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四年二时头陀学习体会(释亲开比丘)

一心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一心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一心顶礼大智文殊师利菩萨!

一心顶礼和尚及阿阇黎!

各位善知识,我行脚报告的题目是:永远的失败者

1.前言

“永远的失败者”,这个题目来自师父的一句开示,说“要永远把自己当成一个失败者”。失败是相对于成功而言。追求成功和胜利、追求尊重和认可、追求圆满和顺利,这就是世间法的价值和意义,也正是世间法的漏洞和问题所在。

追求了成功,就会厌弃失败;追求了尊重,就会厌弃污辱;追求了圆满,就会厌弃缺陷;追求了顺境,就会厌弃逆境;追求了上,就是厌弃下。可是,这世界上怎么会只有上,而没有下呢?当心里分别出上时,下也就同时产生了,分别出成功、圆满、顺境时,失败、缺陷、逆境也就在心里同时产生。

所以分别和追求好的、成功的一面,正是人痛苦的根源,我也是这样,我的烦恼正是来自于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和尊重。可既然产生了希望,也就产生了失望;既然希望肯定,那否定随之而来;既然希望尊重,那污辱也就毫不客气;如果不希望得到否定和污辱,也就别去期望肯定和尊重。

问题就在于,追求成功和尊重是每个众生根深蒂固的心理需要,正是它使人之所以成为人。要想破除这心理上的铜墙铁壁,遏制这种习气的暴流是很难很难的。可要想从世间法的牢狱和轮回中脱离出来,就必须破除这种片面的追求,也就是师父说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失败者”,永远不再去追求成功、追求尊重,也就远离了大烦恼和痛苦。但是怎样才能做个失败者,不再去追求呢?佛给的答案就是去乞食。

乞食在世间里是乞丐的本行。世间法里,乞丐总是被当成社会的失败者,是地位最低的人,谁都可以瞧不起,哪里还谈得上什么追求成功,追求尊重呢?什么追求都谈不上了,只剩下最后一点饮食的需要,因此乞丐的欲望心最少,几乎一无所求。抛开地位高低这种世间法的价值观念,反而可以说,在世间人里乞丐是最清净的一群人。

僧人去乞食,也就是把自己放到了像乞丐一样在世间最低的位置,追求成功、追求尊重的心,在乞食的时刻还能生起吗?如果能经常去乞食,这颗追求心、攀缘心也就逐渐泯灭了,而清净心就会逐渐现前,攀缘心断尽了,真心就会完全显露出来,这不就是修行的目的吗?

世尊在成道几年后,回故乡迦毗罗卫国探望做国王的父亲,到过斋时就托起钵去城里挨家挨户乞食。净饭王忍不住说:“你作为国王的儿子去乞食,岂不玷污了我们家族的荣誉?”世尊则说:“不是这样的,乞食它能荣耀我们家族的荣誉!”世尊说:“乞食玷污的是刹帝利家族的荣誉,可荣耀的是我诸佛家族的荣誉!”

所以说乞食,包括穿粪扫衣,在树下露宿,用腐烂药等四依法正是三世诸佛一以贯之的传统,也正是比丘的生活方式。它代表了一种一无所求的精神,而无所求正是戒律的内涵和实质,行持四依法和头陀行的比丘全部的生活就是修行。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法门呢?

我们现在固然不能经常去乞食、在野外露宿,但至少我们可以穿着破烂补丁衣服。这样的衣服是诸佛的传统和荣耀,也是比丘的生活方式和标志,我们应该珍惜它!
2.生死之因

运送僧众到行脚起点的车是卧铺大巴,长途旅行中卧铺确实可以休息得好一点。但好处也正是危险,卧铺太容易让人放逸了,二三十个小时下来,如果不能保持正念,睡觉就会很多。睡觉多了就容易发生欲漏,对修行人来说,欲漏是很大的危险。

正常情况下,大悲寺的四众弟子都是一天睡四个小时觉,主要目的就是防止欲漏。师父说:“要是发生欲漏,这一段的修行就白费了。”师父强调一天四小时睡眠和防止欲漏的重要性,甚至说:“如果我们不能因此而成就,就太可惜了。”

防止欲漏是如此的重要,因为生死之因就是淫欲。不断淫欲,生死就不可能了,所以修行主要就是断欲,具体就体现在有没有欲漏上。特别是当修行了一段时间,体内的能量积聚到一定程度,将要转化而还没有转化的时候,稍一放逸,都可能漏掉。

更何况行脚的作息中,休息的时候比日常多得多,尤其是在卧铺车上。几年的行脚,我已经上够了当。所以今年格外小心,尽量保持不放逸,少躺着,多双盘,勤诵楞严咒。好在今年我在下铺,有足够的空间,坐着比较方便,前几年都是上铺,高度有限,坐也坐不直。

提高警惕,保持不放逸可防止发生欲漏的缘出现;而发生欲漏的因,也就是无始以来淫欲的行为在八识田里种下的不良种子,就只有靠平时不断地忏悔来逐渐清除了。

比丘受戒后要五年学戒,其实也就是个忏悔的过程,就是让戒条不断深入内心,清除掉内心积集的污垢,修补好内心千疮百孔的漏洞。如果内心的缺陷和漏洞堵不住,无论修了多少,到一定时候都会漏掉的。只有忏悔和持戒到一定程度,漏洞堵住后,修行才能有所保障,才能取得进步,这也是修行的根本次第。
3.渭河桥下

八月十七傍晚,过了西安境内的高陵县城后,大巴车在渭河的河堤边停了下来。这是今年行脚的起点,比去年的终点多走了几十里,目的是避免夜晚穿越县城而难以找到住宿地点。渭河上有一座长长的桥,桥底大部分是干河套,住宿的地方是足够的。

陕西这地方很容易让人发起思古之幽情。比如渭河,三千年前,姜子牙就是在渭河边钓鱼而被文王寻访到的。据说姜子牙用的鱼钩是直的,根本也钓不上鱼,只是逗鱼玩罢了。可见姜子牙有慈悲心,不杀生的戒持得很好,难怪他当时都九十多了,还能出山去开创一番大事业呢。当然这只是世间的事业,出世间的事业是怎样的呢?就像虚云老和尚的自题赞偈里写的那样,是“向孤峰顶,直钩钓鲤”,在高山顶上钓鱼,这可比在河里钓鱼难多了。这也就是要打破一切上下、好坏、成败的相对境界,进入一种无法追求、不可思议的境界里,只有不追求、不思议时,才能尝到一点出世法的法味。

今年,有居士供养了个人用的迷你太阳能警示灯,发出的红光可以在住宿和夜行时,给过往车辆发出警示信号。在野外,红灯也可以用来吓唬野狼、野狗,当然这个机会很少了,不过用来防备“钢铁野兽”还是很有必要的。现在这些“野兽”全都在桥上面狂奔,我们在桥下还是很安全的。警示灯的红光足够亮,用来夜晚看书、写日记也挺合适,而且是太阳能的,不怕浪费电池。铺位安排好后没多久,夜雨中的渭河桥下已纷纷闪起红光了。
4.行脚双刃剑

以往的经验表明,行脚要想走好,事先确定一个具体的目标是很重要的。和寺院里紧张的作息节奏相比,行脚每天的时间很宽松,除了走路、乞食,几乎就没有别的事了。走路也只是上、下午各四个小时左右,下午五点前后找住宿地,一般晚上七八点就可以休息了。这么多空闲时间,在摄心能力不够时,如果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约束,很容易就会放逸起来。所以师父说:“不指望你们能有多大提高,能保持原样回来就不错了。”行脚尽管意义重大,但个人如果不能约束住自己,在大悲寺紧张的作息节奏下养成的良好状态也很容易失去的。

去年行脚虽然只走了十天,但回来后我的感觉很糟,上殿时注意力根本集中不起来,感觉一下子退转了好几年,回到刚剃度时的状态了。我不禁懊恼地想:“我的功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好在这种低迷的状态只持续了几天,然后就恢复正常了。但有的人情况却糟得多,当然这里面有各种因素的作用,但显然的是,行脚必须严格要求自己,才能将寺院的良好状态保持下来。

今年行脚我有三个目标:第一是防止欲漏;第二是摄住眼根和舌根,特别是舌根,我甚至还在衣服上缝了块补丁,写了“止闲语”几个字,提醒自己也提醒别人不要和我说闲话;第三是背《金刚经》,这个也是为了利用空闲时间。虽然目标有三个,但并不相互冲突,也不多余,而是相互联系和促进的。
5.第一次乞食:肖闫村

行脚第一天(八月十八),昨晚雨停了,风却更大了,气温并不低,但风挺冷。这里是平原地带,应该是关中平原,路上有不少骑自行车的。

八点,行脚队伍前面出现一点波动,只见一穿蓝底白格上衣的男了拎着一大塑料袋的馒头要供养。但他错过了师父,前面师父没收,后面弟子自然也不能收。他微笑着劝说道:“先拿着吧!”可惜他劝错人了,要是他劝的是护持居士的话,想必会连他的心意和食物一起收下的。

八点多,来到两座宏伟的高架桥下,然后转到里面的田野间。那儿有一条水泥小路可以用来过斋,附近有村庄可以乞食。但刚一落脚,警察就到了,查看证件后还“依依不舍”,对我们“关怀备至”,看来至少我们的安全是有充分保障的。田野里间隔种着苞米和蔬菜,苞米秆不高,连梢子也勉强只有一人高,苞米也不大。要说东北苞米秆是高头大马,这里的苞米秆可以说就像驴似的,不过这些“驴”的品种挺好,苞米都长了两穗。

问题是警察来得不是时候,师父说:“你要么早点来,要么不来,搞得我们没法乞食。”他们不走,我们也只能等着,好在最后警察终于告别了。乞食时间虽然晚了些,也还来得及。

分组准备乞食。我是第七组,还有两个沙弥——亲能、亲振。亲融师父带头,师父殿后。这个村子其实很大,叫肖闫村,分布在高架桥两边。分给我们的是纵深的一条巷子,不长,但进去后,里面横向还有一条挺长的巷子,里面不少人家。

巷首左边两家都开着门,贴着大红喜字,还都布施了。第一家是位妇女,第二家是位五十来岁的男子,虽然布施了,但挺不高兴,说:“出家人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旁边邻居解释说:“他也信佛。”信佛人都从来不知道乞食是出家人的本分!虽然说这本分现在确实很稀少了,但《西游记》他肯定看过吧?那里面悟空沙弥不是经常翻了个跟斗云就去化斋饭吗?难道悟空沙弥不是出家人?虽然悟空沙弥没受大戒,也没受沙弥戒,但好歹也被唐三藏法师剃度了嘛!估计这位信佛人可能也忘了这码事了。

第三家没布施。第四家,院墙没外墙,我们走进去,亲振沙弥主乞。大概在屋子里已经看到我们了,一位红衣老太出来问:“要现吃的还是要带走的?”老太眼神有点特别,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基督徒,在我的印象里,正宗基督徒的眼神和普通人不一样,一般都发直发亮。但这位老太主动布施,应该是信佛的吧。一般基督徒是不会布施出家人的,不拿棒子打走就已经是很客气了,因为基督教的教义里异教徒都是魔鬼。对魔鬼,基督教是要斩尽杀绝的,怎么可能布施呢?

老太开始给了两张薄脆饼,后来补了个包子。问明成份,说不吃葱蒜。老太举一反三,明白说:“里面是韭菜。”于是给换成了馒头。第五家,也是亲振沙弥乞到的。

第六家,四个人围坐在院子里桌子边搓麻将。我感觉没戏,但也得试试,女主人态度倒挺和气,但吃的是没有的。

第七家,出来一光膀男子,但人挺和气,问答几句,回去拿了两个长方形馒头,还问谁是管事的。主乞的亲能沙弥都快满钵了,我俩都是半钵。或许他以为管事的分得多吧,我只好解释,让他平均分,还特意说:“我们回去后都是平均分的。”免得他误会,就失去了教化的意义了。

第八家是旁边的邻居。一位中老年妇女在院门口扫地,已经看到我们在乞食了。我转身过去开口时,她脸上有一种特别的微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她也布施了三个馒头,可见心地善良。

第九家是对街的邻居。一家人在路边正吃着呢,对我们好像没啥兴趣,我感觉也没戏,但也得试试。女主人坐在那儿端着饭碗,冷淡地说:“别吓着娃!”我这才注意到有两个小娃娃,但我们都是吃素的,又不吃小孩,怎么会吓着娃呢?不想布施也罢了,还把我们当成妖精,也不过是推脱的借口罢了。在我的经验里,人家正吃饭时,上前乞食乞到的可能性很小。

回去后,不少组满钵或接近满钵,我们三人平均分一下,也差不多快满钵了。都说这村子人比较善良,行堂时,居士端来满满的两大盆乞来后掰碎的食物。但今天话还是说多了,别人问乞食情况时,简单一两句说明即可,我偏偏还解释说:“我们平均分一下也快满钵了。”结果招来别人说:“你怎么没满钵呢?”我又得解释:“其实我没满钵,只是一半,只有亲能一人满钵了。”可见还是喜欢满钵,追求满钵,否则何必又解释第一句呢?如果执着于满钵,便免不了因空钵起烦恼,这又何必呢?即使心念不容易克服,但至少得管住嘴,不能让心念滋长出来。关键在于没有观察到自己的起心动念,别人说起满钵情况时,自己马上动念却并没有意识到,反而让念头指挥舌根,把话说了出来——这就是心没摄住的结果。所以为什么要少说话呢?就是能让自己有机会观察起心动念。

能觉察到动念时,这个念头就会被克服掉,这也就是摄心。而闲话说得越多,摄心的能力也就越差。摄心正是修行的根本,要想抓住这个根本,就必须少说话才行。所谓“摄心为戒”就是说,持戒的真正意义就是要克服起心动念。只有能观察到自己的起心动念,才能把戒持到心里来。闲话说多了,即使持戒也只是表面的,而不是“深心持戒”,所以说闲话不可不戒。
6.长满杂草的人行路

下午近四点,来到和国道交叉的一条宽阔的大路边。人行路上有三条绿化带,说是绿化带,但预留的树坑里却长满了杂草。路里面立着巨幅广告牌,写着“灞桥现代物流工业园”。原来这里就是“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的灞桥了。

