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一年行脚乞食体会报告
◎释亲一 沙弥
顶礼十方常住佛法僧三宝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上妙下祥恩师
顶礼上亲下藏阿阇黎
顶礼大众师父
说起行脚乞食,我对此有个逐渐认识的过程。刚发心出家的时候,我对行脚有着逃避的心理。那时想:“将来出家了,不去行脚,师父带着别人去就行了。”二〇〇九年八月十五过后,师父带领着僧团出去行脚期间,我的思想发生了转变:这么冷的天师父们在外面行脚乞食,晚上在外面住宿,真是不容易。这行脚是锻炼人——不行,将来出家了得行脚。是师父用实际行动改变了我的想法。
八月十六日中午,刚过完斋,行脚的僧人依次上车,大家在各自的位置坐好后,汽车缓缓驶出大悲寺,奔向去年行脚的终点——山西吕梁。
汽车不停地行驶,去年有行过脚的师父说:“马上快到了。”我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扒开车窗的窗帘,连绵的小山映入眼帘。
不大一会儿,汽车在公路旁边停下,有人说这里就是去年行脚的终点,同时也作为今年行脚的起点。师父在附近给我们选择了准备过斋的地点。此处恰是去年行脚结束时的住宿地点,地上有粗糙的水泥。师父给我们指定了各自的位置,大家迅速展开绳床坐下。
过斋前师父给我们做了简短的开示:要勤写日记,抓住第一念,抓住瞬间的心理。过斋前在座下面放了一只鞋,并冒了个想法:这下妥了,腰还直,还能练盘腿,以后过斋都放鞋。
过斋后休息时刚有睡意,有人喊了一声:“背包。”我立刻将绳床和观音斗捆好。因之前做过训练,自己又是第一次行脚,心里有紧张的意识,所以背包的速度还可以。
今日下午走的路不多,由于刚开始走,也不觉得累。行脚队伍在一处休息。我正坐着打妄想,发现前面有一个石头之类的东西,走路碍事,迅速将其挪开,发现下面有一个铁球,直径约一厘米。我第一念就是想将其捡起来拿走。但马上又想到:不对,不能动它,它跟我有什么关系?此时心中就生起一种莫名的痛苦。在世间时,拿这个拿那个,拿名拿利,拿着虚妄的感情不放,拿吃的拿穿的,现在都出家了,见着个铁球还想拿。虽然是习性在起作用,也说明自己在改毛病、去习气中不勇猛,不精进。
师父开示:习气如瀑流,此瀑流宽约四十里,如不精进持戒,这种瀑流根本就挡不住。
休息了一阵子,师父让队伍挪到里面的荒路上,并说要在此处过夜。师父给我们安排好各自的位置,而师父自己在最靠近公路的地方。其次是亲藏师父,再就是亲融师父、亲顿师父等,最里面是沙弥。沙弥的位置相对很安全,晚上睡觉避免了很多的干扰,譬如公路上汽车行驶的声音到了沙弥这个位置,就有了一定程度的减弱。晚上如果有外人过来,第一个受干扰的就是师父。
今天晚上休息时,露水很大。半夜本应该上厕所,忍着没有去,怕麻烦。同时又不敢深睡,怕第二天起床时落在最后。
八月十八
今天是行脚的第二天,刚起程这一段是盘山路。队伍刚开始走就听见亲洞师父诵楞严咒的声音,亲洞师父很精进。而自己诵楞严咒时常中断,很惭愧。在整个行脚过程中,自己并没有保证一天诵十遍楞严咒。
在一处休息,悄悄看一下表:七点半。现在不感觉累,心想:不累啊,佛菩萨加持啦?转念又一想:不对,这才是行脚的第二天,如果十天以后,我还是这种状态,那才厉害呢!
休息后接着走,车辆来往的声音不绝于耳,余光观察,大部分都是货车,说明此地人烟稀少。
今天中午没有乞食,在一片空地过斋。此处很隐蔽,可是过斋后还是有一群居士能够找到这里。居士们求法非常真诚,师父给他们开示的时间较长。
而我们趁这个时间晾晒睡袋、写日记、看经书、打坐等。
下午继续向前走。轮到我和亲理师拿方便铲。正行走时,碰到几只被车压扁的鸟,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只剩下皮连带着羽毛。我和亲理师将其埋掉。又没走多久,亲洞师父在前面大喊:“大铲,大铲。”我和亲理师赶紧走过去,只见有一条被车压扁的死狗躺在地上,鲜红的血肉从皮肤里突出来,惨不忍睹。我和亲理师迅速将其埋掉。无常真是无处不在啊!早晚课中有一句话:但念无常,慎勿放逸。现在自己虽已出家,可是很多的时候身口意都在放逸。
《净心诫观法》云:“一者万类之中人身难得,如《提谓经》说:今得人身,难于龟木。二者虽得人身中国难生,此土即当边地之中,具足大乘正法经律。三者虽有正法,信乐复难,今随力信,不敢疑谤。四者人身难具,今受男形根无残缺,相貌成就。五者虽具男形,六根无缺,五欲缠染,出家甚难,今得割爱出家修道,披着佛衣,受佛净戒。六者虽受禁戒,随戒甚难,汝可于戒律中,尊重爱乐,惭愧慎护。于此六事若不观察,即便放逸深障圣道。既超六难,常应喜庆,难得已得,得已莫失,如是思量名为净心。”
我和亲理师埋掉死狗后,队伍已经落我们很远了。我们两个迅速追赶,追上队伍时,已经气喘吁吁了。
休息时,亲洞师的包放在我后边,我一下子坐上去。亲洞师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说:“这包我都不敢坐,不是你的包,而且里面有三衣包。”仔细一瞅,可不咋地,坐错包了,赶紧忏悔。亲洞师父说:“别忘了写在行脚报告里。”
今天晚上我们在一片玉米地中间的小路上住宿。
铺了绳床后迅速坐下,亲怀师叫我。赶忙过去问什么事。亲怀师说师父脚起泡了。我吃惊地大声说:“哇,这么快就起泡了。”话刚说出口,觉得自己太冒失了。
