行脚乞食真是一种难得的修行方式。
休息了一会儿,天下起了小雨,于是我们把大塑料袋拿了出来,铺在地上,把铺垫子、睡袋、背包等都放了进去,然后找些树枝把塑料袋口支撑起来,形状可以是半圆的或者是三角形的,袋子的后面能撑起来那更理想,这样就成为一个简易的小帐篷,可以盘腿坐在里面看书、写日记等。
天逐渐黑下来,雨也停了,我们陆续休息。
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下起大雨来了,雨点打在“帐篷”上“啪啪”地作响。我看到师父过来了,师父帮我把贴在地面上的塑料袋口卷了起来,防止进水。我看着师父的手,心里非常感动。
不久,天真的下起了雨,雨点打击塑料布的声音把我惊醒,我看到师父的身影从我的“半圆”口帐篷前经过,然后帮我把贴地的雨布往里面拽了一拽。师父应该是把行脚僧人们的“帐篷”都巡查一遍了。
雨越来越大了,开始往帐篷里面潲雨。于是我把支撑塑料袋口的那两根树枝拔掉,让袋口贴地,并用矿泉水瓶压着,人还是躺在里面,一副任由你风吹雨打的样子。
后来,雨小了点,风却刮起来了,直往塑料袋里面灌。于是我用手把着塑料袋口,防止它被风掀起来。这个风也把亲平师给刮了起来,他来到我前面,把我的塑料袋口往里卷了卷。我说:“不用,我自己会弄。”于是他就走了,从不远处还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这时,我心里起了一个念头:我得起来去看看师父那边怎么样了。接着起了第二念:师父那边应该有人帮他弄好雨布了吧,用不着我操心。第三念是:不行,我得起来看看。我的第二念头其实是我感觉外面冷,所以想偷懒不起来。第三个念头终于良心发现。于是我揭开雨布起来,打着手电来到师父的帐篷前。
亲平师早就已经在那里了,我来晚了。我心里非常惭愧,对师父的恭敬心还是不够,经常是后知后觉,老是“来晚了”,看来成佛也是最晚了。我看到师父的塑料袋口被一把大铲镇住了,边上留着小口可以透气。亲平师说这也不一定好使。我说拿石头压上,他说没有石头,我说我去找一找。
于是我打着手电往国道那方向去找,一直到了国道对面的苹果园也没有看到石头。我心里想:这是什么地方啊?连一块石头都没有。我失望地往回走,走到国道边上的斜坡时,脚下踩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块砖头。我心里一阵高兴,手里拿着砖头急忙回去,把它往师父的塑料袋口上一压。这时候,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石头。
九月初二
今天是今年行脚乞食的最后一天,早上起来,我把师父的铺垫子抢到手,最后发心背一背,以满足一下自己的心理。
经过昨晚的风吹雨打,道路上落下了不少枯枝败叶,走在上面感觉像进入了废墟里面一般。八点多钟,我们到达交口镇,经过一座大桥来到山边一段闲置的公路上,我发现接我们的大客车已经停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我们把背包放下之后,师父只安排了五个乞食小组去乞食。我们这一组乞的人家应该是最多的,住户多是高门楼,大红铁门,不能说是贫穷了。
遭遇到以下几种情况:
1、敲门没有反应; 2、门虽然开着,但没有人回答;3、终于看到有人出来,他不跟你说话,却布施给你一个轻视的微笑;4、有人在家,但他说没有工夫招呼我们。
最后我们空钵而回,去也空空,回也空空。
带着一种特殊的心情过完了今年行脚的最后一次斋,漱洗完毕,我们便登上客车,踏上回寺的路。
九月初三
下午四点钟左右,客车在女寮门口停下,我们下车背起包,步行走向寺院。在接近寺院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本师释迦牟尼佛”的圣号声了。进入了门卫的大门之后,道的两旁跪着虔诚的信众,一路走来,可以听到女信众的哭泣声。行脚队伍回到大悲殿,将背包放在殿外,然后脱鞋进殿。
师父作了开示,为今年的行脚乞食头陀行作总结。最后师父说:“头陀行究竟要行到什么时候呢?那就是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在,有一个僧人在,只要为佛法的利益在,头陀行就永远走下去!”
二〇一二年的头陀行学习生活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