歇下不久,来了几名西安和宝鸡的居士。三位男居士端着电热水壶供养热水,另几位轮流在师父面前跪拜,他们一坐下(其实是一跪下),就开始介绍这里的情况。西安地大路杂,没有向导还真容易转向,居士说这个地方是西安的东北角,建议我们从东门进,南门出。

没过多久,天上落下雨点,我们得准备雨中露宿了。但铺好塑料袋后,雨点也见好就收了。又来了一群放学的小学生,围着师父用浓厚的西北腔叽叽喳喳。王居士抓紧机会熏陶他们,但据说王居士的“说法”属于那种赤裸裸的传教,不知效果如何。不过,他的身教效果很不错,在师父面前拜了好多拜,教小孩儿拜佛、拜僧,有几个小孩儿也跟着学了起来。后来分发结缘品,小孩儿都抢着要。

我戴着观音斗,在塑料袋铺位上打坐。后来前边停下一辆轿车,下来俩男子,其中一位对我们兴趣浓厚,说东道西。护持居士赶过来接待他,解释说:“这里没有练武的,也没有卖膏药的。”

后来又下起小雨,大家纷纷钻进塑料袋。这条人行路宽阔整洁,前后却杂草丛生,这真像这个世界的一个象征:物质已很发达了,精神却依旧荒芜。好在这个世界还存在佛法,还存在头陀行。弘扬佛法,行持头陀行,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无尽的精神资粮。
7.灞桥夜雨

雨下得犹犹豫豫,暮色将近时才坚决起来。我坐着诵咒,有人来行热水,我摆摆手。诵完咒探头出来,雨还下着呢。这夜雨中的热水我虽然没要,但已感觉到了温暖。

夜雨正下得起劲,旁边塑料袋里亲幢师爬起来自言自语说“漏水”,我觉得他运气不好,自己坐在这儿好好的,啥事没有,等后来一起身,却意外地发现裤子都湿了,我竟然没感觉。旁边的旁边是德定师父,他是专门从台湾来大悲寺结夏安居并参加行脚的。他戴着观音斗在路边来回经行,“他是无心睡眠,还是勇猛精进,还是……”一问,他用台湾腔闷闷地说:“我的衣服、裤子、睡袋全打湿了。”我的睡袋也湿了,用雨衣垫在睡袋上过了一夜,倒也挺干爽,身上盖的大氅虽然也湿了点,但只是表面现象,问题不大。

凌晨四点多收拾行李,师父问起漏水的事,说:“听到那边在折腾,雨越大越折腾。”问了几个人都漏水。后来让亲洞师父统计一下,结果全军覆没,几乎都漏了,原来这次用的塑料袋都是旧的。塑料袋是旧的,意思是和破的差不多,师父说:“用一次就完事了。”有人给师父的话下注解,说:“反正塑料袋便宜。”但师父说:“倒不是便宜,漏水不遭罪吗?”
8.两件小褂

行脚第二天(八月十九)上午,开始穿越西安城区。虽然还在边缘,但已经无法乞食了。中午在灞河的大桥下过斋。晚上,居士带领我们经过浐河,来到一个很大的公园。这儿非常优雅,很有艺术气氛。在野外住惯了,乍一进这高档公园,感觉很新鲜。

张居士拎了个大包匆忙赶来,包里塞满了崭新的塑料袋。大概是听了天气预报,知道还要下好几天雨,所以居士紧急给换了新的,还是西安居士帮助联系厂家现做的。

后来果然下起雨,敦促大家钻进塑料袋,然后就停了。落脚后我感觉头晕、反胃,不知何故。以为有点着凉,就在小褂上套了个薄马甲,外面又套了件斜襟小褂。亲幢师问:“你带了两件小褂?”我说:“把这往外一套,不就完事了吗?”这样确实比较方便,要是带件绒衣的话,还得来回脱外套。为避免这个麻烦,今年行脚我特意多带了一件小褂和一个马甲,而没带绒衣。

凌晨醒来,身上厚实的斜襟小褂是挺暖和,配上薄马甲足以抵得上一件绒衣了。但我却感觉不对劲儿,刚才我加衣服时,不仅有人问,还有人瞅,显然觉得我的行为反常。确实有点反常,因为行脚一般都不另带换洗外衣的——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我记得《古道清凉》上提到过这个问题。我之所以带了出来,是觉得没明确规定的话,带着也无妨。但刚才亲一师瞅我的眼神表明他正在动念儿,他动念儿,别人也会动念儿,这种让大众动念儿的事还是别干的好。在集体修行中,最重要的是一切随众,如果不随众而让这么多出家人动念儿的话,那得损失多少福报啊,所谓“宁动三江水,莫扰道人心”就是这个道理。于是脱下外面厚实的斜襟小褂,可是凌晨凉飕飕的,只得又把马甲换到里面去了。

后来上路时妄想不断,诵咒也不清净,老想着两件小褂的事。问题出在哪里呢?出在我违反了一个重要的持戒原则,就是“绝不要去做有疑问的事”。事情有疑问时去做和明知故犯在戒律上一般是犯同样的罪。即使对戒律的细节规定不了解,但只要能把握住这个原则,就能让我们守住戒律。也就是说,在持戒上不要去冒险或存有侥幸心理,侥幸心理就是犯戒的根源。

后来趁路边休息时,我去师父那儿做了忏悔。回到自己的位置后,旁边却有人说:“我觉得没问题啊!”因为带的衣服不够,为准备穿过寒冷的秦岭,他正在把海青改造成小褂。这件事情本来就很细微的,因缘不同,还是见仁见智吧。不过,毕竟师父接受了我的忏悔。
9.穿越西安城

行脚第三天(八月二十),凌晨的西安街道断断续续飘着小雨,轮到我执持锡杖时,离西安城墙已经不远了。走了一段路后,角楼与箭垛出现了,还有护城河,但河里散发着臭味,有人说是“臭水沟”。在护城河边歇了一会儿,再上路就进了西安城的东门朝阳门。城墙很厚,穿过去时,我觉得足有几十米,但听别人说其实只有十二米。进城门后绕了个弯,又回到朝阳门,顺着城墙往南走。

这条路都是青石路面,一边是十米高的城墙,另一边也是围墙,两边树荫遮蔽,灰色调中簇拥着绿色,朴素、和谐、宁静。城墙砖斑斑驳驳,有些陈旧,砖缝间还长着一丝丝绿苔,不是明朝的,也有些年头了。大家对这古老的城墙兴致很高,研究着哪里是明朝的,哪里是现代的。五百年的历史不再是想象,活生生的就摆在我们的面前。

后来雨又下起来了,师父说:“都淋着干吗?把雨衣披上。”刚才师父没发话,亲融师父也没带头,也就没有人贸然穿上雨衣。大家在城墙下细雨中沐浴了一会儿,然后背上包,相互帮助穿上雨衣,继续走。

走了一段路,从长乐门出了城墙,继续沿着护城河走。又走到一个角楼边,不过这里河水挺干净,厚重的城墙和角楼映在静静的河水里,甚至有一种祥和的气氛。我们坐下时,有居士赶过来送吃的。

又走了两程路后,肩膀终于被勒疼了,妄想随之冒泡。在西安的闹市中穿行了好久,红男绿女的香烟和香水不断地刺激鼻根,考验意根,相比之下,轰鸣的车声和闪光倒是无所谓了。后来,终于在一个医院门前暂时歇了一会儿。再上路时,我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想:“这条命就交给师父了,随师父折腾去吧!”但或许是喘不过气来了,肩膀反倒不疼了。

走啊走啊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一直走到上午十点半。终于,到了一座立交桥下,是个空的停车场,可以在此过斋。幸好有居士带路,要不然今天我们上哪里过斋呢。其实像这样的大城市,一般都是绕城而过比较方便,否则太不方便了。但是西安,准确地说是长安,这个中国历史上佛法最兴盛时期的中心地区,我们不走进来也过意不去。

过斋后牙都没刷,迅速上路,两位西安居士在前带路。一位头发挺长,肚子挺圆,有一种石狮子的感觉;另一位个子不高,穿着朴素。过十字路口时,两位男居士不断地伸手拦住过往车辆,让红绿灯下这些穿大褂、背迷彩背包的出家人安全通过。两位居士跑前跑后,不遗余力,很让人感动。

但是,却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在西安的闹市中走了一上午,又进了大量饮食的人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后来道边休息,他俩抓紧机会,又给我们补充了水。人过去后,我无奈地说:“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排水。”这两天一路上供养的水太多了,可是阴雨绵绵,天气潮湿,消耗太少。旁边有人说:“亲一都五瓶了!”因为一休息,他不在师父那儿,就在病号那儿,居士在他包前放水,他也没法拒绝。

两位向导带着师父,师父带着我们,我们带着身体内外大量的水,在西安的闹市中继续穿街过巷。两个小时后,向导把我们带到了目的地——木塔寺公园。这也是一个园艺上佳的公园,里面青草理石,假山湖水,湖里甚至还开着白莲花。难怪向导们宁肯让我们忍受身体内巨大的水压,也要长途跋涉带我们来这里呢!还好,好像还没听说有人堤防崩溃!不过,一落脚,比丘和沙弥们就纷纷降压去了。
10.木塔寺公园

木塔寺公园可能是我见过的最优美的公园了,而且还非常实用。里面湖水曲折环绕,沿湖有几个木制长廊,玻璃为顶,既避雨又透光。我们在长廊中落脚休整,大戒师被安排在水边的亭子里,旁边是高大的垂柳,湖里莲叶成片,露出几朵白莲。

公园是个寺院遗址,叫木塔寺,现在还保留着一个写着“此处危险,切勿靠近”的山门。公园周围都是高楼,有一对男女轮流高歌了一下午,一直到对面楼上的霓虹灯都红了还不肯停。

亲幢师转了一圈,回来后兴奋地说起这里的情况。原来这个木塔寺大有来历,是隋朝古寺,最早是隋文帝为母亲建的,叫大庄严寺。现在这个公园也是以佛教为主题,公园各广场都是佛教词汇。开着莲花的湖叫总持湖,我不禁感叹说:“西安这地方是挺有文化啊!”“说不定咱们就在当年的大庄严寺待过呢!现在又回来了。你晚上做个梦,梦回隋朝。”

可是后来才知道,事情可能并不像表面那样优美。长期以来,特别是最近两年,全国几乎掀起了占据寺院古迹的风潮,从强行拆迁到威逼利诱,手段无所不用。听说,有媒体将2013年定义为寺院的“强行拆迁年”。虽然我不知道木塔寺公园是否就是强行拆迁或威逼利诱的结果,可至少木塔寺原先并非一堆废墟,而是还有寺院建筑,还有僧人生活。现在公园的一角还有一个篷子,里面还住着一位僧人呢。所以,这个公园是拆了寺院之后建的,至于迁没迁就不知道了。可即便迁走了又能怎样呢?这样一座千年古寺仅仅因为盖几栋住宅楼,说拆就拆了,还不够让人痛心吗?

木塔寺公园的设计堪称完美,甚至还留着以前寺院破旧的山门,放在精致高雅的大理石地面上,让人们茶余饭后还可以怀怀古,感受一下历史的沧桑。多么有“文化”、有“品味”啊!有人喜欢说,现在人有钱了,不光要吃饭,还要吃文化。于是,我们的文化就这样被吃掉了,我们的寺院就这样被吃掉了!吃饭不好好吃,偏要吃文化——文化吃多了不怕不消化啊?!所以还是悠着点吧,别吃得上吐下泻,六种震动了,再后悔也晚了。
11.三环桥下

行脚第四天(八月二十一)。木塔寺公园里秋雨连绵不停,下了一夜,到天亮还不停。不过,天大亮时雨就停了,只剩下一点毛毛雨在空中飘。又赶来一批西安居士,还供养了环保酵素,师父吩咐上路。在公园里不断有居士跪拜,昨天在城区穿行一天,消息已传开了。

九点左右,来到一立交桥下。砖石为地,足够宽敞干净,对面林木密集,松树成行。据说今天有居士供斋,今天仍然不能乞食,已连续三天了。

九点半,几名西安居士及时赶到,带来了今天的主食——饺子,而且都是用塑料薄碗分装好了的。大悲寺一般是不吃饺子的,尤其是过年更不吃。因为僧人大多是北方人,而北方人对饺子非常执着,有很强的感情成份,为破除这种世间的执着与感情,所以一般就不吃饺子了。但行脚途中居士的供养,只能是供养什么吃什么,这个是不能分别和选择的。

对面树林后面还有两座高大的立交桥,是西安市的三环,过完斋队伍就转移过去了。这桥下有广阔的空间,一排排的混凝土桥柱一望无际,千二百五十人在此安单也绰绰有余。而且前后都有树木包围,虽然桥上车流不断,桥下却挺安静。

秋雨时断时续,忽大忽小,下午时又大了起来,师父吩咐铺上塑料布,在桥下安单了。雨中固然可以继续行脚,但暮色降临,何处住宿呢?昨天刚晾干的行装何处再晾呢?因此只好就地安单了。这两座桥下原本都种着整齐的绿草,现在只剩下两桥夹缝的“一线天”下有一溜水草,桥下的都已变成荒漠了。但也正好适合头陀僧的住宿,最妙的是地面没有虫蚁,在城市里有这样一大片安静的空地,也属甚为稀有。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这是描写终南山最有名的一首唐诗。在长安城里就能看到终南山的积雪,说明终南山离这里已经不远了。终南山对佛教的意义和影响足以和四大名山媲美,山里伏藏着迦叶佛的三藏宝典和说法遗迹,也是律宗的祖庭。律宗号称南山律宗,就是因为道宣律祖著书弘律就是在终南山。还有华严宗的历代祖庭,鸠摩罗什译经的草堂寺,都在终南山。虚云老和尚和来果禅师都曾在终南山闭关,至今还有很多人在山里修行。有一个外国人还曾专门写过一本叫《空谷幽兰》的书,记录在终南山隐居闭关的修行人。

城市夜晚的寒凉与喧闹已体验到了,而即将见到的终南山也将是雨后初霁的模样。虽然唐朝时终南山顶的积雪看不到了,好在终南山还在。但是在晚上传来不幸的消息,绵绵的秋雨已经让终南山封道。我们过不去,只得改道,转往河南商洛方向。好在虽然不能走进终南山,但还可以路过。

昨天上午在西安的闹市穿行时,随队摄影的于居士——他出家时当过师父的侍者——冲过去问一个对准我们拍照的男子:“你干吗的?”“摄影记者。”“谁XX的记者!”“好好说话,你干吗骂人啦?”休息时,于居士向师父解释昨天上午的事,说:“饿了一天了,淋着雨,说话他还不听!骂人?我还打人呢!”原来一名男子一直跟踪我们拍照,还不听劝阻,难怪惹得于居士发火。护持居士也不容易,虽然不用背包,但也吃一顿饭,下雨往往得淋着,还得跑前跑后。本来还觉得他有点过分,听他这么一抱怨,倒也理解了。出家人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有时尚且难以克制,何况在世间法的是非憎爱中打转的人,难免不发火。

行脚第五天(八月二十二)。雨继续下,从行脚第一天就下雨,一直也没真正停过。连续下五天雨的情况,这辈子我大概也是头一次碰到。本来早晨已收拾好背包,等待情况,看雨又下了起来,就改成集体诵咒了。空旷的桥下,喧闹的车声淹没了木鱼的声音,诵咒效果不佳。诵完咒回向,说“风调雨顺”,但是雨却越来越大,我都疑惑:我们应该不是在祈雨吧?