我赶忙拿了一根针,一把剪刀,一卷手纸和云南白药贴。之前亲空师父告诉我:你要趁大家休息的时间挨个问问,看谁感冒了,谁肚子不舒服了,谁脚起泡了。跑到师父旁边,亲怀师和亲度师正在给师父按摩脚。师父的脚趾头起了一个水泡。我本想把泡剪个三角口,师父没同意。
一会儿亲怀师拿了一个指甲剪,也不管师父同不同意,就要用指甲剪把泡剪开,他那意思也是要剪个三角口。师父赶忙说:“你干啥?”也没让亲怀师剪。最后师父自己用针把泡扎个眼,放出水后,问我有没有紫药水。我说:“没有紫药水,有碘水。”师父说:“碘水是消毒的,紫药水可以拔干,以前人家都带,就你不带。”我赶忙跑回去,发现准备的药里有紫药水,跟师父忏悔后抹上紫药水。
临睡前,我拿着热帖问师父贴不贴热帖,我说热帖可以预防风寒。师父摆了摆手,我以失败而告终。我回去后,亲怀师问师父贴没贴,我说没贴。亲怀师说:“你把热帖给我,我去。”不大一会儿,亲怀师神采奕奕地回来了。我赶忙问:“贴了?”亲怀师说:“你看,我一去师父就贴了。”我说:“你怎么问的?”亲怀师说:“我也没问,我直接说,师父,给您贴个热帖。”然后直接就贴上了。我暗地里佩服亲怀师做得实在是不错。
八月十九
今早上路,天气有点冷,像要阴天的样子,后悔自己衣服带得太少了。中途休息时,北京的几个居士赶来向师父请法。后听亲藏师父说他们看天气预报,怕山西这边下雪,所以特地赶过来护持。我们队伍走时,余光发现一女居士跪在路边合掌涕泣。
休息时冷风阵阵吹来,冻得我直打哆嗦。心想:这休息还不如走路呢,走路虽然累点,但不感觉冷。
中午乞食,也是今年行脚第一次乞食。和亲慧师父、亲忍师父我们三个人一组。第一家:远远看见一老太太向我们合掌。我暗想:这下好了,不能空钵。走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不停地打量我们。亲慧师父说:“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不知道方不方便?”由于老太太是本地口音,她的回答我们听不懂。重复了我们的本意。老太太摆摆手,这一下才算听明白,老太太说:“我自己一个人,耳朵聋,家里没有吃的。”我们转身离开。老太太又双手合掌说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位老年人可能是一个学佛的居士,她远远地看见我们,并上下打量我们。也许她第一念就认为我们是要钱的出家人,由于她这一念形成的惯性,使得我们怎么解释也是乞不到食物。我们走的时候她说了声“阿弥陀佛”,也可能是她家里真的没有吃的。
下一家:大门敞开着,门口不远处有几个人。还没等我们说话,有一个人说:“他们家没人”。我们走到下一家,家门开着,亲慧师父喊:“家里有人吗?”他们家的狗不停地叫,声音特别大,一中年妇女出来把我们赶走。
再下一家:亲慧师父敲门,家里没人应,我们走。由于村子不大,其他的人家都已经被乞过了,我们只能回到预定的过斋地点。第一次乞食就空钵,感觉非常不好受。前生不布施,也没和人结下善缘,今生乞不到食物,甚至被人赶走,真是果报现前。
今日过斋后没多长时间,有一群居士赶来向师父请法。师父在给他们做开示的很长时间内,亲藏师父一直端身正坐,一看就有那种特殊的定力。亲虚师父也在师父旁边端身正坐,眼睛下垂,一动也不动。
在一桥洞下休息,但桥洞不停地漏雨。桥洞的对面稀稀落落有几户人家,月亮门,院墙灰色古朴。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个地方如果没有公路和铁路的存在,那就是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小时候在电视中看到的画面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由于一直下雨,今天下午走的路不多。我们在此桥洞下住宿。师父指挥我们几个沙弥高处铲、低处平,不长时间每个人都有睡觉的地方了,并且不被雨淋。在下雨天能够在桥洞下休息过夜,真是一种福报。
八月二十
今晨上路,雨停了,四周雾蒙蒙的,隐约可见远处的群山。弯曲的公路不知要通向何方,公路边附近的村民偶尔会对我们评头论足。
今天乞食还是和亲慧师父、亲忍师父我们三个人一组。一家一老年妇女布施了三个月饼。另一家,一对老年夫妇布施了一盆剩的蒸熟的豆角。其余几家没有给。
今天下午雨一直下,我们没有走。在过斋地点的斜上方有一条不宽的柏油路,我们把休息地点挪到这条路上。这条路很少有车辆通过。正好作为晚上的住宿地点。师父给我们安排了各自的位置。我们打开绳床,难得有这么长的休息时间,大家有的打坐,有的写日记。我则看准备结缘的《杂宝藏经》和因果故事书。亲印师则抱着亲西师父的鞋在那补得不亦乐乎。
由于一直下雨的原因,大家的鞋基本上都湿透了。护持的居士要把我们的鞋拿走烘干。我的鞋没让拿。由于一直看书,等我去厕所的时候,发现鞋已经被烘干了。真是愧感居士的护持。
八月二十一
今天天不亮,我们接着走。雨停了,雨后的空气非常清爽,天亮时发现今天没有雾。柏油路经过雨水的涮洗显得十分干净。休息后接着走,不一会儿雨又飘飘洒洒地下了起来,我们在一桥下休息,并作为我们的过斋地点。总结发现,在行脚的这几天里,我们和桥结下了缘分。“若见桥道,当愿众生,广度一切,犹如桥梁。”
今天乞食,和亲慧师父我们俩人一组。第一家,亲慧师父乞,一青年女子给我们一人一个苹果。第二家,我乞,家门虚掩着,院子里有一条狗。这条狗胆子不大,用眼睛瞪着我们,偶尔叫两声。我先敲三下门,大声喊:“家里有人吗?”连喊几声没人应,再敲五下门。并稍等了一会,狗突然叫得欢了起来。一中年男子,约四十多岁,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对我们说:“你看我都这样啦,能给你们吃的吗?”我和亲慧师父转身离开。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如果他能欢喜布施,也许能早日扔掉拐杖。但好歹他见到了僧相,菩提的种子早晚会生根发芽。
下一家,没有院墙和大门,房子也很破旧。我喊了两声:“家里有人吗?”没有人出来。亲慧师父又喊了一声:“家里有人吗?”一个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推开门出来,我们说明来意。中年男子让我们进屋,那个意思可能是让我们进屋吃饭。我们说不方便进。中年男子转身进屋拿了三个月饼、三个苹果,给我们一人一个月饼、一个苹果。剩下的那个月饼和苹果使得他不好分配,又拿了回去。
他问我们从哪里来的,出来做什么。亲慧师父给他作了回答。之后男子说:“我也是没有家的人。”说话的口气充满了悲伤。他的面部表情展现出世态炎凉。他口音不是山西人,可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打工者。他见到我们乞食,就让我们进屋,似乎找见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可惜他是一个世间的人,我们是寻求脱离六道苦海的出家人。我们进行乞食,他没有家,外表看上去可以说像是同命相怜,实则迥然不同。但他见到了僧相,并做了热情的布施。愿他乘此善根,早日走向解脱之路。
下一家,我乞。一个约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推开门,睡眼惺松的样子,下身只穿了绒裤。可能是他正在睡觉,被我们叫醒后,裤子没来得及穿。他看了我们一眼,我立刻说明来意。路边有一妇女对男孩子说:“给他们点吃的。”男孩子二话没说,转身跑去给我们拿了四个月饼,分给我们一人两个。给他回向,男孩子显得特别不好意思,我们离开。我暗暗佩服这个男孩子真有善根,布施起来毫不犹豫。
今天乞食收获还可以,我们两个一人三个月饼,两个苹果。过斋后休息时,那个慷慨布施的男孩子被我使劲地在其他沙弥前炫耀。而提到拄着拐杖未布施的男子时,我们几个沙弥又使劲地对他惋惜了一番。
今天下午行脚进入吕梁市区。刚进入吕梁市区,心中打了个妄想:今天晚上要是连夜穿出市区就好了。此妄想一旦形成,非常强烈。同时胸口也出现了憋闷感。
进入市区不久,余光发现道边有两个小孩,隐约听见有一个小孩骂我们“王八蛋和尚”。心里感到非常震惊。小孩子不懂事,骂僧人的果报是很大的。可事后听觉宏师说:是有一个小孩在骂我们,但还有一个胖小孩在给我们鼓掌。
再往前走了不远,师父带领我们穿过一片破旧的厂房。厂房临着护城河,护城河内基本没有水。河边上有一很陡峭的阶梯,行脚队伍吃力地经过阶梯,进入河内。我们在护城河的一个桥洞下休息,并准备在这里住宿。
此桥洞纯是水泥铺成,非常平整,水泥地面被水冲刷得十分干净,地面是干的。行脚以来从没遇见过这么好的休息地,连夜穿过市区的妄想被奢侈的休息地驱散了。师父给我们安排好各自的位置。由于下雨的原因,雨水不停地漫延,想要占领我们的休息地。我们沙弥和几个护持的居士迅速培起了一道防水的土层,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不一会儿,一中年妇女离老远走过来,边走边大声地喊着什么。当地话我们听不懂。等她来到桥下时,这名妇女说:“这个地方不能住,晚上如果下大雨,水就会从背面顺着河冲过来。河上面有停产的厂房,你们可以在那住。”此妇女是一片好心,因为厂房再破旧也能挡风遮雨。师父谢绝了她的好意。此时,这名妇女显得特别激动,拿出钱要供养。师父赶忙说:“我们不要钱。”居士也赶忙围上去说:“出家人有戒律,不摸钱。”此妇女扔下钱就走。有居士赶紧把钱捡起来追上她,并给她解释。亲义师父和亲度师父结缘给她楞严咒牌和光碟。此妇女很激动地离开这里。天渐渐暗了下来,大家有的打坐,有的写日记,有的躺了下来。我则打着手电看因果故事书。
等我刚要准备睡觉的时候,有一辆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我们休息地的旁边,车里下来一个人和师父说着什么。不用合计,这是要赶我们走呢。都这么晚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地方,赶也不能走。我在睡袋里打着妄想。但那辆车停在那里无声地表达着它对我们的不满。过了一会,师父招呼我们:“背包,准备走。”大家一下子精神起来,睡魔刹那间被赶走。我们像一支精锐的部队,迅速整理背包。亲义师父速度更快,他帮着师父把包背好,发现我的速度落后了,赶紧过来,一边帮我收拾一边批评我说:“现在正是考验你定力的时候,关键时刻一点定力都没有。”