自然,今天过斋也只能继续在这三环桥下了。连续四天无法乞食,几年来还是头一次。我们在西安市区也停留了四天,看来我们和这里的缘分确实不浅。过斋前后又先后来了两批居士。有位男居士请师父灌顶,师父摸了他脑袋一下,他乐得够呛,咧着嘴好长时间没合拢。本来我们收拾好了背包准备动身的,又只能等待了,而本来停了的雨又不失时机地继续起来。这雨岂止是绵绵,简直是缠绵,缠住我们不放。

据说,天气预报明后天还有大雨。亲幢师说:“我们被西安的龙王留住了。”我不禁暗想:现在环境污染这么厉害,河流萎缩,很多的龙只怕要失业了吧!失业的龙还不得找人类算账啊?再说,人类这么糟蹋江河湖海,只怕没失业的龙也都浑身是病了;身体有病还好说,要是那龙让人类整得精神出了问题,那人类还不得糟糕啊?据说,四千多年前,人类的大洪水就是钱塘江龙王发火又发水的结果。

所以人类得好自为之了。如果人类都能明白佛法,明白因果的道理,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还敢这么糟蹋环境和子孙的未来吗?这个世界不光是人类的世界,也是所有众生的世界,我们得明白这一点才好!
12.不求人与儿童教育

下午两点多,在三环桥下又来了大概是一家人拜访,我盘好腿正准备打坐,他们已告辞了。两座桥之间还有雨水不停地滴滴答答,像一道水帘一样。有个小孩穿着雨鞋,打着雨伞要准备过去,小孩的母亲却抱起他,穿过了这道水帘才放下来。我禁不住地叹气:“这都怎么教小孩的?这么娇惯小孩!”

虽然这只是日常生活中一个普通的细节,可持戒的精神和定力正是在这些日常不断重复的细节中训练出来的。经行偈子里不就有吗?“日晒风雨雪闹增定力”,这不光是对成年人的要求——定力的培养是不分大人小孩的,而且对小孩可能更加重要。

曾有人问师父怎样能提高学习成绩,让我惊奇的是师父的回答:“摔倒了自己爬起来。”说这样很快就能提高素质。其实就是一句话——不求人,不求人才能找到自己的心,有心才会有智慧。如果小孩自己能做的事不让他去做,老由家长包办,这样其实就是在训练小孩的依赖心和求人之心,助长他的分别心和弯曲心,而人那颗不分别的真心就慢慢被封闭了起来。没有心又哪里有定力和智慧,又哪里谈得上素质呢?

不求人,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师父说这是我们修行的最高原则。行脚乞食,其实就是不求人原则的集中体现。比如说乞食,有时候我们可能不明白:乞食难道不是求人吗?乞食还真不是求人。乞食不是求食,就是说,你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算了,我决不哀求,也不强求,不抱有求人之心。如果你布施了,说明你有福报,我也有福报;如果你不布施,说明你没福报,我也没福报。就这么点因缘而已,哪里谈得上求人不求人呢?所以为什么师父强调,在问清楚对方确实不想布施时要马上走呢?因为对方不想布施,你还不走,那就是在求了。有时候我们认为是在慈悲他,怜悯他,再给他一点种福报的机会,可他却会认为你有所求了。如果让人生起这种心,也就失去了度化的意义。

不求人,或者说无所求,不光是行脚乞食和出家人修行的根本原则,也是在家人生活的一个根本原则。一般做母亲的,往往有溺爱和代替小孩做力所能及事情的倾向,这实际上就是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就违背无所求这个根本原则了。

希望我们都能不断深入学习和体会无所求的原则精神,从这里面汲取到智慧和力量。圣贤和一般人的区别在哪里呢?就是圣贤总能牢记和忠于他的原则,而一般人则是淡忘和妥协自己的原则,甚至于根本就没有原则。
13.细节出圣贤

在三环桥下第二天的凌晨,睡觉时被旁边的人碰醒了。梦里在打妄想,醒来后也不愿动弹,往后躺了躺,勉强起来,但身体乏力,心里也乱,打坐也坐不好。

后来集体诵咒,自己根本诵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发空,心力提不起来。师父的开示里曾把诵咒或念佛等分成三种:即用嘴,用脑,用心。我想这里的差别在于用心程度的不同。我平时诵咒虽然离完全用心还差很多,但一般也能用上一点心力。但现在别说用心,连用脑都很困难,基本上就只是嘴在诵而已。估计是舌根和舌识在孤军奋战,其实也是有气无力地,大脑意识和心都靠边站了。

一边诵一边想这是什么原因,自己平时诵咒并不是这样的,可能是白天话说多了。话说多了,心就散乱,心力就会不足。但突然想起早晨的一件事,我身体上肉最厚的地方不知何时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又疼又痒得难受,于是跑到对面十来米外的一根桥柱后面蹲着抹活络油。抹来抹去,蹲了半天,把尿蹲出来了,大概是因为下雨鞋袜都湿了,脚凉,所以尿有些多,顺便就方便了。回去后也没多想,就把这事忘了。现在想起来一忏悔,心里突然不空了,又能提起心力流利地诵咒了。

这件事我至少犯了两个错误:一是不应该在离僧众过近的地方方便,这是主要错误;二、即使没方便,跑那儿蹲着抹药也容易让人误会。

这件事真是给我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这才真实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因戒生定”。就这样一件看起来挺小的事,做错了却对心力的影响这么大!而心里一忏悔,心力又马上恢复了。可见,忏悔对心力的作用也同样的大。为什么要不轻小戒?为什么要轻重等持?这才在心中真正有所体验和理解。

心力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定力,心力不足也就是定力不足。之所以上殿、坐香总是昏沉散乱,做事情没有动力,提不起正念,正是因为持戒不严。特别是一些小事,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但做过后心也就摄不住了。只错一件尚且如此,不知不觉中犯多了,那还能好吗?而每天生活中不断重复的事情大都是小事,所以说“小戒不可轻”。

这件事看起来是个“不可随处小便”的问题,但实质上却是个“小处不可随便”的问题。世间有句话叫“细节决定成败”,出世法也是一样的。也可以说“细节出圣贤”,圣贤的定力和智慧是从哪里来的啊?正是从这些日常不断重复的生活小事中严谨持戒生起来的。

师父说持戒从哪里入手呢?就是“从小事做起”,就得在小事上使劲,而且得尽心尽力,使点真劲才行!

而实际上,全部的头陀行概括起来也就是“吃饭、睡觉、穿衣”六个字。再简单地说,就是衣、食、住、行。比如,吃饭包括常乞食、次第乞、一坐食、一钵食、不非时食;睡觉包括阿兰若住、树下住、露地住、冢间住、随处住、常坐不卧。住主要就是休息和睡觉,穿衣包括粪扫衣、但三衣。

这些都是最基本、最普通,也是最必不可少的生活小事,可是正法的行持就体现在这些小事中。佛说:“头陀法者,我所长夜称誉赞叹!”就是说,只要如法地、好好地吃饭、睡觉、穿衣,佛就很赞叹你了,承认你是个好弟子!这也就是正法,也就是真正在学习佛法。这还不值得我们去用心体会、努力行持吗?
14.应无所住

行脚第六天(八月二十三),预报的大雨早晨并没有下,或许只是喘口气吧。趁此机会,我们起身离开了三环桥。在这里已滞留两天了,属于罕见的例外。一般都只是在一个地方住一晚就走,地方再好也不留恋,再破也能将就。淡忘了好与坏,也就“模糊了生死缘”,这就是头陀行脚的特点和意义。每天不仅住的地方不同,吃的饭也不同,碰到的人不同,经过的路不同,看到的景物不同,甚至连喝的水、呼吸的空气都不同。在持续不断地外境变化中培养对任何境界的不执着与无所求,这样做,人才能找回自己的心,获得真正的自由。

但是问题就在于,人对环境、对他人、对自己的有求之心,包括要求、追求、贪求、强求,乃至乞求、哀求等等过于执着、频繁、强烈、深入和隐蔽。我们的心就是被这些东西牢牢地占据着,无所求的道路必定是艰难、曲折和痛苦的,这一点过一会儿就会得到证实。

走了三程路后出了西安市区,来到城区边缘。这几段路走得比较结实,就是比较累,更主要的是肩膀疼。刚一上路时,只觉得肩膀空荡荡,背包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重量,这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功力大增了,但往年的行脚经验让我深深地知道“考验还在后头”。果然,走了一两段路后幻觉消失,真相显露。当然,所谓的真相也只存在于我的坚固妄想里。背包的重量显现了出来,肩膀又勒疼了。虽然有些难受,但也不过如此吧!很多身体不如我的人都在苦苦坚持,不比我更难受吗?我这实在不算啥。

城区边缘是学院区,集中了许多大专院校。经过一所大学时,校门前站了一排服装整齐的居士在跪拜。大学思想开放,得风气之先,对社会具有一定的引领作用,是个弘法的好地方。

过了学院区后就纯粹是郊区了。城郊的感觉和市区真是不一样,到处都是绿色。这条路尤其有特色,路边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雪松。心里很轻松,不像在市区,心里总是很闹挺。四年前第一次行脚过太原市区时,我感觉就好像在逃亡,城市的灯红酒绿像妖怪似的,仿佛要吃了我,那时才真的体会到了阿兰若的好处。这次过西安好多了,虽然也不爽,但毕竟能够应付了。
15.沼泽地与楞严咒

在城郊走了一段路后,看到了香积寺的旅游告示牌。香积寺是净土宗祖庭,也是千年古刹,当然被当作是旅游的好地方了。路里面有一块空地,出了城区后这样的空地还是头一次出现,又离乞食时间不远,自然就在此待了下来。乞食还是不能乞,城郊有各种各样的农业庄园,却没有村民住户。虽然大雨没下来,但一度下来点小雨,后来空中飞飞扬扬的充满了细微的雨尘,可见空气中含水量极大,随时可能凝聚成雨掉下来。

地上都是沙土,饱含雨水,不过铺上塑料布就没有关系了。但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将我的心搅乱了。我心中暗藏着一个宿世业障一直没有消除,就是心中有一个自己难以控制的妄念,它会突然诽谤师父。主要是和师父在一起时,它经常蠢蠢欲动,我往往得万分小心,全神贯注地才能勉强克服这个妄念。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让它冒出来。

在安排绳床时我反应迟钝,对背包的正确摆放没能领会。这时师父走过来,抓起我的背包,猛地一下就摆放到位了。我未免有点尴尬,趁此心念动摇之时,妄念突然借机发作了,像刺客一样击中了我的心。妄念诽谤的是师父,伤害的却是我。我的心开始不安,但表面上还若无其事。

过完斋,大家相互套上雨衣,冒雨出发。下雨天,行脚最重要的是找到能避雨的地方,上午来说就是适合过斋的地方,下午来说就是适合住宿的地方。如果碰到合适的地方一般就不再走了,而不再考虑是否走够了里程。否则,如果冒进的话,有可能陷入黑夜、雨天、无处安身这三重窘境中,多半还会伴有疲惫、伤病。所以稳妥起见,一般就不再冒险了。

走了两程后,路边出现一片树林,亲宣师父从队伍前面过来,让一个沙弥下去看看,意思是适不适合住宿。但可能话没说明白,沙弥回来报告说:那个树林可以用来方便!勘察住宿地,这么重要的任务以往不是师父就是长老出马,这次突然让一个第一次行脚的沙弥出马,闹一点笑话倒也不稀奇。

师父于是带我们下去,但没相中。招呼来随队摄影兼探路的刘居士询问,说前面两里路还有一片树林,师父问清楚后,队伍转进。

这是一片杨树林,果然好多了,虽然天上是雨水,地上是稀泥,天地间有一支处境狼狈的头陀僧。但这里地方足够大,也没有坑坑洼洼,在西安郊区210国道这一带,这片树林恐怕是最好的地方了。虽然它看起来更像沼泽地,但还不至于淹没我们,而能让我们容身,这也就足够了。

从路上下去时,我看到路对面不太远有座在建的大楼,攀缘心不自觉地就想:“这地方住倒挺好。”虽然明知道这不可能。大悲寺继承的是宣化上人宁死不求人的家风,也就是“饿死不攀缘,穷死不化缘,冻死不求缘”。这下雨天,估计就是让雨淋死也不求缘。去工地不得张口求人吗?人家也没请你去,又和你没什么关系,这时去找人的话就纯属攀缘了。

再说,行脚也不允许进住宅楼的。头陀行和住宿有关的行法包括:阿兰若住、树下住、露地住、冢间住等,都是在野外或远离世人的地方住宿,就是没有进大楼的。事实上,头陀行坚持在野外住宿的目的就是要对治我们心理上对房屋那种强烈的贪恋,和对舒适感和安全感的过分追求。我们心理上的主要挂碍就是这种对快乐、舒适、安全的追求和贪恋。