我们沿着原路,穿过一片泥泞不堪的陆地。由于天黑的原因,走到公路边时,很多人的鞋已经湿透了。现在是晚上九点多,在公路边上,确定没有人掉队时,师父带领我们向前走。此时我的心情反而非常平静,想连夜穿出市区的想法又占据了我的脑海。而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这个想法将要变成现实。
走在吕梁市平整的大街上,由于是晚上,人们大都已经休息,但偶尔也有喧嚣的路段。路上很多来往的车辆经过行脚队伍时,速度减缓;路上的行人时时对我们驻足观望。在路灯的衬托下,此时此刻的行脚队伍似是从天而降,强烈地震撼着周围的一切。
其中有一辆车的主人把头伸出车窗外问我:“你们领导是谁?”我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就是很坚定地低头行走。那辆车跟了我们很远一段路程。
经过一十字路口时,此处的行人较多。因为有行脚队伍经过,路上的行人突然变得拥挤起来,大家都想凑到前面看个究竟。
在一处休息时,大家很少说话。此时,我心里暗暗地对师父说:“没事,不累。”当我抬头时,师父那殊胜的僧相映入我的眼帘,他平静的脸上不乏坚定。心中对师父生起了很大的敬畏。
继续行走,宽敞的公路逐渐狭窄,路面高低不平,路灯也变得稀疏起来。显然,市区繁华的路段已经被我们穿过。
行脚队伍逐渐走出吕梁市区,在公路边的一处平地上休息,此处很干净,地面由水泥砖铺成。师父说:“我们在此地住宿。”此时已接近凌晨一点。虽然很累,可是没有一个人去埋怨那个从桥洞底下赶我们走的人,这个事情大家也很少提起。我想,可能有不少人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不想在市内停留,想连夜穿出市区。这种妄想打多了,因果成熟,不走也得走。就算没有那个人赶我们走,也会有其他的助缘再现,逼着我们走。
八月二十二
五点三十分左右,明相已过,行脚队伍继续上路。刚走不远,当我抬头的时候,公路右侧一个纯是用灰色石头打造的牌楼出现在眼前。牌楼的高度约三层楼高,上面刻着三个字:安国寺。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向前走约
一百米
,进入柳林县内。此时公路相对变窄,公路边粗大的柳树很多。这次师父带领我们一口气走了约十里路。我们都非常累,可是没有一个人叫苦。
在一地休息后继续走。行脚队伍穿过一座大桥,桥下混浊的流水缓缓流淌,桥的不远处有一处空地,作为我们今天的过斋地点。
今天乞食重新分组。和亲顿师父、亲开师父我们三人一组。第一家:一青年女子布施了两个月饼。第二家:一中年男子布施给我们一些馒头片。布施后,他问我们是干什么的,从哪个地方来?亲顿师父说:“我们是辽宁海城的。我们是出家人行脚,一年走一回。”
下一家,一年轻小伙子布施给我们三个月饼。再一家:一女子在院子里晾衣服,此女子头发染成黄色,爆炸头型。亲顿师父说:“出家人路过,乞点食物。”女子听不明白,亲顿师父掀开钵盖,说:“要点吃的。”这下子明白了。此女子很愉快地回屋,嘴里小声重复着亲顿师父的话:“要点吃的。”不一会儿拿出三个月饼,一下全放进亲顿师父的钵里。给她回向后我们离开。
今天乞食全是亲顿师父乞,我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亲开师有时候随喜两句。回去听见亲顿师父向别人炫耀:“俺们总共乞四家,四家都给。”
过斋后稍作休息,继续上路。下午走了约三段路程。直到6点多才找到晚上的住宿地点。
八月二十三
一早上路。不长时间进入柳林县城。此时公路变得异常干净宽阔,路边的清洁工人默默地维护着这座县城的卫生。我心中暗想:柳林县城的人有福报,他们大白天能看到行脚的僧人在此穿过。
几十位僧人背着重重的背包,低着头默默行走在县城或宽或窄的大街上。路边的行人或拥挤或稀疏,或驻足或相随;路边的车辆或减慢或停留。一切的烦恼都在降低,一切的贪嗔痴慢都在减少。头陀僧人洒下了一路的清凉。
在柳林县人民医院旁边的小路上休息。此处亦是喧闹之地。一穿着西服的中年男子提了一袋芝麻饼供养我们,供养的东西由随行护持的居士保管。在此地休息了约一个小时后,继续上路,不知不觉穿过了喧闹的城区。我的心情也逐渐舒朗起来。
刚出城区不远,在一背靠公路的小土山上有一平地。找到此地时已接近十点。此处作为过斋地点,今天没有乞食。
过斋后,从柳林县城来了一群居士,拎着不少东西要供养。师父让亲藏师父带着我们先走,他和侍者留下,给居士做方便开示。
亲洞师父说:“小沙弥都做好心理准备,亲藏师父走得快。”亲洞师父让体格较好的亲禅师和隆胜师拿方便铲。但这个时间正是世间人下班的时间,公路上车辆及来往的人很多,队伍忽快忽慢,感觉不是太累。
行脚队伍在一桥边休息,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向师父请法。附近的村民偶尔围观。师父给他们开示的时间挺长,一直持续到黄昏以后。听亲幢师说师父主要劝他们多放生、护生。
之后,师父决定今晚就在此桥边住宿。由于来往的车辆在桥上路过,亲融师父让我们几个沙弥轮班巡夜。
八月二十四
第二天一早继续上路。今天是八月二十四,天气晴朗,是行脚的第八天。此处是连绵的群山,中途在格老弯村的对面休息。
行脚队伍在弯曲的公路上缓缓行走。猛地一抬头,前方不远处有不少依山而建的楼房。有一条大河在距楼房不远的前方穿过。我们今日中午的过斋地点在河岸上方的一处平地上。此平地紧邻公路,车辆来来往往。混浊的河水不停地流淌。这条河就是我们一直想要渡过的黄河。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她养育了华夏文明。“若见大河,当愿众生,得预法流,入佛智海。”此处的黄河亦是山西和陕西的交界处。