当然,这是后来才想起来的。当时的我正心情低迷,可没有这样的正念。

队伍进入树林时雨已下得挺大了,师父安排一人一个树空。在稀泥和烂树叶上铺上旧塑料布,然后把新塑料布绑到树上,充当帐篷。这些事穿着雨衣也完全可以做,并不妨碍什么,但是沙弥们争先恐后冒雨干活。我觉得干活就干活呗,何必一定要淋着雨干呢?但沙弥们乃至大戒师们几乎没有穿雨衣的,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这时候穿上雨衣就更显得奇怪了。为什么别人不怕淋雨,就你怕呢?固然,干活不一定非得淋雨,但是干活难道一定不能淋雨吗?可见问题还是怕淋雨,心里追求舒适和干爽,厌弃难受和潮湿。后来才知道,沙弥们几乎都是第一次行脚,第一次的人干什么都很冲动。就这点儿雨能浇灭他们的热情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大戒师们被他们的热情绑架了,也只有陪着他们淋雨了。刚才心中就已受到打击,很是郁闷,这时候习气夹带知见又一起涌上心头,心不甘情不愿之下,反应就更迟钝了。迟疑了半天,也没把自己的帐篷弄利索。

那边亲宣师父已带头扎了好几个帐篷了。把塑料袋的两个角绑到树上半人多高的位置,就成了一个简易帐篷。但谁也没有现成的绳子,亲宣师父把补丁裁开,就变成了绳子。

我呢,反应迟钝之余,心情变得特别沮丧,坐在塑料袋里发呆。鞋袜都湿透了,裤子也湿了,背包湿透了,包里没湿到的东西并不多。虽然睡袋基本是干的,但也没让我的心生起一点安慰。该如何是好呢?不知道。反正今晚就住这儿了,现在才刚刚下午,发呆的时间总还是有的。不过,居士紧急供养了雨鞋和雨伞,又打来热水,这多少给人一点安慰,发下来的热贴也带来一点温暖。但是心中的沮丧很强烈,好像一盆冷水一样,用火柴来烧,实在用处不大。

后来,勉强收拾了一下,打开睡袋,安排铺位,在凌乱潮湿的行李中写日记。雨一度停了,我出来一看,才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帐篷又是最简陋的。别人至少都在树上绑了两个角,这样才能撑起帐篷来,只有我绑了一个角,人坐在里面是很憋屈的,难怪会沮丧呢。只好重新整理一下,以便让帐篷——其实更像窝棚——稍微像点样子。

凌晨醒过来,心中还是很沮丧,并无任何好转,勉强打坐加以对治,念师父教的对治烦恼的法宝“我知道你是谁,你不要骗我”。可嘴上尽管念,却并不往心里去,心力提不起来。后来又诵楞严咒,只诵了前面的偈颂就被妄想打断了,然后就睡着了。醒过来时却发现心里正在诵咒,而且是从心里往外诵,于是继续诵。

后来又睡着了,做了个梦,在一个在建的大楼里干活。有个有趣的细节,我拿着圆溜溜的柞树籽往前扔着玩,打到一个白钢桶——就是斋堂装食物的那种。大概是沙弥亲用吧,觉得我不小心,拿眼睛瞪我。地上有个碗,碗底还剩点水,我拿起来喝了口,喝到点饭渣,怕犯戒,使劲往外呕吐。这时候醒了过来,心情就完全正常了,沮丧的乌云一扫而空。瞅着简陋的帐篷、凌乱潮湿的行李也不再嫌弃了,觉得也不过如此吧,湿就湿着穿呗,又能怎么的了!

楞严咒的功德真是不可思议。在大悲寺的五六年里,每天十遍楞严咒的鏖战,在我的心理陷入困境的时候发挥了作用,将我从沮丧低迷的心境中拽了出来。

这时反应也不迟钝了,动作麻利,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想着等会儿可能动身。后来站起来,刚一出帐篷,师父吩咐大伙儿收拾,准备走了。一片狼藉和泥泞中,大家在低矮的帐篷里装背包,基本只能跪着。有的动作迟缓,被亲融师父当头棒喝,不断催促动作快点,说“师父都等了半天了”。年轻机灵的沙弥动作快,大概早有准备,早就把背包装好了,还来帮我忙。而我收拾完时,大多数人还都在忙活。于是,收拾地上垫的沾满了泥的旧塑料布,简单清洗一下,卷起来放到一起。满地的泥泞中,大家终于收拾好上路了。把这一片狼籍收拾干净,说起来动作并不算慢。
16.洗衣和洗心

行脚第七天(八月二十四)。我的袜子前几天因为潮湿被换了下来,塞进背包就忘了晾晒,以为时间长了自己会干。昨天想换袜子,拿出来时发现袜子不但没干,反而散发出阵阵恶臭。我忽略了一件事,我们现在是在潮湿的环境里,空气湿度太大,放多久袜子都不会干的。想洗,可怎么洗呢?也挺奇怪,这野地里居然连个水坑都没有。

但昨天亲度师却洗了袜子,说用的是塑料袋上的积水。我一看,地上铺的旧塑料布凹下去的地方果然积了一摊摊的雨水,虽然现在已变成泥水,但泥水也比我那散发着浓烈化学臭味的袜子干净吧。在耗费了大量肥皂液和泥水后,袜子不那么刺鼻了,但味儿还是挺大。好在隔了一天后,在终南山脚下碰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水渠,这才洗了个差不多少,臭味比较淡,可以接受了。

今天是在国道边人行道上过的斋。过完斋,想再找个水坑洗手绢——我的手绢也一个多星期没洗了,埋汰不堪,几乎每一平方厘米都被利用上了。开始是有意将就,后来实在脏了,想洗却找不到地方,被迫继续将就。好不容易在绿化隔离带上发现了一个又小又浅的水坑,但用来洗手绢,倒也可以将就。于是,又倒了大量的肥皂液,沾点水搓了几回,最后居然洗得干干净净,真是出乎意料。

只可惜心里的污垢没那么容易洗干净了,但只要努力用心,还是有机会的。比如今天早晨,我的心里从阴云密布到风清云淡,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就是因为用心诵楞严咒后,心里的某些污垢被洗掉了的缘故。我做的梦里使劲往外呕吐东西,是消业的象征。

但有个问题是,为什么我的手绢那么好洗而袜子那么难洗?原因是袜子被覆藏过,被捂得变质发臭了。所以有错误千万不能覆藏,要赶快发露清洗,否则一捂就变质。越捂越臭,越拖错误越大,拖到最后也就积重难返了,难以收拾了。至于手绢呢,有机会也得赶快洗,得抓住当下啊!
17.悠然见南山

上午冲出沼泽地后,路两边仍然绿化良好,不是树丛就是农业庄园,几乎每一平方米都被利用上了,根本找不到空地。所以,今天过斋采用了一种新的方式:毛毛细雨中,在绿化隔离带里边的人行道上,蹲坐在背包上过斋,连绳床都没用。

人行路边也是沥青路面,干净整洁,虽然潮湿,但没有虫蚁。过完斋后却意外地发现,几乎每个人的背包都被几条蜗牛占领了。在我们来到之前西安地区就已经开始下雨,到现在已经持续半个月了,地面和空气一直是潮湿的,虽然人类不太喜欢,但是蜗牛喜欢。

过完斋,走了两程后在路边休息。大家背朝国道坐在背包上,可谓“坐在背包上,悠然见南山”。云雾缭绕的终南山就在我们对面不远,这一路平原走过来,终南山好像突然从平地拔起来一样。所谓“万里终南”是说中亚的葱岭往东南绵延一万余里,到此碰到关中平原而终止,故称终南山。所以不管是历史上的,还是地理上的终南山,都是来历非凡。

又走了一两程后,到了一个公路交界处,我们下了210国道,上了陕西的107省道,不再往四川方向走,而转往河南方向了。沿着107国道往前走,想找个晾行李的地方,但也没什么合适的地方。这地方既要足够宽敞,还要足够隐蔽,还要稍微干净点。虽然偶尔还落下几点雨,但西边天空已经发亮了,说明云层很薄,天快见晴了,而且沥青路面也干了,连绿化隔离带上灌木的叶子都干了。师父干脆吩咐在人行道上就地晾行李。于是,人行道和两边绿化带上绵延上百米,铺满了白色、黑色、灰色和绿色。白色的是塑料袋,黑色的是雨衣,灰色的是大氅,绿色的是绳床和睡袋,真是蔚为壮观。可是,不时传来“让让、让让”的声音,大家就得紧忙收回行李,给路过的摩托车和三轮车让道。

终南山隐隐约约的仍然在对面的树丛之后,它在那已伫立了千万亿年,而我们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可在时间里,谁不是过客呢?一切都是过客,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故乡。
18.修行圣地,禁止旅游

行脚第八天(八月二十五)。昨晚在人行道上安单,凌晨上路后还是在人行道上打坐。打坐时,在凌晨的昏暗中陪伴了我们七八天的老朋友“沙沙、沙沙”的来临了。不过,我们有伞。人行道是斜的,把背包立起来往前倒,人往后靠,伞一撑,人和包在伞下就都可以安稳不动了。

这一路都有公交车,叫环山旅游,就是围绕终南山的旅游公交车。真是“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旅游”,何况终南山离城市这么近。可是还有比旅游更重要的,旅游固然可以获得暂时的一点经济利益,可如果无形中信仰的力量被毁灭了,那对国家和人类来说都是最大的灾难。终南山,这座伏藏了迦叶佛三藏遗教的地方,正是人类精神的后花园,那些深谷幽兰们所体现的超越力量是人类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如果这一切都暴露在喧嚣的旅游喇叭之下,那我们还能有什么希望?如果有一天,终南山的路口树立起牌子,写着“修行圣地,禁止旅游”,那不仅是佛教的万幸,也是人类的万幸。希望这不是一个梦。
19.第二次乞食:上塞村

在西安境内待了六天都无法乞食,这种情况以前应该没碰到过,以后恐怕也很难发生,西安只是一个特例。现在的西安乞食固然不方便,当年的长安不知乞食方不方便?但历史上关于中国僧人乞食的记载不多。而在印度,不论乡村还是城市,乞食都是很寻常的。比如,众所周知的《金刚经》里,有“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今天是七天来第一次看到村庄,乞食的缘出现了。这个地方叫太乙镇,村子叫上塞村。村头有个公园,修建得很好,青砖绿草,有树还有长廊。这么优雅的过斋环境也不多见。事实上,107省道边的村镇几乎都有这样统一规划过的公园。

亲融师父带队顺省道往前走,拐进村子。分给我们的是左侧的一条小巷子的一半,还好我们乞了三家,正好一人一家。

第一家,女主人正在厨房里忙活,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个土豆,说正在做饭,没有剩的。我的印象里,这种正在做饭的人家布施的也很少。一是确实没剩饭,二是“自己都没吃的呢,还要布施别人”,心理上恐怕更难。

第二家,一妇女听清来意后犹豫了一下,还没答话,大概也有布施的想法。可突然出现一老年妇女,说:“我们信耶稣的!”我们马上知趣地转身离开。

第三家,亲振沙弥主乞。一中年男子听清来意后马上回屋,拿出两个圆馒头,一看不够分,又补了一个。这人挺和善。

因为户数少,我们回来得早,紧跟在师父后边。乞食先回来的人有点优惠待遇,就是整理僧众的坐具和放餐具的小木板。坐具,我们叫绳床,其实是野外用的充气睡垫,相当于褥子的用途,卷起一半就可以当成坐具了。因为充气程度和个人习惯不同,绳床卷的大小和长短都不一致。为了保持队伍的整齐,体现僧人的威仪,需要把大家的绳床重新整理,卷成一样长短,摆放整齐,然后再把放钵的小木板摆在绳床前对齐,大致形成一条线。

但是我看绳床太凌乱,怕自己在师父面前手脚不利索,摆不好,心里动了这么一个念,就避重就轻,先摆起放餐具的小板来,于是,马上招来师父的呵斥:“摆那玩意干吗?先把绳床摆好!”我忙收拾绳床,卷好铺成座位。我一边收拾,师父一边呵斥:这个没摆好,这个也不对。但我心里却暗地挺高兴,因为这时候,我心中暗藏的诽谤师父的妄念已基本被压制住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至少现在可以用一种正常的心态去接受师父的慈悲棒喝。

问题是,这样对妄念的压制实在是个很费心力也很痛苦的事。为避免这种痛苦,我一般不敢接近师父,而这就是业障要达到的目的吧!我已经一再地上当了,就在刚才回来时,明明看到师父把钵袋放下了,做弟子的自然应该上前侍候师父:接过钵袋,把钵拿出来摆放好。可内心的业障让我不愿上前,表面的意识里,出现的却是另外一条理由:瞅着师父的南传大号钵和木编的钵座,觉得自己不会整,所以还是让师父自己整吧!多么狡猾的业障啊!

一直到最后我才意识到,这次行脚我预定目标的失败,实际上在这次未尽弟子义务时就已埋下了伏笔。如果这次我能克服内心的业障,不受它的欺骗,勇敢走上前去接过师父的钵袋,也就没有后来的再一次上当,而在阴沟里翻船了。
20.桃园

连续一个星期的阴雨天让路难行,住宿也不方便,但也是有优点的,就是天气凉快。今天虽然还是多云,但太阳已露出头了。太阳一出来,天马上就热了,天热流汗也罢,可也适合晾晒装备。但过斋后走了两三程,也没看到一块合适又隐蔽的场地,只好冒着浑身的热气继续往前走,走哪儿算哪儿了。

最后,路边终于出现了一条铺着碎石的小路,两边都是桃树,小路虽不宽敞,倒也可以让人休息,让行李曝光。一看表才两点多,还以为走了一下午了。最妙的是小路边的草丛里藏着一条小水渠,我又拿出密封了两天的鞋袜洗涮。

亲宣师父问:“这是什么水?”

“流水。”

“我知道是流水,哪儿来的?”