今天中午在军渡乞食。军渡是柳林县最边上的一个村子,与陕西隔河相望。也许曾有一支部队在此处渡过了黄河,所以这个村名叫军渡。和亲顿师父、亲开师我们三个人一组。紧临公路有一家,我们说明来意后,女主人直接说没有,那种坚决不给的态度和气势使得我们没有二话,只能转身就走。有一家我们直到院子门口,亲顿师父喊:“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话刚说出口,一青年女子从屋里窜将出来,非常不耐烦地大声说道:“走走走!”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我们三人立刻转身就走。在那种情势下,我们如果走得慢一点或者再多说一句话,估计马上就有大扫帚伺候。
下一家,一中年男子在房屋门口刮胡子,我们说明来意,此男子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看了看我们,也不说话,接着刮他的胡子,那意思很明显:你们再不走,我可要发火了。但我们三个似乎不识时务,把来意又说了一遍。此男子刮胡子暂停,用白眼珠子斜了斜我们,冷冰冰地开了口:“这儿没有,你们走吧。”亲顿师父走路也快,我们三个马上离开了此男子的视线。
再一家,此家院子挺大,院子全用水泥铺成。院子里有一只狮子狗冲着我们不停地叫。亲顿师父冲着院子里喊:“家里有人吗?”一中年妇女慢腾腾地从屋里走出来,似乎是身体不大好,或者是刚睡醒。我们说明来意。这名中年妇女非常直白地说了两个字:“不给。”那种口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饥荒年代家家都没有吃的,如果要是给你们一口,我们就得饿死。我们转身走。可是那条狮子狗也跟了出来,在我们后面使劲地叫。我走在最后边,那只狗叫得很欢,随时都能咬我一口。
中年妇女也追了出来,一直喊那条狗让它回去。但这条狗好像听不懂主人的话,主人越让它回去,它越跟着我们叫。一时之间,形成了我们三个在前面紧着走,狗在后面追我们,女主人在后面追狗,持续了很远一段路程。此时我心里非常不好受:这名妇女不布施也就罢了,可是连累她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们接着又乞了几家,都没有乞到。再一家,我们连敲带喊地费了很长时间,一个灰白胡子老头从院子里走出来,看到我们,气好像不打一处来,大嗓门吼了一声:“刚才不来了三个了吗!”我们转身离开。
我们返回到公路上,到现在为止还是空钵。亲顿师父带着我们要返回原地。可还是不死心,我说:“亲顿师父,再乞一家,最后一家。你看,那还有一家。”亲顿师父似乎失去了信心,说:“你去乞吧。”这一家紧靠公路。我一个人走过去,先敲三下门,连续喊几声:“家里有人吗?”没人答应。觉得不对劲,这家的门紧挨着房子的窗户,透过窗户的玻璃看见一中年妇女好像在忙着做饭。我又对着窗户喊:“阿弥陀佛!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乞点食物。”离这么近,屋里不可能听不见。这名妇女抬起头来看了看,很快又低下头。以为她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又很有耐心地反复喊:“我们是过路的出家人,要点吃的,剩的也行,水果也行,有一口就行。”这名妇女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最后说:“没有吃的”。我只好转身离开。
今天乞食大约乞了十来家,有两家是男主人,其余都是女主人。每当我们说明来意后,大都说没有,再就是说不给,或者是粗暴地将我们赶走。我们以空钵而告终。
此村在黄河渡口,两省交界处,来往人员复杂,长期以来,村民的警惕性自觉地提高。今天没有乞到食物,和这个可能有一定的关系。再就是我们自己妄想打多了。第一家,主人赶我们走,我们的思维处于“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人家还赶我们走,赶快走吧”这种状态。以至于乞下一家时,我们的思维还处于这种惯性。主人一瞪眼:“还不快走。”我们马上走。这样一路下去没有乞到食物。再一点,师父曾开示:“现在乞不到食物,前生可能和人没有结下善缘。现在果报现前,就得甘心承受。”
想起了自己在高中时的一件事情。有一段时间,学校里突然来了不少乞丐。在连续几天里,他们趁下课的时间去各个班里要钱。对于此事,大家议论纷纷。有一天中午在还没有上课的时间,来了一个乞丐,是个约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从前门进入班里。我的位置在最后一排的边上。老太太这么一路要过去,也没人给她钱。当她走到我跟前时,还碰了碰我的衣服。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大声地喊了一个字:“滚!”老太太愣了一下,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突然,班里的一个同学大声地喊着我在世间的俗名,并上下挥动着胳膊。一时间,全班很多同学都大声地很有节奏地喊着这个名字,并拍着桌子,挥动着拳头来配合这种节奏。那种情形就像在迎接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士。此时,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低着头一动不动。
事后,每次想到这个事情,心里就非常痛苦。我们乞食这些天里,没有一家对我们说“滚”的。那时候如果不学佛,我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之路会怎么走。
记得上初中时,同学见了面,相互之间满嘴的脏话。这种脏话刚开始我还不会说,就觉得说不出口,不好意思。后来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这些脏话我都会说,并且说得很自然。学佛以后,想到这些,觉得非常震惊,非常后怕。当今社会,如果不学佛,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好的品德很难生起,大都去追求世间的五欲。如果用佛法的思想教育孩子,将来的社会必定和谐,国家也会兴旺富强。
我们三个回到过斋地点。不大一会儿,从柳林县城赶来一大群居士,他们供养了很多吃的东西,大大小小装着食物的盆摆了一大片。
今天是剃头的日子,大家都非常高兴。
头发是身体的一部分,是一种尘劳烦恼的表现。“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而代表着华夏文明的黄河,五千年来不知道养育了多少色身。在山西、陕西交界处黄河边上剃发,表面看是巧合,但似乎又代表着一种意义:僧团在山西的行脚已经结束,不可以停留,不可以留恋。去掉尘劳,去掉烦恼,我们将以更加清净、更加勇猛的心进入陕西。
剃完头,我们没有休息,师父带领我们继续走。穿过军渡村的大街,向右转,有一座长约几十米的大桥,横跨在黄河之上。行脚队伍缓缓不滞地穿过大桥,进入陕西吴堡县。
队伍沿着公路,穿过吴堡县城的几个闹区,在公路边上的垂柳下休息。此时,柳树的叶子将要变黄,深秋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非常舒适。
在此地稍作休息,继续上路。不长时间,走出了吴堡县城。我们在一片空地休息。这片空地紧邻黄河,大家都显得非常兴奋。
八月二十五
行脚队伍一早上路。此处都是连绵的群山。今日上午走路不多,在一处空地休息。地上凹凸不平,大大小小的石块很多。师父指挥我们几个沙弥迅速将石头子搬走,将地面铲平。
中午乞食,还是和亲顿师父、亲开师我们三个人一组。此处的人家大都住石山上面,爬上去颇费力气。第一家,一个约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布施给我们一人一个馒头。
下一家,亲顿师父乞:“阿弥陀佛!家里有人没?”不一会儿,一个约五十岁的妇女推开门出来,我们说明来意,但此妇女似乎听不懂。亲顿师父解释说:“俺们就是要点吃的,一点就行。”期间从屋里面又出来一个约五十多岁的男子,估计他们是夫妇。我们解释了好一阵子,最后夫妇俩互相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双双进屋。看他们刚才的眼神,他们把我们当成了假和尚、骗子。我们在屋外静静地等待。他们一起进屋,估计是商量如何把我们打发走。不一会,他们又出来,那名妇女手里拿着一张钞票要布施给我们。我们赶紧躲避并连声说:“出家人不要钱,你们给点吃的就行。”后面的男子眼色豁然一亮,急忙转身进屋,一会儿端了一碗馒头片做了布施。我们临走时,给他们回向:祝你们吉祥如意。这句话他们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再下一家,到了屋门口,亲顿师父刚喊“阿弥陀佛”,一个约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推开门出来。我们说明来意,此男子二话没有,转身进屋,很快端了一屉食物出来,给我们每人两个油炸的饺子,又给亲顿师父和亲开师父一人一个热腾腾的大馒头。一蒸屉很快就没有了。此男子又赶快转身回屋,端了一些热腾腾的米饭出来,用筷子轻轻地扒拉到我的钵里。撒到地上一些米粒,我急忙从地上捡起来放在钵里。临走时,我们给他回向,此男子脸色很平和,微微一笑,给人的感觉好像是说:没事,别客气,不用回向。事后,我和亲开师父合计:此男子布施这么多,可能是他听到我们在邻家乞食时不要钱,所以布施起来很踊跃。这么多的东西,估计是他们刚做好的中午饭,全给了我们,他们还得重新做饭。
这两户人家,因为听到我们说不要钱而非常欢喜地布施。我想:他们一定是得到了一种清凉。这种清凉是僧人远离金钱所带来的。世间人生活在世上,都在不断地追求金钱,有钱的想更加有钱,以满足他们的贪欲,没钱的总是苦苦追求金钱,以维持正常的生活。总之,追求金钱,就会产生痛苦。离开对金钱的追求和贪欲,会换来一种清凉。我们给这两户人家种下了清凉的种子,他们便舍掉了自己的悭贪,而做了清凉的布施。
我们又接着乞了四五家,一家布施了一些饼干,一家布施了三个梨,其余几家没有给。