我说:“终南山的流水。”

旁边一男子指着后边的山证明,说:“那是终南山。”

该男子在这边有个房子,喂了四条瘦弱的小狗仔。但他说其实是野狗,他不住在这里,也不能老喂。小狗仔都病怏怏,可怜巴巴的,顺理成章地,师父就收留了它们。

昨晚在人行道上露宿时,亲一师来我的帐篷口询问伤病情况。我的脚正好朝外,他说:“刺鼻。”但这也是小巫见大巫而已,他的脚,用刺鼻已不足以形容了,只能是让人掩鼻了。他的脚散发着浓烈的臭咸鱼味,偏偏还不是咸鱼!但据亲一师说,这不怪他,原因是他用了别人的鞋垫。当然,他也知道快引起公愤了,所以在我现身说法并忠言劝说后,他终于也去那条清澈的溪流里洗了洗袜子和脚。

小路尽头有个不大的水塘,我们待下不久,突然发生点骚动,有几个人跑过来上水塘边察看,大概是怕我们在那儿钓鱼。原来那是个鱼塘,真是滑稽,几十个和尚跑到鱼塘集体钓鱼?简直是滑宇宙之大稽了!

不过桃园还是挺安静的,时间也早,天气也暖和,大家都很轻松,未免要聊点天。我这心到底没摄住,也搭咕搭咕,还饶有兴趣似的。虽然我把“止语”两个字都写到小褂上了,可却没写到心上!这颗心就像洪水猛兽一样,不拼命真是抵挡不住啊!

这次行脚,我有一个目标是背下《金刚经》,每天背一段。前两天作息不正常,放逸了,没背,今天趁时间多又开始背起来,但已忘了些,只得复习前面背过的。

师父安排完铺位后,天就黑了。不时有亮闪闪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过,还有隐隐约约的淙淙流水声就在身边。终南山下,桃园之夜,呼噜呼噜,阿弥陀佛!
21.不倒单

晚上安排铺位时,我的行李都已装回背包里,穿着大褂正襟危坐,燃香供佛,背《金刚经》。师父来到我这儿,看我这架势像要不倒单,于是问:“你躺着还是坐着?”我说:“躺着,也可能坐一两次。”因为路比较窄,前面的大戒师铺位都是头对头、脚对脚顺着小路铺的,躺着和坐着占的空间差了不少,所以安排铺位先得弄清楚。过了一会儿铺塑料布时,师父又问:“躺着还是坐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躺着吧!”

其实坐着未尝不可以,师父问我两次,应该是想要我坐着的,但我的脖子曾因坐着睡觉老耷拉脑袋,把脖子的筋拉伤过,所以心有余悸,不敢贸然行事。但没想到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怕脖子出毛病不敢坐着睡,偏偏躺着睡脖子还是出了毛病。第二天,在竹林公园落脚时就感觉脖子难受,一直硬梆梆的,估计是晚上躺着睡落枕了。

这就是对师父的话没有正确理解、没有正确地依教奉行的结果。脖子难受还是小事,可我后来正是因为一觉醒来还是躺着而不肯起来打坐,结果功亏一篑,破掉了保持一百多天的不漏之体。师父大概早就给我预警了吧!可我太愚痴,不知道依教奉行,终于导致了行脚的目标没有实现。

所以行脚期间在个人条件允许时,能坐着睡还是坐着睡比较好。因为时间短,只有半个月,努力一下是可以坚持下来的。即使不能完全坐着,能坐几天也是好的。主要就是坐着睡能防止欲漏,因为坐着容易保持正念,不像躺着那样放逸,师父说欲漏就是放逸造成的。

坐着睡,过去丛林里叫不倒单,其实是来自头陀行里的常坐不卧,属于培养精进力的一种方法。一般人对不倒单都很赞叹、羡慕,往往也愿意尝试,因为不倒单确实是一种非常精进的行持,好处很多。我以前也尝试过几个月,确实感觉到了好处。

最主要的是欲漏少,做梦也少,容易保持正念,一般不会做邪梦。而且身体暖和,不像躺着时身上容易发冷,睡醒后起来很容易,身体轻便,一伸腿就可以下地或起身了。这样平时也容易保持精进,不像躺着睡,身体沉重,腿脚发软,爬起来往往挺难。
22.竹林公园

行脚第九天(八月二十六)。凌晨两点半醒来,准备打坐背经,刚坐好,师父那边传来:“准备走。”于是紧忙把雨鞋装进塑料袋,扔到背包下面,穿上潮湿的僧鞋,鞋上居然还趴着一只蜗牛。我的动作不算慢,因为醒得早,已进入状态。要是被人叫起来,迷迷糊糊,手脚发软,动作想快也未必能快起来。当然,要是坐着睡的话,反应就会比较迅速了:不仅身体轻便而且还暖和,盖的东西少,稍微拾吧拾吧就能把背包收拾好。而反应速度对行脚来说是很重要的,集体行动最重要的是不能拖后腿,反应慢了是很容易被亲融师父加持的。所以坐着睡,行脚时还是很适合的。

我收拾好了后帮助后面的人收拾塑料袋,师父说:“小心上面有蜗牛。”仔细一看,果然大大小小的蜗牛在每个塑料上几乎都有。突然,又传来一个沙弥的惊叫:“小蛇!”我不以为然地说:“小蛇?大蚯蚓吧!”拿手电一照,还真是两条蚯蚓。

明相出现后在省道里面的一条废路上休息。这时天空中有一群大雁离我们的头顶不远,排成队伍路过,往南边的秦岭飞翔。而我们是在往东走,商洛方向。

八点半,来到引镇下河滩村的村头公园。107省道边的这些村级公园还是比较有档次的,不亚于城市公园,还都有冲水公厕,只是有些是锁着的。但这已经不错了,以前哪有这样的公园呢?

下河滩村的公园更有特色,种了很多竹子。微风在竹林里轻轻吹拂。天气已放晴,久违的蓝天白云又现形了。大众背靠凉亭,面朝竹林,几乎围成了一个圆。乞食前很难有这样轻松和休闲的时间,大都很紧张的,令行禁止,动作慢了的搞不好就会被告知:“你别去了。”但是,在持续了一个星期的雨天后又迎来了阳光,大家心情都很愉快。

这一路的公路牌不断出现“蓝田”字样,说明已快到蓝田了。唐诗里就有“蓝田日暖玉生烟”的句子,是说蓝田的太阳很温暖,看来还真不假。
23.第三次乞食:下河滩村

九点半,从竹林公园穿过省道,进入下河滩村乞食。一条长长的巷子,院子门脸都挺大,说明村子比较富裕。虽然人家不少,但近三十人分下来也不显多,分给我们的有五六户。但事实上分到的户数多少是无法预料的,有可能人家很多,但分到自己组的户数很少,也可能正好相反,人家不多,分到自己组的反倒不少。这样的话,在乞食前你还能有什么期待和要求呢?除了严格持戒,把因种好,你还能做什么呢?

这就是头陀行的殊胜之处,一切都体现在日常行为上,所以带有很强的约束性,让你不得不遵循它。这种约束性又是内在的,让你自觉自愿地遵循它。头陀行这种少欲知足的内在约束性正是戒律的真正精神,这也就是正法。

今天我们只碰到了两家开门的。

第一家,我正喊话,男主人从外面过来,是一老年男子,眼睛可能有点问题,但能看清我们。他说:“现在没做吃的。”我说:“剩的也行。”可他反复解释:“没有馍馍。”看来对我们有好感,但确实没有吃的。我们告辞后还听到他在后面说:“要是有馍馍,我就给了!”

第二家亲能沙弥主乞。主人是一老太太,听明白后立刻回屋,过了一会儿拎了半袋苹果出来,分给了我们。

这个巷子的尽头还有一条横巷,我站在路口瞭望,有不少穿袈裟的身影在出没,看来我们没什么机会了,于是调头往回走。刚走两步,围观的人群中一个抱孙子的老太太主动问我:“你们要什么?”我说:“素的,能吃的。”老太说:“我给你们。”于是带着我们往旁边不远的院门走去。一进门就拎起一袋馒头分给我们,我说:“祝你全家吉祥如意!”老太乐得笑出了声,摸着孙子的头让他说“阿弥陀佛”。她事先已看到僧人乞食的情况,所以提前准备好布施的食物了。

回去后大家纷纷说这个村子挺好,师父也说自己乞的一家甚至主动迎上来说:“要钱给钱,要吃的给吃的!”听着倒像是《水浒传》里宋江招揽江湖好汉的口气。

村子里确实不少信佛的,也有信天主教的。有人说:“这个村子的信仰挺多元化的。”我说:“什么多元化?听着好听,要是佛化多好啊!”有位师父说他们碰到一户信天主的,没要。我说:“给你就要啊。”他说:“没给。”师父说:“没给就对了,外道就不应该给他种福田。”

为什么不给外道种福田呢?这么做似乎不够平等和慈悲,但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灾难是什么呢?就是邪知邪见的人有大福报,他的福报越大,给世界带来的灾难越大,比如历史上的暴君都是这样的人。如果改变不了他的邪知邪见而给他种福报,就等于给世界种下祸根了!之所以一般不向外道乞食就是这个道理。但如果外道有向佛之心,还是可以考虑接受他的布施的,师父举过的自己的两个事例。

过完斋就在原地休息了。下河滩村的阳光挺灿烂,村头种着竹林的公园很宁静。师父说:“善地会有光明。”这么多主动布施的人家就是个证明。

亲融师父拿着雨伞打算挂在凉亭上给师父遮阳,可老也挂不住,师父说:“倒过来挂。”伞柄是钩形的,一挂就挂住了。原来伞不光正着可以遮阳,倒着也一样可以遮阳。这个事实要不是善知识点破,我也是不知道的。
24.路边的拍照者

今年路边拍照的特别多。过西安市区时,因为拍照的太多了,人手一个手机,顺手就是一拍,防不胜防,我还以为护持居士大概是不管了,但其实不是不管,而是管不过来。上了国道后时常有人在后面开着车看到我们,特意追到前面停下,下车拍照。

下午过了太兴山路口后,一下停了两辆轿车还有两辆摩托,三四个相机对准我们。刘居士离得远,远远地跑过来就招呼:“不许拍!”口气有点生硬,一拍照男子很是不忿,脸上露出一点狰狞,嘴里吐出两个字“**”,破口骂上了。亲融师父只得上前劝开。

前面又一男子在车旁边拿着个相机,正好队伍停下,他就走了过来。只见此男子白衫黑裤,戴着眼镜,有点肚子,身板挺直,脖子挂个念珠,两手插在兜里,和师父攀谈起来。他的眼神和表情透露着明显的感动。

后来,大概是要供养钱,没听见师父说什么,但也不外乎“真正的僧人都不摸钱”。听此男子说:“那摸钱的都是假和尚了?”师父肯定地说:“对!”我们听了都笑,连台湾来的德定师父都忍不住笑了。此男子像是个坐机关的,对佛教也应该有所了解,但师父的口气像是哄小孩,所以显得很搞笑。此男子对这闻所未闻的话恐怕一时难以接受,于是聊天结束。

但一会儿他又过来供养饮料,当然也不行,又听到他追问说:“那带色的都不要了?”我们歇一会儿就出发了,但此男子仍然两手插在裤兜里,在路边若有所思。

可见言教不如身教,说什么都不如自己出来走一走。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佛教来说就是“读万卷经,行万里路”。但是读万卷经,如果一卷都不往心里去,那也是枉然;行万里路则不然,头陀行和行脚乞食迫使你必须拿出身心的全部力量去面对,否则是走不下来的。所谓“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可谓是至理名言,因为行一寸有行一寸的收获和体会,也许你嘴上说不出来,但是心里已经改变了。

头陀行的殊胜之处在于它创造了这样一个环境,让你在这个环境中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内心,所以行脚其实就是行心。
25.第四次乞食:洪塞村

行脚第十天(八月二十七)。半夜醒来,繁星满天,天空已彻底放晴了,这表明什么呢?这表明今天的行脚将会是热火朝天、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头晕眼花、腿脚发软的。

昨天下午在终南山脚下行走,还属于平原的边缘,今天就已经进入丘陵地带了。苞米地头休息时,亲幢师从师父那儿回来报告说:“进大山了!”晨曦中视野前方正横亘着一条山脉曲折的剪影。师父往小路里面走去,身体有点晃,好在还是比较稳健的。

八点多进入路边的洪塞村,村子挺大,经济可能刚好起来,不少人家都在添砖加瓦盖新楼,路上动不动就出现一堆水泥和沙子。村边有宽阔的水泥路面,大概是晾晒苞米用的,这时候还空着,是很好的过斋场地。路边还码着长长的一垛红砖,可以供师父和左右十来人遮阳,其他人就有缘练习“日晒风雨雪闹增定力”了。随缘能够不变,定力才会增长,生活中其实处处都是机会,就看你怎样去用心面对了。

九点进村乞食。村子大是好事,但这是个老村子,没有重新规划过,巷道错综复杂。分给我们的是一条短巷,只乞了三家,还都乞到了。

第一家,一位妇女拿出小半块饼和一个缺口馒头,解释说馒头自己刚吃了一口,我忙说:“没关系。”她把食物分给了我们,然后头低下来都快成九十度了,看样子很惭愧。可是自己正吃的食物都能布施出来,这也是很难得的情况。一般母亲喂幼小的孩子时,有时会自己嚼烂了食物再喂给小孩吃,而小孩都不嫌弃。这位妇女对我这么不见外,应该也是我哪一世的母亲吧!