今天下午我们走了几段路,找到住宿地点时,已接近黄昏。此地在公路旁边的两山之间,两山垂直的悬崖形成一条河道。对面悬崖的一块大石头里长了一棵小树,我暗暗佩服小树顽强的生命力。
师父给我们安排了各自的位置。大部分的大戒师在通向河道的缓坡路上,我们沙弥则零零散散地在河床的石头上。
有一股泉水在河道中间缓缓流过。亲虚师父和亲慧师父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泉水在此石前流过哗哗作响。晚上睡觉时,我的头前面对着河道,流水在此处无声地淌过。
八月二十七
我们在绥德县义和镇的河道中过斋。
过斋后行脚队伍在公路上继续行走。余光发现这个地方枣树不少,落在路边的枣挺多,一片一片的,有的时候甚至成堆,也没有人去捡。在一处休息时,我们几个沙弥议论着黄土高坡上的枣树真多,东西一多,估计价格就便宜,价格一便宜,人就不知道珍惜。
今天下午行走时,余光发现公路边每隔
一百米
便有一个路标。而每
一百米
,自己约走145-165步。今天下午我便以数脚步的方法来摄心。刚开始感觉还可以,后来就拉倒了。师父曾开示:我们出家是为了了脱生死,以行脚的方式都摄六根,是了脱生死的捷径。可是很惭愧,这次行脚,自己眼根很放逸,甚至当有车辆经过时,都要抬头看一下后面的车牌。这也说明自己在寺院时眼根就摄不好,而行脚时这个毛病就犹为突出。
稍作休息,我们继续走。轮到我和亲理师拿方便铲时,捡到两条被车轧扁了的蛇,干巴巴的只剩下皮包着骨头。将其埋在路边。每次掩埋众生时,亲理师一般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则不停地念着:“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师父开示:“我们通过掩埋众生这种慈悲的行为,能够达到离相的目的。如果众生死后,再暴露在荒野里,暴露在路面上,不断地被汽车碾轧,所有的鬼神等其它众生看着,都会起嗔恨心。”
路过一村庄时,村里的不少人站在公路边观看我们。队伍经过后他们会跟着走,没有人说话,默默感受着行脚僧人所带来的清凉。正好人群旁边有一块骨头,好像是刚啃完鸡腿剩的鸡腿骨头,我和亲理师赶紧将其捡起来,并在他们的视野中将其掩埋掉。这样一来,吃鸡腿的那个人就会生起惭愧心,周围的人也会对僧人产生好感,并生起信心,他们的善根就会增长。
今天下午六点五十时,还没有找到适合的住宿地点。在一处休息,此处可能是通向一户人家的过道。师父好像累得非常厉害,脸色通红。后亲空师父建议用轮椅,师父没用。亲幢师和亲怀师不停地给师父按摩。
在此地稍作休息,我们打着手电继续行走。后来在公路边上的一片榆树林中找到住宿的地方。师父给我们安排了各自的位置。亲融师父指挥其他沙弥迅速开辟一条通向公路的小道,以便第二天顺利上路。我则趁此时间挨个询问大戒师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有没有脚起泡的。我做完这些事情时,其他沙弥也刚好把那条小道收拾立整。
《佛说十二头陀经》云:“佛告迦叶:阿兰若比丘,远离二着,形心清净行头陀法。行此法者,有十二事:一者在阿兰若处。二者常行乞食。三者次第乞食。四者受一食 。五者节量食。六者中后不得饮浆。七者着弊纳衣。八者但三衣。九者冢间住。十者树下止。十一者露地坐。十二者但坐不卧。”
由于住宿地点是在树下,符合头陀行中的树下止,大家都非常高兴。
八月二十八
一早上路,路过一个村庄,名叫三十里铺,村民非常朴实。今天上午走路不多。过斋地点在紧邻公路的桥面上。在此桥面休息时,我和其他沙弥有说有笑,很是高兴的样子。一会儿亲融师父过来,把亲善师和亲禅师“加持”了一顿,说他们两个说话最多。此时的我再也不敢吭声,心里面非常惭愧,非常发虚。因为我认为自己说话最多,亲融师父“加持”的却是他们两个。
今天乞食,和亲藏师父、亲禅师我们三人一组。一家: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给我们一人一个梨、一个苹果。一家:给我们一人一个月饼。一家:这一家给得多一点,给亲藏师父三个苹果,我和亲禅师一人两个,又每人给一个炸馒头片。最后一家:这家院子没有大门,一中年妇女在院子里抱着一个小孩。我们说明来意。此中年妇女用戒备的眼神看了看我们,略一迟疑,随后脱口说道:“走,走走走!”说话的时候脸通红,我们转身离开。
亲藏师父事后说:“这都是打妄想打出来的。她说得多明白啊,在催我们走向解脱大道。”惭愧得很,此妇女说“走走走”,可能和我打妄想有一定的关系。因为这次乞食,走的路较远,还要爬上高高的土坡。我心里一直盼望着亲藏师父带领我们回到过斋地点。用我的话讲就是:她说得多明白啊,在催我们走向过斋地点。
今天下午走的路挺多,行脚队伍在绥德县城的边上稍作停留,天黑时我们才找到合适的住宿地。
八月二十九
今天是月末,下午诵戒。诵完戒后,我们在此地住宿。次日凌晨不知几点钟,亲洞师父大喊:“起床了。”我们迅速收拾背包。行脚队伍走了约四五里路,在一处地方休息,并打坐到天亮。天亮后继续行走,肩膀开始疼痛。两只手在胸前抓着背包的两个背袋,这样肩膀的疼痛缓解不少。
总结这次行脚,前面有几天,整个左脚走路时疼得很厉害,就装作若无其事,趁每次休息时,偷偷摸摸地按摩脚内踝下面的一根筋。这根筋上有一个痛点,越痛我越使劲按,想不到几天时间内脚竟然不疼了。很庆幸,这次行脚,脚没有起泡,这得感谢亲清师几次提醒我补袜子,在行脚的最后几天里肩膀开始疼痛,但是都能够忍受。