第二家,出来一少年,后跟一腿脚不便的老人。少年挺严肃,显出一点沉着相,亲识沙弥刚说完“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他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回屋。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中老年妇女,拿着一块饼,但有葱花,说是刚做的,没有别的吃的。

第三家,亲默沙弥乞。一老太布施了三个馒头,亲默让她先分给我,她却一下子都放进了我的钵里,我只得替她分了。

今年出来行脚的沙弥几乎都是第一次乞食,有些老易犯的细节几乎都会犯,比如回向时两个沙弥一起回向。和我搭配过的三组沙弥刚开始可能都犯过这个毛病,我自己第一年行脚时其实也是这样的,但这样是不如法的。回向应该只由主乞人回向,旁边的人不要附和,否则,一是显得急切,有一种“终于乞到食了,所以赶快感谢吧”这样一种心态,这样就有损于僧人乞食的威仪了;二是显得杂乱,没有秩序和规矩,这都容易让施主和旁人生起讥嫌,这就不好了。

然后又来到一家,敲了半天门,还是“只闻狗叫声,不见人出来”,过了一会儿我们转回来时,门却开了。旁边一家有人看着我们敲门乞食,等转身过去时,门就关上了。

再往里面的巷子拐时,意外出现了,一个十字架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有“基督教堂”字样。教堂不大,在一个破巷子里,但是在佛教圣地终南山脚下突然出现,还是让人感觉生硬,不是很自然。好比说唐诗里有“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这是多么的宁静和谐啊!要是换成“鸟宿池边树,神父月推门”,是不是感觉挺阴森的?如果推敲推敲,再换成“鸟宿池边树,神父月敲门”,还是有一种恐怖感,很不和谐。而且基督教喜欢搞强行传教,所以搞不好会是“鸟宿池边树,神父月拍门”,这样“咣咣”的,只怕鸟都要吓得从树上掉下来了!那就变成“神父惊树鸟,时鸣破巷中”了,真是有点太不和谐了!

我们转出这个巷子,那边还有个巷子,亲识不甘心还想去,我说:“算了,应该有人来过了。你也算乞到了,只是没满钵。”于是往回走,但村子地形复杂,对陌生人特别是不记路的人来说犹如迷宫,我们转到村外时却只见茫茫的苞米秆,而不见袈裟的身影。只好再返回去,跟着别的组回到了过斋场地。

过斋前村里又来了几位妇女拿着食物来供养。有人说这里还有道观,看来这村庄的信仰情况挺复杂,好听点说叫多元化,但要按佛教立场说,这是个外道有点猖獗的村子。或许因为外道多吧,过完斋师父就立刻催促上路了。
26.威仪与呼吸

行脚时身体的姿势也是挺重要的。行脚虽然背着个大包,但也是在经行,尽管沉重的背包对身体姿势影响很大,但还是应尽量按经行的要求去做,才能收摄身心。

经行的第三句是说如何收摄鼻根、调呼吸。方法是“慢调息”,就是让呼吸变深长,呼吸深长了心就会静。但背包行脚时呼吸并不好调,累的时候都气喘吁吁的,哪里还能调息呢?但一般上午的行脚还是相对比较轻松的,可以用来调呼吸。

慢调息就是放慢呼吸频率,可以有意放慢,也可以自动放慢。方法是挺直躯干,也就是脊梁骨,特别是胸椎要完全挺直,这时呼吸会自动慢下来。我曾掐过表,一般情况下胸椎弯曲时呼吸的频率是四秒钟,胸膛挺直后,一下子放慢到十二秒钟,甚至更长。这样身体上对氧气的代谢效率将提高两三倍,相对的打妄想的速度会降低一半或以上。如果这时候注意一下胸腔,控制住不让胸腔起伏,自然的腹部就会随着呼吸起伏起来,也就变成了所谓的腹式呼吸。

但背着几十斤重的背包,要挺直胸膛还是挺费劲的。有一种辅助的方法,就是用两手抓住胸前的肩带,往前撑,这样肩膀就会往后收,就会把胸膛挺起来。实际上,在我印象里部队的士兵背包行走时都是这样的姿势。

胸膛挺直,呼吸深长后对行脚很有好处:首先,氧气充足,有足够的新鲜血液。气血充足体力就足,耐疲劳,走起路来不累;其次,躯干挺直后人身体的各个系统才会处于最佳状态,任何额外的弯曲时间久了都会造成气血不通畅,并且会带来额外的体力支出。

事实上,挺直躯干不光可以同时调身、调息、调心,同时也是保持威仪的必然要求。在四大威仪中,坐着、站着、走路都必须挺直躯干才会显出威仪来。师父说:“威仪是自性的流露。”调摄威仪,心性就会得到调摄。保持住威仪,心性的调摄就会产生连续性,时间长了,这种连续性稳固下来心性也就改变了,正如亲幢师曾经概括的“保持住威仪也就保持了正念的相续”。所以要想保持正念先从保持威仪做起,有时候会觉得正念很难提起来,这时努力保持住威仪,正念也就会逐渐提起来了。

经行第一句是“眼观卧牛之地”,就是要求眼睛看着地面的一小块。这一条往往容易被误会,变成低头看了。实际上,经行并未这样要求,师父反而说要头正颈直,目光下垂,这样才更有威仪,也更符合调身和调心的要求。

要想完全挺直躯干,特别是保持住,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很困难的。这里也有一个方法的问题,挺直躯干其实就是挺直脊梁骨,恢复脊椎正常的生理姿势。而脊椎不是自己挺直的,这是靠筋拉动的,筋像绳子一样,在两头一拉就会直。身体上的两脚、两手和头部就是筋的头,比如站立时,两脚趾稍微用力抓地,维持几秒后,躯干自然会挺直。这时候下巴往回收或头往上顶,胸膛稍微一挺,躯干就会被完全拉直了,呼吸就会变成深呼吸。如果呼吸没变,说明动作还不是很标准。

当然如果筋比较僵硬,这种最佳的姿态不会保持住的,所以拉筋是很重要的。一般腿上的筋都能拉开,关键是在于腰部的筋能否拉开。我们练腿其实就是练筋,只有腰部的筋被拉开后,这修行的第一步才算完成。这时不论是行脚也好,或平时打坐、上殿、经行,行、住、坐任何姿势下,躯干都能自然挺直,呼吸也会自然处于深呼吸,行脚也就不会总是累得气喘吁吁,上殿诵咒也不用担心气不足,坐香也会自然坐得很直。而如果腰部的筋不拉开,躯干就很难挺直,别的影响可能还小,对打坐影响很大,老是弯腰低头或是趴着,时间长了气血阻塞严重,病也就上来了,甚至于已经拉开的腿上的筋都会缩回去。

师父说:“饿死事小,威仪事大。”别说大事,至少挺直躯干,保持威仪,这关系到我们修行的第一步、最基本的要求能否完成,所以是很重要的。
27.第五次乞食:新塞村

行脚第十一天(八月二十八)。昨天傍晚过了将军岭隧道,然后一直走到晚上八点才找到住宿地,是省道里面一条斜着的林间小路。凌晨一点半醒来打坐,正好睡了四个小时,我的身体已基本适应了每天四个小时的睡眠节奏,如果不特别累,正常状态下睡四个小时左右就会醒了。

在黑夜中坐着,树影掩映着星空,溪水急速地流动着,知了鸣叫的声音起起伏伏。林间小路上长长的一排绳床和睡袋,休息着行脚的僧人,这个夜晚很宁静。

早晨五点起身,昨天从出了将军岭隧道开始就是一路下坡,早晨走了两程还是平缓的下坡。视野尽处都是山脉的轮廓,关中平原已经走过去了。我更喜欢在平原行走,感觉坦坦荡荡,无拘无束,而且很明显能看到大地呈现出圆形。可是,有些人却望文生义地认为中国古人的学说是“天圆地方”,这恐怕是那种“读万卷书”而没有“行万里路”的学者的观点。可见行脚是多么重要啊,甚至对世间人也是如此。如果老停留在文字的表面,停留在对理论和概念的思维和想象中,又怎么能够获得真实的智慧呢?

早晨上路后小腿明显发酸,行脚十一天以来还是头一次,这应是昨天下午剃头后一直走到天黑,长途奔走的结果。省道里边的田地里种植着大片的松树苗,这是个叫新塞村的村子,据说有两百户人家。我们进入田间土路落脚,路不平,还有不少虫蚁,但附近也没有再合适的场地了。

九点半左右排队出发乞食,但师父的胃却疼起来了,进行紧急治疗,也没去乞食。我们穿过省道进入村子,村子果然挺大,而且民风善良,村民显得平静而有礼貌,回向后大都说“谢谢”。我们乞了七家,每家都给了,这也是我几年行脚以来乞到户数最多的一次。按戒律规定,一人最多乞七家,一组三个人最多可以乞二十一家,但这个梦我是不打算做了。三个人能乞七家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而且每家都布施了,这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了。

分给我们的是路边的两家,还都锁着门,但里面还有一条横巷。

第一家,布施的是一位老太太。

第二家,布施的是一对青年夫妇,女主人还怀着孕。

第三家,是两位老太太加两位小娃娃,这家两层楼,房间不少,院子也挺好,前面的老太自己也信佛,拜观音菩萨。

第四家,就拐到里面另一个巷子,施主是一位穿黑衫的女子。

第五家,是斜对面一少年,反应很快,二话不说回屋就拿来三个萨琪玛加两个饼,萨琪玛不知是买的还是自己做的,但少年说没有蛋。我发现布施的人中最痛快的就是初中上下的少年男孩,基本都是一声不吱马上就布施。因为这样大的少年一般已经能够作主,而心理还比较单纯,在学校受到的教育都是乐于助人之类。而年龄越大,受到社会的污染越多,分别心就越大,恐怕就没有这么单纯地乐于助人了。

第六家,是在里面一个巷子里,与亲幢师一组碰头,他们往里去,我们乞外面的两家。左边的一家院子里一位五十来岁的妇女拄着拐杖收拾菜地,听明白来意后,让她女儿供养了三个花卷。

第七家在路右边,这家很奇怪,门脸几乎被前面的房子封死了,只露出一个边角供人出入,中年男主人供养了一个大花卷。

这个村子的人确实都很善良,不光我们乞到的人家都布施了,亲幢师一组乞到的人家差不多也都布施了。这个种植了大片松树苗的村子叫新塞村,可以说是一个少见的善地了。

去第四家斜对面一户时,亲识沙弥进到里面喊话,我在后面看院子里有些异常,有不少围栏圈子,上面探出两个猪脑袋,赶忙招呼说:“这家不能乞!”马上退出院子说:“这家养猪,养猪的不能乞!”这也是一种反面的教化:为什么他们上别人家乞食,而不来我家呢?甚至于都进院子了怎么又跑了呢?这就能促使他去反省自己;再者,杀生成性的人福报大了,那对众生也就意味着灾难。
28.蚂蚁与结界

休息时在小路上有很多小蚂蚁,那种眼神差点的就看不清了。刚放下背包时只稀拉拉有一点,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蚂蚁已变成了一大群。我兜里有过斋时的舍食,搓了点干馒头渣放在路边,试图引开蚂蚁,这才发现地上有两小块带油的饼渣。蚂蚁大概也喜欢油,都来饼渣这儿往回搬这天降的美食,但蚂蚁窝在路另一边,所以蚂蚁络绎不绝地在小路上来回地爬,都连成线了。

亲幢师对亲度师说:“你结个界,去年亲平他们结界,结了半天也没好使。”

亲度师说:“我哪好使?上人结界,水都进不来。”

我说:“我来结个界。”从兜里拿出卫生纸,卷成两条,分别放在蚂蚁群的两边,当然这个界是对人结的。亲入师招呼说:“亲洞师父!两个卫生纸间有蚂蚁搬家。”亲洞师父对后面的沙弥喊:“注意点!”这就是把界结上了。
29.云横秦岭

在松树苗地头一直休息到下午四点半才上路。一路上省道都在拓宽,都是全套的机械化作业。在一个水塘边休息时,亲一师说:“看到前面山没有?云和山相连!”亲入师说:“这山不如终南山的山,有一股仙气,要是晴天,打老远看,墨黑墨黑的,可得劲了!”探路的于居士回来报告说:“前面的山都是弯路,像雁门关似的。”还说那山里风景特好,水也好,他在水里洗衣服,洗脚,然后把洗脚水喝了!其实他是夸张了,因为水流很快的,他喝的是洗脚地方的水而已。

走了一段路后拐了个弯,从107省道转到了312国道上。六点多来到山脚下的广阔苞米地里,地中间是一条干净的水泥路,是上佳的住宿地点。旁边的山,山势刚健陡峭,从东到西横亘了半边天,云层紧贴着山尖。

于居士端起相机对准云,说那云像白龙马;又有人说像龙,像狮子的。我看了会儿,像是朵白云而已,啥模样都没看出来。有人说,这是因为各人的业不同,可我觉得是各人的想象力不同,或许我的想象力比较贫乏吧。几分钟后,几乎在一瞬间,那白色的云朵唰地一下子全都变成了黑云,这可真是“云横秦岭”了。

这一带的山在地理上还是属于秦岭山脉,山前面像关隘一样陡峭的山应该就是蓝关了。历史上最著名的谤佛人物,儒家文人韩愈,他因为谤佛触怒了皇帝,被从长安贬官到广东,路过蓝关时心有感触,写了一首著名的七律诗,其中“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写的就是这里的冬天的情景。所谓“家何在”、“马不前”真是够凄凉了,这就是诽谤佛法的结果。幸亏他还有一点善缘,后来总算是有一点悔改。

夜晚的风很凉爽,苞米地里视野开阔,水泥路干净整洁,大家轻松愉快。半夜时醒了,睁开眼睛只见“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苞米现头陀”。后来风向变成南风,还挺大,这时候刮南风,可能又是下雨的前兆吧。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做了个梦,身上穿的大褂被蚂蚁咬烂了一块。
30.风吹蓝关

行脚第十二天(八月二十九)。早晨上路后没走几步,前方收费站上赫然出现“蓝田”字样,通过之后一下子出现两块道路警示牌,提示“弯急沟深,小心落石”,然后就一直是漫长的上坡路了。路边休息时天色已朦朦亮,明相出现了,山峰上的云开始泛红,过了一会儿,居士行热水时,已是红霞满天了。亲入师朗诵着:“朝霞不出门。”亲幢师小声嘀咕:“晚霞行千里。”

再上路后不久,路边出现一座寺院的小门,但正门题词却是“悟真寺景区”。“景区”两个字真是大煞风景啊!两侧门联倒很不错,上联“一方净土”,下联“大千世界”,可既然叫景区,还好意思说是净土吗?太自相矛盾了吧!要知道“景区”和“净土”这两个词基本上是势不两立的,不是景区玷污了净土,就是净土轰走了景区。但最近几年的形势是景区大获全胜,净土全线告负。悟真寺虽然也是千年古刹,还是中国佛教早期主要宗派三论宗弘法的一座名刹,沦陷为景区也就不奇怪了。

大悲寺这片净土不也曾和景区展开过“战斗”吗?好在这片净土坚持净戒,拥有强大的内力和外护,最终击退了景区的进攻。在净土方惨败的形势下,大悲寺的获胜多少能给人一点安慰。让我们来行脚吧,头陀行能让我们找到力量的源泉。

过了悟真寺后地势变得险峻起来,穿过深沟、桥梁、两座隧道进入了峡谷中。峡谷又深又长,至少有三十里,底下是湍急轰鸣的流水,上面山石块块,陡峭巍峨。312国道像一条腰带一样在峡谷中间弯延曲折,但路挺宽,也挺平缓,一直是在缓缓地上坡。风顺着长长的峡谷迎面灌过来,风力深厚,风味绵长,多余的热量荡然无存,浑身凉爽,蓝关的风真是好啊。可是,却吹不散景区的乌烟瘴气,还是有点美中不足的。

八点半在弯道上止步,乞食是没法乞了,这大峡谷里除了鸟就只有山神了。在峡谷里过斋还是头一次,风吹得更猛了,泡沫坐垫、盖钵布在风中不断颤抖,一不小心就会刮走。突然一个泡沫坐垫飞了起来,挂到了前面山崖的灌木枝上,费了一番周折才取下来。

峡谷两边的山绿色葱葱,覆盖着草和灌木,但是没有树,说明土层很薄,山体完全是石头的,连峡谷底也是石质的,没有泥沙,流水清澈碧绿。所谓“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田的玉就是在这样的石山里蕴藏的吧。

过完斋又往前走了一段,想在峡谷中间找条小路休息,但上面的悬崖有石头摇摇欲坠。为安全起见,最后师父干脆让大家直接下到峡谷底,连位置都不用安排了,说:“自己找个地方吧!”

谷底挺宽敞,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还有清澈的流水。大家挺高兴,我甚至捡了块红砖磨成的鹅卵石,在对面的石壁上写了两个大大的“佛”字。意犹未尽,想在溪水边的巨石上写个更大的,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去写了,于是过犹不及,招来了亲融师父的加持。“绝不要去做”。我心中在犹豫,说明心底对事情有疑问,想要去做的是意识和习气,并不是内心真正的想法。如果心情放逸,正念不足,摄心的力量不够时,只要能把握住“不确定的事绝不要去做”这条持戒的原则,就能让我们避免很多的错误和犯戒行为。

亲幢师用滤水囊灌了一瓶溪水,我尝了一口,还真不错。于是,伙同亲瑞沙弥找到溪水激流处,用滤水囊罩住杯口,放入水中,一瞬间一瓶天然饮用矿泉水灌装完毕。但是有人说,“过滤了也不一定就能喝”。这个话在逻辑上是完全正确的,但实际上溪水不仅能喝,味道还挺甘甜可口,所以逻辑推理还是先放下吧。

后来曹居士又来发供养的矿泉水,我当然不要了,这里有现成免费的天然矿泉水,为什么不喝呢?地球上能让人直接喝的水是越来越少了。屈原的《楚辞》里有“湛堪江水兮上有枫”的句子,是说两千年前长江中游的水还是清澈的,喝起来自然没问题,可是现在污浊的长江水,除了实证到“色不异空”境界的人还有谁敢喝呢?甚至于都让人怀疑自然界还有没有能直接喝的水了。虽然环境还没坏到这个程度,但是也差不太远了,如果人类的贪欲和对自然界不负责的破坏这种趋势不能扭转过来,这一天的到来也是早晚的事。

午休时太放逸了,上路后感觉心不在焉,妄想不断。而峡谷越往里走景色越美,到处峰峦叠嶂,眼根不断被吸引走,太难收摄了,特别是面临美景时。突然想起《心经》里的“色不异空”,于是用心背诵,到“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时心顿时摄住。虽然这摄心是暂时的,力量也不大,但总算从妄想纷飞、眼根乱瞟的境界里跳了出来。

后来眼睛余光看到前面有条瀑布,“飞流直下三十米,疑是哈达落悬崖”,像条巨大的哈达一样挂在山崖上。从来也没看过真正的瀑布,但也不敢抬眼看,为摄自己的眼根。

又过了两个隧道,还有一座碧波荡漾的水库。过了水库后溪水也变宽成了河流,名字叫蓝河。这就出了峡谷,但还是在山沟里,这一天的山路全是上坡。西安是在一个盆地里,海拔只有几十米,从这么低的平原上到山地,必然得不断上坡,路虽然平缓,但走得也挺慢。下午就这样慢慢走了几程,在这青山碧水中一直走进淡淡的暮色里,在蓝河的碎石岸上伴着轰鸣的河水,安单露宿了。
31.寒流商洛界

行脚第十三天(八月三十)。夜色里,在河水的轰鸣中动身出发,一个小时后明相出现,层叠的青山上又是红霞满天。走了三程路后,国道上出现一座铁制门楼,上书大字“绿色商洛欢迎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出蓝田了,不过,一者,乞食时间快到了,二者,附近有村民住户,三者,蓝田界这边的山崖脚下有一片空地,因缘具足,就在商洛门前止步了。

连续两天“朝霞不出门”,虽然还没下雨,但天色已变,刮起了北风,低垂的乌云紧贴着山尖,气温明显下降,大家纷纷加衣服。

蓝田和商洛交界的这片山沟里虽有住户,但也稀拉拉没多少,师父只派了四组人乞食,一组留在蓝田,其余往商洛进发,欲知结果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一时间路边响起欢快的音乐声,只见一辆黄色面包车闪着俩红灯开了过去,原来是校车,大概是小学的吧,这么偏远的农村都通校车了,说明经济确实发展到一定程度了。一路上还有写着“通村客运”的中巴,和城市的巴士没什么区别。

风更冷了,云雾笼罩着山尖往下降,师父也换上了绒衣。前往商洛的三组人陆续回来,各有所获,大都是土豆、核桃等山货,而在蓝田往回走的三个人却久久不见人影。大家已搭衣出钵,在北风中瑟瑟发抖,期待着他们的归来——哪怕是空钵也好啊!亲宣师父与亲融师父分别去路口张望,亲融师父看了两回还不见人影。

大家的雨衣也都拿了出来,放在身后盖住背包,朝霞的灿烂却预兆着风雨的凄冷,风已结束了,雨还会远吗?

又过了一会儿,某比丘领着俩沙弥回来了,乞到了一点食物,但说感动得都快哭了!说有俩老夫妇,一位很瘦,一位拄拐杖,没有剩的食物,从箱子里拿出了点麻花,也不知放了多久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布施了。

所谓“贫穷布施难”,难舍能舍时心底的悭贪同时也就粉碎了,善根就这样种下了,福报就这样形成了。像这样毫无目的的布施和付出是很稀有的,在有些人的一生中也不见得能有一回。所以说难能可贵,获得的回报自然也将是稀有的。

这也正是佛陀的正法,僧人把自己的身份降到最低,类似于乞丐一样去乞食,而实际上则是给众生深深地种下了善根与福田,这就是用大悲水浇灌众生。如果每一位众生的心底都种下这善根,这世界也就改变了。而乞一回食,世界就会改变一点;世界改变一点,我们的心也就改变一点;当世界彻底改变时,我们的心也就彻底改变了,心与世界融为了一体。这大概就是成佛之路吧。
32.背包的腰带

上午变天时加了件薄马甲,虽然身上是不冷了,过完斋再上路时,肩膀上承受的压力却突然增大了许多,勒得很疼。

怎么回事呢?因为过完斋后肚子变大,再加上件马甲,腰带就很难扣上,勉强扣上,肚子胀得难受,只得解开腰带,这样整个背包的重量就全落到两肩膀上了。肚子不难受,肩膀就难受了,但是也没办法,肩膀疼一点还好说,肚子胀急了可是会造反的,肚子造反不要紧,我的斋可就白过了。

所以腰带的松紧问题是很重要的,本来腰带都是可以松紧的,但现在却调不了了。这种背包是为寒带地区设计的,已经考虑了人穿上绒衣或棉衣后的腰围。但现在行脚都是在温带,甚至快到亚热带了,天气很热,很多时候身上都只有两层薄衣,腰带即使缩到最短,还是很松,太松就下坠,勒髋骨。所以一般人包括我都是把腰带缝短了,我的腰带甚至已经短到极限,而且缝死了,这样就没法再调长短,但也只有缩到这么短,腰带在扣上时才会拉紧而不至于下坠。

实际上,背包的设计和使用的一大要点就是腰带要系紧。除了避免下坠勒髋骨,更主要的是系紧后,背包底会紧贴着腰,背包的大部分重量就都落在腰上了,肩膀就会很轻松。行脚时背包给身体带来的痛苦就集中在肩膀和髋骨,所以腰带能否系紧是很关键的。而且腰带系紧后,人背着包时身体可以站直,身体的重心可以落在脚后跟上,这样行走时也可以挺起腰和胸膛,而不用老低头弯腰,所以走起路来也很轻松。

除了腰围特别大的人以外,一般人在使用这种背包前都应考虑把腰带缩短,以贴紧腰部。经验就是,你必须考虑衣服多少,并且必须在过斋之后试验。尤其是吃一顿饭的,过斋前后腰围差别很大,如果不考虑到这一点的话,至少在腰带上你就掌握不住中道了,不是太松就是太紧,那就比较难受了。
33.守戒难,不守戒更难

过了牧护关隧道后在路边休息。赶巧了,我前边的比丘师父们一走而空,都方便去了,这时师父也往路边走去,但却没有弟子拿洗手水。按惯例一般都是侍者或前边的比丘师父做这件事的,现在没人了,做弟子的我应义不容辞地拿起洗手水来侍候师父。可是我却犹豫着没动,还是担心自己的内心的业障,终于又被它欺骗,再一次上了它的当!

师父过去后我低着头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妄想,猛然一抬头,发现师父已回来了,站在那里,用一种无法描述的眼神往队伍的后边看着。旁边还是没人,我连忙站起来去拿水瓶,可是已经晚了,师父示意不用,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前,要拿自己的水瓶。幸好旁边又回来了两位大戒师,看到后忙拿来水瓶给师父洗了手。

这件事日记里没说,一想起来就觉得痛苦,所以实在不愿再去回忆。“就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你这‘永远的失败者’是名副其实。”有人这么评论说。在这儿之后我心里就开始恍惚不安,该做的事不去做,特别是对作为法身父母的师父,哪怕是犯一点错误,都有很大的过失,实际上已经是犯戒了,而且明知故犯,想忏悔都很难。

晚上露宿的地方倒是挺好,是在国道里边的一条水泥路上,路边就是清澈的流水和青山,头顶是高大的核桃树。可是我的心收摄不住,以至于睡觉前没有诵咒,也没有打坐,行脚半个月来还是第一次如此。恍惚中睡去,半夜醒来了本应立即起来打坐,可身疲心懒,不愿动弹,又睡着了,于是就出事了,结夏安居以来我保持了一百多天的不漏之体终于还是漏了。

真是没想到啊!我严防死守,勤诵咒,勤打坐,勤背经,最后却栽到没给师父倒洗手水这么点事上!为什么说“戒为众善之本?”为什么说“戒如大地,一切众善依之而生?”这回可知道了,戒如大地,这个地就是心地。戒就是心地,心里该做的事不去做,或者心里不该做的事却做了,心地就会不安,心地不安就是漏洞,心里有漏洞了那外边能不漏吗?功德之水还能装得住吗?

上面说的是该做的事没做,实际上在这之前还有件不该做的事我却做了,性质也是挺严重的。那是前天发生的,自那以后在我身上发生了一系列的违缘:我的表停了,牙刷断了,背包裂了,拉链坏了,脚也起泡了,坐也坐不住了。这些都是集中在那儿之后两天之内发生的,之前这些事一件也没有,直到今天侍候师父,师父都拒绝了,然后终于不漏之体也漏了。

为什么说“修行容易守戒难?”一是习气重,知见重,觉得事情小,不知不觉中就犯了,这是很容易犯;另一种是很难不犯,就是会出现一种让你的分别心和弯曲心左右为难的情况,到底是顶住压力坚持戒律,还是随顺压力放弃戒律?这时如果没有拼死持戒的精神,没有为持戒律舍弃一切的无畏精神,是顶不住压力的。

可是守戒难,不守戒更难啊!守戒之难,难就难在当下,而不守戒之难却难在以后。我们体会不到不守戒的难处,也就没有守戒的动力,好在佛菩萨加持,通过一系列违缘让我认识到了不守戒之难。虽然这些违缘大都是很小的事情,可这些小事情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警告信号。如果不接受警告,那到时候也只能去面对暴风雨了。当六道轮回的暴风雨来临时,才会真正知道不守戒之难,那时候想忏悔都没有机会了!