九月初一
今天是九月初一,天气晴朗。中午的过斋地点在一个村子的对面。今天乞食重新分组。亲悲师父、亲禅师我们三个人一组。第一家:一老年男子布施给我们一人一捧枣。
第二家我乞。我大声喊道:“家里有人吗?”出来一中年妇女。此妇女看到我们后,没等我们说明来意,马上转身回屋,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站在屋门口一直看着我们。我们等了一会儿,此妇女迟迟不出来,我们转身离开。
下一家:一老年男子布施给我们两个饼。再下一家:一青年男子布施给我们九个梨。再一家;一中年男子布施了三捧枣。再下一家:亲悲师父让我乞,一个约五十多岁的妇女正在院子里干活,我上前说明来意。此妇女似乎没听懂。我说:“就是要点吃的。”她说:“现在还没做饭,要不现在就给你们下挂面。”边说边要去厨房。我们赶忙说:“不用啦,剩的能吃的就行。”此妇女为难地说:“没有剩的。”我们说水果也行。此妇女眼睛一亮:“梨行不行?”当得到我们的肯定回答后,她非常高兴地拿了九个梨作布施。又说要给我们下挂面。我们说不用,并给她回向。此妇女非常高兴,并说了声“谢谢”。我心里说:你要真给我们下面条,想管饱我们,还真够你呛。其他的人不说,就我们三个人的饭量就得把你吓一跳,我们一天一顿饭,白天还走路。不过此妇女肯定会布施,不吝啬。布施起来尽心尽力,现在想起来也让人感动。
过斋后,稍作休息,继续上路。由于下午天气阴得厉害,所以休息很少。师父说:“瞅这天气要下雨,赶快找个桥洞子去。”一下午也没找见桥洞。在天将要黑的时候,找到了一片柳树林子。师父给我们分配了晚上睡觉的地方,一人在一棵柳树的旁边。
九月初二
今天没有乞食。上午在公路边上的一个不宽的土路上过斋。临过斋时,雨下得越来越大。我们搭衣,外面套上雨衣,在雨中过斋。过完斋时,绳床上面都是雨水,观音斗也很湿,鞋也湿透了。我们未作休息,迅速整理背包,继续上路。
此时,我浑身湿漉漉的,很不好受,提不起精神,也高兴不起来。马上整理心情:这才哪儿到哪儿,要是下大雨被浇一顿才好呢。过斋被浇一顿就更好了。大雨一浇,浑身湿透,走起路来鞋向外渗水,那种感觉是再好不过了。小时候下大雨时经常被浇透,那时候还很高兴,很快乐。现在出家了,还不如小时候,真是没出息。这样作一番观想,把自己痛斥一顿以后,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心里面有说不出的高兴,有豁出去的那种感觉,走起路来也不觉得累。
今天下午,在公路边上的一条小路上休息。天还不黑,我们将绳床、塑料布晾了一下。黄昏时分,一群约有上百头的白绵羊从这个小路上经过,羊群经过僧人队伍时,速度减缓。我暗想:这些羊怎么说也见到了僧相,将来都能解脱。在心里默默地给它们念三皈依。羊群刚过去不长时间,又有一群牛从此处经过,这群牛约有二十多头,愿这群牛罪业消除,来世转生成人,出家学道。
今天晚上我们在这条小路上过夜,这也是我们这次行脚最后在外面过夜。这次行脚,约有半数以上的人脚上起了泡。亲西师父老拉肚子,肚子偶尔隐隐作痛,也默默忍受。我们沙弥没有一个人掉队。妙福师脚起了很多水泡,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没叫一声苦,一直说“没事,没事”。
九月初三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上路。走了没多长时间,我们在公路边上的一处下坡路上休息。师父让我们在此地打坐。我戴着观音斗,冷空气阵阵袭来,脚也冻得很厉害。我想:不论是古代,还是近现代,每一个行脚的僧人都有如此的经历。正是有了如此的经历,僧人的这一生才都显得更加灿烂。
天亮后继续上路。
今天是九月三日,晴,今年的行脚将在今天中午结束。此时,走在路上,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由于是第一次行脚,行脚前所担心的一切问题在此时都失去了分量。
行脚队伍在柏油路旁边的小土路上休息,此处也是今天的过斋地点。
今天乞食,还是和亲悲师父、亲禅师我们三人一组。走过崎岖的羊肠小道,好不容易到了一家,一男子给我们一人摘了一捧枣。
下一家:我们站在院子门口刚敲门,一个约六十多岁的老年男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我们马上摆手,示意我们走。我们转身离开。
再下一家:院子里有狗不停地叫,我上前敲三下门,喊道:“阿弥陀佛,家里有人吗?”一会儿一中年男子出来,此男子声音沙哑,听明白我们的来意后,直接转身回屋。这时他家的一个小狗仔走出院门,摇着尾巴仰着头看了看我们,跑到亲悲师父的旁边,用鼻子不停地嗅亲悲师父的脚。而院子里的大狗叫得很迫切,估计是让小狗回去,它害怕我们把小狗带走。不大一会儿,此男子出来,用碗端着三个大馒头,热气腾腾,给我们一人一个。我们给他回向,他非常欢喜。
从这几天的乞食来看,这个村子的条件相对艰苦,他们大都在非常高的土坡上,房子很破旧。
回到过斋地点,我们将乞来的馒头拿出来的时候,依然热气腾腾。乞食的人陆续回来。
今天是这次行脚的最后一次乞食。师父问有没有空钵的,结果没有。黄土高坡上的人们非常纯朴善良。
过完斋,我们迅速地洗钵,刷牙后,大戒师在前,沙弥在后,依次上车。返回大悲寺。二〇一一年大悲寺僧团头陀行圆满结束。