人生和行脚一样,其实是很短暂的。如何把握住这短暂的修行机会,实在是每个人都应该认真思考的最大问题了。
34.第六次:大商塬村

行脚第十四天(九月一日)。昨晚在溪水边的大核桃树下露宿。早晨出发不久就出现明相,天气也有些见晴。仍然在大踏步地下坡,上午的行程很紧张,休息时间很短,喘口气马上背包又走。连续走了四五气,来到一个叫大商塬的村子,路边有块空地做过斋地点。一问时间,都快十点了,我有点吃惊,还以为不到八点。

今天只派出了我和亲入师两组人乞食,这也是今年行脚最后一次乞食。原以为人家少,就只有国道边的一趟,进去后才发现里面还有不少人家。这个村子也不富裕,房子大多比较老旧,还有不少土坯房,房子的屋檐下都挂着黄灿灿的苞米。西安地区的苞米还在地里茁壮成长,隔了一两百里,商洛这边的苞米已经挂到墙上了,地里的苞米秆早已枯萎了。

村子虽然不富裕,对我们却不是问题,乞食是不允许分别贫富贵贱的。不允许因为人家穷就嫌弃不乞,也不允许因为人家富就攀缘多乞。这是对一般的心理而言,还有另外一种心理,因为慈悲心的关系,专门挑穷人家乞,或者因为怜悯富人的愚痴堕落,专门挑富人家乞,乞食时这也是不允许的。

乞食的方法,在头陀行里主要是次第乞食法,按照先后顺序,碰到哪家算哪家,只要是规定可以乞食的人家,就不再分别其他的任何情况了。这样不分别的行为,自然会增长不分别的心。当我们习惯了这样不分别地乞食乃至不分别地做事情时,我们的心也就会习惯了不分别,这颗不分别的心才是真正的平等心和慈悲心。头陀行就是这样通过日常行为的熏习逐渐改变和转化我们的内心的。

因为出来的人少,而人家相对来说就比较多,但其他的师父们都在等着我们,再加上前车之鉴,所以没敢多乞,只乞了七八家。虽然拒绝的不少,但三个人还是都乞到了,正好一人一家。

第一家是国道边的,一戴眼镜的老人布施了半拉饼,分给我们三人。

第二家是里面的一户,这家门脸还可以,女主人在门外干活。亲识沙弥上前说话,女主人说听不懂。亲识经验有限,还是重复说:“出家人乞点食物。”我只好解释说:“要点吃的。”主人明白了,说:“拿两个馍馍。”一会儿出来,拿了六个馍馍,原来是一人两个。这馍馍大概是有大商塬村特色的馍馍,和糕点差不多少。

第三家也是国道边的,亲如沙弥主乞。女主人挺富态,一开口就是“阿弥陀佛”,原来是信佛人。她见到僧人特别高兴,马上拿出食物,但却是两个葱花饼和一袋牛奶,还一再提醒葱花就不点。看来她认为葱花少了问题不大,但葱花再少也是不允许要的,为什么呢?比如一锅汤里有老鼠屎,即使再少只有一颗半颗,那这汤谁还能喝呢?它的性质已经不同了。所以不在量的多少,而在于性质的不同,更何况对修行人来说,特别是清净程度越高的人,即使极少量的葱蒜都会带来很大的影响。所以《楞严经》里,大乘菩萨修楞严定的第一条件就是彻底断除五辛,第二条件是坚持四根本戒,就这两个前提条件,这把断五辛和持四根本戒几乎相提并论了,可见它是多么重要。不管我们能否完全理解佛说的话,只要能老老实实、彻彻底底地依教奉行就行,这样才能真正得到佛的加持和法的利益。

所以说,五辛不可以因为量少就用,这个问题初学佛的人往往容易忽略,甚至于还有名气很大的人在这个问题上的说法违背了佛的戒律。但持戒的原则是“依法不依人”的,因为佛法才是我们真正可行的依靠,所以这个问题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

亲如沙弥在拒绝了葱花饼后,又补充说:“水果也行。”女主人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我说:“不是说了别要水果吗?怎么还要?”刚才乞的一家他就说水果也行,我已经告诉他别再说这个了,可能走路匆忙,他没听清楚。

为什么不允许主动要水果,甚至在对方确实想布施时也不应该提呢?这个问题城市出身的人容易犯。因为城市里一般的水果是普通的食物,但在农村里还是不一样的,还属于比较高档的,特别是对不富裕的地方更是如此。而乞食时是不允许要好的、高档的食物的,这会让人觉得你有贪心而生讥嫌。如果让布施者生起讥嫌,乞食的意义也就丧失了,所以乞食时“水果也行”这句话在一般的情况下都是不能说的。

女主人回屋去了,我们也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女主人马上又出来了,这回手里端出三份糕点,看来还是不错的,可还是没有水果,所以水果的话还是别提的好。

乞完食顺着国道正往回走,听到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一位个头不高有点富态的年轻人手拿红色钞票正紧忙追过来,后面的两沙弥忙解释:“出家人不要钱。”正说着时后面又追上来一女子,身材动作和这年轻人一样,手里也拿着红色钞票,解释了好一番。

过完斋上路,正走着,前面有车拦路,一看还是这对男女,还多了一位男子抬来两箱瓶装水,男的就发水,还问:“是大悲寺的吗?”女的拿着小相机拍照,这回也没人管了。
35.江河分水岭

昨天中午进入商洛,走了两程后来到牧护关隧道前,前面有个牌子——“蓝小公路最高点”。从前天凌晨进入蓝关开始就一直在上坡,走了一天半的上坡后终于来到了顶峰牧护关。

最后几天的行脚都是山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路线却是走山路的最佳方案了。上坡很平缓,下坡的坡度比较大,今天上午在这大下坡上一口气冲出了至少得二十多里,还不是很累。

过完斋后在路边休息,后面一辆车上下来一些人,穿着绿色马甲,拿着食物和水。我以为是哪个饭店老板发心,派服务员来送供养了,等这些人走近了一看,衣服上都有“爱心公益”字样。原来是一个慈善组织,带头一女居士老远就喊:“师父,我又来了!”原来他们是西安的,有三百多人,主要是佛教居士,来蓝田活动,知道我们走到商洛后,就从后面追过来了。

后来走了两程没发现合适的休息地,最后只得在路边小道上人家房屋的阴影里避避太阳。底下就是河流,河滩都是石头,水很清,好几个人在河水里洗脚。

傍晚六点左右,又在通往河滩的路边休息,于居士上来说过斋后从1393走到1379,走了28里,加上上午的二三十里——今天真是猛虎下山了,在这个下坡路上冲出了五六十里,也是近几年行脚走得最多的一天。

有个小男孩专门跑过来看我们,来回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念叨:“来了一些人。”不断地念叨这句话,头陀僧的形象也就这样深深地扎入他的心里去了。

太阳落山时又来了一群当地人做供养,说他们四个人分别准备了四种食物:苹果、桔子、馒头和水,每样都是四十份,每份都是三个,三个苹果,三个桔子等。为什么都是三个呢?本以为是代表三宝,但他们说是表示“三生万物”,看来他们还以为佛道是一家呢。沟通后居士让他们明天上午再联系。

其中一位声音洪亮,简明扼要地向师父介绍了当地的情况。说此地叫闯王寨,就是明末时闯王李自成的根据地,而这条河就是丹江,又讲到气候、历史、文化等等。原来这几个人是当地的官员,说他们四人下午专门研究了怎样做供养。他们对佛和道的区别虽然不太清楚,但有向佛敬僧之心,这就很难得了。

丹江是长江的一条大支流,那么说来,昨天从上坡路到下坡路的转折点“牧护关”,就是长江和黄河的一个分水岭了。原来,我们不知不觉中已经从黄河流域走到长江流域了。从进入蓝关开始,顺着峡谷一路上坡,其实是在黄河的支流蓝河上溯源。牧护关就是蓝河的源头,同时也是丹江的源头,然后从牧护关一路下坡,正是顺着丹江往下游走,一直走下去,就会从丹江口进长江,直至大海,这真是一条大河了。而历史上大致来说,长江流域这边属于楚国,黄河流域这边是秦国,牧护关同时也是秦国和楚国的交界点,那么我们昨天中午过的牧护关,可以说确确实实地是“朝秦暮楚”了。本来行脚前的计划是翻秦岭、过蜀道、进四川,来个朝秦暮蜀的,没想到终南山连打了两个下雨七,让我们转向,变成了朝秦暮楚。

暮色降临后,我们转移到丹江的河滩上露宿。为什么不早点过去呢?因为这里是个镇子,天亮时河滩上不避人,容易招来不必要的干涉。夜晚的河滩繁星满天,但星星并不明亮,我的妄想也像这暗淡的星星一样多。无心打坐,于是和邻单讨论佛法里的一些疑难问题,比如“三千大千世界和银河系的关系”、“四大部洲和地球的关系”、“须弥山在哪里”等等。夜空中不断出现飞行的光点,近的是萤火虫,远的是飞机……妄想的暴流就像远远近近的光点一样不断飞过,何时才会止息呢?
36麻街岭隧道

行脚第十五天(九月初二)。早晨不知何时天色已变阴,在丹江源头汩汩咽咽的流水声中队伍出发,继续最后半天的行程。

上路后不久就变成了上坡。告别了丹江,继续穿越秦岭,走了两程后来到一个叫麻街岭的隧道前。这里有一个砂石场,周围群峰围绕,山间云雾缥缈,是很好的诵戒地点。本来应前天诵戒的,但一直没碰到合适的地点。我们刚停下来,昨晚的四个人已拿了塑料袋分装的四十份食物过来。

诵戒基本只诵了戒本,其他仪式大都省略了,然后就是过斋。过斋后看到师父在数背包,我有点纳闷,师父笑着说:“数一数,别少了。”

斋后剩下不少食物:一大盆水果粥,半盆豆包加馒头,都送给几位有缘的当地百姓了。其中两位穿橙色制服的环卫工人在旁边一直待着,当然《古道清凉》的碟片也早就结缘给他们了。

快八点时,绿色大巴发动,穿过麻街岭隧道,踏上了归途。那几位当地人接受食物时还绷着脸故作矜持,可大巴车一发动,就看到他们在车窗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是啊,天上不仅掉下了食,还掉下了法,谁能不高兴呢?

过了隧道后就进入了商洛城区,城市依山而建。山上至少建了五六座塔,不知道这些塔是不是旅游用的?不管这是不是真正的佛塔,在一座城市的主要区域,明显地以塔作为城市形象的主要特征,这还是挺让人振奋的。今年行脚的最后一顿斋饭是由当地官员供养的,也许并非偶然。

在富平服务区停车时,迎面就看到一个红色横幅“加强文化自觉,文化自信,文化自强,共铸中国梦!”什么叫文化自觉呢?出来行脚吧!出来乞食吧!吃一顿饭,千万别碰钱。这就是我们的文化,从过去到现在然后到未来,三世诸佛永恒相传的文化!这就是我们的文化自觉,这样我们就有自信,我们就会自强!

隧道和高架桥连成的高速路跨越在黄土高原的沟壑之上,黑夜里大巴车在飞驰着。我做了一个梦,梦境很真实:在一个城市的广场上,我拿着一碗爆米花吃了几口,突然反应过来,我犯戒了,我得持日中一食戒啊!恨不得把碗摔到地上,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随便摔东西。这时我走进了一个巷子,那种陈年老巷,听到一阵歌声,毛阿敏唱的弘一律师的电视主题歌。词曲都很真挚感人,断断续续听到几句,开头是“弘一律师,你要去哪里?唯有夜里,能看见星光悠悠”,这首歌在现实世界里没有,只在我的梦里存在过,歌曲的旋律梦醒后还记得很清楚,非常优美!

犯戒了还梦到律师,这是好事吧!但没有看到律师本人,只听到一些关于律师的词句,说明我对戒律的理解和行持还停留在文字的表面,而没有真正深入内心。这个梦大概就是这个寓意吧。

正像那首歌词写的“唯有夜里,能看见星光的悠悠”,只有黑夜里,人们才知道寻找光明。即使还看不到明月的光辉,可在黑夜里,星星不也能带来光亮吗?把自己放到最低吧!永远不再去追求,不再去占有,就好像仍然在乞食。

后记

首先忏悔写报告中的两件事情,一是报告没有按期完成,还打了妄语。本来打完佛七后,师父问我再有五六天的全天闭关能否完成,我满口答应:“肯定能完成。”可过了两天抄报告时,三万多字的报告连抄带改,花了整整四天半,本应腊月三十完成的,结果拖到正月初一才抄完。虽然我确实努力抄了,可答应的事还是没做到,可见说话不谨慎。可能师父对我多少有一点点期望,我心里求得师父肯定的念头也就生起来了,这个念头没有马上察觉到,把话说满了。

这样的妄语一般说来并不犯比丘戒和菩萨戒等,但严格要求起来,仍然属于犯戒行为,师父的以身示法和严持戒律的要求都是最微细的妄语都不能犯。可见还是平时对自己要求不严,没养成严格持戒、严格约束身口意的习惯,所以碰到一点因缘就容易犯戒了。

再要忏悔的是,写报告期间睡眠过多。为了保证报告的质量,师父特意给了香假,不用坐香,专门写报告,虽然时间有保障了,可真正写报告的时间还是不太多。原因一是,早晨不用按点起来就起不来了,睡觉就多了。中午呢,本来也怕犯困睡觉,开始还专门经行,可经行之后还是困,到后来连经行时都腿脚沉重,干脆也不经行了。其实在学戒堂坐着就算趴一小觉,一般时间也没太长。可醒了还是困啊,身体沉重,脑袋迷糊,睡眠的习气太重了。

后来看师父开示,看到“你若想下地狱,你就多睡,睡得越多,下地狱就越深”,这才知道后悔,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报告也写完了,不应该睡的觉也都睡了。事实上,每次写报告都有这个问题,睡觉确实很难克服,可连睡觉都克服不了,那又谈何修行呢?

而且今年写报告虽然时间多了,我写得却仍然很费劲,说不定可能是更费劲了,恐怕这和睡觉多有直接的关系。师父说睡眠少了就有智慧,睡眠多就没智慧。我本来就没智慧,睡觉一多更睡糊涂了,报告写得能不费劲吗?而且也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质量。师父说持戒要从吃饭、睡觉这些小事做起,这些小事能难行能行,做得如法了,就算没修行,也是在修行了。

由这儿也才能更深地体会到大悲寺清净的修行环境是多么的难得;上殿、坐香、诵咒、出坡,每天正常的作息节奏对修行又有着多么大的保障。集体修行的好处就在这里,它能提供远远超出个人修行的约束力量,个人独自面对时,这睡魔简直克服不了,可当处于集体的运转里时,却挺容易就能克服了。

所以更应该珍惜在大悲寺修行的机会啊!这机会来之不易,要想长久的保持就更难了。对我来说更是如此,障重福轻,年龄也超过四十了,再不努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五十岁?还是六十岁?就算我有那个幸运,在大悲寺能待到五六十岁,可现在都不努力,到那时候还努力得起吗?更何况,现在再不严格要求自己,努力不起来,我怎么可能有在大悲寺待到老的福报因缘呢?天下没有白吃的日中一食,大悲寺这么好的修行环境更不是凭白就能属于自己的,需要死下心来,低下头来,老老实实按照常住的要求去做,按照师父讲的法去修,不断克服自己的知见,克服自己的毛病习气,必须得难行能行,尽心尽力才行!别说成就,至少这样才能保持住在大悲寺修行的机会吧!失去了这个机会的人都在后悔,拥有这个机会的人怎能不倍加珍惜!

最后回向:

所有功德聚,回向于恩师。

祈为正法故,悯我众生等。

法体保安康,长久住此世。

敷扬诸佛法,究竟真实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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